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是敞开的, 里头的水汽溢出,白雾雾一片, 男人轻声哄着他的姑娘,低沉地笑着,女孩说喻兰兰你就是看着正经,其实焉儿坏。
他也不否认,把他姑娘领回床上, 小被子盖盖好,握着她的手,细细看她手上的戒指。
两人闹过了笑过了, 闹闹也酒醒了, 捧着手问他:“很贵吧?”
“还行。”喻兰洲这些年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这是结婚戒指,意义不同,就该买个贵的。
“我回头拿链子穿起来,这么大个不好做事, 护理部内帮人看见了也麻烦。”她和他商量。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天天要做手术,手上不能戴东西,链子拴起来方便。
两人闹过头了睡不着,开始商量要买什么样式的链子,手机划开选款式,当晚就下单。
天蒙蒙亮的时候抱在一块闭了闭眼,没多久定的闹铃响了,一起起床,刷牙,打着呵欠喝牛奶,挤在玄关穿鞋,她昨晚踢掉的隔夜面包不知什么时候被喻兰洲整整齐齐摆在墙边,脚丫子踹进去,边穿鞋还边在看自己手上的戒指,他牵住她的手关上门,家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鞋柜上多了一个相框,是他们俩带着生日小帽,脸上全是奶油,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照片。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一片放晴,喻兰洲开车,身边小丫头这一路打了三个小哈欠,下车的时候正儿八经宣布从现在起开始紧急备战状态,务必要穿上最小号婚纱。
他望了望天,感觉一切不好的都过去了,未来一定都是好的。
、、、
一过完年病号渐渐就多了起来,闹闹在病房忙着办入院,噼啪敲字的时候被钱钱看见了手上的昂贵货,整个护士站群起嗷嗷,闹得病人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几个小护士被护士长一个拍一下,齐齐吐舌头,挤到配药室欣赏钻石去了。
院内论坛很快上传了彭护士手上那枚粉红心形钻戒的照片。
顿时鬼哭狼嚎,群众们希望喻主任给广大单身狗留条活路,甭做的太完美,这以后人人都照着他当范本找男朋友日子还怎么过???
当事人并不知道论坛上的情况。
喻兰洲最近一溜的门诊,加号加到了蒙古,手术室一帮小护士成天见不着人都快抑郁了,门诊的护士们倒是乐颠颠的。
闹闹下午交了班就能走,第二天连休,可接了老爹电话说司机等在门口,务必要回大宅,本来还想去门诊等等喻兰洲,这下没得见了,微信里报备一声就下楼了。
他这天一直把号全看完了才下班,看看表都晚上八点了。积水潭名气大,外地的病人特地来一趟,他有时间就多看几个号,还去病房处理了一下档案,交代小宝腾几个床位,被特地等在那的小老头拍拍肩膀鼓劲表扬,被彭闹闹的嫩葱奖励似的偷她老师的糖塞他手里,好不容易回家,一进门空落落的,心想还是得抓紧,在春天里把事情办了。
正想着他姑娘视频就打了过来,怀里抱着好像又圆了一圈的小猪,嘻嘻笑着说跟妹妹商量好了,她打掩护,自己偷跑去见他。
他摇摇头,让闹闹跟家待着。
“为什么?”小姑娘瞪眼,“你不想我么?”
“……”小喻爷有冤没处说,他能不想?只是打算明天回家一趟,跟老家儿通通气,两家得见个面。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小姑娘蹭蹭小猪,问:“比我还重要么?”
“一样重要。”这是实话。
她翘起鼻尖哼哼:“孩子大了有秘密了!”
他笑起来:“没大没小。”
“那你到底要干嘛么!!!!”小姑娘开始撒娇。
只好把真话跟她说一遍,眼里有钩子似的隔着手机看着她,彭小胖胖顿时不闹了,乖兮兮地问:“那我得做些什么?”
“在家等我就成。”
他明儿在病房值班,打算下了班和老爹一块登门拜访。
他心里清楚,彭董事长这人,你要请他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只好厚着脸皮过去,这招他用过,管用。
转天一早天就黑压压的,喻兰洲刚到医院外头就开始打雷,邱主任捧着保温杯说着是春雷,一会肯定要下雨。果然,没一会儿哗啦啦下下来,把路边堆着的雪全淋化了,病房里人来人往,地板一下就脏了,泛着潮湿的水汽,叫人心烦不安。
喻兰洲去找老师,说下午想早点撤,去闹闹家。
邱主任乐着呢,爽快应了:你走你的,我在这儿出不了事。
喻兰洲看看天,给他姑娘发条消息,可人没回,不知道在干什么。本来一切都计划好了,可刚过了中午,原本约好了在家见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了病房,她拎着一把淌水的花雨伞,惊恐地站在大办公室门口。
宝大夫哟了声,碰碰他喻老师,同时朝闹闹笑:“杵着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喻兰洲正在给小草浇水,回头一瞧,瞧出来他姑娘有事。
他把小喷壶塞宝大夫手里,疾步过去,走近了发现闹闹眼眶发红,他摸了摸头,低声问:“怎么了?”
小丫头颤悠悠拉住了他的袍子,专业素养这时候撑住了她的恐慌,她描述得很清楚,越说眼越红:“我躺着玩手机摸到一个包,在左边,我以前没发现,不疼。”
喻兰洲脑子嗡一下。
可他不能乱,首先他是大夫,其次他是彭闹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跟我来。”他牵住她的手,带进治疗室,锁上了门。
小宝立在那儿,无端觉得要出大事。
雨,越来越大。
、、、
彭闹闹对谁都没说过,自打彭静静确诊起,她一直隐隐担心自己。虽然癌症与家族史的关系目前不算明确,但概率还是不小的。她的妹妹才二十几岁,凶那么平都能长,更何况她这种大咪咪。
她生怕说了就成真了,所以就自个没事的时候摸摸,这一摸还真摸到了。
因为她是甲乳科的护士,因为她见过彭静静明明摸到,会疼,却还是拖了一天又一天,拖到走投无路,接受手术。所以她知道,逃避是最愚蠢的办法。所以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跑来了。
她出来的时候,老爹很生气,说她不听话。
她没解释,不敢解释。
下意识地,她希望第一时间找到喻兰洲,她觉得唯有喻兰洲能救她。
这是一种没有理由的信赖。
他牵着她的手很稳,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推了推他的眼镜,说把衣服脱掉。
这是很常见的触诊,普通情况需要一个护士在场以免出现不必要的纷争,但他们是这世上除了家人外最亲密的人,所以他们可以单独待在这里,所以他可以不用戴手套,冰凉的手指摸到了她的左胸靠手臂的位置。
他们是医务工作者,这是他们平时工作的地方,这里很普通,甚至有些陈旧,可这间小小的诊室却在那一刻有了一些不一样。
她和所有病人一样,忐忑担心。
她现在不是护士,而是等待结果的病人。
她白到发光的身体微微发颤,死死咬着唇,他的一双眼很专注,她只看了一眼就闭上,感觉他的手在动。
女孩的身体在喻兰洲看来是如此神圣,他抱过,亲过,珍惜。他的手指越来越凉,背脊却隐隐发汗,在女孩瑟瑟一颤时低语:“再忍忍。”
冰凉。
他的手本该是温热的。
闹闹低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又确定了一下,收回手,依旧是没有特别的表情,告诉她:“我给你约个彩超。”
闹闹更加不安起来。
如果没事的话,她不需要做彩超,喻兰洲这双手,不仅仅是因为在手术台上强所以精贵,还有一个,是他摸就能摸个大概。
他说让她做检查就证明,他不确定是不是没问题。
换句话说,就是可能有问题。
她的担心成真了。
她在这一刻之前脑子里其实没有想多余的事,她就想快点知道答案,早死早超生。现在倒是能想想别的……如果彩超做出来结果不好,她和这个男人该怎么办?家里怎么办?
心乱成一锅粥,想哭,可她总是在这种奇怪的时候过分坚强。
喻兰洲准备出去开单的时候被小姑娘拉住了袍子,她的手很快松开,开始费劲地扒拉手指上的那枚钻戒。
“你干什么?”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先还给你……”闹闹扒的很费劲。
“彭闹闹。”一直很稳的男人在这时候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他的眉心折起,“你敢脱一个试试。”
北城小爷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的,他们很痞,打小胡同里长大,张嘴就贫,长大了稳重了,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外头装得人模人样,只给亲近的人看自己最干净的灵魂。
“彭闹闹你是不是被我揍一顿才老实?”小喻爷不让她摘,也不伸手拦,就立在那儿,用嘴说。
威力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小乌龙,不用担心,加深一下感情~
快完结啦!!!
请大家收藏一下我的新文《恋恋红尘》~~
孤独而浪漫的律师先生
冷漠毒舌的实习小学妹
下个月开文~~~~
第105章 数九隆冬15
第一百零五章数九隆冬5
小姑娘被他一凶, 眼见着嘴角向下瘪了瘪,一张脸显出了浓浓的委屈。
让很凶的喻主任心一软,习惯性想哄。
“喻兰洲……”她轻轻地唤他。
他立在那儿, 觉得这丫头嘴里没好话。
果然……
她说:“我从前一直想不通, 但是现在我突然理解她了。”
喻兰洲:“……”
那个噩梦,是不是又会重演。
柯莲为什么不接受治疗, 为什么直到死都不告诉他,现在这个叫彭闹闹的小姑娘充分知道了原因。
因为爱他。
很爱很爱他,所以不想让他知道, 不想让他担心。
“你们不一样。”喻兰洲的眼如刀子,上下刮了小姑娘一层, 他能感觉到浓浓黑雾从背后悄无声息涌起,即将把人吞没, 但他很清醒,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彭闹闹,她从未想过要放弃自己。
她第一时间来找他,她希望尽快知道结果,她是绝对会乖乖接受治疗的。
她其实只是怕……委屈他。
但闹闹坐在治疗室的小床上, 并没有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喻兰洲一打开门,于小宝和钱钱蹿到跟前,齐齐看着他。他被小丫头气得心情很差, 一句话不想说, 带上了门。
钱护士想追上去被小宝拦住, 他们看喻兰洲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电话打给彩超室廖主任。
一个彩超是很快的事,但要排队的话最少等到三天后,喻兰洲是个总带着自己的病号在手术室加塞的主,更何况现在事关他姑娘, 这个加塞加的毫无心理负担,跟廖主任说了一下情况,拜托人家晚上加一会儿班。
都是一个单位的,这个人情得给。
廖主任说:“那现在带她下来吧,我这儿整好空了一台机器。”
事不宜迟,喻兰洲重新打开治疗室的门,把彭闹闹牵了出来。
“闹儿!”小宝跟在后头。
小姑娘回头可怜兮兮瞅了瞅她宝儿,下一秒被拎进电梯。
嫩葱这才敢探出头来问:“我老师怎么了?师公脸好臭啊!”
小宝叹了口气。
电梯里气氛很冷,谁都没先开口,闹闹仰头看了一下,被喻兰洲一张臭脸呲得迅速低头,到了底下才想起来没带伞。就见他脱了袍子撑在她头上,低低道:“走。”
可他自己一点遮挡的东西都没有,这春寒料峭的,冻感冒了怎么办?
她把袍子往他那儿挪挪,可他干脆松开手,兀自一溜小跑往门诊彩超室去。
这段路不算长但也不短,两三百米距离足够把他淋成落汤鸡。他跑进屋檐下,转回身望着远处还立在住院部大楼里的闹闹。只见女孩咬着牙撑着他的袍子哒哒哒往这里跑,水花溅起,将她可爱的雪地靴弄脏了。
她一头撞进他怀里,猛地把袍子塞给他,在生气,瞪着这人。
他抬手摸了她一把,见没湿,放心松开手,说:“走。”
一说话嘴里冒白烟。
冻的。
、、、
之前喻兰洲电话里没有说的很明白,所以当他领着闹闹叩了叩门、廖主任应声回头、发现居然是彭小护要做检查时,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这个在超声科干了一辈子,主持了几项重大改革的女主任很快调整过来,说:“躺下来吧,凝胶有点凉,不要动。”
在闹闹踢掉鞋子躺上去,撩起衣服暴露整个前凶时,喻兰洲在和廖主任划范围:“双侧腋下和乳腺,加一个颈侧淋巴。”
说完,他并没有去看床上将双臂抬至头顶白生生的女孩,而是蹲下来,替她摆好鞋子,站到了帘子外边。
“有个瘤子。”几分钟后,廖主任说,她的助手在报告单上敲字,这句话床上的闹闹,帘子外头的喻兰洲,都能听见。
那是一个手感很滑的圆球,他默默回忆了一下,外侧接近手臂的位置,但与乳腺纤维瘤又有区别,活动力度不太大。
这个位置……他平时没有注意到……
蓦地,听见里头的小姑娘偷着吸了吸鼻子。
男人垂着眼,无意识地握紧拳头。
里边,廖主任抽了两张面巾纸塞给闹闹。
可她并没有哭,或者说,是倔的不肯哭。
这屋子里有暖气,把喻兰洲身上的湿衣服暖干了一半,但贴身的还是粘乎乎,水汽被闷在了里头。
“行了,起来吧,外头等一下。”廖主任收回手,直接把抽纸给闹闹,让她擦身上的凝胶。
她胡乱糊了两把坐起来,想问。喻兰洲拉开帘子进来,人蹲在地上,说:“先穿鞋。”
她的鞋湿了,不好穿,很费劲才把脚踩进去,他给她提鞋帮子,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让她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