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多他长进不少,起码耐心是学会了,不再轻易反驳他人的意见,但别人要想撼动他的意志,那更是不可能的。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厚脸皮,明知道琳琅身边有了一个更好的对象,还死乞白赖的贴着人。
痴心妄想。
谁没做梦的时候呢?
他现在才十七岁,未来的变数那么多,陈凉波就能保证一生对琳琅好吗?
“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试卷没做完。”少年垂下眼帘,毫不拖泥带水走了。
谈雨嘉忙伸出手拽他的衣角,结果人走得太快,衣角迅速被抽带过去,划过时她的手心还有些疼。
女生使劲咬了咬唇,终于确定了自己被甩了的信息,跺着脚跑远了。
唐锐,活该你一辈子没女朋友!
走回教室的时候,唐锐心情明亮起来了。他中意的姑娘正挺直腰板,双手放在桌面上,规规矩矩看着书,那模样极为乖巧文静。
盈满茂盛绿意的玻璃窗吹进凉风,她颈后的细小绒毛也招招摇摇起来。
唐锐的心一下就软成水了。
他迈开腿,正想回到座位,视线中,那个坐在后排的男生站起来。对方走过去,敲了敲琳琅的桌子,“看什么书呢?你卷子做好了?今晚自修要收的。”
男俊女俏,他们看起来那样登对。
少年黯了黯眼光,犹豫了几秒,转身又离开教室。
琳琅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又击碎了男主的心,嘴角一勾,给陈凉波指了看。
“只见那小娘子歪坐在床榻上,发髻散乱,衣裳撕啦一声被扯开了,她面如桃色,娇喘连连,道,官人啊,来啊,快活啊,造作啊……”
陈凉波:“……”
啪的一声,小黄书被某人的大掌残忍合上了。
“没收。”
琳琅做出痛心的神情,等他转过身,立马从桌柜里抽出第二本,封面是特意包装过的——历数那些年高分的好词好句。
岂料对方背后就跟长了一双天眼似的,转过身,她还没捂热乎的东西又上交中央朝廷了。
陈凉波双手抱胸,杵着没走,一副光风霁月的秀美风姿,“还有呢?”
“没有了。”她赶紧摇头,眼神特别真诚特别靠谱。
瘟神赶紧走吧。
姐姐求你了。
“你是要我搜还是主动给我?”这小鬼的段数噌噌上涨,不好糊弄,还学会了威逼利诱,“要是我自己搜的话,你以后半页纸都别想摸了……”
所以坦白从宽还有一条活路是吗?
“……好吧。”
琳琅不情不愿摸出了两本,书皮还都不一样。
一本是“开往春日沙漠的火车”,特别文艺范儿。
另一本是“探索生命的奥秘”,科学研究风,高大上得很。
陈凉波收了两本,思索片刻,开口,“那本‘人与自然’呢?”前几天他偶尔瞥过那个画着一头雄鹿的封面,以为她是想看一些和谐有趣的课外书缓解紧张,没想到,和谐是和谐了。
还和谐过头了。
琳琅的心更痛了。
她好不容易淘选出来的珍藏本啊,有图的啊,彩图的啊,这还是靠她频繁刷脸才勾搭上了书摊老板娘,对方特意赠给她的传家宝物。
早知道就不逗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琳琅从一堆书里面抽出来,不舍得摸了几下宝贝,企图垂死挣扎,“这其实对我学习古文跟积累词汇挺有效的,比如说里面用的成语……”
“九浅一深、双龙戏珠、游龙戏凤吗?”
“……”
特么的,她要给博学多才的学霸跪了。
这是半条活路也不给啊。
在琳琅无语的时候,对方轻轻松松就把“人与自然”抽了过去。
“没有了?”他略微挑眉。
“真的没有了,骗你是小狗。”她斜眼瞟他。
怎么可以怀疑小姐姐的节操呢?
陈凉波喉咙里溢出笑,他屈起长指,往女孩的光洁脑门弹了一记。
琳琅捂着额头的红印子,不满瞪人,他嘴角萦绕似有若无的笑,在散散的阳光下俊秀而美好。
“以后有人要改名汪汪了。”
第295章 不良少年前女友(13)
晚自修,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啪——”
琳琅扔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 面前是一张写满了公式的试卷。
不到五分钟,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表情有些放松,不时跟同伴低声讨论刚才遇到的难题。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 “你们这些天做了那么多的卷子,看了那么多的复习资料,也是辛苦了,我跟其他老师还有你们的班主任商量了,等会自修你们可以自由活动,当然, 必须在教室里, 不能太大声,影响其他班的同学。”
教室里顿时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有人胆大包天举起扑克牌说, “老师要来一把吗?”
数学老师笑骂了声兔崽子,“你们这群小滑头, 上次把我私藏的棒棒糖赢走了不算,还去你们师娘那边告状,摸摸你们的良心问问,亏不亏心啊?不玩不玩,老子又不是傻的, 一把年纪还给你们送人头!”
几个男生笑嘻嘻跑过去, 架住了人不让走。
随着数学老师被无奈拖下水, 气氛陡然炒得热闹起来。
坐在后面的英语代表拍了拍琳琅的肩膀,“咱们也来玩吧?”
琳琅咬着果汁吸管,“玩什么啊?”
“就打打牌嘛,放松一下,输了的话,嗯,贴乌龟纸条!”
英语代表咧开白牙。
琳琅点头。
作为同桌的唐锐也表示加入。
圆脸的女孩子赶紧清空了她桌子上的书本,哗啦啦洗着纸牌,手法熟练到叹为观止。
“看样子,你是有备而来啊。”琳琅勾了勾嘴角。
“嘿嘿嘿,不是我吹,我爸说我出生的那天,我妈挺着大肚子还在噼里啪啦摸麻将大杀四方呢,她老人家刚糊了第九把,肚子就有动静了,生我的时候特别顺利。”英语代表双眼发光,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旁边。
英语代表正想说同学麻烦你让开一点你挡住我的好运风水了,抬头一看,手里的牌差点没哆嗦抖了出去。
完了,学霸不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跑来这边干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陈凉波问。
英语代表总觉得他一身正气凛然、脑门还贴了个“执法大队长”的标签。
“呃,学霸,你听我解释,我就是单纯打个牌,绝对没有非法聚赌,更没有带坏你家孩子的邪恶念头!真的,我对天发誓!”之前还豪情万千的妹子立马怂了。
陈凉波瞟了英语代表,“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
英语代表赶紧说是是是您最英明。
“我也来。”
“啊?”
英语代表张开的嘴久久没有合上,她的耳朵出毛病了?
男生迅速搬了自己的凳子来,在过道边,挨着琳琅坐。
英语代表被琳琅推了一把才清醒过来,瞅了瞅波澜不惊的学霸,她瞬间亢奋了。说到打牌,不谦虚地说,她真的是各种好手,过年的时候大显神通,来拜年的叔叔阿姨舅舅婶婶没一个能逃离她的魔掌,荷包也赚得鼓鼓的。
嘿嘿,这可是送上门来虐学霸的绝佳机会啊,想想,无所不能的学霸被她贴了满脸的乌龟字条,哎哟,那小可怜的样子。英语代表这一脑补,浑身舒泰,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然而事实证明,学霸就是学霸,爸爸还是你爸爸。
没几个回合,英语代表觉得自己这条潜龙就快死在沙滩上了,她圆圆的脸蛋上密集贴满了白条,有陈凉波的,有唐锐的,也有琳琅的。
“卧槽,感情你们三个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英语代表咬着小手帕嘤嘤哭了。
难怪她放下豪言的时候,这仨都是笑而不语,原来是挖坑在这等着她呢。
见英语代表那委屈的模样,琳琅忍不住笑了,下一把她故意放水,成了最后一个。
琳琅很坦然伸出了脸,“来吧,给你贴。”
英语代表拿出圆珠笔,乌龟被她画的不忍直视,她本人倒是挺满意的,转过身摁琳琅额头上了。唐锐没贴她的脸,放到肩膀上了,英语代表哟哟了好几声。
到了陈凉波,他嗖嗖描出了一只趴在石台上打盹的小乌龟,在琳琅翻白眼的时候,细长的手指夹起纸条,利落贴她嘴上了。
英语代表立马笑了,满脸的小纸条疯狂颤动。
琳琅:“……”
这是公报私仇吧?
她吹了吹纸条,对方粘的挺牢靠的,一时甩不掉。
所以她只好去瞪罪魁祸首了。
对方淡定得很,说,“愿赌服输。”
琳琅心想,等着,下一把让你知道小姐姐的厉害。
突然间,停电了。
世界一片漆黑。
教室里安静如鸡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叫声。
鬼哭狼嚎的,犹如飓风过境。
琳琅猜想可能是外面的电路烧坏了,因为昨天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淹过了校道,今天下午才放晴。
嘴唇上传来细微的撕扯痛意,小纸条被人突然揭下了。
皂角的清爽气味盈满了鼻腔。
那是一个严谨、清冷的男孩子身上的独有味道。
干净得像今晚雨后的夏夜。
他倾过身来,吻了她。
那么不真实。
犹如一场仲夏夜之梦。
黑暗中人潮涌动,尖叫、大笑与吵闹声混合交织,疯狂得酣畅淋漓。不经意间,堆叠在课桌上的书本被窗户窜进的凉风吹得哗哗作响,几只圆珠笔仿佛喝醉酒一样打转着,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咕噜噜滚远了。
柔软的舌尖抵开了齿缝,以一种缓慢又沉稳的姿态,告诉她,喜欢你。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有人在走廊里咚咚跑动。
有人兴奋撕书撕试卷。
有人谈着未来谈着以后。
有人在黑暗里接吻。
这场停电持续了十分钟,教室里再度恢复了明亮,手电筒跟蜡烛也退出了舞台。
英语代表笑嘻嘻抓起了牌,“再来!”
一旁的唐锐脸色微微发白,仔细一看,他的肢体动作尤为僵硬。
脑子里还在嗡嗡地响。
刚刚,坐在他旁边的琳琅跟陈凉波接吻了。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对方搂人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角。
真的是不小心吗?
唐锐的视线几乎狼狈掠过女孩的嘴唇,还有陈凉波,他的头发梳理得整齐,衬衣的领口却显得有些凌乱,似某种隐晦又暧昧的抓痕。他对上了少年的视线,眼中平静而不起一丝风浪。
陈凉波冲着人轻轻颔首,了然中又透着大气。
他拿了纸条,重新给琳琅沾上,对方瞪了他好几眼。
谁也没有追问那纸条怎么就揭下来了。
唐锐惨然一笑。
他再怎么想自欺欺人,也明白这两人之间的默契。
他永远都挤不进去。
高考当天是个艳眼当空的大晴天,唐锐跟琳琅分到了同一个考场,考完最后一门,两人坐同一辆公交回家。
晚霞将天际晕染成一片粉紫金红,高高的电杆线上有麻雀在跳跃着,洋溢着活泼的生机。
“我打算去华大。”
“挺好的。”
话题又归于沉默。
唐锐肩头一沉,他顿时浑身僵硬,连头也不敢转过去。
他的小青梅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自从他们分手之后,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
唐锐心里酸涩。
小时候,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大街小巷,紧握的小手儿摇摇摆摆的,仿佛荡秋千似的,特别神气。
到了目的地,他不舍摇醒了人。
他们经过了那个支满爬山虎的路口,又相互走到了家门前。
唐锐看人掏出钥匙。
“再见。”他轻轻地说。
琳琅诧异转过头来,也回了一句。
“再见。”
就关上了门。
门外与门内,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失神站了很久,脸颊凉冰冰的,他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少年忍不住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青春散场了。
闷热的夏天,琳琅牵着小孩走进一家卖过桥米线的馆子,店内的空调让人浑身凉快起来,她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很快,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有模有样将菜单递给她,黑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瞅着在一旁安静坐着的红裙小姑娘。小姑娘有些怕生,紧紧揪着琳琅的衣角。
“要一份招牌过桥米线,不加辣,小朋友,麻烦你拿多一副碗筷来。”琳琅笑着说。
小男孩捧着菜单麻溜跑了。
上桌的是两份卖相精致、香气扑鼻的过桥米线。
“不好意思,我叫的是一份。”
“我知道,那是今天的特别招待。”
只为你而准备的。
低沉的嗓音响起,那个男人缓缓摘下了厨师帽,俊美的眉眼熟悉如旧,是沉淀了岁月的成熟。
二十年的再见,猝不及防。
她的美丽从未褪色。
所以他只敢轻轻地说——
“好久不见。”
原来,一封封反复斟酌又不敢寄出的信,一夜夜辗转难眠的不安心绪,都只为在二十年之后,在此刻,浓缩又浓缩,裁剪又裁剪,再郑重地朝她轻轻道一声,好久不见,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