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花折下了几道方子,许康轶视力还算是稳定,不过终究是难以排除的隐患,今日月上柳梢,许康轶也就看不见什么了,回到卧房中由着花折给他看眼睛。
翼亲王府单独住的院子已经按照花折和许康轶的习惯,独自便分成了两进,自成天地,第一进室内是大书房和会客厅,室外也有练武场,第二进则主要是休息的场所,会客厅、茶室、书房、琴室、卧房各不打扰,卧房内还套着小书房,方便花折太晚了的时候研究些东西,也不会离许康轶太远。
——人前装模作样有礼有节,人后整天黏在一起,已经快分不开了。
花折对许康轶的眼睛之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实质性进展,倒也不是他顾头不顾尾,只顾着许康轶的重病顾不上眼睛这样的轻疾了,归结原因是两个:
一个是根本不知道中的什么毒,不敢贸然用药;再一个许康轶自身已经被毒和药给腌制了好几回了,担心药性相冲,眼睛一旦毁损不可恢复,投鼠忌器。
许康轶到了晚上便卸下了水晶镜,反正戴不戴全是仅能感光,他倒是看得开:“铭卓,你不要整天里起早贪黑的又研究什么方子药材,弄的和前几年一样辛苦,就算是瞎了我也没残废,日常生活能够应对,有需要的时候你读给我就行了。”
当然了,得花公子能读明白才行。
不等搭话,他凭着光感去一盏盏的熄卧房桌面上的蜡烛,笑道:“你又点了几层烛台做什么,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花折正拿出一个信封,在手里反复翻腾,一直在犹豫是不是打开,思忖半晌,还是觉得有必要讲:“康轶,前年的时候,我在甘州金昌和刘心隐聊过一次。”
许康轶拨弄烛台的手顿了一下,前年那个时间?应该就是引着凌安之去灭口的那一次,后来他因为花折杀人太多还和花折闹了一仗,从此刘心隐的名字成为了二人之间的禁忌话题:“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花折拉着许康轶的手,让他摸了摸信封:“当时我问她瘟石的症状怎么解,她却给了一个解眼睛之毒的药方。”
许康轶接过信封,顺着信封的四沿摩挲,最近他的视力越来越差,逐渐喜欢上了这种用手代替眼睛的感觉,触摸起来犹如亲眼所见,描绘的越来越准:“你看过药方了,怎么样?”
——其实平日里元捷有些接受不了自己主子用手描摹物品的样子,他是和许康轶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王爷眼神多好啊,而今只要光线一暗,坐在灯下像个玉人,水润的双眼却看不到什么东西,想知道物件什么样却要像个真瞎子一样用手感受,看着就心疼的想掉眼泪。
元捷不说,许康轶有时候也能听到他声音不对,许康轶对自己的眼睛心下释然,已然如此时光又不能倒回去,追溯往事无用,有命在有爱人朋友陪着,难道还不知足到想十全十美不成?还劝过元捷几句。
许康轶把走神的心思收回来,开始想药方的事。
花折摇头:“当时确实看了一眼,不过后来一直以治疗瘟石之症为主,眼睛倒是其次,也怕她有诈,所以没敢细看。”
许康轶直接把信封靠在了烛火上,顷刻间便点燃了,花折伸手“哎”了一声,想去抢下来到底还是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的性格,做坏人是会做到底的,临死之前估计也是假慈悲,不看也罢。”
看着许康轶神色淡然,一点也不优柔寡断的样子,花折心里痒痒,他蹭过来搂住了许康轶,开始亲他的眉心眼睛:“康轶,我就喜欢你这样。”
许康轶不上他的当,偏脸躲开:“少来,昨天已经给过了,今天不行。”
花折哪都好,就是这个照顾伺候别人的愿望太强,他猜到花折不是个稳重的,却也想不到那么贪吃,要是真的天下太平了,估计恨不得骨酥肉醉的只在床上过。
——而且好像…某些事的能力,和武术好坏没啥关系。
花折邪性坏坏的一笑,手上动作不停:“你昨天还吃饭了呢,今天不是还要吃?”
许康轶感受到自己的腰带已经沦陷,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外边暖和,夜来香都开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花折清越的嗓子开始沙哑,手已经探进了腰间顺着衣襟摸他腹部坚实起来的肌肉:“康轶,别老拒绝我,我现在不是伺候的挺好,你不是挺热情的吗?”
顿了一下,上下其手的开始摩挲,声音里含着风情:“康轶,年纪轻轻就是要及时行乐,哪伺候的不好,我也在认真学。”
他奶奶的一天十顿珍馐美味,就算是饥寒交迫的流民也有吃不消的时候,花折就是坏,许康轶一伸手把他四处作怪的长爪子拎出来,“再胡闹明天罚你写大字一千个。”
花折总觉得自己早过了写大字的年纪了,况且对不感兴趣的事他是一刻钟都不想花在上面,最近最怕写大字,开始戏笑着讨价还价:“你给我写二十个大字的时间,之后你要是还说不行,那我就陪你出去散步。”
许康轶略微一迟疑,二十个大字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点定力他估计还是有的。
可惜他连第十个大字的时间也没坚持到便开始回吻花折,主动把花折扯到床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花折各方面条件太强都伺候的太好,还是翼王太没出息。
花折喘息方定,伸手抚摸着许康轶的高鼻美目:“康轶,你比我小一岁多?”
许康轶捏玩着花折的另外一只手,随口答道:“嗯。”
花折不知道思路跑到哪里去了,点了点许康轶的鼻尖:“也就是我在夏吾已经会走路了,你软软的在大楚才刚出生?”
许康轶倒是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样了,不过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他沉吟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吧,你问这个做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花折一副侥幸的语气:“真担心那个时候大楚没把你生出来,你说我可怎么办啊?”
“…”
最近浮生偷闲,许康轶最近私底下操心的事情也有,比如花折的功课,没文化太可怕了,这一日晨起天已经亮了,两个人罕见的还赖着没有起床——其实许康轶眼睛加重,花折基本上过了五更就已经起来了。
许康轶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铭卓,我前日叫你读的文章和默写的诗词,写完了吗?”
花折头痛欲裂,许康轶把着手教,他也不能太不像话,已经糊弄的写完了,当即搂住许康轶撒娇想蒙混过关:“写完了,全非常简单,康轶不用检查了。”
越这么说许康轶越要检查,索性拿过来放在床上,许康轶趴在被窝里戴上水晶镜看,一眼就把眉头皱起来了:“字长进不大就算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呆花?”
花折和他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是卖杏花吗?我应该没写错吧?”
仔细一看,忽然反应过来了,脸红了,用手不自在的去挡许康轶的眼睛:“我默写的时候,忘了杏花的杏字,口字是在木头的上边还是下边,想了几次,还是写反了。”
第186章 枕地席天
“孺子不可教也, 心思从来不放在我重点关注的事情上。”许康轶扯下花折的手,凤眼含威瞪了他一眼,他不想看到花折整天还是倒腾药材,累的半死不活那么辛苦, 眼睛好点坏点他倒是能接受。而今花公子文化课特别没有长进,比十五岁的小童还不如, 这样以后怎么给他读书读信?不教不行。
他又翻了一页书, 是古人写李白生平的,正好是力士脱靴、贵妃研磨这一段,他随手一指“帝欲官白,妃辄泪止”一段:“铭卓, 重述此段是什么意思?”
花折也不知道是怎么看的, 张口就来:“这一段我看懂了,是陛下想要对李白实行宫刑, 贵妃哭着阻止皇上。”
“什么?”许康轶实在是憋不住了, 笑着侧身躺在了被子里:“苍天,你是又在逗我吗?”
花折仔细看了半天, 才知道自己把“官”字看成了“宫”字,当即扑上去胡乱吻了许康轶几下也哈哈笑:“康轶,我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是泽亲王想要对花折实行宫刑, 翼亲王哭着阻止了哥哥。”
许康轶一伸手就把花折肩膀卡住了,之后搓着双手往手上呵气,严肃的人坏笑起来, 更显得不怀好意:“有人要宫刑你,我才不阻止,求之不得,既然我哥哥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看我亲自动手吧。”
花折胡乱把被子卷在身上躲避,笑着紧紧按住被子,把自己从一个花折变成了一个花卷儿:“殿下,你不能总想着谋权篡位、以下犯上,你要孔融让梨。”
许康轶伸手加力想把被子扯下来:“官场失意,情场还不让我得意?”
花折被子裹得更紧了,意味深长的笑,在“攻”字上拉了一个长声:“我觉得不能场场得意,就算你官场得意,只要在大楚的领地上,一万次机会不用完,你就别想攻我了。”
许康轶直接一个翻身,连花折带被子压在了身下:“你不许我攻你,我对你也有四个不许。”
花折一向浪荡,自由惯了,确实有时候行事不符合规矩,也知道身边有些人暗示过许康轶多次花折是近人,不可过于放纵,估计是许康轶看准了机会,给他立规矩来了,他点头笑:“好,我知道康轶规矩多,你说吧,四个不许?全依你。”
许康轶伸出第一个手指头:“第一,不许整日里忙碌,起得太早,睡得太晚。”
花折眨着鸦翅一样的长睫毛邪笑着打哈哈:“那可不行,我晚上想做的事太多了,忙不完怎么办?”
许康轶伸出第二个手指头:“第二,不许有什么委屈心里再憋着瞒着我,全要对我讲。”
“…”花折笑容凝固在嘴角,双眸盯着许康轶认真的眉峰眉心,没说话。
许康轶伸出第三个手指头:“第三,遇到特别危险的事情,你的性命对我来讲是第一位的,不许再嘴硬的和蚌子壳一样,刀压在脖子上都敲不开。”
“康轶…”花折笑不出来了。
许康轶伸出第四个手指头:“第四,记住你在大楚的身份,是已经失势的翼亲王许康轶的爱人,不许再战战兢兢,像下人对主子那么对我。”
花折觉得心中滚烫,一伸手就抓住了许康轶的爪子,蠕动着唇角问道:“还有第五个吗?”
许康轶和他四目相对,言简意赅:“暂时没有了。”
看花折眸光潋滟闪烁,心里感动,正在遣词造句,磕磕绊绊的说不出来。
生而无趣的许康轶脸色又严肃了下来,原来不是在说情话,是在认真的不允许:“全记住了吗?记不住的话,还是要收拾你。”
花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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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草原野草盛开,草刚刚及膝,偶尔草丛里养育后代的草原兔和旱獭、狐狸掩匿着行踪捕猎食物,天上的秃鹫和鹰隼往来盘旋,阳光照映下来在地面上形成巨大流动的黑影,找到机会便一冲而下。
今天阳光不错,凌安之只带着一个小跟班,躺在大楚和夏吾之间三不管的草地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睡觉。
他这次受伤之后恢复缓慢,几处小伤倒是愈合了,不过胸前伤口却不愈合,还长出了肉芽有扩张的趋势,看着有些碍眼,他索性看也不看,交给花折去处理。
花折也不下猛药,一边治疗外伤一边调理,一个确实是想给他调理体质,再一个觉得他最近对任何事全无兴致,干脆让他养伤的时间长一些,也调解下心境。
他气血两亏空,苍白的面容在阳光照射下仿佛看得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仿佛映出了奇异的紫调,晒着温暖的阳光便昏昏然欲睡,听到远方传来些马蹄声,他也不以为意,此处是三不管地带,倒也经常有牧羊人贪图这里草场肥美,来这里打马放牧。
却不想凭耳力听到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直挺挺的冲着他射了过来,他一睁眼,箭已经到了胸前一尺处,本能的一翻身,堪堪躲过。
他本来没想起身,却不想马蹄声直接冲到近前,再不起来就要被马蹄踏住了,没有办法,手肘支地,看也没看来人一眼,起身捂着胸口靠边把路让了出来。
来人却把马停住了,身后跟着四名侍卫,骄气的女声厉声高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影响本都督打猎?”
凌安之刚才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高头大马的这个人,是名艳丽女子,他前年带兵追击突厥的时候在夏吾见过——夏吾的都督,花折的亲妹妹勒朵颜,花折周身带华贵之气,可是他的妹妹却带着一股子妖艳锐气,汉话说的还不错。
凌安之不想搭理这种猖狂的少女,随便点了个头,赔不是道:“我走错了路,在这里歇歇脚,马上就把地方让开。”
勒朵颜一双流星似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凌安之几眼,见这名男人极为高瘦,面色惨白似有病容:“你是大楚人?你叫什么名字?”
凌安之:“在下…凌月。”
勒朵颜用马鞭居高临下的指着他:“我倒是在巡边的时候也认识了个姓凌的,叫做凌霄,身形和你有些像,你可认识?”
凌安之并不抬眼:“在下身体有疾,不能从军,只听说过凌霄将军,倒不认识。”
勒朵颜却突然哈哈大笑,之后意味深长的戏弄道:“凌大帅,装作不认识凌霄将军,恐怕是要把他气的还阳回来掐死你!”
凌安之抬头深深的看着勒朵颜一眼。
勒朵颜傲然道:“凌大帅,既然你隐姓埋名,看来也不愿意当大楚人。本都督看你长的不错,还听说过你智勇双全,床第上也很厉害,自认为出身模样全配得上你,夏吾缺一个打仗的将军,作我一个裙下之客如何?”
当年花折为凌安之做过全套的通关文牒和身份材料,通过的人就是勒朵颜,勒朵颜早对他如雷灌耳,没想到今天在草原上偶尔遇到,便想调戏他一下。
凌安之不想和她废话了,抬腿就走。
勒朵颜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不搭理过,当即一长鞭向他卷去:“想走?由不得你!”
凌安之纵使带伤养病,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敏捷的向后暴退,一晃便出了勒朵颜鞭子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