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其实凡事在于琢磨,裴星元对余情见之不忘,下了不少功夫,只羡鸳鸯不羡仙,思念余情一次保存一颗红豆,给心上人画画算是浇水的话,估计裴将军的红豆芽已经够山东军炒一顿了。
  也曾猜测过余情会心系与谁,甚至连余情和花折是什么关系也假设过,可惜将余情身边的男人用排除法猜了个遍,也觉得全不是。
  ——看来以后不用猜了,原来正主在这里。
  男人之间相处,有些直觉,再想想余情房中不经意间挂出来的男人衣服,这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不言自明,裴星元心中开始苦笑。
  凌霄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实在不想看两个男人在这幼稚的明争暗斗着较劲,打算转移话题:“裴将军,听说京城有一种红花酿的酒不错,待我们胜利之日,裴将军作为地主招待我们喝几杯如何?”
  裴星元习武之人,不想再打什么哑谜,而且微微一思量,也知道翼王和余情俱赞不绝口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直接直言不讳:
  “酒场,其实有时候比情场还难混些。喝酒我估计也不是凌帅的对手,到时候要喝的话,还是凌帅请我更合适些吧。既然凌帅不愿声张,我也不会乱说的,这一点倒可以敬请放心。”
  凌安之哈哈大笑,裴星元果然也是玲珑心思,还是个坦荡的主,他故弄玄虚的附在裴星元耳边,也打算说句实话,只是实话不是人话:“裴将军,我曾经撮合过你和余情,不过…”
  不过人家还是看上你没看得上我呗?雅将也不能这么被戏弄,裴星元一个扫堂腿过去,凌安之直接躲闪到了凌霄身后,冲他微微抬头学余情的样子抛了个媚眼,直气的裴星元还想动手。
  凌安之不敢耽搁时间,毕竟敌众我寡,可以糊弄得了一时,时间久了一定会露馅,现在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吩咐亲兵埋锅造饭,为了迷惑金军,传令将士多树旗帜多点炊烟,显示人多势众之势,至少要造出有几万人在此的气场来。
  凌安之正在一边看着地形研究安营扎寨的方法,一边静待后续部队安西骑兵的时候,传令兵带着一名身材中等的男子进来了,他抬眼一看,却是翼王手下的头号高手——相昀。
  凌安之不明就里,面带疑惑的看着他。
  相昀和凌安之打过多次交道,早就熟了,不知道此事如何开口,他咽了几口唾沫,目光闪烁游离:“大帅,是翼王派我偷偷出城,京城已被封锁,一概消息不得外传。大帅,日前大学士凌川随翼王一起出城应敌…”
  凌安之心往下一沉,去年凌川三个幼子刚刚遭遇不测,难道?
  果然,相昀面有凄色,他也知道凌川是凌家支撑朝堂的参天巨树:“毓王临时更改了翼王和大学士入城的城门,为了护送翼王入城,大学士凌川,战死在了乱军之中。”
  凌安之犹如被分开了头盖骨,之后浇下了半桶冰水,大哥没了,他就成了野生的孤木,朝中还能仰仗谁。
  ——他来晚了。
  他静默半晌:“…我大哥,临去之前说什么了吗?”
  相昀略去了凌川对许康轶的请托,直接只说了其中一句话,此话许康轶和凌安之共勉:“凌太保转告你,个人太正,朝堂太暗,会吃亏的。”
  相昀弓腰,是为了许康轶行礼:“大帅,我家王爷口信,但凡他得到机会,必为凌大学士报仇雪恨,请你节哀顺变。”
  待凌安之和凌霄赶到灵堂,他的父亲凌河王也在那里,凌河王一生铁骨铮铮,毕竟是老了,这些年丧妻丧子,已经被打击到须发皆白,凌川是他这世上最后有血缘的儿子,一向是他的骄傲和依仗,却这么骤然失去,凌河王悲痛的不能自已,放下一切面子尊严,虽然凌川已经罹难了多日,凌河王仍在抚棺痛哭。
  凌安之和凌霄跪在老王爷面前,看凌河王浑浊的老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的往下砸,心中悲苦,刚叫了一声父亲,老凌河王就已经站了起来,冲他俩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小命要紧,全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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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千钧一发,数万安西飞骑不远千里、顶风冒雪的拼死应敌,许康乾却有些松了一口气似的想笑。
  假如比作棋手,他和四瞎子对弈的话,四瞎子属于每次均能比他多安排出三到五步,二人根本不是一个段数上的。
  如果没有金军来袭,他根本就不是一环套一环的许康轶的对手,已然步步倒退,在朝堂上分出胜负可能就在半年之内,而今金军一来,至少分出胜负的时间要晚一阵子,只要有时间,便能换来空间。
  许康轶本来计划周密,每十天之内做些什么俱是环环相扣,可而今国难当头,一些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花折也为许康轶烦心,他对局势看得透彻,趁着给许康轶针灸的时候郁闷道:“殿下,这么说起来,金军倒是许康乾的贵人了。”
  金军日前日夜攻城,许康轶便跟着昼夜守城,无暇顾及己身,而今援军已至,心头一松,索性连睡了一个天昏地暗。
  一觉醒来睡的浑身发软,竟然分辨不出是次日黎明,还以为是第一天的黄昏。
  他口渴,习惯性的想要水喝,刚刚睁眼,却迷迷糊糊的看到花折趴在床沿,枕着胳膊当枕头,估计是等他醒来却一直没醒,也睡着了。
  京城连日战乱,许康轶已经夙兴夜寐,花折担心他病体难支,症状加重,这些天基本一直和衣而卧,随时小心看顾着,比他还辛苦些。
  他眯着眼睛,尽最大努力的看着花折鬼斧神工的眉骨鼻梁,顾盼神飞的明眸闭着,连日熬夜,刀刻一样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府里的元捷他们曾经为了玩挨个戴过他的黑色护目镜,所有人戴上全是更显霸气精神,只有花折,戴上护目镜是掩盖住了双眸神采的。
  花折长的这么晃眼,怎么他那几年像是看不到呢。可最近又觉得时间太快了,好像不够把他的花折看仔细了。
  花折薄唇抿着,这张嘴可真够严实的,压了那么多的秘密,纵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从来也没有吐露过一个字。
  再看他平时的气度做派,确实是真正的贵族,他突然想到多年前凌安之在贺兰山和他说的话:看花折的做派,比他和许康瀚那个北疆军阀更像皇子些。
  他突然有点知道为什么好几年目不斜视,不再去看别人,即使花折没有对他这么好,有花折比着,显得世间其他人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想到这,许康轶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手竟然不听大脑指挥的探向了花折的紧抿的唇线,堪堪碰到的时候才停下来。
  他的时间不多了,也许他去,花折方能自由。花折已经求而不得,何必再让花折得而复失呢。
  上苍对他没有眷顾,给他的时间太短,短的让他每天都在抉择,什么需要马上做,什么坚决不能做。
  他不再由着自己胡思乱想,看花折趴在床沿上睡的不舒服,今年的三月也格外冷。他坐了起来,往床里挪了挪,伸手将花折拖到了床上:“怎么在地上就睡了?要睡到床上去。”
  花折本来正做着许康轶已经病愈,带他去江南北疆游山玩水的美梦,骤然被惊动带回了现实,心下有不愿醒来之意,闭着眼睛带着鼻音嘟嘟囔囔:“让我再睡会,别动我。”
 
 
第151章 常相随
  许康轶见他不知道在地上睡了多久, 冻的浑身冰冷,也不管他反对,直接将他扯进了被里,之后翻身而起, 摸索着在床边矮柜上找到水杯,掀开盖子就着杯中的温着的开水喝了两口。
  花折这才反应过来是许康轶把他塞进了被里, 顷刻间被里的一股暖意包裹全身, 好似梦里春意盎然的江南,他有点分不清梦里梦外了,拉倒了许康轶就靠进了他怀里。
  “别闹。”许康轶手忙脚乱的将水杯放回矮柜上,还是撒了一身水, 几滴水溅在花折的额头上, 终于把花折激灵一下子激醒了。
  梦里许康轶正和他弹琴赏花,结果曲子还没开始, 漫天大雨下来了。
  这回美梦没了。
  他睁开眼睛若有所失, 终于明白这是在许康轶床上,当即耍赖:“我在梦里享受的好好的, 你干吗把我弄醒?赔我。”
  许康轶露出一个你就不值得同情的表情来,伸手掸自己衣襟上的水珠,露出苍白的锁骨:“梦怎么赔?”
  花折盯着蝶翼一样的锁骨,望着近在咫尺这张脸, 色心又占了上风,再说话声音中就带着朦朦胧胧的欲望:“把梦里的东西赐予我。”
  没容许康轶回答,他搂住许康轶的脖子, 蜻蜓点水又不容拒绝似的吻了上去。
  许康轶对他技术的进步是叹为观止,如果说上次还是笨嘴拙舌,这次则像个情场老手,又爱又怜,又亲昵又殷勤。花折情动,见许康轶没有反对,便当他默许,轻轻咬噬着许康轶的唇珠,全身血流沸腾,烧的声音里着火的一个样:“康轶,回应我一下,行吗?”
  许康轶不是圣人,花折的滋味挺不错的,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反客为主,搂住花折细细品尝一下的渴望,“得陇望蜀,滚出去。”
  花折怏怏不乐的离开许康轶诱人的唇舌,不过也没有听话的滚出来,而是直接靠进了许康轶胸前继续耍赖:“我冷,在被里暖和一下。”
  真是没有礼义廉耻,从来有机会蹬鼻子就上脸,许康轶瞎眼谴责的瞪了他一眼,不过感觉他确实全身冰凉,也没再说什么,索性继续闭目养神。
  花折整个人是放松的状态,将耳朵直接贴在了许康轶的胸前,珍惜的听着他频率稳定的心跳声,也跟着闭上眼睛,大着胆子伸手抚上他的脊梁,开始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许康轶心下一动,觉得择日不如撞日,有些话确实必须要和花折聊聊:“花折,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花折这次回来,整个人是放松的,有心无杂念之感,既然求生这么难,求死倒容易,他打算尽人力到无能为力,之后听天命到了无遗憾,许康轶体弱眼瞎,无论阳间阴间,他都放心不下,想照顾他:“我没想那么远,你这不是心脏还跳着呢。”
  许康轶听出他的敷衍,不过也知道花折不可能一开始便说真话,说话声音显得有些遥远:“趁着我心脏还跳着,要给你做一个安置,过几个月,我派兵送你回夏吾国。”
  许康轶病情暂时稳定,过几月应该还活着,他回什么夏吾?花折说话声音含糊,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不回,我已经决定外逃,就不会再回头。”
  许康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再说你前一阵子还离开了王府,不是也回来了吗?”
  “…回王府和回夏吾是两码事,逼我也没用。”花折一向软硬不吃。
  许康轶听出他话里的坚决,看来花折确实没有回夏吾国的意思,继续波澜不兴的试探:“去太原和余情一起做生意也不错,彼此间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些,免得你四处招揽祸事。”
  花折伸手用衣袖沾许康轶胸前淋湿了的一片衣襟,让干的快一点:“我以后不会惹祸了,也不想去什么太原。”
  许康轶听他这也不去那也不去,心里不免有些焦躁:“我时日无多,到时候谁会管你?别说我不由着你的性子。”
  一旦许康轶这道屏障倒下,花折离开了庭院深深、保卫森严的王府,相当于露白于天下,毓王和泽亲王见影杀影,谁会放过他?
  花折知道他担心什么,丝毫不以为意,此刻他往许康轶怀里一赖,觉得已经胜过人间无数:“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我就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许康轶终于有点怒了,胸膛起伏:“这个时候了,还在给我填裹乱,反正现在凌安之在京,等京城仗打完了我就把你交给他,你愿意去哪和他商量吧!”
  花折知道许康轶可能说到做到,又在赶他走,不免得说话也带了些火气:“那也行,在你把我交给那个鬼见愁之前,我一壶鹤顶红自己了断,反正你看上谁也看不上我,省得劳烦殿下再亲自动手了。”
  “你…”许康轶见他有些胡搅蛮缠,说不过他,直接扬起下巴端起了主子威风:“这事由不得你,你必须给我拿出个章程来,说吧,你比较喜欢哪?江南?太原?安西?甘州?先不回夏吾也可以,我可以先安置了你,之后等你想回国的时候,让凌安之亲自送你回国。”
  许康轶打算最近安置铺垫一下军费和朝堂上的事,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这几个月过了估计和金国的仗也打完了,再安置好花折,他就要直接挑明激化矛盾,和毓王来一个鱼死网破。
  他父皇只有三个儿子,到时候老二倒了老四没了,天下自然就是老大的了。
  花折不想再惹他生气,在床上坐了起来,伸手顺了顺他的心口,再说话已经平心静气的语重心长,一听这些话才是深思熟虑后的:“康轶,我走了你怎么办?我安全的被你安置了之后,在外地绝望的等着朝堂上传来翼王不明不白的死讯吗?我做不到。”
  许康轶心下悲恸闪过,前一阵子花折拂袖离去,他已经体会了一个人身负绝症孤独等死的滋味,可是这一次,就当是一回生二回熟吧。
  他耐着性子和花折解释:“花折,天地万物,都要走一条生路,我若倒下,没有人护得了你,泽亲王那一关你便过不了;我结局已经注定,你早几天走晚几天走是一样的,难道非得看着我咽气才行?”
  花折微微一闭眼,想到他刚才听到的那个心跳声,今年不用等到过年,这颗心就要停跳了,九年前京城朝天馆那个目若寒星的少年,可能注定过不了下一个春节,等死的人还在安置自己生前身后的事宜,他的心要疼碎了。
  花折声音轻轻的,无比坚定:“康轶,我一直陪着你,到你最后一刻钟为止,再了你想去北疆安西再转转的愿望,之后安置你。”
  许康轶以为自己有时候已经够轴了,这碰到了一个更犟的:“花折,你贵不可言,我汲汲营营这点争权夺利,对你如探囊取物一般,你这何苦呢?”
  花折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平生唯羡刘心隐。”
  许康轶觉得头开始疼,这个主子当的太失败了,果然出身太高的属下不好管理。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额头,开始遣词造句:“花折,我知道幼年时,为你奉了一些血,你一直心怀感恩,可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何人,你可以姓花,也可以姓周吴郑王,你这么多年在我身边回报我的已经够多了,不必再谢我。”
  花折却笑了:“人间和野生动物之间是一样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所有付出皆要回报。可殿下大爱无疆,天下所有人都没有回报过你,我以前认为这种人不存在,遇到你已经情根深种,不必再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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