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作死后我成了白月光——纪婴
时间:2020-09-29 08:45:49

  裴寂想不明白她的用意,在布料里懵懵晃了晃脑袋,猝不及防之间,忽然察觉外衫被人掀起,身侧探进另一个小小的脑袋。
  宁宁和他一并站在外衫之下,单薄的布料摇曳下坠,挡去斜斜飞来的雨丝,在两人身旁围出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裴寂讨厌黑暗,也厌恶狭窄逼仄,可此时此刻两者兼有,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不止它们,这里还多了一个宁宁,头一回有人陪在他身边。
  他们虽然没有触碰,却近在咫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属于少女的温度与气息,将他全然笼罩。
  “这样我就不害怕啦。”
  宁宁轻轻笑一声:“我能知道你在旁边。”
  她停了半晌,突然问道:“裴寂,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原本叽叽喳喳滚来滚去的承影陡然顿住,一丁点儿声音都没再发出。
  “你别想多,就、就是随便问一问,没别的意思。”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吞没:“因为你好像很少和门派里的女孩子来往,我有点好——”
  最后的“奇”字卡在喉咙里,宁宁说不下去了。
  不对不对,就算裴寂和原著里一样打一辈子光棍,那也跟她没关系啊,她好奇个什么东西?这样一解释,反而更加奇怪了。
  宁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稀里糊涂问出那句话,一时间有些局促地红了耳根,下意识把外衫笼得更紧,抿着唇抬起眼睛。
  这一看,便不由得怔然愣住。
  裴寂的双眼黝黑深沉,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第65章 
  远处的长明灯幽光熹微, 难以刺穿浓郁且厚重的夜色,一片昏暗之下,只能遥遥望见群山如巨兽蛰伏般的连绵影子。
  狂风不断发出低哑的呜咽,夜雨被吹得四处飘飞, 经过颓圮墙壁, 落在裴寂高挺的鼻尖。
  宁宁的问题太过突兀, 像把钝钝的刀敲在他头顶。
  裴寂从没听过、更没想过会有人向他问起这句话,一时间虽然有些怔忪,双眼却径直向前望去,目光定定落在跟前小姑娘的脸上。
  这一望, 反倒让他自己先是心头一乱。
  就像大脑还没把丝丝缕缕的情愫解析完毕,身体与神经就已经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当宁宁提起“喜欢的女孩子”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眼睫, 不偏不倚, 恰好把目光投向她。
  这是不是说明他——
  裴寂似乎明白了什么, 却又总觉得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不真实也不清晰, 仿佛置身梦里。
  承影仍然在他心底装死,一动不动安静如鸡,他心下无端烦闷,破天荒地想听一听它聒噪如破锣的声音。
  没有那道声音转移注意力的话……
  他一定会在宁宁面前脸红。
  仅仅因为她的一个问题就如此狼狈,他真是没救了。
  站在他身边的宁宁同样慌张, 在与裴寂对视的瞬间转开脑袋,更加用力地捏紧了搭在身上的外衫。
  当她再度开口,语气干涩得好像千年木乃伊:“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特别想要知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裴寂低沉微哑、如同氤氲了水汽的声线:“你——”
  宁宁指尖悄悄一颤。
  承影终于连装死都做不到, 如同临死之人猛地吸了口仙气,发出干瘪绵长的气音,四肢像溺水的小狗一样胡乱扑腾。
  可惜吸气到一半,便又双腿一蹬白眼一翻,差点与这个美丽的世界说拜拜。
  裴寂的语气还是很淡,木着脸把这句话补充完:“你问这个做什么?”
  承影:……
  承影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再冻成冰块狠狠砸在这臭小子脑门上,当场委屈得疯狂跺脚:“逆子!木头!白痴!气死我了这机会多好啊啊啊!你这样回答是要干嘛!我要和你断绝关系!立刻!马上!”
  “之前走在路上的时候,你不是说乔颜和她暗恋的青梅竹马重逢了吗?”
  承影气得死去活来,作为当事人的宁宁却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答得一气呵成:“我突然想起他们,便顺水推舟问问你的情况。”
  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宁宁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说老实话,其实对于“裴寂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孩子”这个问题,她曾经仔仔细细思考过一段时间。
  毕竟他在原著里从头到尾都是孑然一身,哪怕日后成了杀伐果决、神挡杀神的大人物,也还是对各路女修的有意接近视若无睹,成天不是升级就是比剑,就差在脑门写上四个大字:断情绝爱。
  然而偷偷摸摸地私下想是一回事,当着人家的面问出来,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回事了。
  这个问题出口得毫无征兆,连宁宁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如今努力回想,只记得自己当时唯二的两个念头。
  她好像并不抗拒与裴寂之间的靠近与接触。
  以及,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
  无论如何,她真是被暴雨冲昏了头,才会稀里糊涂问出这句话。
  “啊,对了!”
  在铺天盖地的雨声里,宁宁忽然低呼一声,从怀里拿出储物袋,低头开始寻找什么。裴寂一言不发地等,望见从袋子里滚出一个圆润的白球。
  居然是她帮林浔悄悄买下的那颗夜明珠。
  “我本来打算试炼结束后送给他的,没想到自己要先用一遭。”
  宁宁用两只手将它捧起,手指和脸颊都被映成雪亮,想起裴寂怕黑,便伸手将夜明珠递给他:“可惜我的星痕剑不知去了哪里,要是有它在身上,我还能让你看看星星一样的光,很漂亮的。”
  这个动作很是正常,裴寂却不知为何眼底微沉,长睫低垂着闷声道:“我不用。”
  “唉。”
  承影看他这副模样,心里立马就明白了一切。又开始了抑扬顿挫的小作文朗诵,这回说得哀怨不已、差点就声泪俱下:“看见那颗夜明珠,是不是觉得心里好酸好疼,闷得喘不过气?别难过,爸爸我懂你,裴小寂!孩子胸闷老不好,多半是吃醋了啊!”
  紧紧抱着剑的黑衣少年右手暗暗用力,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承影虽然烦人又唠叨,但最令裴寂头疼的是,它口中的话绝大多数都符合事实。
  比如现在,当他见到宁宁重金为林浔买下的夜明珠,心口的的确确闷得厉害,莫名其妙地有了几分隐隐的酸涩,一股脑全堵在胸前。
  承影最喜欢他这副想揍它却又被戳中心事的模样,继续嘿嘿笑着打趣:“真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啧啧,啧啧啧,这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顿了顿,话语里的调侃意味更浓:“裴小寂,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你恐怕是彻底栽了。”
  “你怎么了?表情那么奇怪。”
  它还在嘚瑟个不停,宁宁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裴寂条件反射地抬头,正对上她亮盈盈的双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那层外衫笼在头顶,让他连后退都做不到分毫,属于夏夜的热气在狭窄空间里慢慢堆积,把少年人白净的耳垂染成薄红。
  他本来最擅长忍耐,如今却觉得心下燥热非常,喉头微动,轻轻摇头:“或许是受周遭魔气影响……并无大碍。”
  “魔气?”
  宁宁闻言环顾身旁,果然见到薄雾一样血红色的气息。它们似乎被雨水沉沉下压,尽数堆积在低处,看上去比平日更浓几分,像是散开的血花。
  “这秘境里怨气深重,魔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她说着想到什么,正色望向裴寂:“对了,秘境里的魔族都如何了?”
  “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去了瀑布旁。”
  他知无不答,缓声应道:“魔族修士在大战中灵力受损,识海与经脉至今未能痊愈,因而无法承受此地浓郁的煞气。我们赶到那里时,已有不少陷入昏迷,如今全部被关押在村落里,想必时日无多。”
  魔修们居然会被同族死后留下的魔气重伤,这应该算是某种程度的作茧自缚。
  宁宁安静听他说完,轻轻把身子往后面的墙上一靠,微仰着头道:“魔族……裴寂,你怎么看他们?”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旁黑衣少年的目光愈发阴戾几分。
  裴寂答得很快,近乎于没有任何犹豫,语气冷得像冰:“穷凶极恶,罪不容诛。”
  这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自从拜入师门,他了解到许许多多仙魔大战时候的往事。无论是鹅城事变,还是如今灵狐一脉险些灭族,魔修从来都与杀戮、暴虐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令人难以自制地感到厌烦和恶心。
  然而可笑的是,他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魔族后裔,打从生下来便沾染了污秽与暴戾的血脉。也难怪曾经的外门弟子会成群结队找他麻烦,这样卑劣的血统,哪里有什么辩驳的理由。
  就像儿时娘亲把他关在地窖里打骂时说的那样,生来就是不干不净,不人不鬼,真够恶心。
  裴寂并未收敛神情里的自厌与自嘲,扭头看向灰尘遍布的墙角。在闷雷和暴雨的双重夹击里,他听见宁宁的声音。
  她的语气居然称得上是“轻快”,在开口前甚至短促地笑了声,像是被夜风摇动的清脆铃铛花响:“哪有这么可怕?”
  裴寂一愣。
  “虽然的确有很多魔修犯下过罄竹难书的罪行,但除此之外,魔族也有不那么可怕的一面啊。”
  宁宁的目光很认真,一本正经地说:“比如琴娘,情愿付出一切,只为保全乔颜这个非亲非故小女孩的性命;又比如祁寒,明明只要自行破开水镜阵法,就不会被我们抓到任何把柄,却为了保住同族的性命苦苦支撑,最后落得个失败退场。”
  她说罢停顿须臾,思索片刻又道:“哪怕是魔,也是有情的,并没有绝大多数人想像里的那么凶恶。所以——”
  裴寂听见她的声音清晰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宁宁把脸颊转到了他所在的方向。于是少女清泠的声线穿透层层风声雨声,啪嗒一下落在耳膜:“不要把其他人过分的话放在心上,裴寂。魔族血统又怎么样,你和我没差。”
  ——她说了那样大一堆话,原来是想要安慰他。
  原著里曾提起过魔族后裔的处境,无一不是如履薄冰、受尽歧视,裴寂从小到大没受到过什么肯定,身边只有源源不断的恶意与责骂。
  但其实他与其他仙门弟子并无不同,同样是意气风发、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心里没有太多弯弯拐拐曲曲折折,如同未经玷污的白纸,纯粹得过分。
  至于此番来到秘境,灵狐族对魔修更是深恶痛绝。
  乔颜曾咬着牙告诉他们,要与所有魔族不死不休;“琴娘”亦在闲聊时无意间提起,魔物生性残暴,必然不会遵循善道,也不知当时裴寂听罢,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宁宁的语气云淡风轻,裴寂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迟疑好一阵子,才抿着薄唇看向她。
  夜明珠的光华柔和细腻,像潺潺流水静静流淌,穿行于雨丝、发丝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之间,给女孩圆润的杏眼蒙上一层莹白亮色。
  他们两人站在同一件衣物下躲雨,由于身处狭小幽暗的空间,彼此的间隔自然也就微乎其微。
  属于宁宁的栀子香气四散蔓延,伴随了冷冷夜雨的寒凉,却又隐约带着她身上的温和热度。
  像丝丝缕缕的线条交错勾缠,与他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不管怎样,你和那些罪大恶极的坏家伙都是完全不同的,没必要把自己跟他们划等号。”
  宁宁说着挥了挥拳头,信誓旦旦地抬起脑袋:“要是有谁再讲你坏话,师姐会帮你好好教训他——你自己也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她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裴寂的目光。
  宁宁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目光。
  漆黑瞳孔深沉得有如大海汪洋,内里惊涛骇浪、暗潮汹涌,好像只需要望上一眼,就能将她吞没其中。
  这本应是极为危险的视线,却又极其突兀地带着浓郁的驯服与苦痛,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她看得不甚明晰,呆呆愣在原地。
  裴寂亦没有移开视线。
  他们隔得的确太近了。
  不远处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与嘈杂雨点,这处颓败的房屋角落却安静得有如时间凝固。
  宁宁的脑袋卡了壳,恍惚间似乎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裴寂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啊。
  不对不对,那那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才要一动不动接下他的视线?
  这个念头甫一掠过脑海,宁宁一个激灵,立刻低下脑袋。
  这种时候应该要说些话来缓解尴尬。
  她本想用手掌捂住脸颊用来降温,却又总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明显,摆明了告诉他自己在脸红,于是只得低着头,舌头打结地低低出声:“怎、怎么了吗?”
  裴寂微微闭了眼睛,轻吸一口气:“没什么……多谢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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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幸雷雨在不久以后渐渐退去,宁宁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小屋,与裴寂互道晚安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可是睡不着。
  和裴寂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
  她性格外向、平易近人,很少有害羞的时候。拿个最浅显的例子来说,要是让她和贺知洲对视,就算彼此看得天荒地老,宁宁也绝对不会脸红一丢丢。
  可今夜被裴寂望的那一眼——
  宁宁又想起他那时的神色,说不上来心里是怎样的感受,一头埋进枕头里,在床上打了个滚。
  裴寂对她而言,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宁宁又滚了回去,头发乱糟糟糊成一团。
  不会吧。
  要是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岂不就是……喜、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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