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姬——唐跃跃
时间:2020-09-30 07:45:29

  只可惜手下人太菜,至今也没抓到人。
  魏桓蹙了蹙眉头。
  孟绾娇羞低头:“王爷今年还没给妾写诗呢,难道王爷不爱妾了吗?”
  魏桓更尴尬了。
  他沉默半晌:“回去给你写。”
  罢了。
  一首诗而已,他本就饱读诗书,虽比不得那“诗仙”“诗圣”之流,文采斐然,但写首艳诗出来,总不是难事。既然绾绾想要,就给她写一首吧。
  孟绾笑得格外甜蜜:“妾多谢王爷。”
  魏桓没说话。
  绾绾果然不是很会演戏。这才多长功夫,就已经暴露了本性。她也就只能在不熟悉的人跟前装一装,但凡对她有三分了解,轻而易举就能戳破她的伪装。
  马车奔向西市,西市已挂满了花灯,人流如织,川流不息。
  孟绾随着魏桓下了车,便被他紧紧攥住手腕。他抓的那样紧,竟好似是在看顾一件珍宝,害怕自己走丢了一样。
  孟绾心里有点奇异的感觉。
  看着满街花灯,一段记忆犹如潮水,涌入脑海当中。
  又是一年花灯节,她站在一个小摊子前,看着摊子上的花灯。
  一只又一只,精致漂亮。身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捡起一只兔子灯递给她,“这只,这只适合你。”
  她看不到那人的脸。
  那只手却分外清晰,骨节分明,纤长好看,大拇指上却有一块极小的伤疤,是魏桓的手。
  那个声音亦分外明了,沙哑低沉,带着热意烧在耳边,是魏桓的声音。
  男人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精致绝伦的荷花灯,粉色的花瓣在烛火中泛着莹莹辉光。
  这应当亦是属于孟姬的记忆。
  去岁,她果然是买了兔子灯的。
  而荷花灯,是魏桓所买。
  这个男人,的确是在试探她。
  回忆慢慢褪去,孟绾伸手捡起一只兔子灯,道:“我要这个。”
  孟姬与魏桓那样的恩爱。
  可如今,她却与深爱的男人,再也见不得面。
  自己代替了她,就当为她满足一桩心愿吧,孟绾又捡起一旁的荷花灯塞给魏桓,“夫君拿这个吧。”
  魏桓一怔,回头看她:“你喊我什么?”
  “夫君啊。”孟绾理所当然开口,“不然呢?出门在外是要伪装的,夫君不懂吗?”
  魏桓沉默不语,接过她递来的灯,轻轻笑了笑。
  半晌后,低声喊:“娘子。”
  孟绾抬头仰视他,眸中映出他犹如明月星辉的眼眸,怔愣了片刻。
  她听见了。
  听见他喊了什么。
  原来,魏桓这样爱着那个女子。
  爱到,愿意在这浩浩荡荡的人群当中,喊她一声娘子。不将她当作卑微的姬妾,亦不讲她当作依附于自己的王妃。
  在他心中,孟姬是他的娘子。
  没由来的,孟绾心中有些淡淡的难过,酸涩的意味涌上心头。
  她想起前些时日生病,这人温柔以待。
  其实,他看的人,还是那个孟姬。
  孟绾咬唇,轻轻摇头,甩掉脑海中的想法。
  魏桓喜欢谁,对谁温柔似水,跟她孟绾有一文钱关系吗?
  他爱对谁好就去对谁好,反正她是要逃命的,总不能拦着魏桓去找别人。只是可惜了孟姬,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处,只怕心里难受的很。
  她笑了笑,羞涩至极:“王爷瞎喊什么?”
  魏桓提着那盏荷花灯,烛火映出他俊朗的眉眼,平白多了三分温柔,他笑笑,空着的那只手拉住孟绾的手腕,“走吧,带你去放河灯。”
  上元节放河灯,是大梁京都独有的风俗。
  若是有缘分的男女,放的河灯最终会落在一起,若是无缘,哪怕是一处放的,随波逐流之下,亦会渐行渐远。
  但能飘到一处的河灯毕竟是少数,为了不让夫妻反目,小摊贩们便做出了夫妻灯。两盏花灯拿红线系着,一盏飘走,令一盏便会被拉走。
  这样无论怎么流,都不会背道而驰。
  若是红线断了……
  若连红线都拴不住河灯,那又有什么能拴住姻缘?
  天定的无缘。
  何必强求?
  去岁,魏桓与孟绾放的便是那种夫妻灯。
  今年站在摊子前,他伸手去拿花灯,却忽然顿住了。
  鬼使神差一般,拿了两盏普通的灯。
  在孟绾的记忆当中,她是第一次放河灯,亦不懂其中弯弯绕绕,见魏桓拿了两盏灯回来,便高高兴兴接过去。
  不等他解释,兴冲冲扯了魏桓的手臂跑到河边,将两盏灯一同放进去。
  两盏河灯入水,顺着水流缓缓流入河中心,与众多河灯混在一处,分辨不出是谁的灯,只能去对岸打捞。
  孟绾兴高采烈,匆匆忙忙到了对岸之时,只见有许多人都蹲在岸边等着捞河灯。孟绾随着旁人的样子蹲在岸边,拿了一根长棍子,将河中的灯扒拉过来。
  她手很稳,片刻功夫便扒拉了一大堆,一个个拆开来喊了名字,让主人来领。
  大多都是夫妻灯,两口子在一处,便露出欢喜的笑容。
  孟绾有点奇怪,迷惑不已地捣捣魏桓,问他:“为什么别人的灯都有红线绑着,我们的没有?”
  魏桓没有回答她。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楼船上。
  明亮的烛光映出船上人的脸。
  是云阑。
 
 
第33章 补汤
  对云阑这个人, 魏桓称得上很了解。以前娶绾绾之前,他就去查探过这个“情敌”,从他的出身家室到他的知己好友, 都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云阑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家世显赫, 父母慈和, 洁身自好, 前程似锦。这些条件随便拿出一条,就是京都女子难求的好夫婿了, 他却占了个全。
  他今年刚刚及冠,已是四品宣威将军。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朝廷自有法度,地方官员无诏不得入京。云阑不仅进了京,还胆敢跑到这人来人往的楼船上。
  他是笃定不会被人认出来?还是有足够的底气,认为他哪怕被认出来也不会有事。
  魏桓看向身侧护卫,朝着楼船抬了抬下巴。
  孟绾蹲在地上, 没等到他的回答, 又拿手中的棍子使劲戳了戳他的腿,喊:“夫君!”
  魏桓被戳的一个踉跄,回神, 平静地像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他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给人骗了!”孟绾小声嚷嚷, “人家的河灯都有红线绑着,一捞就是两只,为什么咱们的没有红线?”
  说着, 她指了指岸边很多人,“人家的都有!”
  魏桓顿了顿,面色有一丝不自然, 很快被不愉快遮掩过去:“是被人骗了。”
  “我们找他去!”
  “算了,一只河灯罢了。”魏桓淡淡一笑,“再买一盏就好。”
  他心里压着事,难为还要装出平淡无波的模样,牵着孟绾的手,又去买了盏夫妻灯放进河中。
  孟绾叹口气:“刚才那两盏,定是找不到了。”
  魏桓笑笑:“找不到就不算了,这两盏才算。”
  孟绾匆匆点头,也只能这样,不然若他们的灯跟旁人落在一处,只怕魏桓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要不高兴。
  魏桓看着花灯漂远,“还捞吗?”
  孟绾掩下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打了个呵欠,摇头道:“不捞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她明亮的眼眸此刻带着迷蒙,像是手中握着的兔子灯,朦胧柔和。
  显然是累了。
  魏桓弯唇一笑,牵了她的手,越过层层人群上了马车。
  车后,灯火璀璨,光晕耀眼。
  河岸旁,一只劲瘦的大手捡起一只花灯,盯着上头娟秀的字迹,眉眼渐渐舒展开。
  你看,你的灯到了我手里。
  终究你的缘分在我这里,不在他那里。
  哪怕你们是夫妻,也注定背道而驰。哪怕你不愿同我走,你的姻缘亦始终在我身上。
  绾绾。
  水中央,一根红线系着两盏花灯,烛火点点,随着波浪流到远处去,互相依偎,宛如一体。
  其实,世间的缘分,终究还是掌握在人手中。
  一根红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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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完年,皇帝临朝,逐渐亲政,魏桓肉眼可见悠闲了许多。这份悠闲看在孟绾眼中,就像是魏桓被架空的警报,令她心慌不已。
  她总觉得,下一刻魏桓就要被架空,他们两个会一同人头落地。
  二月二龙抬头,天上下了阵阵春雨。
  孟绾从衣柜里千挑万选,选了件俗艳的水红色长褙子,又在里面穿了亮绿的襦裙。又红又绿,皆是分外饱满的颜色,令人看着都眼睛疼。
  如意几次欲言又止,想说服她换身衣服。可孟绾自己不以为意,她不仅要穿,还要穿到魏桓跟前去。
  丑陋与贤惠双管齐下,定能让魏桓更早的厌恶她。
  魏桓今日没去中书衙门,令人将折子搬到家中来看,此刻正在书房中坐着。
  孟绾端着小厨房熬好的雪参乌鸡汤,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魏桓书房门前,叩响了门。
  魏桓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孟绾推门进去,魏桓抬起头来,一句“何事”堵在嗓子眼里,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那个霎那,魏桓觉得自己瞎了。这饱满俗艳的色泽,让他陡然想起某年巡视京畿,乡间地主婆大都是这般穿戴。绾绾出身高门,穿戴自有风格,为何突然……
  他沉默了半晌,从容不迫地问:“为何穿成这样?”
  孟绾将手中托盘放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漂亮吗?”
  这就过分了……
  魏桓闭上眼,言不由衷地夸赞:“漂亮,极漂亮。”
  孟绾靠着他坐下,假惺惺开口:“妾想着如今是王妃之尊,不好同以前那般穿戴些鹅黄嫩绿浅蓝的娇嫩颜色,又想着这红和绿是最正的色彩,如此穿戴方才不堕王爷名声。”
  魏桓没说话。名声不名声的并不要紧,他主要是在想,有朝一日绾绾恢复了记忆,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羞耻到自杀,还是愤恨到杀了他。
  不管哪一条,好像都不是好的选择。
  魏桓悠悠叹口气,闭上眼,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眼前彷佛出现了自己的死状。
  孟绾心下窃喜,端起那碗汤,“王爷,这汤是妾命小厨房特意给您熬的,您喝了补补身子吧。”
  如此,总算得上是端庄贤惠了吧。
  又是为他换衣裳,又是给他炖汤的。如果还不够的话,就只能亲手喂他了,就像那些个说书的当中,妻子伺候久病在床的夫婿,喂吃喂喝,把屎把尿。
  贤惠到了没边!
  孟绾咬了咬牙,干脆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汤,“王爷公务繁忙,实在辛劳,妾喂你喝吧。”
  魏桓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她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竟然觉得“亲手喂夫君喝汤”这件事非常贤惠?
  如果她的夫君是个卧病在床的病秧子,这行为也就罢了。可现在她的夫君是个血气方刚完好无损的人,她跟勾引人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色着实称不上好看,孟绾看的心里美滋滋的,将勺子递的更近了一些,含着自认为温婉的笑意:“王爷,这汤里放了前些时候宫里送来的千年雪参,是大补之物,您每日辛苦,多喝几口以免虚了身子。”
  本王身子很虚吗?
  魏桓怀着复杂的心情,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看着他喝完,孟绾喜悦地收拾碗盘,张口道:“那妾就不打扰王爷……”
  魏桓淡淡打断她:“你去里间把书架上第三列的那本春秋繁露给本王拿来。”
  “是。”孟绾温婉道,“妾这就去吧。”
  红袖添香啊,多贤惠的行为。
  她喜滋滋往里走,未曾看到身后魏桓幽深的眼神。
  所以,被人按倒在里间的床榻上时,她并未反应过来,还有空惊讶:“王爷?”
  魏桓在她耳边轻笑:“绾绾的汤大补,本王觉得极好。”
  他早就看不惯她这身丑到极致的衣裳了,当下大手一挥全给她扒了下来,露出女子白皙莹润的娇躯。
  没了俗物阻碍,美的越发惊心动魄。
  魏桓探手下去,抚摸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
  许是刚才被质疑“身子虚”,这一次格外持久些。
  窗外的蒙蒙细雨变成瓢泼大雨,劈里啪啦拍打着屋后一丛翠竹。竹叶被打的歪歪斜斜,莹润的雨珠从竹叶上滑下,美不胜收。
  云收雨散之时,孟绾瘫在床上喘气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后悔了,非常后悔。
  装贤惠怎么都行,何必非得给他炖补汤。下次就给他炖清火的,好好洗洗他脑子里的污言秽语。
  到了榻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敢做,还是做摄政王的呢,一点都不沉稳。
  他怎么可以……可以亲那种地方?
  孟绾小脸通红,将自己藏在被褥中。
  魏桓坐在边上看她,伸手揉揉她顺滑的长发,轻笑一声:“让小厨房给你炖个雪参乌鸡汤吧。”
  孟绾哑着嗓子拒绝:“那是给王爷准备的雪参,妾不配!”
  魏桓失笑,起身披上外衣,自去吩咐了。
  用完午膳,孟绾没劲起身,就躺在他书房中休息。魏桓没有这么好的命,他还得继续去处理公务。
  打开一个折子,魏桓脸色变了变,这折子上,写的是云阑的事情。
  云阑入京之事,当时就查了出来,他在西南装病向上司请了长假,去年九月便偷偷潜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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