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我,同安酒店,快。”
聂月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说出自己需求。
晏惊寒听出她的不对劲:“十分钟。”
晏惊寒说十分钟,那么十分钟之内他一定会到。
聂月心里像吃下一颗定心丸,踏实不少,她把手机放回包里。
重新往脸上扑凉水。
身体里那种空虚燥热的感觉又开始缭绕起来。
等待的间隙,听到门外的声音。
“聂小姐?还好么聂小姐?”
是路西林,声音里带着笑意,聂月能想象他此时脸上的得意。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聂月咬着牙,腿已经站不稳了,她靠着墙壁蹲下,狠狠咬着自己保持清醒。
重新把手机拿出来。
“晏惊寒吗?我在同安酒店,对。”
“你能跟我保持通话吗?”
“很快就到是吗?我知道了。”
聂月声音不算大,可是洗手间外面完全听得到。
路西林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已经没有方才那么信心十足:“聂小姐,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吧?”
聂月尽量保证自己声音平稳,可她一直在发抖,眼前的景物都是双层的。
她没有办法出声回答,那只会暴露她现在的弱势,一旦路西林不顾一切冲进来,她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她的沉默给了路西林答案,他笑起来:“聂小姐现在是不是不舒服啊?我过来帮你吧?”
像是变/态的想到了什么,路西林笑得极其开心:“还记得和聂小姐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洗手间。”
“聂小姐,这一次我们在洗手间做好不好?会不会更刺激,更有感觉呢?”
聂月整条腿都在抖,她不住的后退,眼睛已经被泪水或者什么其他东西糊住,只能看到令人晕眩的,一团一团的白光。
像是跳进了游泳池里,耳朵里也进了水,声音听不真切,仿佛隔着好远好远,带着无数重回音。
“聂小姐?”
聂月听到隐约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了。
他马上就要过来。
咕嘟嘟——
咕嘟嘟——
越来越多的水灌进泳池,聂月开始下沉。
咬着自己无论多疼都没有办法挽救。
全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那个逼近着的脚步声。
皮鞋跟敲击着瓷砖,哒哒。
哒哒。
外面晃过一个人影,他正在开门——
救命。
就在男人的手放在洗手间门把手时。
聂月的手机刺耳的响起。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聂月哆哆嗦嗦接起。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声。
“在哪层。”
这大约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聂月迷迷糊糊的想。
好听到只有短短几个字,可她的心都跟着不住颤抖。
电话里的声音无比清晰,盖过了泳池,盖过了脚步声。
电话里的他似乎在往前奔跑,可声音依旧是沉稳的,他说:“别怕,我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离了,前面挺多伏笔了,猜猜为什么离婚吧)
第三十八章
晏惊寒赶到的时候, 洗手间的门口并没有人。
他冲进去,看到聂月恍惚的跌坐在地上,晚礼服的裙摆沾了地上的脏水, 脸上的妆容全都花了, 眼神迷离,脸颊苍白得像纸,手包里的东西洒落一地, 她的脖颈, 领口的衣服,头发, 全都是水。
狼狈得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
晏惊寒冲过去把她抱起来,李明渊跟在他身后进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叫医生, 到家里。”晏惊寒抱着聂月从李明渊身侧过去,低声吩咐道。
李明渊缓了片刻, “好。”
晏惊寒不管不顾冲进酒店,不少宾客看到了,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秀珠和赵老爷子并肩安抚宾客。
晏惊寒抱着聂月从正门离开, 飞速开回家。
郗恩灿是晏惊寒的私人医生, 接到李明渊电话之后就赶到他家。
“致幻剂。”郗恩灿检查之后说, “挺常见的‘酒吧药’。”
晏惊寒:“现在怎么办。”
郗恩灿:“洗胃吧, 她可能会非常难受。”
晏惊寒似乎咬了下牙:“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过一点么?”
郗恩灿:“没有。”
聂月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口中说着呓语, 脸庞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花朵,很不安稳的睡了三个多小时。
凌晨四点多,朦胧睁开眼。
晏惊寒始终在床边守着, 他用纸巾擦干她额头的汗水,把再次汗湿的头发拨到一旁。
额头贴近发际线一直延伸到太阳穴的伤疤像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明显又不太明显的落在他眼中。
她的眼睛被泪水洗过,明亮得仿佛盛满星子。
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懵懂,无知。
这种单纯和平时她装出来的很不一样。
晏惊寒知道,她是真的不清楚,像是处在第三世界的人,晏惊寒甚至不确定她究竟有没有醒来。
“害怕……”
她出口的话语轻得像空气,很容易就会被吹散。
晏惊寒的心揪着疼,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有点哑:“不怕了,没事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她迷茫的问道。
“我……”
“小爱口渴。”
还没等晏惊寒回答,聂月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给你倒水。”
温水就在旁边,晏惊寒倒好一杯递给聂月,她没接,直接就着晏惊寒的手喝掉。
咕咚咕咚,一整杯温水下肚,小嘴蒙上一层水雾,粉嘟嘟的。
晏惊寒不太自然的移开目光。
“还要么?”
聂月认真的想了想:“不要了。”
她认真思考的模样好可爱,醉了的聂月好像软乎乎的,晏惊寒没忍住,勾起唇角笑起来。
“醒着吗?”晏惊寒坐在床边,“我是谁?”
聂月看着他的脸,有点看不清,手伸过去,顺着他的额头一路触摸下来。
“哥?”
晏惊寒笑起来:“嗯。”
聂月的眼睛有些惊慌:“我害怕……”
晏惊寒摸摸她的头发:“害怕什么?”
聂月:“害怕……安静。”
“可不可以不要让我一个人。”聂月声音哽咽起来。
晏惊寒握了握拳,克制住心里的冲动。
不能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
“你没有一个人,我一直在。”
聂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泪珠儿在眼睛里滚动:“你不会一直在,没有人会一直在。”
“所有人都会离开我,所有人都会。”
“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爱我,没有人爱我。”
聂月的眼睛里没有晏惊寒,晏惊寒不知道这种药的余力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掉进了自己的幻觉里。
“小爱?”晏惊寒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聂月有了点反应。
“小爱,是不是?我知道你改过名字。”
聂月:“你为什么知道?”
晏惊寒:“为什么要改名字?”
晏惊寒握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手上的小蛇纹身。
“告诉我,好不好?”
晏惊寒沉稳而危险的看着她,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关押着她的笼子。
聂月完全是未知状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她只听到有人一声声叫她,小爱,小爱。
是奶奶么?奶奶叫她回去吃饭。
是爷爷?爷爷在病床前告诉她,想要见段海一面。
还是谁?
是她的同学们么?
他们嘲笑她,肆意叫她的名字。
小爱小爱,全世界最可笑的名字。
“不要。”
聂月反应很激烈,她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不停地,不停地往下流。
那架势仿佛要把后半生的眼泪都哭完。
晏惊寒实在控制不住,心里的保护欲和愧疚以及心疼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快要把他勒死。
他一把把她捞到怀里。
他亲吻她的发顶:“不怕,不怕了。”
聂月褪去伪装与防备,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晏惊寒握着聂月的手,心跳得很快。
“告诉我,为什么恐高?”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聂月的记忆被拉回到儿时。
那群人笑着,闹着,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半个身子推出窗外。
三楼。
“给我哭!我想看你哭的样子!”
“快点哭!”
小时候的聂月非常倔强,不管别人怎么嘲笑,如何欺负,她都是冷冷的。
不会笑,更不会哭。
她甚至会嘲讽欺负她的那些人,“我没有父母疼爱,你们尽管欺负我好了,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找你们算账。”
聂月不怕死。
她甚至梦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死去。
可当她真正被推出窗外,仅仅依靠着别人拉她头发的那一点力量维持生命的时候。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惧怕。
生命的重压岂是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能够承受的。
“救命!”
“快点哭啊!流眼泪,我就放你下来。”
“救命救命救命!老师!!老师救我!”
“还敢叫老师!给我闭嘴!”
她的喊叫声真的唤来了老师,老师朝他们大吼:“你们干什么呢!”
那些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
所有人手都松开了。
所有人都忘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聂月。
头上忽然一轻,整个重心后仰。
头朝下,双腿依照惯性飞出窗外。
这一切,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发生,没有人来得及救她。
甚至她已经摔下了楼,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相比于疼,聂月仿佛率先听到的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从那以后,失重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围绕着聂月。
即使身处二楼,她都不敢靠近窗边。
一夜一夜都是她从窗上掉落下去的噩梦。
“不要松开我,不要松开我。”
“我会掉下去。真的会掉下去。”
“我会死的。”
聂月说这些的时候,依然是迷茫的。
她安静的朝晏惊寒叙述,我会掉下去。
眼泪很安静的随着她的声音一起流下来。
泪珠落到她的唇上。
晏惊寒的心被一双大手狠狠攥住,没有血液流动,也没有办法呼吸。
他不能控制这种疼痛。
只能低头吻下去。
他尝到眼泪的苦涩,逐渐吻得更深。
这个吻像是救命的稻草,聂月不得不狠狠握住。
那是重病患者的呼吸机,她只能和他气息交缠,依靠他的力量才能存活下去。
聂月拙劣的回吻,她在汲取力量,在汲取活下去的养分。
她的生命宛如枯草,唯有吻他才能获得新生。
吻了很久,直到双唇已然红肿,晏惊寒尝到了血腥味才缓缓放开。
刚刚分开一点,聂月睁开眼,看着他的嘴唇。
她的眼神逐渐清明。
晏惊寒想要回归到安全距离,聂月缓缓抬眸。
“再亲亲我,行吗?”
晏惊寒想也没想,因为那也是他的想法。
他扣着她的后脑,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两人呼吸都变得凌乱,亲吻的感觉让两个人着迷,他们沉浸在柔软的战争里,交换着身体里最脆弱的部分,让灵魂进入灵魂。
拥抱着一起生长出强壮的躯壳。
聂月贪婪的攀援着晏惊寒,就像濒死的植物攀着最后一点甘泉,拼命索取。
甘泉那般温柔,他告诉植物,我有无穷无尽。
这场亲吻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个人都忘记了时间。
“还难过么?”晏惊寒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聂月眼珠转了转,气息如兰:“如果我难过了,你就亲亲我,可以吗?”
聂月不得不承认,她对晏惊寒的吻上了瘾。
简直像是刚戒/了/毒瘾/君/子再次碰上毒/药,这种猛烈的瘾比第一次接触来得更加恐怖,摧人心志,要人性命。
身体里带着一点点抗体,被那种致命所吸引,眼睁睁看着那点抗体分崩离析,全部瓦解,剩下的全都是最直白,最露/骨,最真诚的渴望。
只是聂月不知道的是,晏惊寒同样如此。
男人的心胸有如一望无际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部的暗涌早已不在人为控制范围之内。
这场海啸本在意料之中。
晏惊寒的沉默让聂月以为他在拒绝。
她的声音轻柔到有一种“哄/骗”的意味:“我们不算男女朋友,你没有和我在一起,没有破你的戒,也不做真正的夫妻,这些我都不要了。
我们就当是单纯的亲吻,你不需要对我负责,在我……想吻你的时候,允许我,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