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手机的手轻轻震了一下,江勉语气淡淡:“……还没怎样。”
这下,悬在猴子心头的石头放了下来。
既然兄弟对任渺渺没意思,那不跟他讲郭盈可在酒吧遇到她的事情,也无妨。
更何况后来,任渺渺也看到了他。
少女脸色瞬间就黑了。
转而她又眸光水灵的,苦苦哀求千万别跟江勉说。
“哦,那没事儿了。”猴子发出两声笑,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的忙音,不知怎么的,江勉心头泛起怪异难言的感觉。
没想太多,他便洗澡去了。
明天的行程安排很满。
先是要陪老师到X市天文台指导意见,下午则要参加关于大质量年轻恒星的交流峰会。
一身的水汽尚未擦拭干净,江勉捧起平板开始记载核对明天的注意事项。
发现有一处与天文台尚不清楚的人员对接,他起身去找吴老师。
在工作科研方面,江勉一向妥帖稳重。
拿过他提出问题的笔记,吴老师与他又交代一遍,说了说单位内乱七八糟的人员龃龉,“你不用管这个了,明天我去,再不济,都会卖我个面子。”
毕竟吴老是学界泰斗,科学院院士。
“行,”江勉点了点头,“明天是按计划,八点钟出发吧,我也不打扰了,您早点休息。”
“哎,等会儿。”吴老师把他喊住,“进来聊一会儿。”
“嗯,好。”
这几年来,吴老师的提携帮助很多,二人的师生关系远比所内其他人要亲厚些。
坐在茶几边,师生二人聊起来这半年一起做的项目总结。
预计下周一,科研成果就可以在《MNRAS》上见刊。
“这半年,辛苦你们了,不容易。”
江勉:“应该的。”
“暑假来了,过两天你再替我跑一趟招生的事,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吴老师慈祥地笑了笑,“做研究要做一辈子,所以趁年轻还跑得动,多出去玩一玩,啊。”
江勉露出澄澈简单的笑容,“不瞒您说,忙大半年,我也确实想休假了。”
“好好,准假。”
“对了,”端起杯茶,吴老师忽然转了个话题,“渺渺这孩子,人还是不错的。”
瞳孔里迟疑了片刻,江勉喝了口水,“……嗯,她是挺好的。”
吴老师怅惘地叹了口气,说他早问过了音乐学院的朋友。
她家传琵琶传了三代。小时候,她也苦得很。
任渺渺从三岁多就开始学琴了,但小孩天色贪玩调皮,不想学琴,现在音乐学院家属院里还流传着她四五岁,为了逃课装病的事。
“后来她父母也离婚了,还好小丫头天生性格好,没长歪,不跟有些别扭阴郁的单亲家庭孩子似的。”
江勉抿唇,说前两天参加个堂弟的婚礼,偶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你们还有这层渊源?”吴院士乐了,话锋一转,“你这,堂弟都结婚了,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搞天文的女孩子少,内部消化很难啊。再不找,就不好找了。”
被老师揶揄,江勉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有干笑了一下。
玩笑之后,吴老师忽然正色:“我这一辈子已经献给天文事业了,但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年华与选择。能看到你留了下来,老师很欣慰。现在这个人人趋利的社会,坚守下来,太难了,能得到朋友、亲人、爱人的理解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社会进步了,各行各业百花齐放,它们的存在都是顺应时代而生的产物,可能会昌盛繁荣,或如流星短暂划过夜空。但你记住,探索宇宙都是人类永恒的历史任务,科学永远不过时。”
沉吟了许久,江勉郑重,“嗯,我记着了。”
*
两日后,一个天蓝如淡彩画的下午。
从Waiting Bar回来的几十个小时内,任渺渺一直在发怵。
现在她都没忘记,在卡座被庄子期介绍给猴子的惊恐。
吓得她当晚玩心全无,不到十点,她就打的准备回去,走之前特地对那位猴子学长好说歹说。
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天她给江勉发的消息,他都还算及时地回了,也没表现出丝毫异样。
看来猴子学长没在背后告她的状。
今天恰好是周末,江勉和吴院士要回海城。
他还没给她任何回答。
但这一次,任渺渺终于承认江勉于她而言的与众不同。
想见他,好想见他。
第一次有这样难以忍耐的冲动。
以去陆老师家练琴拜访为理由,她算好时间,在KAKI门口等江勉和吴院士回来上班,结果到四五点,吴院士打来电话,让她直接去家里。
“哦好,我马上换鞋,就从家里出发了。”
刚端上杯水的赵航:啥从家出发?分明是在守株待兔!
……
任渺渺摆好热情洋溢的笑容敲门,“吴院士,陆老师我来了!”
咯吱一声门响。
开门的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进来吧,”江勉对她温厚一笑,“陆老师和吴老师在厨房。”
“哦……好。”
她早就轻车熟路,换好鞋进来。
经常来导师家吃饭的江勉同样不见外,转过身去给她倒杯水。
去厨房跟长辈们打完招呼,任渺渺才坐在沙发上,凝视了好几眼他的背影。
几天不见,依旧清隽迷人。
没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样子,反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因为在老师家,她端着几分小姑娘的矜持羞涩,接过江勉递过来的水,抿了几口,便去厨房帮忙。
中午,午餐也吃得相当平和。
吴院士跟江勉提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大家就把话题引回日常生活,开始讨论今天的菜肴。
任渺渺夸陆老师手艺好。
大概是她嗲声嗲气太过,江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陆老师救了个场:“……江勉,吃菜啊。”跟着就给他夹菜。
“没事,师母,”他站起来身,“我自己来。”
尝了一口,他附和:“陆老师这雪菜是挺好的……”
“啊?这个是渺渺炒的。”
江勉跟任渺渺都是一怔。
他淡淡地笑了笑。
她却着把头埋了下去,像一只伞帽巨大的蘑菇。
晚饭后,夕阳瑰丽曼妙,从天边绵延至海岸,似乎触手可及。
吴院士提议去海边散步。
四人本来是一同出发的,但没有同行走多久,吴院士夫妇二人顺着海岸绿道走了好远,反倒把年轻人甩在后头。
潮湿辛咸的海风从浪潮之中剥离。
一阵一阵吹过来。
任渺渺穿了件大裙摆的碎花半身裙,海风一过,烈烈飘动,挠在他的半截腿上。
两边是整齐排列的茂盛棕榈。
橙黄色的绿灯透过绿油油的树叶。
“江勉学长……”她偏头,眸子微抬,看了他一眼。
年轻男人高高大大的。
肩并着肩,她似乎能感觉得到他辐射出来的温热。
盛夏的海城,潮湿闷热。
男人身上的热量无异于让人更难受了。
她心里燥燥的。
“嗯,怎么了?”
“刚刚吴院士讲,你们的研究要发论文啦?”
“是的,下周一。”
“那个,叫MN什么来着?”
“MNRAS,英国皇家天文月刊。”
“喔……”
任渺渺懊恼自己都在说些什么没营养。
几天不见,培养出来的熟稔怎么减淡不少,她反而畏畏缩缩起来。
月亮渐渐从海面升起。
海波粼粼,半张圆饼明亮又恬静。
“你什么时候休假啊?”她吞吐一下,“感觉你一直在忙。”
江勉解释就快了,不过此前还有一件小事要做。
她好奇道:“还有什么事?”
“过两天不是高考出分、填志愿。要到省内的几个招生点忙几天。”
“跟招生办一起去招生?”
“对。”他的声音温润得像晚风徐来。
任渺渺打开了话匣子,她的声音清泠,说怎么他的事情这么多,招生办的事他也管。
江勉解释说是老传统了。天文系年年人都招不满,只好每年安排一个老师跟校招生办一起去宣讲,找好苗子。
“吴老师年纪大了。”
“哦~”任渺渺恍然大悟,“所以你去啊。”
“对,也就三五天。”
“哈,我感觉这届新生可以招满哎!”
江勉的步子一顿,偏过头笑着看了她一眼:“嗯?为什么?”
是错觉吗?
他看向她时,眸子中仿若有星辰万里。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两声,语调轻快起来,“男生呢,会觉得学天文会变帅;女生呢,就想来天文系看看,寻找帅哥……”
江勉失笑。是在夸他?
“选专业是件重要的事,不会那么肤浅随便。”他忽然严肃。
她抿了抿唇,“呃,我开玩笑啦。”
但是她又忽然想起,江勉说自己都是被调剂进来的。
误打误撞,他已经在这路上走了五六年。纵使他当初的千般不愿,那些星云酝酿恒星的宇宙故事,已经成了揉入他骨血的东西吧?
淡淡地,她舒了一口气。
忽然真情实感地对他肃然起敬。
“学长,但是你选对了不是吗?”努了努嘴,任渺渺自我调侃起来,“哎,当时我要是好好学文化课,也能上海大的。”
“是吗?”
“高一的时候还在学生物,我一度特想学林学,做环境保护什么的,后来分到文科艺术类,我再也没碰过这些。”她自嘲地笑了笑,又补充,“不过……学音乐好像也还行,读大学就轻松多了,不用每时每刻被我爸盯着,摸鱼时间比高中多!”
大文大理,可选择的面比学音乐广泛得多。
但人生的前十几年,她一直按部就班地学琴,每个阶段的进度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
江勉垂下眸子,生出一点慨叹。
他道:“是音乐选择了你。”
她笑了笑,眨眨眼,瞳孔里映着灯火辉煌,“嗯,那学长你呢?”
在她心里,一定是他选择了浩瀚的穹宇。
缓缓走动的脚步停滞半秒。
望了一眼海上的明月,江勉并没有说话。
话题就这样终了。
绿道即将走到尽头,前面是一排长椅,二人顺势坐下。
暖洋洋的风吹动长发。
如同顺滑的绸缎,几缕落在他的肩膀。
并肩看海上月升,任渺渺不禁有些双手局促,摆在膝盖上。
“江勉学长,你放假要回老家吗?”她想起这件事。
“八月份回。”
“票买了?”
他说跟江父一起开车回去。
虞市里海城也就三两个小时的车程。
她装作不在意地讪讪,“本来我还想约你去海边玩。”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勉道:“招生回来,月底还有一两天时间。”
猛地抬起头,她看向他,“那……”
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也盖不住砰砰砰的心跳了。
“下周回海城再说。”江勉声音温沉,视线由浩渺的大海移到身畔的少女。
任渺渺被他看得脸上一热。
没因为回家的行程直接拒绝。
这不就是意味着,他内心是想答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看过伍六七的同好吗?“有空一起去海边玩啊”
一直爱玩的渺渺开始患得患失,动了真心了,江也逐渐坐不住啦。
距离掉马,然后开始甜甜的恋爱,还有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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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哎哎, 不是吧不是吧?都你侬我侬同看晚霞了?你们俩还没在一块?我都替你们着急!”
任渺渺捏薯片,对着视频里的沈娉婷说起恋爱经,“我可从来不表白的, 我要掌握感情的主动权。”
眉梢、嘴角都快扬上天了。
还掌握主动权, 除了没表白外,都快把整颗心都给人家了吧?
不过谁让是朋友,沈娉婷并未点破。
她顺着附和, “你说的有道理, 下次去海边,他肯定会主动表白的啦。”
任渺渺放下手里的包装, 犹豫了一下,“……但江勉这人不好说,他太内敛了。这几次见面, 我都觉得他仿佛想跟我说些什么,却又一直憋在心里,欲言又止似的。如果这次他还不表白, 我就勉为其难, 主动一次了。”
“嗯, 也可以啊。”
沈娉婷放了心
任渺渺追江勉的战线从四月拉到了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