萧骋怀在窗边站一会儿,走到床边,正要掀被子时,手一顿,朝后退了几步,怒声道:“滚下来。”
一个只穿着亵衣的丫鬟从床上下来,跪到萧骋怀脚下,仰着精心涂抹过的脸,一脸不明所以:“少爷,您以前也是让阿秀这样帮您暖床的啊?”
顾楷林以前做没做过这么荒唐的事情,萧骋怀不知道。
但他暂居到这具身体之后,便让顾母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换成了小厮。
萧骋怀脸色刚沉下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骂声:“不要脸的贱蹄子,还敢攀咬主子,来人,拖下去即可发卖了。”
顾母来给萧骋怀送参汤,刚好看到这一幕。
这个叫阿秀的会说话,仗着顾楷林宠她,成天在这院子里作威作福的。顾母原本懒理她,现在见她明明被打发出去了,还偷偷溜进去爬床,当即怒气丛生。
“去,把赵三娘找来。”
赵三娘是京都有名的牙婆,她手上过的都是下等娼妓馆的生意。
阿秀当即被吓的跪在地上,连连向顾母磕头求饶:“夫人,奴婢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少爷,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阿秀手还没碰到萧骋怀的衣角,他就迅速躲开了。
跟着顾母的嬷嬷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几个小厮进来粗鲁的把阿秀拖了出去。
那嬷嬷回头冲萧骋怀福了福身子,道:“少爷若不嫌老奴手笨,老奴替少爷换一床新被褥?”
萧骋怀本想自己换,但鉴于顾楷林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不能做跟他人设不符的事情,便轻轻颔首。
嬷嬷将新被褥铺好,萧骋怀的参汤也喝完了,顾母叮嘱几句,便扶着那嬷嬷的手走了。
出了顾楷林的院子,顾母才叹了一口气,对那嬷嬷道:“你觉不觉得,林儿这次醒来之后,变化有些大吗?”
以前顾楷林对阿秀的宠爱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可今天阿秀手还没碰到衣角他就迅速避开了,顾母觉得这不像儿子的行事作风。
“受了那么重的罚,有所变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依老奴看,少爷就是气不顺,前段时间不还同您和老爷怄气,今晚不也喊爹娘了吗?”
顾母虽然心有存疑,但也觉得嬷嬷说的在理。
“这倒也是,不过这孩子年龄也不小了,我怕他再被老爷打,若真打出个好歹来……”
“那便给少爷说一门婚事,娶了亲,兴许就好些了。”
顾楷林今年已是二十有一了,按说他冠礼之后便要给他张罗娶亲的,可偏生顾楷林是个不愿意拘着的主儿,再加上顾耿那边说,娶亲不急于一时,让他先挣了功名再说,这事就暂时被搁置下来了。
如今再提起来,顾母觉得此法可行,便道:“梅园的梅花开了,明天给各家夫人下个帖子,邀她们过府来赏花。”
第19章
孟金窈醒来时,脑袋嗡嗡的疼。
床榻旁的灯笼已经熄了,屏风外隐隐有亮光,看屋内的陈设,她还在春色满园,但外面却很安静。
糟了。
晕晕乎乎的孟金窈一瞬间清醒了,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因起的太急,一阵晕眩感袭来。
守在外面的陆宥鸣听到声音,快步进来:“孟兄,你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刚过。”
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真是喝酒误事。
孟金窈着急忙慌穿鞋袜,陆宥鸣见她要走,忙道:“我送你。”
“不用,我骑马回去。”
“可是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
“我这个姑娘家可跟你身边那些温香软玉不一样!”
一句话堵的陆宥鸣哑口无言。
想着秋禾那丫头应该还在等她,孟金窈也没跟陆宥鸣废话,穿好鞋袜就下了楼,解开系在门口歪脖子柳树上的马,冲陆宥鸣潇洒挥挥手,英姿飒爽骑上马走了。
现在子时刚过,街上空荡荡的,只有清脆的马蹄声,夜雾层层叠叠笼上来,周遭的景致全被罩进雾里,看的不大真切。
孟金窈浑身疲软,冷风一吹,人却格外清醒。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到,书上说,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人在这个时候休憩,而鬼便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觅食。
鬼觅食除了香烛,大约就剩下吸食人的精气了吧!
呜咽的风声吹过,像是有人在幽怨的哭。
孟金窈攥着缰绳的手猛的收紧,有些后悔没让陆宥鸣送她了。
如果说看不见,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偏偏她娘的,她能看见啊!
孟金窈抖的跟只鹌鹑一样,飞快朝四周瞄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趁着鬼没出现,还是抓紧时间赶回府里吧!
抱着‘看不见就没有’的心态,孟金窈迅速闭上眼睛,狠狠在马背上拍了一巴掌,嘚嘚的马蹄声响的比刚才快了很多。
跑了好一会儿,孟金窈才慢慢睁开眼睛,想看看走到哪儿了,刚睁开眼睛,瞳孔猛的一缩,又迅速把眼睛闭上了。
不远处的夜雾里,有一群抬着轿子的鬼。
娘的,今天点儿怎么这么背!
孟金窈有些想哭。
□□的马还在疾速奔跑,孟金窈生怕追上那群鬼,手忙脚乱拉住缰绳让马停下来。
马倒是如她所愿停了下来,可却重重打了个响鼻,孟金窈吓的都快从马背上摔下来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群鬼,打算架势不对就立马转头跑路。
不过幸好,那群鬼好像没听见,一直在朝前走。
拐过前面巷口,经过一棵大银杏树就到孟家了,可这群鬼走在孟金窈前面,孟金窈不确定在她到孟家之前,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若此时返回春色满园,则还需再走好一会儿,而且难保路上不会出现什么别的鬼……
纠结了好一会儿,孟金窈还是选择苟一苟朝前走,只要她同那群鬼保持距离,他们……应该不会发现自己的吧?
打定主意的孟金窈,为了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性,甚至还弯下腰搂住马脖子,远远跟着。
拐过巷口,眼看快到到大银杏树时,一只野猫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孟金窈□□的马受了惊,仰蹄嘶鸣一声,将孟金窈摔了下来。
孟金窈觉得自己的尾椎骨都要摔碎了,龇牙咧嘴捂着腰正打算站起来时,面前冷不丁多了几只脚。
猛的抬头,就看到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凶神恶煞围住她。
孟金窈咽了口唾沫,正想去看这两个‘人’有没有影子时,一个老熟人拨开那两人,对着孟金窈的脑袋就是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平常不挺能耐的吗?今晚怎么这么怂?”
孟金窈被对方敲的眼冒金花,但也瞬间清醒了。
娘的,这哪里是鬼,明明是郑文煜这个瘪犊子!
“你小子,竟然敢跟老子抢花娘,看老子不弄死你。”
郑文煜今晚抢花娘的时候,败给了傅三,看到跟傅三一起混的孟金窈,当即就想把气撒在孟金窈身上,还想再去拍孟金窈,被孟金窈一脚踹到膝盖上摔了狗吃屎。
只要不是鬼,孟金窈都能应付得来,再说了,都快到她孟家府门口了,她还能郑文煜把她给欺负了?
孟金窈拍了拍衣裳上的灰,站起来,讥讽笑道:“弄死我?郑公子口气不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子?”
被小厮扶起来的郑文煜,一摸鼻子发现有血,脸上迅速闪过一丝阴狠:“老子就让你看看老子有没有这个胆子,你们几个,给我上,弄死这个小子。”
“少爷……”
“我爹是户部尚书,怕什么,上……”
小厮们正打算冲上去,凭空中突然出现一道清冷的声音:“区区户部尚书之子,竟然这么狂妄?”
郑文煜身子一哆嗦:“谁!?谁在装神弄鬼?”
!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她那个短命相公?
孟金窈刚想到这儿,那人不屑笑了声:“你都让顾楷林给我招魂了,怎么不知道我是谁?”
话罢,一道黑影从千年银杏树上飘下来,孟金窈看都没看清楚,尖叫一声:“鬼啊……”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萧骋怀被孟金窈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没看清楚方向,飘到一半被树钗子挂住了。
月色皎洁,他身后的绳索十分明显。
原本也要翻白眼的郑文煜,看到这一幕,当即怒火攻心:“竟然敢装神弄鬼吓老子,你他娘的活腻了?们几个去把他给老子扒拉下来,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有女鬼拿着瓜子蹲在旁边看热闹:“公子,你这技术不行啊!”
萧骋怀一个眼神过去,那女鬼迅速闭了嘴,打算换个枝丫蹲时,被萧骋怀冷着脸叫住。
“帮忙。”
那女鬼转头,笑意盈盈看着他,正是上次在万艳窟差点被萧骋怀斩杀的那个。
“我帮你敛尸骨。”
“好嘞!”
交易达成,那女鬼开始干活。她素手一扬,手中的瓜子噼里啪啦掉下去,化作万千红蝶,落在来抓萧骋怀的那些小厮身上,那些小厮瞬间眼神迷离倒了下去。
郑文煜冲到一半,一抹红绸掉下来盖住他的视线,他厌烦的想将红绸拽下来扔开,却没想到红绸尽头竟裹着枯骨红衣,那枯骨脸上还挂着媚笑:“公子,来,快活啊!”
“我有话要……”
问他还没说出口,郑文煜已经直挺挺被吓倒在地上了。
“你不早说!”那女鬼嗔怒道,见萧骋怀从银杏树上下的艰难,好心问,“要不要我帮忙?”
笑话,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爬个树怎么可能需要让人帮忙!?
“不要。”
“哦。”女鬼耸耸肩,飘去看孟金窈,飘到一半,听到身后嘭的一声巨响,想扭头去看一眼的,但想到萧骋怀好面子,便佯装没听见,飘到孟金窈身边。
凑近看了看孟金窈,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里瞬间泛光。
这女人闻着好香,一定很好吃!
孟金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红衣骷髅凑在她身边,双手合十,祈求:“呜呜呜呜,小姐姐,你让我吃一口好不好?”
“鬼啊……”
孟金窈尖叫一声,又被吓晕了。
女鬼刚想张口,猛的被人一脚踹开了。
灰头土脸的萧骋怀宛若神祇负手而立,下巴微抬:“你想干什么?”
女鬼愤怒咆哮:“你那娘的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你知道魂飞魄散怎么写吗?”
女鬼觉得自己天灵盖有些冷,默默把自己断了的胳膊腿接回去,没忍住问道:“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
我信了你邪!
那女鬼看的分明,刚才萧骋怀原本是打算等郑文煜的轿子到银杏树下,才出现的,是看到郑文煜为难这个小公子,才提前出场了,结果……
萧骋怀踹了孟金窈一眼,见她毫无醒来的迹象,又转身朝郑文煜的轿子走去。
女鬼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哎,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好的一具身体的?”
萧骋怀避而不答,从轿子里取出一壶茶,往回走。
女鬼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孟金窈,眸色贪婪:“既然什么人也不是,那……”
萧骋怀猛的扭头,眼神冰冷:“别打她的主意。”
虽说‘死而复生’的萧骋怀,现在不一定是打得过她,可他这个肃杀的眼神,还是让女鬼有些发憷。
“就算我不打她的主意,别人也会打,毕竟像她这么……”
“还想要你的尸骨吗?”
女鬼瞬间暴怒,指甲头发疯长:“萧骋怀,你威胁老娘?”
“公平交易。”萧骋怀转头,脸上毫无惧色,“帮我打听顾楷林的去向,照顾她,我帮你敛尸骨,做长生牌送去庙里供奉。”
女鬼死了很久,因为无人敛尸骨跟祭拜,她现在只能四处游荡。
这听起来确实是笔不错的交易。
“成交。”女鬼又恢复了原样,不解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保护他?”
有萧骋怀在,除非想魂飞魄散,不然不会有鬼敢来打孟金窈的主意。
萧骋怀一把将冷茶泼在孟金窈脸上,面无表情说了句:“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
第20章
孟金窈轻车熟路从墙头翻下来,落地时扯到了尾椎骨,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里又把郑文煜骂了好几遍。
屋内的秋禾听到响动,只披了件薄衣就跑出来,看到孟金窈,鼻子一抽,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啧,这丫头是水做的吗?怎么眼泪说来就来?
孟金窈叹了口气,好话说了一箩筐,才让秋禾止住眼泪。
强撑着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倒在床上昏昏欲睡时,隐约听到秋禾小声抱怨:“怎么又把衣裳弄湿了!”
已经和周公幽会的孟金窈,下意识呓语似的反驳:“不是我……”
也不知道谁她娘这么缺德,天寒地冻的,竟然拿冷水浇人,害她以为下雨了呢!
要是让她逮到,她定要……
最终没定要个结果出来,孟金窈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秋禾放下纱帐,熄了烛火,也去外间睡了。
纱帐放下的那一刹那,红衣女鬼飘下来,悬在孟金窈上方,陶醉的吸了吸鼻子。
果真只有可遇不可求的纯阴命,才能散发出这么诱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