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和燕尾帽——惜禾
时间:2020-09-30 07:44:14

  “你没见过全切后的伤口吧?我是说除了照片外。”
  柯棋没吱声。
  他确实没见过。
  “很可怕的伤口,以前都是粗针大线缝合,现在有了免缝胶带虽然好一些,但也还是……”喻兰洲想了想,告诉柯棋,“触目惊心。”
  “她比你比我想的都更勇敢。”他说。
  “你觉得自己没错?你站在什么立场?你不论站在哪个立场你都不可以半夜蹲点吓人,不可以说那些侮辱人的话,都是爹妈生的,你凭什么?她又凭什么得遭遇这一切?柯棋,人都是要长大的,只是一瞬间的事,男子汉有错就得认,我是你哥我不会计较,那别人为什么不计较?善良不是意味着可以让你随便欺负。”
  喻兰洲这一番话让柯棋彻底沉默了。
  “我身边没人了你就高兴了?”喻兰洲卯了眼,手指轻轻在酒杯杯沿划了划。
  小孩急躁躁地:“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让她死。
  “那就她不行?”
  柯棋:“……”
  好像是这样。
  “为什么?她碍着你什么了?你跟我说说。”
  柯棋:“……”
  他说不出来。
  “她现在也跟你姐一样,觉得是为我好,觉得应该懂事,应该离开我。”喻兰洲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摘了眼镜挂在胸口的衣兜里,无奈地摇了摇头。JIA
  柯棋受不了他这幅样子,憋得偷偷掉眼泪,觉得自个太娘唧唧,狠狠抹了把脸。
  喻兰洲走过来拍拍脑袋,其他没再多说,只说:“走的时候把凳子摆好,坏了就赔。”
  他走远了,柯棋在后头坠了一路,看他哥的背影孤零零的,心里跟被刀子捅了血窟窿似的。
  喻兰洲在路边等了一会,等到了王钊的车。
  “哟。”王老板笑起来,“今儿怎么有这闲情雅致?早说啊,我陪你喝几杯!”
  “钊子。”喻兰洲一身酒气,开着窗户吹风,雨全刮身上了,他看着前头那辆车的车屁股,蓦地说了声,“闹闹过几天得做个手术,你帮忙瞒一下彭静静,内丫头猴精。”
  王钊一脚刹车,后边差点撞上来,他这车贵,撞坏一个灯就好几万,他停在车流中,后头的车赶上来降下车窗一串京骂,气鼓鼓开跑了。
  车里,王钊问:“什么病?”
  喻兰洲攥了攥自己的右手:“还不确定,可能不是,先把东西摘了做个病理。”
  这几句话王钊可太熟悉了,后背发麻,问:“家族遗传?”
  “跟你说了还不确定。”喻兰洲很介意地瞪了他一眼,不叫他乱说,晦气。
  王钊彻底闭上嘴,沉默了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心疼我鱼QAQ
  今儿又双更,还有一章,稍等~~
 
 
第107章 数九隆冬17 
  第一百零七章数九隆冬17
  闹闹没有请假, 每天照旧去医院,科里有几个人知道她的事,大部分都瞒着, 她的嫩葱灵敏地察觉了不对劲, 急得要死,问老师:“您这回又是为了什么跟我师爹闹啊?”
  闹闹揉揉她脑袋:“没, 你看错了。”
  嫩葱偷偷又去找喻兰洲,嘚吧嘚:“不许吵架,感情就是这么吵没的!我虽然是母单花但我看过很多言情小说!!都这么写!”
  喻兰洲一伸手, 她乖乖交出从老师抽屉里偷的橘子糖,又嘱咐一遍:“不许吵架昂!”
  “好着呢。”男人慵懒地说, 剥了颗糖咬进嘴里。
  这一天,于小宝几乎做到了一个优质男友能为女友做的所有事, 一大早去食堂买肉包子和豆浆捧到闹闹跟前,中午女王似的伺候她下楼吃饭,没吃食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吃什刹海烤肉,到了下午给闹闹点热乎乎的奶茶, 晚上甚至请了假,要拎着她继续吃。
  “宝儿……”闹闹咬着奶茶里的脆啵啵,“我没事。”
  于小宝一张嘴皮子夺利落啊, 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 憨憨哎了声, 点点头:“肯定没事,甭多想哈!”
  病房最忙的时候有个清瘦的少年摸到了楼上,一间间地在找人,却又谨慎地避开护士站, 样子看着很不寻常,被护工拦下来问了一次,他胡诌自己是某某床的家属,小伙子长得挺干净,护工就把人放了。
  这事,护工闲聊的时候在护士站说了,又有一回,整好撞见小伙子在门口探头探脑,钱钱眯眼一瞧:“哎哟喂,内不是柯棋么!丫来干嘛?还嫌不够乱的?”
  说着就撩袖子要过去。
  “别。”闹闹从配药室里出来拦了一下,朝那边望了一眼,说,“随便他吧。”
  “告诉喻主任吧!”
  闹闹摇摇头:“应该没大事。”
  昨儿去楼下药房就感觉有人跟着。
  这孩子从前不是这个风格。他直通通的,逮着你什么都说,一点没现在的含蓄。
  “不,不好吧?”钱护士有点不确定,“实在不成咱跟小宝说一声?”
  “出不了事。”闹闹想了想,她昨儿抱着一兜的药挤在电梯里,被个男人紧紧贴着,好像有谁替她挡开,还替她摁了楼层。
  大办公室里,于小宝咬着根病人家属送来的哈根达斯挨着他喻老师:“又来了。”
  喻兰洲眼都没抬,咔擦咔擦点着鼠标看报告单。
  “天天来干什么啊?”宝大夫实在不理解,小伙子还以为自个隐藏得够好,其实大家都知道。
  “好奇。”喻兰洲低低道。
  “好奇什么?他姐姐生病那年他天天放学都过来陪。”小宝说。
  那是在柯莲放弃治疗之前,她在病房见过太多的伤口和被化疗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病友。
  小宝觉得当时还那么小的柯棋应该是有心理阴影的。
  说着突然拔高嗓门:“好奇我大彭啊????”
  喻兰洲嗯了声,站起来走出去,问护士站里帽子光秃秃的彭小护要病例,还要笔,他明明兜里三根签字笔,愣是伸手,拿走了小姑娘鼓着脸不想给,紧紧攥在手里的粉红色卡通水笔,龙飞凤舞地签字,又瞅了眼她的小白帽。
  “弄丢了?”
  “不是……”
  “戴着吧,好看。”他把笔还给她。
  他薄薄的眼镜片透亮极了,他的双眼隔着镜片深深地看着这个女孩。
  走廊尽头,只听不小一声哐当,彭闹闹的嫩葱被人撞翻了治疗车,那人逃犯似的跑走,留下嫩葱在骂:“我靠什么人啊!!!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护士站这头,这两人,谁都没先提,像是在猜哑谜。
  蓦地,喻兰洲没忍住,偏开头捂着嘴咳了咳。
  “你感冒了??”闹闹要出来,被他一抬手制住。
  他后退了一步,隔着距离:“没事,没感冒,你别挨我太近……”
  声音骤降:“过几天就要手术了。”
  说完抬脚就走,问小宝要了一打口罩,立马就戴上了。
  这人,从来都不顾着自己,从来就不愿意让人担心,他明明说没感冒,可后一句却是叫闹闹别离他太近。
  之后这一天,他都没找她说过话。
  、、、
  第二天,彭闹闹发现昨天逃跑的小尾巴又来了,远远跟着她去门诊签字,到了住院部又帮她摁电梯,甲乳科在十二楼,期间不停有人上下,到了十二楼闹闹却没动,手里捻着一页纸一直坐到了顶楼,人都下光了,只剩他们俩。
  她能感觉到站在她身后的人踌躇不定。
  这个时候想走已经太迟了,这么小小一个铁皮屋他压根没地儿躲。
  门阖上,女孩的小白鞋一旋,看向了把自己尽可能缩在角落里,背对着她的柯棋。
  “转过来。”她说。
  他不肯。
  “我知道你是柯棋。”她说了他的名字。
  他只好认命地转回身,脸上戴着一个黑口罩。
  闹闹刚想说话,他突然摘了口罩往上边一指:“你要是打我这里有摄像头!!!”
  “我不打你。”女孩淡淡笑了一下,一双眼十分灵动,“我请你吃东西吧。”
  柯棋愣了半晌。
  闹闹到了十二楼出来,说你等我一下。
  她哒哒哒回护士站交东西,让钱钱帮忙顶一阵,又哒哒哒出来。她的脚步声很清脆,能知道这个姑娘是个办事利落不偷懒的。
  柯棋沉默地站在电梯口,看着她的背影,这几天,他一直这么看着她。
  两个人都下去以后,小宝把脑袋收回来去给他喻老师汇报情况:“走了,真让他俩自己走啊?”
  喻兰洲摘了口罩磕下两粒白片,探头往窗外看,一会儿后,看见闹闹领着柯棋慢慢走了出去。
  、、、
  闹闹把柯棋带去了食堂,早过饭点了,她央大师傅给煮两碗面,放多多的肉。说着把饭卡往机器上 一贴,划了两碗面的钱。柯棋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远远瞧着闹闹跟谁都挺好,一路都在和同事打招呼。
  大师傅从冰箱里取出一碗中午没用上的糖醋小排,微波炉转几分钟倒扣在了本来就满满都是肉的面碗里。
  笑眯眯:“快去吃,面要坨了。”
  说好久没看见你们家彭总了,她每回来化疗前都要来我这儿吃碗面。
  单位里哪有秘密,彭闹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
  碗太沉,她朝柯棋招招手,让他来帮忙。大师傅多问了句:“这你弟弟啊?”
  柯棋刷地扬起脑袋,表情很复杂。
  倒是闹闹没什么负担:“喻主任弟弟。”
  大师傅笑着:“差不多差不多,都一家人。”
  男孩抬脚走了,闹闹跟上去,两人在角落面对面坐着,都没动,她倏地叹口气,推了推碗,先拿起筷子:“吃吧,挺好吃的,我知道你中午没吃饭。”
  柯棋突然就红了眼。
  闹闹呼噜呼噜吸面条,要说大师傅的手艺是真好,糖醋小排忒好吃了!她兜里抽一张面巾纸,秀秀气气把嗦干净的骨头放在上头,再抽一张纸,揩揩嘴角深色的酱油,正准备喝汤,就听柯棋哽着:“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好奇什么?”
  “好奇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闹闹静静看了他两秒,问:“有结论了吗?”
  柯棋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有结论。
  对面这个女孩有着一张很显小的脸,看着像是刚出社会的初丁,但其实她是个很厉害的护士,病房里别人扎不中的血管都得她来,老病号有了吃的都塞她兜里,她明明在生病却总是笑着,很耐心地一遍遍说着术后注意事项,他一直会去好奇,她这个时候是不是会害怕?以后她是不是也会用上这些她曾和别人说过千百遍的术后注意事项?
  她很爱吃糖,在电梯里全都是她身上的橘子味,她的裙子很干净,没有一点埋汰的地方,她和同事们的关系也很好,她的学生喊喻兰洲师爹,喻兰洲的学生喊她师娘。他们总会给科里点下午茶,他们会省下早餐连同自己的午餐送去尾巴病房。
  这是柯棋头一次这么了解护士这个职业,他从前觉得他哥是个很伟大的人,现在,不得不承认,彭闹闹也是个令人尊敬的护士。
  、、、
  “我姐走了有五年了……”小伙子嘴里塞着面,不肯让自己哭出来,抬头看了闹闹一下。
  她停下筷子,也是一嘴的面,脸颊鼓鼓的,不知道柯棋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你是不是也生病了?”他眼红的跟兔子似的。
  彭闹闹平日里也是一副小孩样儿,可遇着比她更小的孩子,她就很有姐姐模样,很镇定,甚至自己这个当事人却没有柯棋悲伤。
  “你哥跟你说的?”
  她一口一个你哥,从来没有介意过这段关系,这让柯棋心里很不是滋味,真觉得自己从前做错了。
  “对不起……我跟你道个歉彭闹闹,那天我太冲动了,说的话你甭放心上。”北方小爷坦荡,知道错了就认错,心服口服,一双眼死死盯着你,你要觉得不够他能再说一火车。
  可其实闹闹不怎么需要这个道歉,因为她从来没跟柯棋计较过,再说……她看见喻兰洲是立刻把嘴巴不干净的小孩胖揍一顿的,有人护着她,她为什么要介意?
  “喻兰洲打人疼么?”小姑娘不知道跟谁学的,焉儿坏,搅着面汤,往嘴里塞了最后一枚小排骨。
  柯棋脸爆红。
  “你看见了?”
  “恩。”还挺乖巧地点点头。
  “那是我哥第一次打我QAQ。”说着说着半大小孩心里就挺难过,那天他回家哭了一晚上。
  他吸了吸鼻子,小心地问闹闹:“你害怕么?”
  “有点。”
  挺奇怪的,这种关系的两个人居然能坐下来说这个。
  闹闹喝了口汤,胃里很暖,兜里摸到那枚水晶发夹。
  手上,还戴着她的生日礼物。
  她的体温捂暖了那颗石头,温润温润的,泛着粉色的光泽。
  “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孩说话不算数,不当真……”
  “你说吧。”
  “如果是真的,你会怎么办?”柯棋说,“那时候是我陪在我姐身边,她决定不告诉我哥,她决定放弃治疗,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知道。”闹闹点点头,往窗口看了看,问他,“大师傅在炸糖糕,你吃么?味道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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