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小姑娘不多待,趿拉着鞋子要走,三花抱着她的腿儿喵喵叫,不肯让她走,觉得姐姐也太狠心了,还没陪它玩儿呢!
喻兰洲听着她规规矩矩说再见,说喻主任你甭放心上,要是没救活您把盆留给我吧。
他点点头,她就把门轻轻阖上了。
家里没了软乎乎的小姑娘,小猫不开心,也不和喻兰洲玩,躲进窝里睡觉去了。男人在猫窝前逗了半天没猫搭理,只好去阳台看他的草,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
隔天,东北老婆婆正式开始第一期化疗,她这一型的治疗方案是化疗8次接着做靶向17次,之后五年服用益赛普。
通常前两次化疗患者不会感觉太难受,就跟喝大了反劲似的,那种钻进骨头缝里的难受要慢慢显出来,彭闹闹一早就起来了,收拾收拾准备上食堂给爷爷奶奶买肉包子,出门时想着她的小草,心不在焉的提靴子,她冬天常穿u家雪地靴,粉红色,后边坠两颗毛球球,可爱的不要不要的,也暖和,哄妹妹一块穿,被他们家彭总冷笑劝退。
喻兰洲门口带三花放风呢,小猫儿昨晚吵了半宿,先是瞧见了一双胖乎乎的小靴子,到脚脖子的高度,没啥版型,像是面包师不走心揉出来的乡村面包,再往上是裙子,浅色的呢裙搭着小毛衣,外头一件花棉袄。
三花嗖一下就扑过去了,想挠那颗毛球球——
可惜半路被主人截住,不叫它捣乱。
主任早上好。小姑娘挺有礼貌喊人,眼巴巴瞧瞧妹妹,没上手,说我先走。
今年北城的雪一场接一场,停不下来。
外头是小雪,虽不大但路滑,照说若真是同事关系搭个顺风车没什么,可两人就避讳着,分开来走,你骑你的小摩托,我开我的大白车。
彭闹闹躲在雨衣里,看着漫天小雪花一落地就化成水,尽量不去回想那些蹭车的日子。医院的停车场已经被打扫干净,雪儿堆在角落里慢慢融化,好些前一天就停在这儿没挪走的车上被盖了白雪,不知是谁往上边画桃心,有的还写字,写自己喜欢人的名字,跟小时候打电话去电台,报的是暗恋人的名字一样的意思。小姑娘停在一辆金杯车前,上头写了“开心”二字,她拍下来发朋友圈,大宝立刻点了个赞。
上楼没换衣服就先去走廊最后一间病房,廖护士瞧见了,跟自己学生埋汰:“瞧见没。”
学生点点头。
“跟她亲爷爷似的,做给谁看啊!也没见她跟谁都这么伺候!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心眼忒多!”廖护士越说越不高兴,啪一下把护记摔桌上。
还不到交接班的时候,本以为周围没人,其实于小宝治疗室里待着呢,就搁一层薄薄的玻璃,听得再清楚不过,从里头溜达出来,往护士站一站,笑得很邪:“怎么着,小廖,更年期到了?”
上回集体过生日,说想嫁给大夫就是廖护士,她瞅彭闹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倒是不敢对宝大夫怎么着,这是绩优股,住总一年眼看着就要升了,他跟喻主任关系好,喻主任又是邱主任的学生,这关系一环圈一环,开罪不起,也怕在这人手里留把柄,回头影响她找对象。
她把护记捡回来,坐下来写,学生不敢吱声,也跟着装忙,可于小宝不放过,撑在台子上嘴皮子麻利:“彭闹闹确实不是对谁都这么伺候,那是因为那些人有儿有女的,不叫儿女伺候还等什么时候?你得给人孩子尽孝道的机会!普通人老了靠孩子,再有钱点直接请护工,方方面面给你收拾得明明白白!用不着她操心!咱们科来来回回这么些病号,但凡是家里困难的她哪回没上心?哦,你就只瞧见这回了,觉得她装,可我回回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为什么心气不顺,可不是她也轮不着你!”
“小宝。”
于小宝猛一回头,发现他喻老师一直站在不远处听着呢!
他在喻兰洲跟前是很乖的,活脱脱一只大金毛,立马就憨了,喊喻老师,跟廖护士笑:“咱早晨吃什么?”
廖护士也配合:“凑合吃点饼干,我那还有牛奶。”
就希望这茬赶紧过,这人千万别记着,全院那么多大夫,她可觉得喻主任最好……就是同事处了好几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喻兰洲走过来,眼镜片反着光,这茬在他这儿没过,跟廖护士说得很直接:“她不是因为老人家是我的病人才这么照顾,换个大夫也一样,他们困难,年纪又大,我们医护人员确实应该多关心些,我相信彭护士不图人家什么,你要是乐意你也可以过去,在背后给人穿小鞋的事少做。”
一点面子都不给,还当着学生的面,廖护士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到底没哭着跑走,强撑着笑出来,后槽牙都咬碎了:“我以后注意喻主任。”
喻兰洲略微点个头,去换衣服了。
叫宝大夫捂着心口:“乖乖……”
头一回见他喻老师这么有领导派头。
帅软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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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彭小护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让婆婆多吃一颗包子,化疗药伤胃,怕她受不住。然后兜里掏一板进口胃药,昨儿在她家附近买的,冰箱里藏一夜,刚刚带出门,叮嘱婆婆喝牛奶的时候把药一起吞了。
要说住在医院里吃什么药大夫开就成了,可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彭闹闹没跟老人家说,胡诌自个拿医保卡刷的,上回胃疼吃了一粒,剩下用不着就浪费了。
等婆婆吃了药,她去和廖护士交接,觉着气氛是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廖护士成天乌眼鸡似的怎么突然对她笑得那么殷勤?她身边的学生也不对劲,一脸尴尬。
交接完没瞧见她宝儿,只好自己去大办公室打水,正巧听见喻兰洲在讲电话,他估计忙,把手机扔桌上,开扩音,那头财务室的阿姨气急败坏:“喻大夫!我再说一遍!心脏没有实质病变前不许开保心药!一个病人扣600,您到底有多少工资扣?别让我们难做成!不!成!”
彭闹闹瞧瞧墙上日历,月底了……
哎……
如今医院不像医院,倒像彭闹闹她家公司,算利润算同比增长率,自负盈亏。一年到头院里狠抓病房周转率,各科室一到月底就算奖金,全掉钱眼里去了。她家彭总说自己一身铜臭,小姑娘觉得自己身处这种环境,和妹妹没什么区别。
化疗有伤肝伤心的风险,从前震侧没变的时候都是在化疗前把保心药给开了,现在风声变了,临床一线的大夫开药得听财务的,说起来真是笑话,院里内帮不是临床出来的管理层还有财务室的能懂什么?成天只盘算着药占比超没超,这个月绩效保不保得住。
谁也不想到手的奖金连别人零头都不如,可十几年学过来的知识,药必须提前打!就像胃药必须提前吃!明明是医保能报的东西,可你给定了规矩,器官没实质性病变之前不让开,没事,胃药是小钱,茵胆平肝也不贵,再困难都能负担得起。保心药是大头,一支奥诺先四五百,一次就四针,这药下去能减少阿霉素引起的心脏毒性的几率,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等真病变再打什么都迟了。
财务室这通电话骂的是甲乳科喻大夫上个月的事,这边彭闹闹亲眼瞧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手里在开新医嘱,让财务:“您扣吧,该扣夺少扣夺少,这事我知道了,先这样。”
把电话撂了。
然后发现他开不了保心药了。
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纠结,都习惯了,扭头一看,只有一个圆脸小护在附近,于是跟她说:“我一会让门口送药,你把针先给婆婆打了。”
门口药店能买着奥诺先,自费。
彭闹闹知道,他要自己垫钱。
就像财务说的,这人有多少个600能扣?每月累死累活的做手术,到月底都填不饱肚子。
他还养车养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咱小鱼到底什么来头??
您往后翻~!
第35章 还有谁是快乐的4
第三十五章还有谁是快乐的4
彭闹闹从来没问过喻兰洲怎么养车养家又养猫, 半个小时后门口药店把药送来,能在医院门口开药店的背景都深,不然这么个孵金鸡蛋的地方凭什么让给你?这位是老熟人, 知道这是关顾他生意, 所以很客气,店里的钙片和鱼肝油拎几罐上来。彭小护和喻主任一对眼, 小姑娘提着袋子就去尾巴病房了,东北的老婆婆得俩瓶,再出来, 剩下的分给其他困难户。
然后端着盘子给婆婆的输液管消毒,果然, 老人家对待这玩意跟对待炸蛋一样小心,附近这一块都不敢碰不敢洗, 小护士酒精一搓一层灰,洗了老半天,叫爷爷和婆婆红了脸。
她都干惯了的,说:“嗨,没事儿, 都这样,我看没怎么脏,婆婆您维护得挺好。”
科里新换了输液杆, 高, 而且钩子特别反人类, 不好挂,前头好几个护士把药袋掉地上了,她就垫着脚,老费劲地给挂上, 针戳进输液管的接口里,老人家双手行动自如,即使上回在医院天天用着呢,还是觉得神奇,跟爷爷小声说这事。
旁边一床也是打化疗的,扎的留置针,动都不敢动,就怕跑针还得再扎一回。老爷子这就得意上了,凑过去也小声嘟囔:“还是咱这个好!”
婆婆笑着拍他一下,说是咱运气好遇上打折,不然我也舍不得用。
爷爷还是那样拍着腰包:“咱有钱!”
这一天婆婆的治疗很顺利,如预期那样,她的反应几乎没有,自己本来挺害怕,上次来手术的时候在病房里见多了边挂水边吐得昏天暗地的病友,没想到轮到自己这么轻松,一天能跑病房十来趟的彭小护终于是放心下班,约好了和她田田大宝一块儿吃大董。
券是彭静静给的,上回公司接待国外的技术团队,老外来北城没啥要求,就想吃烤鸭,照说北城本地人平时也吃得少,没到特定节日想不起来吃。彭总之前定的是家四合院,四合院里吃烤鸭才地道嘛,可人家来之前YouTube上做攻略,指明要大董。
彭总觉得,还成,最起码没要求吃全聚德。
这点要求能满足。
然后全席就看一群金发碧眼哇喔哇喔,哦买噶哦买噶,表现得非常满足。
彭闹闹这天也带好朋友去满足满足。
免费的!还是跟田田一起!那怎么着宝大夫也能腾出时间!跟他喻老师报备的时候也很诚实,就是耳朵有点红。
喻兰洲点头答应了,田护士早等在门口了,他挥挥手,三个小家伙一阵风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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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董做创新烤鸭,在北城很是风光过一阵,不过来的多的还是外地游客,一进去各地口音齐相会,很是热闹。
他们在靠墙一桌,一开始饿狠了狂吃,后来就斯文些,边吃边聊,慢慢就聊到积水潭手术室一哥。
这头衔新取的,可见地位如何不一般,彭闹闹今儿忙的没时间刷群,还是刚知道,一下笑起来,说陈主任得生气。
“管他呢!”出了单位说话就不用防着谁,宝大夫很直接。
田田笑他:“你还找什么媳妇啊,我看和喻主任过得了。”
于小宝很认真摇摇头:“那不成!”
想想,推推一旁认真卷春卷皮的彭闹闹:“哎,嗨,说你呢,我瞧着喻老师好像是喜欢你。”
“怎么可能!”小姑娘连个眼神都没给,往春卷皮里放白糖,她打小喜欢这么吃,鸭皮沾白糖,又脆又香!
也没顾忌,啊呜一大口塞满,刚腾出手又握住了椒盐鸭架。
于小宝笑起来:“我说真的!”
田田给递纸,轻轻按按圆脸小姑娘嘴边油。
小姑娘摇摇头:“你以后甭说我俩,我这儿还伤着呢。”
这姑娘瞧着不像北城大妞,其实骨子里透透的,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也不在人背后说坏话,我更喜欢当面来一架。
田田一听就让宝儿别再说了,她是姑娘,能懂。
可于小宝今儿瞧得真切,不吐不快:“我觉得他要是不在意你就不会这么刻意疏远你,圆润一点不好么?是他给自个划道了,他怕,出了那样的事谁不怕啊,人有保护机制,比如你总被欺负,心情不好,哐当得抑郁症了,抑郁症就把你跟外界隔开,你听不着见不着,陷在自个世界里。喻老师前一段太惨烈了!哥们,是惨烈!要我都走不出来……”
说着瞧瞧田护士,嘿嘿笑:“当然,我前儿也没有。”
彭闹闹低头继续啃她的鸭架,没吱声。
之后就吃得不香了,那么晚特地打车回大宅,心里事情多,想睡爹妈身边。
彭爹见她突然回来一愣:“明儿歇班啊?”
不能啊,他对他闺女的排班表倒背如流!
又摸摸头:“不舒服啊?”
“不是。”小姑娘靠在老爹肩上。
晚上要睡了彭爹还是不放心,进闺女房间瞧瞧她,彭闹闹抱着个蚕丝抱枕呆呆坐在床上,问老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不懂,但她知道有人懂,从小到大她见过最最完美的爱情是自己爹妈。
彭爹在床边坐下,想了想,向他心爱的大宝贝描述爱情的样子:“爱情有很多样子,每个人都不同,对我来说,是一见到你妈妈就想笑,心里很甜,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就已经设想好了未来,我对她一见钟情,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妈妈站在你爷爷院子外头等我的样子。”
“您有害怕过吗?”
“哦宝贝。”彭爹显然不赞同,“会害怕是因为你对自己没信心,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害怕他离开?”
“没有……”小姑娘没说实话。
她的问题也是反着来,其实她是站在喻兰洲的立场向老爹提问,他们都是男人,有共同性。
彭爹端详她的脸色:“不知道你以后会喜欢上谁,但是老爹认为,爱情是双向的,有的男人做的比说的多,你得用心瞧,这很难,所以很多人这辈子都没遇见真爱,很多人浑浑噩噩,到老都没搞懂爱情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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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喻兰洲在家撸猫,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唯独多了一个王钊。
王老板举着逗猫棒笑得像个大傻哔,喻兰洲知道他来是有事要说,就一旁等着,等着这煞笔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