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蒸蒸:“……?”
他是说,容上精神分裂出一个鸭子属性?
看她的表情越发古怪,裴前连忙解释道:“属下猜测,许是陆任贾用续命术给王上续了命,这应该是续命术的后遗症。”
是了,续命术是有后遗症的。
最普遍的,便是失忆,以及性情大变。
失忆就不说了,狗血剧里经典三大套路,失忆车祸白血病,在这本经典的狗血古早文里,怎么能缺了失忆这一大特色。
而这性情大变,便是指被续命的人,大概率会衍生出为他续命之人的某个性格。
就像是做过器官移植的病人,恢复之后却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也就是说,如果真是陆任贾给容上续了命,那容上很可能延生出了陆任贾身上的某一种性格。
但陆任贾常年吃斋念佛,除了有些固执和木讷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明显的性格缺陷。
若说钢凛就是容上,那问题也不算太大。
失忆和性情大变是并存的后遗症,若是他的记忆恢复了,性情便也会恢复如初。
不过……裴前是怎么知道的?
虞蒸蒸满脸狐疑的看着裴前:“裴前,你怎么会知道,续命术有后遗症?”
裴前面色微红:“属下偷看了您的医书。”
陆任贾将毕生所藏的医书,都赠给了虞蒸蒸,其中有不少失传万余年的典藏版绝本医书。
她并未全部看完,只是闲暇时,偶尔翻一翻医书打发时间。
因为怕册子和竹简发潮落灰,她每隔半个月,便会让裴前打理一次那些书册。
虞蒸蒸怔愣了一下,疑虑虽打消了一些,心中却还是有些怪怪的感觉:“容上什么时候来的归墟山,你为何不将此事禀告于我?”
裴前动作干脆的跪了下去,他面有愧色:“许是王上听闻仙尊要出关收徒,慕名前来归墟山拜师。”
“因极少有人见过王上的真容,是以王上归来三个月有余,属下昨日才知晓王上的存在。”
裴前说的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之前容上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且平日大都来去无踪,除了少数的亲信之外,几乎无人见过容上的真容,鬼宗门人没认出容上,也在情理之中。
虞蒸蒸有些头大,她挥了挥手:“裴前,你先下去,我想静静。”
裴前应了一声,刚要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白色身影,迟疑道:“明日的拜师大典,您看……”
她微抬下颌,斜睨着他:“有话直说。”
裴前埋下头:“王上告诉属下,他是来拜师的,若是您不愿意收徒,明日也不回归墟山,王上便只能回去继承家业了……”
虞蒸蒸微微一怔:“什么家业?”
裴前:“杀猪。”
虞蒸蒸:“……”
“这两年,王上被人界一家屠宰大户收留下来。那户人家无儿无女,却拥有几千多头猪的家产,听说王上每晚休息之前都会杀两头猪助兴,如今杀猪的刀法已是炉火纯青。”
裴前的声音犹如催眠,令她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
容上一身白衣,脚下踩着木板凳,手持锃光瓦亮的杀猪刀,正给一头老母猪放血。
那猪叫声3d环绕音,在她耳边立体循环播放,猪血溅到容上的脸上,他的嘴角却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你这磨人的小母猪,皮可真厚。”
虞蒸蒸蓦地摇了摇头,将那画面甩出了脑海中,她额间冒出一层冷汗:“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就回去。”
裴前闻言露出一抹笑容,连忙点头应下来,转身就去忙活明日拜师考核的事宜去了。
待他一走,这一片雪地之中,便只余下虞蒸蒸和容上两人了。
许是因为她方才差点折断他的手臂,他就远远的站在桥的另一端,再不敢轻易靠近她了。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落起鹅毛大雪,虞蒸蒸看了他一眼,轻声叹了口气:“我要感悟人生,你先回去吧。”
她等了他七年,找了他七年。
当他们终于重复,他看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陌生。
即便知道他是失忆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除了那张脸一样,她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和容上相似的地方。
她曾经以为自己喜欢上的是他的脸,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许是这气氛太伤感,引得虞蒸蒸有些多愁善感,待她伤春悲秋过后,刚一回过神来,却发现容上已经走得没影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可他这个钢筋混合土的大直男,竟然真的扔下她一个人,跑到寺庙里去躲雪了。
虞蒸蒸迈着小步追了上去,桥畔上绵软的雪地里,一大一小的脚印重叠在了一起。
很快,那大雪便将脚印覆盖住,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冲进寺庙中时,容上正在扫身上的雪,他一转身便看到了她,瞧她眉头紧蹙的模样,他低声一笑:“仙尊不是在感悟人生,怎地回来了?”
明明是正常的问话,也不知怎地,从容上嘴里说出来,就带上一丝说不上来的戏谑和嘲讽。
虞蒸蒸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走?”
容上笑容依旧:“仙尊让我先走,我便走了。”
见她快要炸成河豚,他终于不笑了,只是眸光略显迷惘:“若是弟子有不对之处,还请仙尊指教。”
虞蒸蒸冷哼一声:“我说让你走,但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你走。别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说让你留下,因为我不想因为我让你留下所以你才留下,我想让你因为自己想留下而留下,你能听明白吗?”
容上:“……”
见他一脸迷茫,虞蒸蒸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一个失忆的蠢蛋生气。
她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容上:“三日。”
虞蒸蒸:“为何等这么久?”
他慢吞吞道:“裴护法说,在这里能等到仙尊,我想来碰碰运气,便在寺庙外等了三日。”
她微微一愣:“可栾城这几日在下雪。”
容上扬起唇角:“是。”
栾城下了三日的大雪,他就在寺庙外等了她三日,因为怕错过她,便一步未曾离开。
虞蒸蒸眼圈微红,贝齿轻轻咬住了唇瓣。
方才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却是化作云烟,消散的干干净净。
许是怕在他面前失态,再吓到了他,她微微抬起下颌,将眼泪逼了回去。
天色渐黑,栾城百姓都在城里阖家团聚,庙里的和尚吃过素斋也早早的安寝了,寺庙内安静的甚至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虞蒸蒸埋下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咕噜’一声,她愣了愣,抬起头看向容上。
他面色微红,神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弟子失态,仙尊勿怪。”
听到他这话,虞蒸蒸忍不住想起了在幻境之中,因为受阵法限制,他的肚子也曾在她面前响过一次。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
眸光阴鸷的看着她,眼底泄出无尽的杀气,仿佛只要她敢说她自己听到肚子叫,他就会当场扭断她的脖子。
虞蒸蒸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询问道:“饿了吗?”
容上‘嗯’了一声,嗓音低哑:“有一点。”
她点点头,带着他翻墙进了红莲寺的后院。
栾城只有半天大集,此时就算赶回城里,也没有卖菜的摊贩了。
正想着,她一低头就看见了许愿池里养的三只大王八。
虞蒸蒸露出一抹温善的笑意,她缓缓走近许愿池,三只王八却齐齐感到森森寒意,连忙将脑袋都缩了回去。
其中一只王八只是躲得慢了一些,便被她无情的抓紧了小厨房里。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炖着甲鱼汤,看着王八壳慢慢变色,她用指关节敲了两下它的壳体:“三人行必有一死,要怪就怪你爬的太慢。”
王八并没有说话,一是它已经熟透了,二是它也不会说人话。
若是它死前能开口,定然会告诉虞蒸蒸: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虞蒸蒸端着甲鱼汤,手里还攥着一根红蜡烛,蜡烛从佛堂里顺来的,都说是烛光晚餐,没有烛火怎么行。
她给容上盛了一碗甲鱼汤,笑眯眯的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受宠若惊的看着碗里的甲鱼汤:“多谢仙尊。”
虞蒸蒸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含笑,露出犹如老母亲般慈爱的笑容。
他临死之前,还不忘说她炖汤难喝,如今过去了七年之久,她苦练炖汤的技术,就不信俘获不了他的心。
在她关怀的注视下,他喝了一口甲鱼汤。
他的面色微变,可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他只好将那一口苦涩的甲鱼汤咽了下去。
就这样,他一口又一口的喝完了这一碗汤。
虞蒸蒸等啊等,却连他一句夸赞都没等到,见他又要盛汤,她按住了他的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容上想摇头,可看到她期待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可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听什么。
虞蒸蒸见他不说话,便随手给他夹了一块甲鱼肉,拐外抹角的提示道:“再多吃两口,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容上顺着她的话,垂下头看向碗里的甲鱼肉。
这是……王八的脑袋?
他犹豫了一下,夹起她给的王八头,放在嘴里嚼了两下。
虞蒸蒸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
容上微微颔首:“这龟头真大。”
虞蒸蒸:“……”
容上咀嚼的动作一顿,似乎是察觉到了话里的歧义,他指着嘴里的王八头:“我是说,嘴里都塞不下了。”
第71章 番外二·火花
也不知怎地,他越解释越引人误会,最后却是把她说的老脸一红,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他是在说王八,还是在说他自己?
王八她是不清楚,不过若是他的话。
好像……是挺大的。
容上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埋头不语,只以为她是不悦了。
他立起身来,对着她俯身一拜:“弟子言辞拙笨,还请仙尊见谅。”
虞蒸蒸微抬眼眸,迎着橙黄的烛火,瞥见了他殷红如血的唇瓣。
一晃七年过去,他的容貌似乎并未怎么变过。
又或者说,从她第一次见到容上,容上的样貌就未曾变过。
相识十四余载,她从一步三晃的女娃娃,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而他,自始至终都是少年如画的模样。
她的眸光怔愣,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
容上感受到那一道灼热的目光,垂下的双眸微微抬起,朝她回望过去。
雪地莹白,月光泄了一地,盈盈琉光映在她乌黑的青丝上,衬的她眉目温柔,仿佛笼上一层洁白的圣光。
他的喉结滚动,眸光只停留一瞬,便别过了头:“天色不早,仙尊可要回去?”
正在失神的虞蒸蒸,被他略显低哑的嗓音唤回现实,她垂下眸光,望着飘落至脚尖的白色雪花:“陪我走走吧。”
容上沉默良久,不知过了过久,他才低声应道:“好。”
虞蒸蒸正要走,却发现甲鱼汤还剩了大半碗。
说是苦练厨艺,其实这七年里,她也没碰过多少次厨房。
倒也不是她懒,主要是鬼宗门人不让她进厨房。
她常常思念容上,每每看到容上留下的龙筋,她便会忍不住想起,他将龙筋交给她时的碎碎念。
——龙筋留着炖汤喝,你炖汤的手艺不好,我留了一个厨艺精湛的下属给你。
一想起他说的话,她就会冲进厨房里,没日没夜的蹲在厨房里炒菜炖汤,一做就是承包整个归墟山三五天的伙食。
可似乎她每次下厨,都会让裴前胆颤心惊。
若是裴前感知到她有进厨房的心思,便会提前找好外出的借口离开,生怕被她逮住当做实验的小白鼠。
其实她炒的菜味道还可以,就是不知怎地,那炖出来的汤,就有些一言难尽。
知道的以为她在炖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煮屎。
基本上每次她下厨过后,归墟山空置的茅房,使用率就会飙升到百分之三百,三五日内归墟山上都飘荡着四溢的屎香。
经历过几次漫天臭气的摧残后,她下厨做的饭菜就被鬼宗门人联名抵制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如此,她每次炖汤之时,依旧还是会产生一种迷之自信。
虞蒸蒸朝着汤碗伸出手,准备将剩下的甲鱼汤倒掉:“去城里走走,栾城夜里没有宵禁,我带你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容上快她一步,他捧起汤碗,将碗里的甲鱼汤一饮而尽,只余下一只空荡荡的龟壳。
她微微一怔,却见他端着碗进了厨房,似乎是洗碗去了。
容上洗涮干净后,一边往外走,一边用绢帕细细擦拭着手指。
这一幕十分熟悉,以往他杀过人后,也都是这样擦拭手指。
只不过,今日他擦的是水,可往日他擦的是血。
虞蒸蒸轻叹一口气,看来他是真的失忆了。
其实她没有搞明白,陆任贾为什么甘愿以命续命去救容上。
陆任贾灵力几乎消散殆尽,早就有命不久矣之兆,能死撑这么多年,已实属不易。
就算加上她输送给陆任贾的灵力,他最多活个两三年也要嗝屁。
虽然他活不了多久,但能活一日是一日,越是到生命尽头,他该越是惜命才是。
雪惜是他的同门,更是他心存爱慕的对象,雪惜临死之际,他都没有勇气以命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