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见她这个样子,也明白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后面挪了挪,恰好又回到了刚刚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去了。
倒是此时听茶心里突然很是不安,就像好像有人在她心里敲鼓一样,心怦怦跳,她咬着唇,只恨自己无法从这里面脱身出去。
宴厅里面吵闹声更是一时未歇,嘈嘈杂杂地听着喝酒喝上头的皇上陛下心烦,很是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道:“放了她就是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情,皇上想,不过是有谋害自己另一位长得像那个人的妃嫔的嫌疑,关上个几天装装样子,现在放了她也正好,一来算是给了怀着他孩子的鹂妃一个恩典,二来魏家刚好也要来京城了,也是看在他们家的面子上放了人家女儿。
鹂妃闻言,屈膝更深了一步,眼神带着莹莹水色,还有仿佛发自内心的对皇上他的崇拜,声音娇酥:“谢皇上恩典。”
坐在一边的皇后突然笑了,接在后面说了一句:“既然鹂妃你都求到这里也愿意为姝嫔谋一个恩典,本宫就借花献佛,再赏一个吧。”她也不管,也不怕旁边皇帝的眼神狰狞,便接着道,“来人啊,去替姝嫔收拾收拾,把她请到宁钰宫来。”
她顿了顿,眼神偏了一偏,看向站在阶下的鹂妃,温和一笑:“也算让你们姐妹见一见,正好也让这些新人们拜见一下姝嫔主子。”后面这句话,她是对下首所有的妃嫔们说的。
只见下面所有勉强算个皇宫主子的妃嫔们一个个起身向着皇后行礼:“诺。”
雀吟莺啼,混在一起的声音好听就不太好听了,皇帝只觉得自己耳朵边上被这些嗡嗡嗡的声音弄得心烦意燥,又命站在他身后侍候的太监倒酒喝。
不知什么时候,他后面站着的这个太监被皇后换了人,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太监,胆子又小,手一抖就把酒杯里面倒满了,还溢了出来,刚好顺着桌沿流到了皇上的龙袍上面去了。
皇上本来就被这群人吵着心烦意乱,再一看,顿时就恼了,一脚踢了出去,直直踹到小太监心窝,他尤嫌不足,骂道:“不干事的蠢蛋,让季晟滚过来。”
听茶现在听到季晟的名字就觉得浑身发热,可是再听皇上这口气,她一身的热意竟飞速退了去,余下的满是由于身份的绝望。
像是被塞到了冰窟里面感受了一下那里面有多清凉寒冷一样,她浑身都散发着冷意,吓得本来还好好站在她旁边的那几个小宫女你拉着我,我拽着你,脚下小动作不断,竟都溜开了,要不是这地方有限,她们怕是要躲上个十万八千里才好,谁让听茶现在身上的冷意实在太吓人了啊。
之后的事情听茶就不知道了,因为正好坐在她缩在的帘子前的有个贵人刚好要上恭房,她顺势混在了她带的下人里面趁着乱,偷偷溜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眼睁睁看着那么光风霁月,淡雅潇洒的的世谨去给皇上倒酒添茶,做那些奴颜婢膝的事情,她又会有多难受,想必心里一定和许多针插着那样难受。
…………
虽然她走了,宴会还是在继续,继续是歌舞升平,喜乐非凡,完全感受不到宫外面的一丝一毫的民生艰苦难挨。
可惜偷偷溜回住处待着的她并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季晟是不会来的,他正忙着给皇上设陷阱呢。
皇上久唤人人不来,他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就开始又一杯一杯灌酒。没办法,太后他不敢骂,毕竟是他妈,就算不是亲的也要讲理法;皇后他之前还有胆子骂她,现在也没有了,他们老晋家的军政大权有一半被皇后家的娘家哥哥们掌着,他怕被踢下位置;坐在下首的那些人太远了,他又懒得提嗓子,更怕吓坏了他崽子。
只好喝酒。
就没有当得比他还窝囊的皇上了,简直了。他一边喝,一边腹诽。
第33章 姝嫔来
很快, 被皇后派出去的几个心腹宫女就簇拥着幽禁了近十天的姝嫔进了宁钰宫。
她被皇后派过去的人伺候着挽了个堕马髻,插了不少金灿灿的步摇花钿,又换了新的柳黄绿色宫装,若不是她眼神里含有些彷徨无措, 又带着点癫狂痴妄, 几乎没人看出她竟是个被困在自己宫殿里好几年的冷宫嫔妃, 还是被皇帝下令幽禁的那种。
此时的她,面容还是一样精致好看, 又因为脸上被多扑了脂粉,此时在灯光下完全看不出她脸上已经爬出来的浅浅皱纹和蜡黄肌肤, 只让人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被皇上宠在手心里的姝嫔。
皇上虽然酒喝多了, 但他向来海量,倒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手里捏着酒杯, 悬在半空, 眼神定在姝嫔脸上, 很久之后只听到他从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叹息。
这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了, 满殿的人里面,也就皇后听到了,她觉得有些好笑, 手里的绢帕捂住嘴唇偷笑了片刻,便道:“姝嫔既然来了,便请坐吧。”
姝嫔半蹲, 应道:“是。”便要起身往那个刚刚被皇后手下的人腾出来的唯一空着的位子上走去。
“这次你能出来,可得多谢谢鹂妃。”等她坐定,皇后这才幽幽地说,“她不便饮酒, 就以茶代酒吧,你可得好好敬她一盅。”
闻言,姝嫔笑了笑说:“应该的。”于是手执酒盅,站起身来,与坐在她斜对面的鹂妃道:“谢娘娘此次大恩。”
鹂妃也受了,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歇过,与姝嫔对视的那一眼更是千般心思都在不言中。
皇后并没有注意到,倒是她身边站着的青蕙眼尖看到了,俯下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跟她讲了这件事情。
皇后手里也捏着酒盅,听了她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青蕙以为她没什么要吩咐的,刚刚准备站起来挪到刚刚的位置上,谁知皇后突然开口,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青蕙心中明白,点点头便从一侧退了下去,静悄悄的竟然没有惊动一个人。
……………………
再说这边偷偷顺着宫墙脚下溜了回去的听茶。
夜里黑暗,但这宫里御道上还是点了不少灯的,她顺着小路走得慢吞吞的,又多绕了几个圈,正好让这夜间冷风吹吹自己,降降心里面恼火,因此回到她住处时已经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推开门,便驾熟就轻地要去燃起蜡烛,只是这蜡烛还未点燃,她倒被窗边的那个人影给吓到了。
屋外的一点点亮光洒了进来,刚好勾勒出他的身形与轮廓,即便屋里面来了人,他还是一动不动,倒把听茶给吓得不轻,差点尖叫起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叫,是因为他走过来抱住了她,头歪在她肩膀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喷洒到听茶面上,她自然认出来了这位。
“你怎么没有去那边伺候?”听茶在他怀里转过身,刚好也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精瘦的腰,头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简直甜腻到不行,齁得人难受。
“你不也跑回来了吗?”季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如珠玉落盘一般动听极了,哪怕不带感情都有一番清冷的意味,现在更是染上了情愫,柔软温柔。
两个人就在这一片黑暗里抱了好久,直到夜间寒风从窗缝里面渗了进来,季晟感觉到怀里的小女孩身子一哆嗦,他这才舍得放开了怀里的温香软玉。
季晟转过身拿火石点了蜡烛,屋子里被柔黄的烛光笼罩着,显得温馨舒适。
他再转身,便看到听茶垫着脚要去够窗户,可惜身材太过娇小了一点,蹦了好几下也没有够着。
季晟有些促狭地笑,却又觉得她这个样子简直太可爱了些,呆呆地站在那里傻笑了半晌,然后不出意料地被恼羞成怒的听茶瞪了一眼:“你笑什么笑,还不过来帮忙把窗户关严实了。”
听茶静默时是一种安静而沉着的美,可季晟看多了,此时乍一眼看到这种带着点小恼火的样子时,他只觉得这个样子的她更美了,是一种带着活力的灵动,也是他许多年未曾在深宫里感受到的滋味。
他走过去,一把将听茶箍在怀里,仗着人高,腾出去一只右手,就轻轻松松把听茶够了半天的窗户给关得严严实实的。
然后,他突然把听茶拦腰抱起来,也不顾她一脸惊慌失措,就大马金刀地在靠椅上坐了下去,而听茶被他依旧牢牢抱在怀里,仿佛要嵌进他身体里一般。
听茶?有些蒙了,也着实弄不清这位在发什么神经病,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要知道,在她的潜意识里,这般放肆粗鲁地抱着一个大活人这种事情只有那些鲁莽壮硕的武夫才会做,像季晟这种身材比竹竿还要瘦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儒雅之人,怎么也会做这件事情。
她神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竟然都忽视了她现在臀下坐得地方不是炕上,也不是椅子上,而是她男人的大腿上!?
季晟算是明白了,这姑娘其他能力有没有,怎么样还是两可之间,但是她的走神能力绝对一流,阖宫上下怕是找不着一个比她还能忽视问题关键的总是走神的蠢孩子了。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竟然觉得自己找到她不是他的幸运,而是她的庆幸,就她这个样子,要是没有他在后面护着,给人生吞活剥了尤嫌不够。
他颠了颠腿,坐在他腿上的听茶突然明白过来,老脸一红,只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便挣扎着要下去。
季晟哪里肯舍得,刚刚还虚虚扣着她腰肢的大手,这下是真用了十之八九的力度,就差没有她嵌到他怀里去了。
一时间室内只听到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像是也因为这气氛染上了几缕暧昧的味道。
听茶挣扎不开,又觉得这样光坐着不讲话实在有点太随意的感觉,关键是越安静,她心里就觉得越发慌乱,也不知为什么,心脏跳得就会愈发用力。
反正也逃不开他的怀抱里了,而且虽然他这个人冷冷的,没想到他怀里却是暖和,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挑起一个话头:“你力气好大啊!”
这话假得季晟简直一时不知道在后面接些什么话,好半天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怕是一点点都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吧?”
这话问得,就差没把“我很生气,你竟然这么忽视我”这几个字裱起来挂在脑袋上了。
可惜听茶就是个瞎子,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一根筋顺着他的话想下去:“你之前不是东厂……?”
这“东厂”二字一出,听茶瞬间醒悟了,讪讪地讨好地对他笑,眼神里满是讨好。
“明白了?”季晟故意板着脸问,可惜目光一扫到她像只小兔子一样的咧唇笑,实在是再真诚再讨好不过的样子,就算有火气也散了差不多了,何况他现在就是顺势故意板着脸逗她的。
见他笑了,听茶也放松下来了,虽然季晟现在对她这样好,但是她还有一点点怕他,现在危机警告解除,她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只可惜这一放松,她肚子里就开始打鼓了。
听茶尴尬死了,觉得自己都快要没脸见人了,从脖子锁骨到脸上,到处都泛着不好意思的红色。
季晟就算想笑,这个时候也只好憋着,生怕她一恼羞成怒,待会儿就要闹着不开心回宁钰宫跟素裁她们挤一个晚上,留他一个人在这深秋夜里独守空房,那岂不是难受得很?
于是他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等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刚刚让他们做了鸡汤挂面,要陪我吃一点吗?”
他说得坦荡,丝毫看不出来对她的取笑,听茶心里地大石头也落定了,点点头应了。
…………
果然是季晟提前就吩咐了的事情,没有一会儿两碗面就被一个粗使婆子端了上来。
季晟站在门边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又摸了个荷包递给她,这才转过身端着托盘进了屋子里。
听茶把摆了一堆乱七八糟玩意的桌子收拾干净,又把被他随手摆到一边的凳子拖了过来,便站在桌旁等着他过来。
季晟把托盘放了下来,先拖出凳子让她坐了下来,自己才落座,又开始自己端了面碗出来,放在她和自己面前。
虽然不是什么御膳房的功夫,可是架不住现在听茶饿死了,仗着自己不是在什么其他地方,便拿起竹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季晟也是饿了,只是他觉得还是她好玩些,于是一心二用,一边自己捞着面吃着,一边忍不住往听茶这侧张望,深切觉得她的吃相比再好吃的佐饭小菜都要下饭。
…………
听茶先放下了筷子,一手托腮看着季晟,只觉得现在刚好到自己看他了,她可不像他一样,看她都是偷偷的,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现在可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有那么好看吗?”季晟笑,顺手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又把他这侧的桌子收拾好了,归到托盘里面等着明天来人收拾,只是他一边忙着,一边阻止着听茶要帮忙的手,还能腾出空来取笑她。
听茶想帮忙被他拦了回去,她只好袖着手看他忙,一边道:“好看啊,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季晟笑了,只觉得她这话听起来很是舒心,虽然这话很多人说过,他一路打拼过来,跟他讲过这话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就没有一个人讲得比她还是服帖,语气还要和他心意,也让他终于觉得自己这皮囊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要是没有这好看的皮囊,这个一贯喜欢好看的人的丫头就要和自己错过两次了。
她幼年时也是最喜欢他的外貌,别人抱她,就比如说自己的几个堂兄或者亲兄弟,她都不肯,只有他抱,不用等他张手,她自己就屁颠屁颠跑过来自己往他怀里钻了。
从那时起,别人就知道,也开始取笑这丫头是个看颜色的精明女孩,还取笑姚姨姚叔,说等她长大,要给这个小姑娘议亲时,找的男儿家要是什么都是其次的,好看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也是这个样子,要不是自己长得好,她看着他眼睛就直了,眼神跟盯在他身上一样,他搞不好也没那么容易把她勾到手里。
这么一想,一直觉得男儿家长成这个样子太过女儿气的他难得觉得自己的这张脸看起来顺眼了不止一个度。
…………
“你发什么愣呢?”拄着左手托腮的听茶觉得手有点酸酸麻麻的,又换了一只手,顺便有些好奇地问。
说起来,季晟走神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季晟回了神,摇摇头笑而不语,也没跟她讲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有些刻意地换了个话题:“都这个时候了,要洗漱了吗?”
“嗯。”听茶的脑子不太好使是真的,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的思路就弯了,既然他说洗漱,她一想想是这个理,也没有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便端着水盆要去打些热水净面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