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晚风在树梢招摇,舒爽清凉。
任渺渺下了楼, 拐出老小区的窄道子。
树荫下停了辆车,朝她滴了滴两声喇叭。
她舒了口气,拉开车门, “等多久了?”
江勉道了句没多久,缓缓启动了车。
任渺渺系安全带的动作娴熟自如,而后便玩起手机,一眼也没看身旁的男人。
借着后视镜倒车出窄路,他反而无意扫过几眼她。
她穿了件改良修身旗袍,微卷的藻发垂在胸前半遮半掩,裙开叉且很短,露出来修长皎白的腿。
一副夜间动物出没的架势。
走到大路上,任渺渺才抬眼,懒散地问:“三天了,检讨写好了?”
江勉扶着方向盘,笑,“现在要看?”
少女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那下车再看也成。”
嘁,显得她多迫切似的。
现在不给她,那最好到了地方,他亲口朗读一遍。
一路上,两个人的话都不太多。
假装投入地玩手机是解决尴尬最好的办法。
明天七夕,今晚朋友圈秀恩爱的太多了,任渺渺下滑了好几页都是大同小异的网红文案。
单身的人只感觉酸臭又油腻。
比如她差点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任渺渺放下手机,问:“你什么时候走?”
之前江勉说来这边有事,打着顺风车的理由送她。
上回沈娉婷给她敲了警钟。
虽说酒吧里不都不是坏人,但来寻欢作乐、居心叵测的人也大有人在,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久待终究不安全。
她还不知道今晚上会有什么结果,但如果方便,早早跟他约好十二点多一路回去,总是不亏的。
江勉侧头扫了她一眼,“我一点小事而已,随时可以送你回去。”
“行啊,那谢谢江勉学长了。”任渺渺笑了笑。
想送她就直说,编什么有事,倒也不必吧?
转眼到了酒吧附近的停车场,头顶的灯亮起,她解开安全带,觉得是个摊牌要检讨的好时机。
对面的一辆越野打了个双闪。
江勉先一步说了句“等我”,便下了车去。
透着洁净的玻璃,她看到两个年轻男人迎面而来,一个叫李扬飞,另一个她只记得姓顾。
哦,他说捎她过来,还真没故意客气。
任渺渺拿出小化妆镜检查了一遍口红,慢悠悠推开车门,一只脚尖轻轻点落在地上。
眼尖的李扬飞嚯了一声。
好久没见江勉开过他的车了,这回小姑娘还从他副驾驶下来啊。
他拍了拍江勉,“你这,什么时候答应人家小姑娘的?”
江勉闭着唇,不赞一词。
顾怀卓偷笑他的晕头转向、不明就里。
李扬飞压根没品出来他们的意思,反而大摇大摆过去打招呼,饶有趣味地把称呼从“学妹”换成了嫂子。
任渺渺回以微笑。
少女化着又A又欲的妆容,语气却礼貌又温柔的,“李学长,你别误会啊,我今天只是搭江学长的顺风车。”
说完,她大大方方给两三米外的江勉挥了挥手“致谢”,扬长而去。
顾怀卓笑得放肆:“江勉学长,你的无往不利呢?”
“哎,等会儿!”李扬飞一脸错过剧情的脸色,“不是……上回不还是她追你吗?”
*
幽蓝的光在发顶飘扬变幻。
任渺渺叠着修长的双腿,两只白皙的手臂环在胸前,不耐烦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飘动的灯影上。
沈娉婷递给她一杯香槟,“哎,你能不能不环住你那34D,看得我心里都热。”
她今天穿的是修身的旗袍,上半身虽遮得严严实实,可衣料包裹之下的曲线更引人遐想。
任渺渺松了手,脸上依然紧绷,嘟囔了一句“过分”,才接过来高脚杯,靠在唇边微抿一口。
沈娉婷好奇怎么刚刚电话还欢天喜地的,到了之后反而嫌弃起来了。
任渺渺解释了刚刚的经过,最后附加吐槽,“还就真坐顺风车呗。”
“那他也没骗你,哈哈是你想太多了,姐妹。”
“唉,你在我这边还是他那边啊!”
沈娉婷赶紧服软:“那检讨呢?”
任渺渺叹了口气,说刚刚那情况不合适,“没要到,等会再说吧。”
这时三人自酒吧门口走了进来。
江勉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隔得远,她只认出不是他的近视眼镜。
不知道三人在谈些什么。
他们略显严肃的神色在灯红酒绿的场所里,有些格格不入。
沈娉婷在边上撺掇:“要不要过去,让你江学长当面检讨?”
“我才不去。”任渺渺扭头。
恶趣味归恶趣味。
可是他朋友还在,这是明摆着给他难堪,也给自己难堪。
任渺渺最烦那些女生为了作天作地刷存在感了。所以这种事,她更干不来。
沈娉婷笑哈哈,说她简直是美女中的清流,长相清纯不做作,奈何就是太明事理。
她苦口婆心:“女生啊,还是要作的,越作男人越吃。”
“你可少来。”任渺渺啐她,“你要母单到大学毕业了,作出来的男朋友呢?”
他们后来落座,猴子也来了。
任渺渺距离他们并不算远,如果把身子坐直,能勉强看到那边。
江勉就坐在正对她的方向。
幽暗的光束从斜上方扫下,男人的半边侧脸上一片清辉。
听着朋友们的发言,江勉全程表情肃然,时不时淡淡颔首,似乎是话题结束了,他才呷了口饮品。
继而,他的朋友走开。
他放下酒杯时,目光轻轻扫了过来。
偷窥被现场抓包,任渺渺丝毫不虚,低头淡定地饮了一口莫吉托。
沈娉婷回眸,提醒道:“……他现在落单了。”
“嗯,那又怎样?我还得去追着找他要不成?”任渺渺拿发圈束高了麻烦的长发,向着尚未涌起人潮的舞池中走去。
她理应得等他忙完自己的事场子吗?
她才不,既然来了,还不如先各玩各的。
没过多久,舞池便热闹起来,音乐随之狂躁律动。少女随意地把双臂扬过头顶,合着节拍轻摇。
她这身衣服带着哥特与国风的结合,一身全黑,黑色布料上织又暗纹,布料光泽剔透,裹住少女的玲珑有致,而裙子的裙边袖口镶着圈暗红明线,领口收束于胸前的小结,结下则坠着不长不短的红线流苏。
少女的肢体有一种淡淡的欲。
人动,流苏便动,何以说清,万众风情。
一曲慢摇蓝调结束。
她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便到就近的吧台去,招呼相熟的酒保要加冰的饮料。
任渺渺坐在高脚椅上,托着下巴,“哎,好久没来,装潢变了好多,记得之前吧台在西北角来着。”
酒保笑应就前几天挪的位置,是猴子要在西北角重新搭个舞台。
“干嘛?之前那个不够用啊?”
“侯总之前盘乐队的,做新场子玩吧。”
任渺渺一怔,顿悟。
哦,合着江勉今天是来老友碰头。
几个月前,李扬飞在海大毕业生晚会上献声,那晚四人也是齐了。
她抿了口鸡尾酒,不禁垂眸失笑。
忽然,西北角的一声铿锵划破了喧嚣。
任渺渺循声,刚好能看到粗野工业风的舞台上,有人持着鼓棒,恣意潇洒,敲着架子鼓。
围观的人变多,视野逐渐被遮挡得干净,她眯着眼睛,看得太不真切。
一首英文爵士乐响起,鼓手引着节拍,节奏生动迂回。
音乐进到副歌之前,滚奏轮回,鼓浪密集而激烈,把气氛彻底带向高.潮,鼓声才歇。
她潜意识里觉得是他。
任渺渺从高脚椅上轻快地跳了下,拨开拥挤的红男绿女,努力往那个方向走去。
可惜人实在是太多,她完全挤不进去。
倒是激动个什么?这群人在酒吧跟没见过乐队似的。
任渺渺一面腹诽,一面伸直的脊梁,恨不得再长高个几公分。
终于,她找到个台阶垫脚,堪堪能看到台上冒出的头顶——
这时,肩膀上落下一个掌的重量。
她依然踮着脚张望,不耐烦,“别往我这儿挤。”
她的手背被温热的手掌覆盖。
任渺渺一愣,骤然回头,在她身后的,才是他。
男人鼻梁上架着的戴着是副茶色眼镜,镜片晦暗。
他的眼却毫不忌惮,向外辐射光辉。
模糊的记忆好像也被唤醒了。
那晚最后,在酒吧门口,他似乎就是戴着这一副低调的眼镜,单手拉着她的胳膊,眼眸低垂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斯文又颓痞。
江勉轻勾唇角,望着她,“师妹,在看什么?”
“没啊,”任渺渺吞了吞口水,“没看什么。”
他的语气,好像在调侃她寻人千百度似的。
她凶凶地瞪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
江勉环着她的手指,愣是没松。
二人僵持了两秒。
他忽而很放松地笑了,牵着她向外,“走吧,不闹了,找个地方,检讨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码字出了点小意外,写的很慢。
下章一定在一起,明天留言红包预定嗷~
第40章
江勉拉着她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侍者是认识他的, 主动过来问点什么,他要了杯长岛冰茶,将酒水菜单递给对面的少女, “你要什么?”
任渺渺:“玛格丽特, 谢谢。”
同样是鸡尾酒,她喝不来长岛冰茶。
倒不是怕醉了,而是这酒的烈性与她天生不合, 每回尝试, 都呛得人嗓子灼痛。
空气里弥漫着香水、烟酒气味,仔细闻, 还有爆米花的香甜。
头顶灯盏变换的光芒像缓慢翻开的书页,溢出的墨香落在江勉的身上。
他今天的打扮很慵懒。
里面是件暗灰色的T恤或什么别的,外面套着件宽松的条纹衬衫, 他半边胳膊随性地搭在大理石桌面上,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在流动的光下明、暗、灭,周而复始, 眼睛却从未游移, 一直看着她。
直到侍者离开, 江勉低头,随意摘下了眼镜, 目光恢复清明。
任渺渺回过神,随口道:“……这个眼镜,我好像见过。”
“哦,是吗?”男人惊讶了一下。
差点摊牌了那晚的后续。
她赶紧扭转话题, “大晚上戴茶色墨镜,江学长是怕灯光晒人,还是凹造型啊?”
江勉垂眸笑了笑, “一半一半吧。”
五分钟后,侍者端上来两杯瑰丽的鸡尾酒,道了声“慢用”,徐徐退场。
已然恢复冷静,任渺渺端起酒杯,按兵不动,等候他的反应。
而江勉却没按套路出牌。
他看了眼桌面上的眼镜,又看了眼她,“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些别的什么?”
她忽然警惕,“什么什么?”
男人的指节扣了扣桌面,“这副眼镜?”
“哎哎,你转移个什么话题?”任渺渺眉毛一紧,赶在脸色慌张前矢口否认,“现在酒保都走了,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她又作生气状,起身几步走到他旁边,右手一摊,往他胸前一伸,“赶快,检讨!”
少女掩饰的技巧相当拙劣。
在他看来,只觉得别扭里还透着几分娇俏。
江勉低眉,不疾不徐地从宽大的衣兜里拿出个信封,抬眸望她,“师妹刚刚不是说不急?”
任渺渺眸光一狠,伸手去夺,“少废话,给我就是了。”
一个收手,他让她扑了个空。
还差点撞到他身上,好在是差点。
任渺渺无比庆幸,这回自己没再跟前几次那样,狗血又意外地跌进男人怀里,跟投怀送抱似的。
身体恢复平衡了,她抬眸瞋视他。
这时候了,竟然还胆敢戏弄她哎!
搞搞清楚,是谁在道歉?
江勉,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江勉连眉梢都在忍着笑,声音温润,“好了,不闹了。”
明天就是七夕。
今晚,在夜店有太多渴望拥抱与爱欲的动物出没。这世界还有许多单恋的人、失恋的人黯然伤神;亦有人汲汲于赶紧破了展开新关系之前的僵局。
起初,他以为只有自己。
但从这小姑娘一路的神色表情来看,对比他,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语气趾高气扬,“到底谁在闹啊?”
江勉讪讪,“给你就是。”
任渺渺假装望着酒吧中央绚烂的灯球,神情看似满不在意,可余光一直定位在他的手上。
男人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
手指捏着牛皮纸信封,慢慢靠过来,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掌心。
任渺渺收回目光,掂量了一下,“两万字?这么轻?这么薄?”
江勉给了她一个微笑,仿佛说着能写的都写了,无论她看完作何反应,会不会原谅他那天的失误与过错,他都听从发落。
“拆吧。”他将后背放回沙发,吞了一口橘黄的鸡尾酒。
任渺渺看了他一眼。
喝个酒还喝出了“英勇就义”的壮丽感。
不就是没写到规定字数吗?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