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云梯不成再来栈道,栈道不行再用铁驴,金军搭栈道、用铁驴、黑硫药强攻等等招数全试了个遍,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了,京城北大营和御林军折损的仅剩下七千人,却依然屹立不倒。
  ——也仅是维持不倒而已,如今京城内已经是绝境,挖地三尺,士兵们连老鼠、战马都已经吃光了,军官一千五百名,已经折损到仅剩下二百余名,守军人人带伤。
  大雪依然没有停下的趋势,今年的春天恐怕是不想来了。
  金军不想久耽搁,在二月底的晚上,对四九城发起了总攻,只要拔下了京城,泱泱大国就变成了金国的钱袋子米粮仓。
  空气中硝烟、尸体的味道笼罩京城,连小孩都知道这回真是狼来了。京城只要能上阵者,俱都上了城墙。
  景阳帝望援军不至,召集后宫粉黛藏身深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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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星元去山东领兵,沿途州县残破,满目疮痍,一去一返竟然用了一个多月,实在不是他消极怠慢,确实路途难行,流匪连军粮都敢抢。
  但先头部队三千人,好歹还是在三月初一晚上到了距离京城五十里外,京城金军的总攻喊杀声、炮火声音震天,在寒冷的夜晚里传出近百里。
  裴星元内心焦躁异常,战马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焦灼不安,原地不断踏步,裴星元并非不敢出战,但是三千人投入十五万人的金军中,实属以卵击石,他打算派出探马,看能否进行滋扰偷袭,之后等待与山东驻军后队聚合,两万人安营扎寨,方有一战之力。
  ——也仅能牵扯金军精力,作为扰敌。
  黑暗中由远及近的传来了整肃的马蹄声,为求听得准确,裴星元直接以手撑地,把耳朵伏在地上听了一会,心中暗惊,山东驻军没有这么整齐的马蹄声,难道是金军的援军又来了?
  他提长槊上马,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吩咐手下拉开阵型,准备应敌。
  前方探马飞马奔驰而来:“报,裴将军,来的骑兵是安西军,举的是凌字黄沙昆仑的帅旗。”
  裴星元不可思议:“安西路途遥远,接到求援的军报尚需要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谨防有诈。”
  他正在心下不知道是真是假,凌霄带领一千亲兵已经转瞬间冲到了近前,马蹄带起的雪片在夜空中激荡,凌霄已经派探马探过,知道此小股兵力是裴星元。
  裴星元看到凌字的黄沙昆仑帅旗,再看到凌霄年纪轻轻跃马横戟,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犹如天将下凡一般,以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凌安之,当即在马上抱拳行礼道:“在下山东提督裴星元,请问可是定边总督西北侯凌安之?”
  凌霄看了看裴星元,拱手回礼:“裴将军,盔甲在身末将不便下马行礼,我是安西军的破军将军凌霄,我家大帅随后就到。”
  裴星元觉得凌霄已经是气场全开,浑身霸气,再想到前一阵子支援京师身手不凡、冷静理智的宇文庭,心下不自觉叹道安西军人才济济。
  凌霄不耽误时间,直接问他京城形势,裴星元虽然也是才到,但是毕竟直接面对过金军,便捡重要的开始向凌霄介绍军情。
  两个人正说着,又一股骑兵打着凌字黄沙昆仑的帅旗自远而近冲来,裴星元只看了打头的高头大马身披大氅的人一眼,心中马上肯定下来,果然这个才是凌安之。
  凌安之一身轻甲未着重铠——他内里穿了碳化金的护心甲,整个人犹如开了刃的神兵利器,周身仿佛笼罩在化不开的煞气黑暗中,星夜驰骋竟然毫无倦色,杀气腾腾的只冲撞的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面色白的发光,一双眼睛在夜里寒光四射,扫到之处有神鬼避让之感。
  ——这得手刃多少人才能养出这么一身煞气?
  凌安之别有深意的扫了裴星元一眼,见裴星元接近三十岁的好年纪,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一团正气,确实是个儒雅的挂了相的雅将。
  裴星元觉得这眼神有些琢磨不透,不过凌安之年纪轻轻能够凭己力封侯,应该城府颇深,有些虚虚实实也正常。
  二人打过了招呼,裴星元看他二人身边不过是各带了一千人,有一些给二人找台阶下似的说道:“金军分为六拨连日攻城,已经打了十二天,全都杀红了眼,大帅现在兵力太少,可等到天亮看清形势,再做决策。”
  凌安之点点头,颔首道:“裴将军说的对,我有几斤几两重,自己还是知道的。”
  裴星元也在马上欠欠身回礼,所有为将者,俱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一味争强斗狠用不了几年坟上就绿树成荫了。纵然是威名远扬的西北侯,也不打以卵击石的仗。
  凌安之脱下大氅,交给了身后的亲兵,坐在马上更显得身长威仪,他黑暗中把手一挥:
  “传我将令,我与破军将军分为两队,我自正后方直接冲撞,破军将军自西向东破阵,破阵之后化整为零,三十人一组小队作战,互相掩护,侵扰为主,专挑大点的官员下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马上跑。”
  “…”裴星元知道凌安之有些傲骨,却不想此人如此狂妄。
  凌安之是定边总督西北侯,比裴星元官大一级,直接也给他下了军令:“裴将军,你将三千人分为两队,给本帅和破军将军殿后。”
  “遵令。”将令如山倒,凌安之兵符在手,特殊时期本就可以调令四方。
  许康轶也在城墙上,他最近虽然未太劳累,不过终究疾病所累,加上天气太冷还经常四处奔波,虚弱了些,此时身披狐裘,正伏在城墙上,聚精会神的听鼓点一样的马蹄声,他耳力惊人,听了一会冲也在城墙上披着黑色斗笠遮住半张脸的花折微微敛容一笑:“西北那位来了。”
  他和凌安之并肩作战过,除了安西军,大楚没有哪只部队连战马都能踩出整齐肃杀的马蹄声,安西飞骑,平西扫北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凌安之来了,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金军在黑暗之中听到来势汹汹,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数万后队整顿队形,严阵以待,一时间刀山油锅林立,炮火飞腾,凌安之的亲兵卫队顷刻间化整为零,远看是一个个的小点,冲到近前来又化成一把刀。
  金军后队本来就是交替休息中换下来的,全无防备,先是听到了火铳的声音噼噼啪啪响成一团,以为是神机营来了。
  紧接着看凌安之手持长戟带着陌刀队,像劈开几捆稻草似的劈开了阵眼,陌刀长达丈二,借着飞马的力道势不可挡,将不少战马和敌军全劈成了两半,鲜血凌空喷撒、内脏落在地上、尸体分为两半栽倒实在是太震撼眼球了,不少金军见此惨状,完全反应不过来。
  凌安之的亲兵和他早就是一体的,配合默契,冲入敌阵后丝毫不给金军补空的机会,鱼贯而入,分成完整的作战小分队,往来偷袭冲撞,直接搅成了一团麻。
  裴星元在后边看的是不可思议,以前听余情说凌安之大战必亲自上阵,他还有些不信。大楚的四品以上的武将全呆在中军,军中前锋折损概率太高,西北侯封疆大吏,怎可能力战杀敌?没想到发生在眼前,还真是如此。
  他武将世家,自幼被称为鲁东武学奇才,其实最趁手的兵器也是单刃单尖的长戟,他自认为已经是极限,不过是一直深藏不漏罢了——文官升迁较快,又不似武官危险辛苦,要是武官当的有声有色,还如何转文?
  却从未想过有人敢用双刃双尖戟的,利刃太多,难以驾驭,稍不小心极易自伤,何况杀敌?没想到这个凌安之一条潜龙擎天戟,一体陨铁打造,重一百五六十斤能轮转如飞,如入无人之境。
  背后一张神臂弓,时不时还抽冷子放冷箭,黑暗中之中也不知道凌安之是怎么瞄准的,他眼看着几个几百步外的金国军官正指挥着战局便突然落马没了声息,估计是被暗算了。
  安西军果然是人才济济,裴星元没过半个时辰也看到了同样丈三长戟的凌霄。
  城内楚军和城外金军全都知道是安西军来了,安西军已经化整为零,三十人一个小队,指挥权下移,分别由小伍长根据情况指挥,四处开花的杀人放火,根本分辨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一时间喊杀之声震天。
  裴星元震惊感叹,京城的毓王、许康轶还有他全都想打游击战,可这么多天也没打出什么像样的游击战争来,西北侯凌安之才到战场,就打了一个往来驰骋遍地开花,每三十个人便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小游击队,量敌用兵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曾经不可一世的金军全蒙了,如临大敌,往来禀报是安西飞骑至少万人到此,且援兵源源不断,再这么打下去有被包饺子的危险,请求前线支援。
  许康轶困倦的厉害,不想在寒风凛冽的城头上和别人一样目瞪口呆的听凌安之、凌霄在城下抖威风,他扶着花折下了城墙,带着元捷、陈恒月、陈罪月等人回府收拾睡觉去了。
  金军先头的攻城部队看到后院失火,也在主帅朴真天的命令下停止了进攻,开始支援后队。
  这一战一直打到了快天亮,期间裴星元见金军已经停止攻城,认为京城之急暂缓,一旦天亮仅有几千人的兵力便会被金军所察觉,他担心主帅在乱军中折损,几次建议暂退。
  凌安之身经百战,深知战机的重要性,他见天色还未亮,疑兵之计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看了这个“谨慎”的将军几眼,觉得他有些聒噪,眼珠一转给他找了点事做,命令裴星元带一千骑兵去战场外围外来驰骋,模仿大部队到来之声,用来震慑金军。
  果然,未至天亮,金军无心再战,全队后撤了二十里。
  等到了天亮,裴星元吩咐三军就地扎营造饭,开始和安西军打扫战场。
  裴星元和凌安之、凌霄俱下了战马,把战马牵下去喂草休息,三个人在战场上缓步而行,检查伤兵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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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乱世乱局
  裴星元体会到了中原这些少爷兵和安西飞骑天地云泥的差别。
  好像主帅之间也有很大差别。
  男人嘛, 看到才华横溢的同类总是免不了互相比较一下。
  比他年轻、比他品级高、比他长的好一些、貌似还比他能打,以前朝中经常将二人相提并论,他以为二人之间可能会实力旗鼓相当,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但是他想想, 心下很快就过去了,实力差别太大, 也犯不着妒忌, 大将和大帅,一字之差,中间差的可不只是刻苦,还有天赋。
  何况他走的还是文官这条路?文官嘛, 升迁容易, 还不用引起帝王忌惮。
  他心下胡思乱想,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不由得侧头多看了凌安之几眼, 这一多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凌安之将长戟交给了亲兵, 背后背起了双戟,他拼杀一夜,许是热了,不知何时衣领略微被扯开了一些, 不经意间露出一条黑色皮绳系着的小坠子。
  裴星元对玉石颇有研究,打眼一看便知道通透的绿翠红翡还含着水胆、水胆里又含着宝石的坠子价值连城,但是这条细细的皮绳更吸引他。
  他眼尖, 看出皮绳是几条更细的皮绳编织而成,在翡翠坠子的侧方精心但不精巧的编了一个小小的图案,貌似是一条小鱼。
  裴星元面上不漏声色,但是心下吃惊,这条皮绳他去年在太原余情府上看到过,余情亲手所编。
  绳子是余情亲手所编,那稀世之宝的坠子看来也是金光闪闪的余情送的了。
  他目光所及,见凌安之扯开的衣领内侧也有绣花的字迹,歪歪扭扭不太好看——安。
  他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凌安之的身量,余情房中所挂的白狐裘大氅肩宽衣长仿佛为这人量身定做的一般。
  余情去年也在北疆,和他说的是见过西北侯凌安之几面,不过这么看起来,貌似不是见过几面那么简单。
  余情还遮遮掩掩的,那不用说了,两个人肯定有问题。
  凌安之本来看裴星元就多留了那么点心,心思转的飞快,裴星元的眼神一落在他坠子上,他便有点察觉,只能不动声色的继续和凌霄讨论战局。
  裴星元实在忍不住露骨的试探了一句:“我去年在太原,听余家小姐余情说起和你有过数次交集。”
  凌安之刚刚想好了表情,他泰然自若,避重就轻的回答道:“哦?你说情儿啊,我是她三哥,教过她一些功夫。”
  凌安之想起余情会客厅中那株裴星元送的天仙卉便觉得讨厌,但花是无辜的,也不好太小气的直接丢出去,上次去给剪了剪枝,不知道死了没有。
  裴星元觉得凌安之的回答留给了他丰富的想象空间,情儿叫的也真够亲昵的,他觉得有一些示威的意味;去年他在太原督查,凌安之也在太原给部队整编,他几次惺惺相惜的想见一面,全被以各种原因合理回绝了。
  余情去年在太原每日里虽然号称家族有难,但是心情一直不错,他还以为是他的缘故,看来缘故不是裴将军,而是因为凌将军。
  余情对他连多见一次也不想,上一次回信更是直接写明说才知道自己不易生育之事,望他不要再花心思在自己身上,拒绝的一干二净。
  他早就想到余情可能心有所属,但料到也强不到哪里去。
  一直认为自己不差,不过,这西北侯…可能除了男女之事上名声差了点…不过以讹传讹,真相谁知道呢。
  干脆利落也是裴星元的作风,既然已经捕风捉影,索性直接确认一下:“我有一物,西北侯可能见过?”
  凌安之听到问题不善,挑起眼角问道:“何物?”
  裴星元温文儒雅的一翘唇角,双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天仙卉。”
  天仙卉摆在余情房中,凌安之的大氅也挂在了余情的房里,只要看到过,入幕之宾无疑了。
  凌安之有一种被直接询问“我喜欢那姑娘,但是得确认一下你和那姑娘上床了没”的感觉。
  这厮实在无礼,他决定耍他一下,直接眉梢挑起,好似对这个问题多意外似的,装傻充楞道:“什么会?天仙汇集的场所?裴将军不会是问我秦楼楚馆吧?”
  裴星元确认了他是故意的。
  他苦笑了一下,摘下手套,也不管他是不是西北侯了,伸手拍了拍凌安之的肩膀。
  初次见面,几句各怀鬼胎的话下来,就猜得差不离,这裴星元果然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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