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闻言摇了摇头,文治许康轶是一流的,可看来翼王确实没打过仗,战场上血要热,心要冷,如果也跟着战局一起头脑发烫的话,多少个翼王也不够死的:“殿下,万万不可,您社稷栋梁之才,可以亲涉险地,但不可涉死地,臣送您自朝阳门入城。”
凌川不管翼王同不同意,直接发号施令:“神机营先行,不必打招呼,重炮轰击。”
“弓箭手准备,掩护骑兵冲击。”
“骑兵准备,随本太保分六路出击。”
“相昀、元捷,掩护翼王,先随我伴攻,至朝阳门入城!”
许康轶二目圆睁,大声喝止道:“凌太保届时如何进城?不可…”
凌川持长缨枪即将冲锋,在战火纷飞中回头看了许康轶一眼,凌氏血统特有的豹头环眼在硝烟中显得尤为坚毅,他稍一沉吟:“殿下,我有一句话,想要送给你。”
许康轶分神紧盯阵前,道:“太保请讲。”
凌川声音平静,他知道许康轶聪明,一点就通:“殿下,个人太正,朝堂太暗,会吃亏的。”
许康轶觉得心中最隐忧的一点被击中,他和皇兄树大招风,已然如此,虽然也没指望毓王能和他一起同心同德的联手对敌,可这找到机会就想借敌军之手宰了他还是让他感触到了二阴毒的底线果然深不可测。
奈何他身在局中,成王败寇,退无可退:“感恩凌太保,…是感恩凌兄教诲。”
凌川亦有所请,纵使可能多此一举,但翼王为人坦荡,或可嘱托:“翼王殿下,我三弟凌安之定会驰援京城,他救不下京城是千古罪人,救得下京城则功高震主,届时请您…”
话音未落,便被淹没在隆隆的炮声中,神机营轻车简从带出来的炮弹狠狠的轰上了天,带着地狱冥火一样的光辉砸进了金军的阵营,流星似的弓箭和北大营的骑兵雷霆万钧的压了过来,保家卫国的大楚子弟置之死地而后生,将金军先头部队的战旗又扯成了破布。
北大营经此一役,只要活下来的,再也不是什么少爷兵富家子弟,经过了战场的洗礼,全堪称是勇者无畏的坚毅斗士。
凌氏家训:河山有难,凌家军一步不敢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和追文,鞠躬~~~
第148章 蜻蜓点水
出城应敌, 初战告捷之后,景阳帝在大殿上接见了文武百官,看翼王在两军阵前有如此胆识和气势,不由得有欣喜安慰之意:“翼王类我!”
许康轶拼杀归来之后马上上朝, 这一天下来精疲力尽,刚出了皇宫, 就看到了自家马车, 花折已经准备好药物吃食,藏在马车里等他了。
花折这一天提心吊胆,偷偷在城墙上望下去,虽然看不到许康轶所在何处, 但见喊杀阵阵, 炮声隆隆,日前在城内应敌已经命悬一线, 可出城进了敌军的控制区域, 更是九死一生。
他看似镇定,可知道许康轶从来没有如此深陷险境、朝不保夕过, 端着茶盏的手和心哆嗦成了共振,水全洒了也没喝到嘴里。
后来听说许康轶已经得胜进宫了,才终于如蒙大赦一般的松了口气,药物吃食要换的衣服准备了一气, 一直在宫门外拐角的地方等他。
此刻见许康轶全枝全叶狼狈的上了车,也沉稳不起来了,用力一把就抱住了他:“康轶, 我们不打仗了行吗?你要是打没了,泽亲王在京城也什么都没有了。”
许康轶被这个温暖的怀抱死死搂住,听到花折心跳比以往快了不少。他缄默半晌,国家要是没有了,泽亲王更是什么也没有了。
花折见他沉默不语,周身软的脱了力似的,额头鬓角还有没清理下去的血迹,拿过温毛巾擦了他的脸一把,扶他靠在车厢内的靠塌上,想喂他喝几口参汤。
许康轶微微一偏头,声音几不可闻:“凌川打没了。”
花折不敢相信,陡然睁大了眼睛,希望自己听错了:“什么?谁没了?”
要知道凌川是凌家在京城的中流砥柱,是凌安之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兄弟平时不交流,不过不代表凌川不做事。
“…”许康轶神色倦怠黯然,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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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刚刚放亮,花折一向比许康轶起的早些,今日起的绝早,他拿着弓箭在院子里空地上一边左手持弓、右手勾弦的乱射,一边等着许康轶起床。
花折一袭墨绿色水墨画般的衣衫,在晶莹剔透的雪地中尤为明显,他瞄准的不错,弓举的高度也够,可估计是不会用力的缘故,连射几箭全都飞了靶。
突然觉得后背一热,许康轶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他走路一向是没有声音的,左手扣住花折的左手向后开弓,将准星瞄入黄点,右手靠弦,贴着花折将这张弓拉成了最大的弧度,贴着花折的后颈说道:
“开弓的时候,手臂伸展,用肩胛骨的力把弓拉开,只一次瞄准,不要反复晃悠,靠弦的时候弓弦对准口鼻竖线的正中央,脱弦的时候右手三指张开的要快,之后全身放松就行了。”
许康轶说完,像弹弦子似的一放手,这种光线下,他视力还有些看不清,随随便便的一箭射在了靶心上。
花折感觉许康轶呼吸间的热气喷在他脖子上,全身一阵酥麻,他还没等说话,许康轶又一支箭搭在了弦上:“你按照我说的法子,再试试?”
花折颇为吃力的又射了半天,几箭勉勉强强的算是中在了靶上,累的他鼻尖已经见汗了,忍不住伸手拿袖子擦拭。
许康轶看了半天,终于看出了问题所在:“花折,这张是八力弓,对于你来说太重了,你才开始射箭,用五力弓就行了。”
花折有些气喘,将弓箭随便挂在手臂上,手按着膝盖弯腰喘一口气:“康轶,我看凌安之的神臂弓比这张弓可重多了,那张弓是多重的?我如果勤加练习,能拉开那张弓吗?”
他倒不是想要是能拉开神臂弓,像凌安之一样能左右开弓着射箭威风;只不过兵临城下,人人自危,多一门技能总是好的。
社稷有难,最近王府上笼罩着阴云,大战的气息压得京城每一个人全喘不上气来,许康轶自凌川出事之后更是严肃:“神臂弓一体陨铁打造,至少要百力才拉得开,这受天资的限制,你有可能练一辈子也是拉不开的。”
“五力弓是军中兵士的标准吗?算了,临时抱佛脚,估计短时间内也学不好。”一听说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拉不开神臂弓,花折转瞬就失去了拉弓的兴趣,他当即把弓箭挂在了梅花树上,表示自己已经不想弃医从武的事了。
“殿下,你拉得开神臂弓吗?”
许康轶武艺高强,要不也不敢冲锋陷阵:“我还可以。”
现在还拉得动,不过已经感觉到力度正在从指间手臂慢慢流失了。
这个病秧子果然不可小觑,花折见他最近操心国事,压力太大,想给他调解放松一下。
他侧身回眸向许康轶一笑,飘飘似仙的轻书云手,行云流水一般错步起势:“殿下,武术还是算了,我看还是舞蹈适合花折。”
花折从容而舞,形舒意广,和女子柔美的舞蹈不同,他舞起来雍容不迫,像是王者睥睨众生的同时,又带着那么丝高处不胜寒的惆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行云流水,转身、拧腰、错步、旋转大开大合,高潮时在空中借力连旋十二圈,卷起漫天飞雪,之后精灵一样落下,花折已然站稳收势,飘飘洒洒的落雪像蝴蝶一样,还在空中打着旋的飞舞。
许康轶不知不觉屏住呼吸,觉得心越跳越快,直到花折几步走到近前来,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花折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笑盈盈的问他:“殿下,随便编段舞蹈,怎么样?”
许康轶嘴角微微翘起:“谁还敢说你跳舞跳的不好?”
花折将脑袋伸到他面前来,快速的眨了眨眼,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脸颊:“殿下,那在这里赏一口。”
许康轶转身避开不理他:“又胡闹。”
花折不依,倒退着走两步就又拦在了他面前,拉长声的耍赖:“真是的,又不让你卖身,只点一下。”
许康轶忍不住淡笑了一下,一手握着他的肩膀推开他,弯起食指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一点——明显的敷衍。
花折明显对此等待遇不太满意,又回到他面前倒退着走:“就算是玉皇大帝,估计也不能不解风情到你这种程度,只亲一下。”
许康轶看花折非尘土间人的样子,突然心中有点酸楚着难受,这样的人间聪明殊色,想找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了个蜻蜓点水,还要在这花百般心思。
他又恢复成以往严肃的样子,不过看眉心唇线还是放松的批评花折:“蹬鼻子上脸。”
花折看这样子,知道是没戏了,不过能笑笑也好,怏怏然的和他并排踏着雪走,从敢明目张胆的吻许康轶那天起,他就已经不要脸了:“学学射箭也是好的,万一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也许能逃过一劫呢。”
王府里如果已经轮到花折射箭杀敌了,估计就是城破军士府兵死亡殆尽了,许康轶不知所谓的淡淡说道:“我觉得你还是练好马术好一些。”
花折平衡掌握的好,马倒是骑的不赖:“为什么?”
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逃跑的时候跑的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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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康轶出城一战,出尽了风头,毓王倒是没想把凌川折腾死,不过凌川想当替死鬼往网上撞,属于自寻死路。毓王一向靠他人鲜血保养,脸皮养的极厚,心中丝毫没有愧疚。
阴谋手段玩的差不多了,不能让许康轶再翻江倒海的博得贤名,他不再保存实力,为了展现合格皇子风采,开始全力应战。
毓王拖延时间,亲自出城和敌军周旋了数次,他手下世家子弟众多,还有佛平等人俱为死忠,将京城大户人家的存粮“买”出来,以应对不时之需。
金军路远,补给线虽然已经打通,但是线路太长不想久战,力求速战速决,直接出动了云梯攻城,这种云梯气势如虹,更像个一座下边有轮子攻城的木质高塔,云梯之中能装全副武装的二百多人,层层架起来和直接搭建的城墙一样,能直接登城。
一时间城墙上陷入死战,毓王一筹莫展。
说来残酷,自古以来,战争能让武器急速发展还在情理之中,可让各项技术能突破性进步的,竟然也是战争,不到战时不知道人的智慧有这么深的潜力,敌我双方各以命相搏,在鲜血中洗礼,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
许康轶和花折也一起趁着用早膳的时间琢磨这个事,许康轶最近身体不好,花折根据他的体质用药,找他能耐受的,经常不着痕迹的给他大补,今早的粥便是黄唇鱼鱼鳔粥,味道怎么做都一般,幸好病秧子许康轶比较听话,给吃什么就吃什么。
病秧子一口粥在嘴里,也不知道是难吃还是单纯的珍惜口粮:“花折,现在黄唇鱼近海也捕不到了,如此一碗黄唇鱼鱼鳔粥和一碗黄金的价格差不多了吧?”
花折拎着筷子笑:“殿下,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你问起柴米油盐来。”
泽亲王府花费甚巨,单伙食一项每年便要四万两银子,可饶是如此,许康轶也不可能只黄唇鱼鱼鳔一项就每天吃一碗黄金:“又是你自掏腰包的?”
另外许康轶的医药费也是花折在负担。
花折抬眸一笑,看着是正常说话的语气,可听起来就带着那么点暧昧:“我在王府里,就算你的人,赚的钱本就应该花在你身上。”
“…”本来想表达谢意,可要是顺着花折的话接下去,估计就是承认花折是他的人了,许康轶垂眸不语。
花折见他面无表情,马上见好就收,不能老是由着性子撩拨许康轶:“开玩笑的,殿下别生气,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少进货的渠道还是殿下给行的方便,有些东西在市面上看起来贵,渠道畅通了其实价格挺公道的。”
别说花点黄金弄几点药材,只要眼前这个人能认真吃饭好好活着,就算是天上的龙胆、地心的内丹,他也要上天入地的给寻了来。
至于许康轶接受不接受他,那是许康轶的事——选择了一厢情愿,就有可能要愿赌服输。
许康轶笑笑,当即岔开话题:“对金人的攻城云梯你怎么看?”
花折一口青菜细嚼慢咽下去:“殿下,去年在北疆都护府的时候,凌帅在新年的时候发起总攻,也用过类似的云梯,只不过当时架起来的是红夷大炮打敌军,风水轮流转,现在换成敌军用云梯打我们了。”
第149章 出神入化
许康轶拧眉说道:“我当时看到攻城的云梯气势如虹, 打起敌城来有势如破竹,当时也问过凌安之,既然云梯把红夷大炮架起来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一直这么打呢?”
“当时凌安之高深莫测的笑了, 他说,两军争斗, 最主要的就是要出其不意, 如果一直像个棒槌,一味的用云梯攻击,敌军迟早找得到固定云梯的法子,云梯沉重, 不容易被抢回来, 到时候就算是把红夷大炮拱手送人了。”
花折放下筷子:“可现在金军像棒槌一样一直在用云梯。”
许康轶点点头:“花折,你一会戴上蒙面头盔披上轻甲, 和我到城墙上实地研究一下, 看有没有办法。在我看来,二阴毒妄带兵这么多年, 出巧计和战略全太难了。”
花折深表同意:“如果是凌安之在京城,泱泱大国就不会被云梯压这么多天,早就抢过来归自己用了,算了, 他还是在西北吧,在京城西北狼也施展不开。对了,凌帅是说, 要找的是固定云梯的办法吗?”
休战的间隙,许康轶带着捂着头盔的花折寒风中上了城墙,别说,有了固定云梯的目标,琢磨了半晌,还真研究出一条巧计。
许康轶指挥府兵,也就是他的亲兵卫队,在城墙上寻到内里没有浇筑铁索的接缝之处,凿了很多隐蔽的洞口,之后开始对症下药。
只要云梯接近,第一个洞口先出长长的鹰嘴钩子,直接钩住云梯的四柱,使云梯难以动弹,不能后退;第二个洞口伸出长木棍,抵住云梯,使它不能前进;第三个洞口伸出木棍上边绑着铁笼,铁笼内熊熊燃烧的火油,直接将云梯拦腰点燃,很快云梯便从中间烧断了,一天下来就烧了二十多架云梯,藏于其上的金国士兵纷纷坠亡,烧死摔死的可能有几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