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光天无不耀,安西一隅独未照。”凌安之冷笑:“万里江山成一统,禽兽尚且知道保卫领土,贵为天子却连野兽痴禽也不如,确实需要打扫清理下庭院了。”
余情想到了许康乾,像个小豹子似的横了一下黑眼睛,磨着牙好像能直接吸血似的,厌恶道:“许康轶那个二阴毒,害了这么多人,倒是政治斗争的好手。”
凌安之对许康乾嗤之以鼻:“外斗外行,内斗内行,为了集权竟然连领地都不顾了,无耻之尤,他和那帮手下是一群废物,全部应该拿去喂狗。”
余情也看不得万里昆山玉碎,能保江山的许康轶在这里摆着呢,留那个国贼做什么,“为什么算我救了裴星元一回?”
凌大帅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拉过余情开始吻她:“本来我想着,过些天起兵的话,就不先通知他了。”
余情亲手参与过兰州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事,暗暗抽了几口凉气:“到时候楚肃宗发现你还活着,肯定猜得到是他在捣鬼,还不扒他几层皮?”这报复心也太狠了。
凌安之知道裴星元自保的能力从来不缺,左右不过遭些罪罢了,他抬头,伸手捏她的下巴奸笑道:“还有心情关心别人?你嘛,死罪可免,不过一会活罪难逃。”
小黄鱼儿私心杂念太多,还是有点神游太虚:“三哥,你父亲老凌河王也在京城呢。”
——到时候起兵还不直接被楚肃宗挥为两段?
在杂种床上想起杂种他爹,凌安之觉得只要说话便有可能被浇冷水,索性身体力行算了:“情儿,吻吻我。”
别人怎么看凌安之是别人的事,那是她的心肝,想到凌安之打小得到的那么少,却能养成如此浩瀚的胸怀来,她便想着怎么才能弥补更多。
这张脸久违了,她近乎虔诚的吻过了他的额头、眉心、鼻尖、嘴唇,一路蜿蜒到了领口,含着水胆的玉坠子一直都在,一颗小水珠满满的,她过去一年也是偷偷的看着这个小坠子一直未被拿下,才总算是也没跟着心灰意冷。
——殊不知小坠子对凌安之已经意义更重大了。
凌安之看外边天已经大黑,挣扎着用手肘支起来,想去把烛台弹灭——
余情一伸手按住了他:“别熄,三哥,让我看看你。”
不知道余情这个色鬼又弄什么幺蛾子,凌安之干脆躺下享受,静观其变。
余情轻轻探开他胸前衣裳,能感觉到自己心稀里哗啦碎了的声音——
凌安之和先前相比,瘦削了太多了,以前也没多厚实,而今胸前上臂的肌肉薄了不少,右胸前更添了一块狰狞的青紫色疤痕,想到这个刀疤是她亲自所为,真真的觉得当时生不如死,她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凌安之天下的欲念也要先收起来,他赤着上身盘膝坐在了床上,伸出爪子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三哥这是穿上山河地理图了,哈哈哈。”
余情哭的更凶了:“你当时为什么不稍稍躲一躲呢?我一想到自己往你身上动刀子,真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当时的凌安之痛彻心扉,确实心灰放弃;现在的凌安之更心疼余情与虎谋皮、用心良苦:“情儿不是说过穷则变,变则通嘛,当时也是变通。”
余情想到自己说过的如珠似玉待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到:当时裴星元得以立功、她得以站队、许康轶得以保命,受伤的却只有没有靠山的凌安之一人。
凌安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下逗她:“这你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啊,是这样的,据说人要是受了致命伤留下的那个伤疤,下辈子再出生的时候还会带着,所以在人海中特别好找。”
余情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眼睛忽闪忽闪的:“真的吗?”
“等到了下辈子,情儿只要在大街上,让你的随从侍卫把这些穷小子的上衣全扒了,直接凭着伤疤就找到三哥了,到时候我要是还这么穷,你再把我带回家锦衣玉食的当童养夫养大,好不好?”
余情含着眼泪被逗笑了:“你就没个正经时候,先前编个鬼故事吓我,这又编个什么伤疤能带到下辈子?”
凌安之偏装出个一本正经的样子来:“那个大灰狼的故事是假的,这伤疤的故事可是真的。”
须臾花开,刹那雪乱。
人生八苦已过,六根还不清净,看来终究是个俗人。
世上罕有一种人,内心强大,应当称为勇士——已然看透了这个人间,经受了这个人世所有苦难刻薄,却依然热爱这个世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该为这个人间做什么。
第198章 光明之路
各股势力全在忙活, 凌安之抱着重归于好的美人风花雪月,楚肃宗也没闲着,二阴毒派出的来使已经带着圣旨昂首阔步的进了黄门关,许康轶、花折和宇文庭也想看看朝廷的态度, 亲切的在中军里予以了接见。
来使是个四十多岁的文臣,脸型上窄下宽, 瘦的下巴骨都快支棱出来, 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吾乃来使姓何名理,许季还不速速下跪接旨!”
许康轶稳坐帅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何理眉宇间的样子, 应该是个粗人:“何理, 我在京中没见过你?”
来使何理鼻孔里哼道:“你以前贵为正一品的亲王,眼高于顶, 当然不会把吾等国家栋梁放在眼中。”
许康轶记性极佳, 他刚才话还没说完,手扶着膝盖:“不过我在名单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去年应该还是行伍间的七品芝麻官,品级还不够上朝和参见本王。”
确实楚肃宗为了找人宣旨,在何理出京城的前一夜,才将他紧急提成了四品, 来传达圣旨顺便送个人头,被揭了老底的何理气得脸通红,骂道:“我仗义执言, 不畏强权,所以才被陛下委以重任,许季,你不是生病了不良于行吗?我看你面色红润,怎么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许康轶缓慢的眨眼:“不仅健步如飞,而且好像又有了上马杀贼的力气。”
来使既然是代表了皇帝,就必须得有嫉恶如仇的派头,他对许康轶冷如冰山的气势丝毫不惧,请出了楚肃宗许康乾讨伐逆贼的圣旨明晃晃的摆出来当着许康轶开始大声朗读,看来二阴毒果然被气了够呛,洋洋洒洒的写了不少字,什么反贼、奸臣、乱臣贼子等美名给他扣了个遍。
何理慷慨激昂,吐沫横飞的读完了,抬头挑衅许康轶:“许季,你是龙子龙孙,现在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你认罪随我进京,当今圣上英明仁义,或许还能念及手足之情留你一条性命!”
许康轶觉得此人幼稚的可以,他摩擦着拇指和食指:“我何罪之有?”
何理敢上黄门关,以为着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料到许康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伸手指着他就开始骂粗话:“四瞎子,我也是当兵的,你不识数吗?你手里能有多少兵?顶多二十来万,而本朝的王师有一百多万人,而且军备后援源源不断,你掰着手指头脚趾头数一数,能不能打胜仗?”
许康轶眉毛一挑:“如果全和你这个跳梁小丑一样心智,别说一百多万,估计一千万也是乌合之众。”
何理在京城的时候,只听说许康轶为人谨小慎微,却不想还是一个能打嘴仗的,他傲然睥睨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宇文庭和元捷等人:
“人贵自知,朝中名将辈出,你手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好有一比,癞蛤\蟆就算跳上菜板子——也装不成大块肉,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手下那几个将军,都不配从安西走到京城去,更别说开战了!你若识相,速速带上镣铐,随我去见圣上!”
许康轶低头喝茶,觉得此人有点意思,七品芝麻官,当然没有能梳理翼王实力的眼界,估计是把许康乾议事时候在背后骂他的话全搬出来了:“确实好虎一个能拦路,耗子一窝喂猫货,随你去就算了,我还是带兵自己亲自去,让二阴毒洗干净脖子,躲在后宫里等着面见我吧。”
何理听他对圣上大不敬,嗷的一声就蹦了起来,看反应确实是个粗人:“四瞎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二哥动动手指头,就能像碾死个臭虫一样碾死你,我看你手下谁能带兵?”
许康轶对此跳梁小丑也看够了,随随便便的一挥手,吩咐左右:“拉出去,在辕门下斩了。”
何理有些疑惑着不信,却看到两个壮硕的安西军已经冲上来拉着他往外走了,他脸红脖子粗:“许季,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不能坏了规矩!”
许康轶像没听见一样,看着何理虽然手蹬脚刨的奋力挣扎,依旧被拖着到了营门口,听说真要斩了他,毫无刚才的气势,已经被吓瘫了。
许康轶挥挥手,又把他拎了回来,声音清冷:“何理,事已至此,还在和我讲规矩?朝堂上的二阴毒,什么时候守过规矩?对了,给我当兵的人你应该也听说过。”
何理突然想起许康轶以前和毓王斗的天翻地覆,毓王抬不起头的事来,他觉得脑袋好像真保不住了:“你你你,是谁挂帅,你亲自挂帅?”
许康轶背脊挺拔的和竹节一样,双手搭在腿上,稳坐太师椅,龙睛凤颈,一股浩然气势:“平西扫北侯,凌安之,你知道了这么大的军情,即便是来使,也不能走了。”
天下何人不知凌安之?何理当即眼睛瞪圆了:“啊?…许季,你快点放我回京城去,我要去面见圣上。”
人世间还有此等蠢货?宇文庭和花折等人都憋不住开始笑了,名至实归的献丑。
******
等到凌安之第二日晚连夜再上黄门关,许康轶和花折已经事先得到消息,在营中坐等他了。
许康轶见他回来了,嘴角勾了勾暗讽道:“这回你信我容得下你了?”
凌安之扶着椅子坐下,心道就像是娶了余情也有被捅刀的波折一样,总是要冒点风险,他双瞳剪水:“你死社稷,我死河山,如果真有那一天,算我死得其所吧。”
许康轶面色一凛:“凌兄,愿你我不死河山,勿死社稷,我的将军不必再自身难保、无故遭难,愿我与凌兄共白头。”
凌安之垂目没有搭话,许康轶一生襟怀坦荡的事倒是真的。
许康轶不再多言,直言大事:“唯今已经图穷匕见,所有准备均已经俱全,万事具备,只等许季为大帅奉上帅印。”
凌安之想明白了便会做,绝不拖泥带水,已经站起身来:“不耽虚礼,我自己去取。”
许康轶点点头,微微一笑,拉着他的袖子,在夏夜的轻风中,出了中军营盘,来到的阅军场的看台上,看阅军场前还有一个长帘,左右看到凌安之,将帘幕左右升起——
入夜了,其实三军将士已经休息,但是这教军场却站着黑压压的人,北疆军、安西军、青海道、天南道将近四百名上层嫡系军官昔立于此,这是大楚真正的西北屏障,曾经身经百战活下来的斗士们。
他们并肩作战多年,极其相信统帅,有的人只知道是造许康乾的反的,不知道谁来带兵,此时黑暗中影影绰绰的看到翼王许康轶和一名将军并肩前来,看着标枪一样的身形觉得眼熟——
待到火把升起,曾经生死与共过的兄弟们终于看清楚了——
“翼王和凌大帅?”
“西北侯?”
“安之兄弟?”“…”
安西军是凌安之的嫡系,凌霄和凌安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相继没了,安西军常有小孩没娘之感,之前也仅是零零星星几个军官看到过凌安之,绝大部分人今晚才知道,他们的凌帅竟然还活着!难掩激动互相抱头痛哭者不计其数——
不知道谁似乎心有所感,带头跪倒,喊了一声:“安之夺天下,翼王当称霸。”
那声音重复了无数次,很快从在黄门关的黑的墨不见底的夜空中越传越远,如果众位高级将领之前还对打马中原有顾虑,而今凌安之和许康轶并肩而立,仿佛定海神针一样戳在了两支铁军的军旗上,无论是外敌还是王师均不能撼动。
凌安之举手示意安静下来,安西军治军严禁,顷刻间鸦雀无声。
凌安之目光看向许康轶点点头,示意他讲话。
黄门关夜风阵阵,西北自古是华夏兵家逐鹿的重地,而今又起波澜,安西军和北疆军将领昔聚于此,武将的肃杀之气上冲霄汉,势壮山河。
许康轶目光坚毅,胸中风云激荡:“诸位三军将士听令,朝堂有才无德,割让江山,残害忠良,民不聊生,毁灭天道。四境之内,万马齐喑,一片萧条,泽亲王和凌霄将军,俱已经含恨九泉。安西的戚家军,也已经成为朝堂弃子,上不能荫子封侯,下不能养家糊口。”
“今上无德,内有奸恶,许氏子孙当兴兵讨之,愿在场血性男儿,辅佐许季建功立业逐鹿中原,为天下黎民百姓安稳,为万里江山牢固,为各位兄弟建功立业,为泽亲王和凌霄、凌川报仇雪恨!”
“吾与凌帅和三军将士从此匡扶社稷,逐鹿中原,纵万千难阻、山高水险,吾与凌帅和三军将士同进退、共富贵。”
宇文庭镇守安西多年,是安西军的栋梁支柱:“好男儿当带吴钩,宇文家世代为将,分得清是非对错,而今民族大义和个人恩怨融于一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誓死带着安西军效忠王爷麾下!”
一位北疆口音的汉子看到和当日泽亲王长得七八分像的翼王,想到昔日旧主已然泪目,哽咽落泪:“泽亲王去后,北疆军备受打压,来了一个什么佛晟领兵,不把弟兄们当人,我们一是要给泽亲王报仇,二是要荫子封侯,北疆军誓死效忠王爷麾下!”
“我们这些当兵的,家都已经安在安西和北疆了,如果国境线后退,俺们老婆父母放哪呢?为了家人,也要拼死一搏!”
“…”
压抑太久的国仇家恨像是马上爆发的火山一样,各种情绪在夜空中激荡,阅军场中众位将领静默了一会,而后心中似有所感,众口一起,纷纷下跪,众志成城和山一样:“翼王千岁千千岁!”
许康轶不再耽搁,吩咐道:“取帅印,换新印兵符。”
原来安西提督大印和北疆军大印已经全归于许康轶之手,许康轶原有旧印不再启用,直接重新打造了西北社稷军的帅印兵符,由元捷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