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乔颜还不知道,在秘境之外的修仙界里,皇城三大世家的其中之一就是姓“许”。
乔颜:……
“多、多谢啊。”
乔颜懵懵地从宝贝堆里挑了瓶化肌膏,蹲下与近在咫尺的镜鬼四目相对。
眼看她朝自己靠近,晏清像是害怕宝物被抢走一般,后退几步蜷缩在墙角,满眼警惕地把千丝穗紧紧握在手中。
“当初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乔颜见状哽咽须臾,眼泪又一股脑涌出来。瞥见他腹部狰狞的血口,心知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只能慌乱地尽快抬手将水珠擦干:“是谁冷冰冰说的‘尚可’啊……笨蛋。”
晏清似是没料到她居然会哭,有些怔忪地愣在原地。
他看见跟前的陌生女孩抬起右手。
在她手腕上,同样缠着一条青葱的千丝穗。
骇人丑恶的怪物头一回收敛了煞气,眼前模糊的黑雾渐渐消散,露出少许清明与痛苦的神色。
他还是记不起一切。
然而在迟疑片刻后,晏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带着一些胆怯与惊惶,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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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天好像裂开了!”
贺知洲仰头望着天边的异象,在镜面碎裂的轰隆巨响中扯开嗓子喊:“肯定是宁宁他们把阵法破掉了!不愧是福尔摩宁宁青天江户川柯宁!我就知道她可以!”
他高兴得乐不可支,上半身和双手一起乱晃,察觉身旁的叶宗衡没有动静,一把搂过对方脖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叶宗衡!快嗨起来!”
——这两位难兄难弟为了躲避魔君追杀,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一路向北狂奔。
贺知洲用两脚互踩的方式上了天,两双鞋都被踩成黑灰色,如同刚结束一场马拉松竞赛,整个人累成一摊泥;叶宗衡则被魔气打得头昏眼花,一直没缓过来。
两人漫无目的逃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在狐族的废弃村落里躲住藏身。没想到刚在一栋房屋里缩好,就见到了外边烟火盛放般绚烂壮丽的异象。
贺知洲抬眼望着窗外,一时间忘了所有新仇旧帐,疯狂摇晃着胳膊下的叶宗衡:“快快快,别像个死人一样,快看窗户!”
他激动不已,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刚扭到一半,脖子就定定地卡在半途。
距离他近在咫尺、被搂在胳膊下面的哪是叶宗衡。
看那布灵布灵闪着光的圆眼睛,那锃亮圆润寸草不生的大头,还有那娇小可人的身体,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叫他难以忘怀。
烟花,拥抱,对视,多么经典的偶像剧浪漫戏码。目光紧贴,肌肤相撞,窗外的火光浪漫得让他想哭。
那一刻感动了时间,暧昧了空间,更是把他脆弱的灵魂冲击得粉碎,渣渣都不剩。
贺知洲整个人犹如时间凝固,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露出上边的八颗牙,茫然眨眨眼睛。
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不是叶宗衡,而是个镜——鬼——啊——
两个秘境融合后,原本身在不同空间的弟子与镜鬼也会碰面,他们之前都待在这栋屋子里,等镜面折叠,自然会面对面地撞上。
这些道理贺知洲都明白。
但试想一下,你看着烟花唱着歌,刚一扭头,就毫无征兆见到一张怪异扭曲、遍布血污和淤泥的丑脸——
这谁受得了啊!!!
贺知洲花容失色,眼珠瞪得濒临掉落边缘,却又因为镜鬼都是灵狐一族,不便对它下手。
在一阵安静的沉默后,终是爆发出绵延不绝的驴叫,一把将它往后猛推。
叶宗衡和他隔着一个镜鬼,本来正在憋着笑乐呵呵地看好戏,哪曾想贺知洲竟会来这么一出,原本还隔着挺远的镜鬼忽然笔直朝自己这边倒来。
镜鬼被推得打了个旋。
就像所有偶像剧里那样,与叶宗衡脸对着脸,径直落在他怀中。
叶宗衡双目圆瞪,羊叫声惊天动地:“咩啊啊啊啊——!老子的初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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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风头大减、阵法被破,秘境里应该再无危机。”
何效臣看着跟前万剑宗的玄镜,忍不住喟叹道:“狐族虽受了魔气影响,但只要等秘境开启之时,将他们一并送来外界疗养,待魔气从体内祛除,便能恢复神智、变回原本的模样。”
林浅从小与灵兽长大,最是赤子心肠,看着玄镜里乔颜双目通红的模样,轻轻吸了口气:“小狐狸终于和青梅竹马团聚了,真好。”
“说不定她真正的娘亲也仍在镜鬼之中,并未死去,只不过一切尚无定论,还需等以后细细查探。”
天羡子亦是唏嘘不已,把视线转向不远处自家门派的玄镜:“我去看看玄虚的弟子如何——”
话没说完,便是一阵瞳孔地震。
视线所及之处,是玄虚剑派玄镜里一间阴暗狭窄的房屋。
首先传入天羡子耳朵里的,是一声凄厉无比的羊鸣,以及一道丧心病狂的笑。
这画风,这音效,与万剑宗那边的天差地别,让他立马一阵心肌梗塞。
“我脏了,我脏了!”
叶宗衡面目扭曲,边哭边笑,拼命把跟前的镜鬼往贺知洲怀里塞:“你怎么能趁我不备做这种事,怎么能!老子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的清白没了!”
贺知洲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角落拼命闪躲,神情痛苦不堪:“什么叫‘初抱’!你的第一次……不是有那什么小桃红姑娘吗!”
“你懂什么,小桃红是——”
他说到一半就恶狠狠闭了嘴,生生做出了容嬷嬷当年在小黑屋扎针时的模样,开始耍赖般不停蹬腿,继续把镜鬼往贺知洲所在的方向推:“我不管!都是你的错!我的清白没了,你也别想留!”
可怜的镜鬼被推来推去,啊啊大叫地来回于两人怀抱之间,如同风中摇曳的一条小舟,眼神里尽是无措与迷茫。
两名弟子竟在小黑屋里做出这种事,长老们都惊呆了。
天羡子:……
天羡子满脸惊悚,有万剑宗的长老见他脸色不对,本想上前来嘲笑一番,没想到甫一抬头便见到自家门派的叶宗衡,同样呆呆立在原地。
何效臣老脸一红,迟疑道:“这……外头那样惨烈悲壮,这两位在干嘛?什么第一次,什么互、互相夺走彼此的清白?”
“惨,狐族好惨!”
林浅双手掩面,不忍再看:“天羡长老,把孩子打死吧,别留了!”
纪云开正趴在桌子上写日记,看罢咬了咬笔头,认认真真在纸上写:[叶宗衡守身如玉多年,却被贺知洲趁其不备夺走初——]
他写到这里停顿下来,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贺知洲话里那个“初”字后面究竟跟着什么东西:报,抱,豹,爆……
曲妃卿沉默半晌:“不如……还是看看其他人吧?”
每次玄镜里出现贺知洲都准没好事,天羡子深以为然,赶忙上前几步,把玄镜一转。
这回的画面停留在裴寂身上,他不知何时从瀑布前离开,也来到了狐族村落里,手里抱着仍在睡梦中的宁宁。
许是巧合,少年刚进村子不久,就听见了屋子里此起彼伏的驴羊争鸣,顺着声音寻去,正好撞见鼻青脸肿出门的贺知洲与叶宗衡。
贺知洲显然和后者打了一架,见到同门后两眼泪汪汪,有如潜伏多年终于与组织会合,差点就往裴寂怀里扑:“裴师弟——!宁宁她怎么了?”
“师姐睡着了。”
裴寂对他俩丝毫不感兴趣,淡声应道:“我带她来村子里休息。”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老熟人吗!”
贺知洲一眼就见到他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人影,满脸的小人得志,得得瑟瑟走到祁寒跟前:“魔君怎么也来啦?”
祁寒眼角一抽,习惯性地死鸭子嘴硬:“我这不是失利被俘,只不过是特、特殊情趣罢了,你不懂。”
他说话的间隙,恰好宁宁动了动脑袋,似是被门口的长明灯晃了眼睛,下意识皱起眉头。
裴寂面色不改地垂下眼睫,将她轻轻向内推,避开灯光的同时,也让宁宁的脸庞全部埋进他胸膛。
叶宗衡被打成了熊猫眼,若有所思地轻咳一声:“你们两位……”
裴寂默不作答,玄镜外的林浅发出一声惊天怪笑,搂着曲妃卿的脖子替他回应:“对对对!他们两位就是你想的那样!嘿嘿嘿嘿嘿嘿!”
曲妃卿被她摇晃得左摇右摆,扭头对身旁的纪云开低声笑道:“她真是魔怔了。”
没想到纪云开同样望着玄镜里吃吃傻笑,眼睛都成了两条缝,一边笑一边咧着嘴角跟她讲:“裴寂学得还挺快啊。一夜三次,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抱上瘾了?”
何效臣磕着瓜子,露出了颇为遗憾的神色:“可惜试炼一过,没了视灵,就很难看见这两个孩子了。”
天羡子搓搓小手嘿嘿笑:“无碍无碍。不如何掌门叛出师门,直接来我玄虚剑派门下当长老,不但能继续欣赏绝美故事,每月工钱还可以给你五折优惠哈。”
何效臣犹豫须臾,摆了摆手:“这……似乎不太好。”
曲妃卿:……
所以你们这群大男人究竟在讨论些什么啊!何掌门你刚才的确犹豫了对吧!这都什么人呐!
第64章
距离试炼结束还有段时间, 经过众人一致商议,决定等明日天亮后分头行动,寻找秘境里的其他狐族,再将他们一并带去外界修养。
乔颜将晏清与其他同族带进房里疗伤, 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
她身为唯一清醒的狐族后裔, 得知真相后念及这几年的点点滴滴, 心里必定不会好受。饶是最粗线条的贺知洲也对此心知肚明,没有去多做叨扰。
这会儿天色已晚,每人都寻了个房间暂作休息。
裴寂特意替宁宁选了个安静的小屋,用除尘诀和扫帚毛巾细细清理后, 才从储物袋里重新拿出一床被子铺在床板上。
等把她从一旁的木椅上再度抱起来,小心翼翼放上床铺的时候,裴寂下意识低了头。
宁宁很轻。
他在此之前对旁人身体的印象寥寥无几, 无论是儿时流浪途中的斗殴, 还是拜入师门后同门师兄弟的挑衅, 遇见的人从来都是硬邦邦的,哪怕用拳头狠狠砸在他们身上, 裴寂也不会心疼分毫。
可当他抱着宁宁,却连一丝多余的力气也不敢用,放在她肩头的手掌软绵绵发着烫,让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无所适从。
怀里的小姑娘睡意正浓,身体柔软得像是摸不到骨头, 当裴寂站在原地不动时,能听见她浅浅的、富有规律的呼吸。
之前在喧哗的瀑布旁边还不觉得,如今那声音仿佛也带了点热度,轻轻经过耳畔时,让他无端有些燥。
……好奇怪。
裴寂抿着唇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将宁宁平躺着放在床上,不甚熟练地替她掖被子。
他打架和剑术都是一流,却是头一回为别人做这个动作,因而显得十分笨拙,小心翼翼的样子甚至把承影逗得笑出了声。
“唉,我说裴小寂,你不过是掖个被子而已,用不着这么正式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伺候皇帝呢。”
承影的笑没停过:“怎么,这么拘谨,不敢碰到她啊?”
它说这话时,裴寂正把宁宁脖子附近的被子压平,闻言冷声应道:“皇帝算什么东西。”
“哟哟哟!有骨气,不得了!”
它的笑声往下沉了一些,变得有些老谋深算不怀好意:“我知道我知道,没有谁能比得上宁宁,觉得她重要就直说嘛,咱们哥俩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想来承影为了攀关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前还自称老娘,如今又成了兄弟,不知道今后还会变着花样叫出什么称呼,真是声声辣耳朵,句句毁三观。
裴寂对它置若罔闻,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垂眼又看了看宁宁。
明明不久前才刻意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觉得自己真是心性不坚。
当她躺在床上时,整个脑袋都微微陷在枕头里,散落的长发便一股脑地聚在脸颊两边,映得莹白色皮肤宛如美玉。
视线粗略扫过,依次能见到小扇子一样纤长的睫毛、精致的鼻梁与玫瑰色唇瓣,宁宁是与他截然相反的人,无论醒着还是入睡,都由内而外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温和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像他,一直是冷冰冰又干巴巴,不会与人交往,也不懂得什么情趣,生命里只有“活着”和“练剑”两件事,简直无聊透顶。
裴寂认真想过很多次,关于宁宁为什么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他。
明明他什么也给不了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而她身边总是有许许多多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缺他这一个。即便如此,宁宁也还是会隔三差五去院子里找他,站在门口笑着挥一挥手:“小师弟!”
后来裴寂想,也许宁宁之所以对他好,是因为她对每个人都很好。
——可他不想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裴寂被这个古怪的念头吓了一跳,有些困惑地皱起眉。正当他蹙眉的刹那,躺在床上的宁宁也动了动眉头,轻轻摇晃脑袋。
原来是几缕头发落在她脸上,被夜风一吹,就跟挠痒痒似的胡乱晃动。
裴寂的指尖稍稍一动。
他右手往下落的动作很快也很轻,等指尖恰好触碰到宁宁脸颊,整个脊背便显而易见地出现了一瞬停顿。
当手指将那些头发拂去的时候,也在同一时间划过女孩脸上细嫩的皮肤。
……碰到了。
宁宁的脸颊柔软得不可思议,只不过轻轻一拂,手指就会顺着力道倏地滑下来。即便他迅速把手挪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温和柔软的触感也还是残存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