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要办桂花宴,吃的是从沈怡君的庄子上送来的螃蟹,螃蟹鲜美,然而寒凉,吃着还需配酒才行。
柔嘉听这东狄侍女说道:“宴席当日,只消在某些人用的餐具上抹些药,吃了就会像受不住螃蟹的寒凉一般出些丑,不至于有性命危险。”
让席中的一些人出丑,这正符合柔嘉所求。
这样不光可以给宴席制造些小波折,让沈怡君失了宁王妃的信任,而且还可以让所有挡了她的路,招了她厌烦的人丢脸,柔嘉的心情也能顺畅些,还能等到月重阙身体好转再见她。
柔嘉听了桑情的话,舒展了眉头:“好,就这么办。”
此刻再看桑情,只觉得这东狄女子虽然下起毒来十分狠,但是这样使起小坏来,竟然也颇有门道。
他们先前那趟去灵山寺,桑情带回来许多药,现在柔嘉需要什么,她就能立刻拿出来。
想着到时宴会上会有怎样的混乱,柔嘉的气顺了,能够静下来再想这样一场宴席,除了这样让挡了自己路的人出丑,自己还能做什么。
只是可恨那名单是由沈怡君跟宁王妃拟定的,她不知上面都有什么人。
若是萧璟这一次也被邀请过来……
柔嘉心下一动,那这一次就是很好的下手机会。
这是在宁王府,又有那么多勋贵在,只消让人看见萧璟同她……
甚至不需要真的做到底,只要坐实了他轻薄了她,就能让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人。
至于因为这样污了名节才嫁给四皇子,自己的颜面会不会受损,宁王府的颜面又会不会受损,柔嘉已经不在乎了。
自己需得再找机会去看一眼这桂花宴都有什么人来,才好做安排。
柔嘉想着,抬起眼眸,再次看向桑情:“上次用的那香,你身上可有?”
桑情挑眉道:“在山上不成,小姐这是要在宴会上再用一次?”
柔嘉抬手按压着眉心,忍耐地道:“你家主上不便见我,我自然要为自己谋划。”
山上一次不成,在山下有机会,她定然要把握。
桑情也愿意看她折腾,只要不再吵着要去烦自己的主上。
“那熏香太过霸道,宴席那日府中客人众多,容易影响到旁人。”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朱红的药丸,递到柔嘉面前,“你若是想要再放手一搏,我这里有旁的药,同样有效果。”
柔嘉放下手,眼睛望向这颗药。
这药一拿近,她闻到一股隐然的香气,似有似无,分外撩人。
“这药丸遇水即化,劲力也不霸道,服下的人只会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桑情道,“用在宴席上,最适合不过了。”
“好。”柔嘉收下了这药丸,做了两手准备,她这心下终于安定了,起身道,“随我去挑一挑宴会之时要穿的衣裳。”
第159章
“世子妃。”
“世子妃。”
谢嘉诩沐浴后坐在书房中看书,听见外头的丫鬟叫世子妃,就知道是妻子回来了。
他抬眸看向门外。
她用过晚膳之后就去了母亲的院子,在那里停留了好些时候。
眼下应是把设宴的事情都定了,这才回来。
沈怡君带着侍女从外面进来,见到在灯下看书的谢嘉诩。
她目光瞥见着他手边的茶已经没有冒气了,于是对自己的侍女吩咐道:“去沏一杯清茶来,放些从府中带过来的白菊。”
侍女很快去了又回,沈怡君接过了茶,才拿在手上走到了书桌旁,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换了。
谢嘉诩听到旁边的声音,又从书中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新婚妻子。
他目光太过明显,令沈怡君在将换下去的那茶盏给了自己的侍女之后,便转过头来笑着问他:“世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过来。”
谢嘉诩放下书,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前来。
沈怡君顺着他的力道从桌旁来到了他身前,然后叫他一拉坐在了他的腿上。
尽管现在已经快要到就寝时分,而且两人又是在他们自己的院子里,但是叫夫君这样拉下来,沈怡君还是觉得难为情。
她一时间脸颊绯红,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这是书房。”
到底是新婚燕尔,小夫妻会想要时时刻刻贴在一起也是正常。
不过谢嘉诩倒是真的没想在这书房里行孟浪之事,只是在灯下看着娇妻,想着她平日何等的爽朗端庄,此刻坐在自己腿上这样脸红,真是难得一见。
他想着抬起了手,以指节抚过妻子的脸侧,说道:“便是在书房又如何?”
沈怡君剜了他一眼,待要挣扎,却被谢嘉诩按住了。
他说道:“我不做旁的。”
他放下了手,两手交叉着揽在妻子的腰上,“能这样抱着你,我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做梦。”
沈怡君听到这话,不动了,他们这亲定得顺利,可是完婚却是一波三折。
她叹了一声,安然地依靠在了夫君身上,听他问自己,“方才去了娘那儿,同她说了什么?”
“还有什么?”维持着这个姿势,沈怡君懒懒地道,“我将拟好的单子拿了过去让娘看过了,然后商讨了些宴会的细节。原本听着三叔跟妹妹都在爹娘的院子里,还带了些糕点过去想他们尝尝,可是没想到他们跟爹都在书房里,完全沉醉于岑安的那架屏风。等到我离开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出来过。”
谢嘉诩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说道:“三弟跟宝意就是像爹,对岑安的书法都痴迷得很。说起来今日这屏风一现世,朝中可是群臣都被惊动,个个心痒难耐,都想知道是谁把这屏风给买走了。”
明日上朝,都不知道爹会怎么宣布屏风在他们宁王府上的消息。
沈怡君抬手拿起他在看的书,听他对自己说道:“你想让人品鉴你的点心,那应该去送给临渊才是,那才是投其所好。”
沈怡君翻着书,道:“二叔那儿我自是已经派人送去了,哪能漏下?”
谢嘉诩听着妻子的话,只感到自己有了她,真是太好了。
手边从此都续着热茶——他朝着那杯子里看了一眼,这还不是茶,而是清热降火的白菊,是怕他晚上喝太多茶睡不好。
可是现在谢嘉诩似乎人逢喜事精神爽,半夜常常做梦惊醒的毛病都没了,一觉能好好地睡到醒来,上朝的时候也没那么疲累。
——而父母手足,也有妻子帮着自己惦记。
他作为长兄,在弟弟妹妹年幼之时还会为他们寻一些有趣的玩意儿,等他们长大之后,他作为哥哥就没怎么再送东西过去了。
不比总是往母亲院子里跑的弟弟妹妹,谢嘉诩其实同各院之间的联系是不怎么紧密的,但如今有了妻子操持打点,他就感到自己跟家人又重新变得紧密起来。
他抱着沈怡君,叫她的名字:“怡君。”
沈怡君应了一声,听夫君说道,“谢谢你。”
她笑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又谢起我来了?”
谢嘉诩见她说完在自己的怀中转了个身,一手搭上了椅背,坐在自己腿上低头望着自己,“有件事情我倒是要问问你。”
他微微仰着头,道:“你问。”
沈怡君道:“我是要问你宝意的口味,她是喜轻还是喜重?喜甜还是喜咸?最喜欢的点心又是什么?”
她问着夫君,见到他的俊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神色,就知道这些问题问他是问错人了。
谢嘉诩确实不知道宝意喜欢吃什么,没什么把握地对沈怡君说:“宝意她应当是不挑嘴,什么都喜欢的。”
沈怡君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再不挑嘴,也总有最喜欢的东西吧。”
谢嘉诩无奈地道:“这种事情你去问娘,或者问问宝意院里的侍女不就知道了?”
他这成日在朝中忙碌,不像二弟重口腹之欲,也不像三弟同宝意相处那么多,自然是不清楚了。
沈怡君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说道:“那我问你,柔嘉最喜欢吃什么?”
谢嘉诩想着这个自己知道,于是回答道:“栗子糕。”
沈怡君又问:“那我呢?”
谢嘉诩道:“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城西徐记的桂花糕。”他说着笑了起来,问她,“怎么,想吃了?明天我就去给你买。”
沈怡君轻轻推了他一把,从他腿上起身,由桌后绕了出来。
谢嘉诩看着妻子的身影在桌前转过,那纤细的腰间挂着的同自己是一对的玉佩,在这灯火下,显得分外莹然。
在收到的那么多新婚贺礼中,沈怡君最喜欢的仿佛就是这对玉佩。
谢嘉诩也十分喜欢,这几日都时时带在身上。
他见沈怡君站在书房中,转过了身来看自己,说道:“你看,我问你知不知道柔嘉喜欢吃什么,知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你都能答上来。这无非就是你上不上心的问题,宝意要是知道你这个做哥哥的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那该有多伤心。”
“我——”谢嘉诩想要辩解,却被她打断。
沈怡君抬手一指他挂在腰间的玉佩:“且不说其他,你天天挂在腰间的就是宝意送你的玉佩。这样的好玉,这样的雕工,想也知道是出自霍大师的手笔,是宝意为了你这个哥哥特意去向她的师父求来的。”
谢嘉诩听着妻子的话,不由得低头看向了正挂在腰间的玉佩。
沈怡君道:“宝意那日特意将这贺礼送来,你一见就喜欢,相比之下柔嘉呢?”
确实,柔嘉在这段时日心中所念想所想都是萧璟,甚至谢嘉诩成亲,她都没有再特意备一份贺礼。
谢嘉诩原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这样两相一对比,就觉得自己对亲妹妹实在是不够上心。明明他们在消除了隔阂以后,他还觉得自己对宝意不差,可是妻子这么一讲,他就发现自己关心妹妹的程度还是不够。
“还有,”沈怡君舒缓了语气,“方才我在母亲的院子里建见到柔嘉了。”
谢嘉诩看向她,下意识地问:“柔嘉怎么了?”
“柔嘉同我一样,送了糕点去母亲的院子。”沈怡君道,“我就是在想,宝意若是做糕点,是各个院子都送的,那柔嘉做的糕点,你这个大哥吃过吗?”
谢嘉诩脸上的神色再次一凝。
这些原本是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可是现在由妻子提起来,竟是件件都让他在意。
宝意自回到府中,无论做什么都是人人不落,但是柔嘉,能够得到她心意的就只有祖母跟父母。
至于他们做哥哥的,是从来落不到她眼中的。
这感觉就好像是宝意对他们好,是无条件地对家人好。
而柔嘉则是在讨好,讨好那些对她来说有用的人。
沈怡君不过就是想让他这个哥哥对自己的亲妹妹上心一些,见到谢嘉诩这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就说道:“我先回房了,等你把书看完,就早些安置吧。”
谢嘉诩应了一声,可是这坐在书桌前却觉得不是很看得下去,索性把那杯菊花茶喝了,也回了房。
他心里想着宝意跟柔嘉的不同,原以为会难以入眠,可没想到还是睡得很好。
等到第二日去上朝,一上马车,谢嘉诩就见到原本嫌弃众人带扇子在身边故作风流的父亲,今天竟然拿了把扇子在手上,不光如此,宁王还笑眯眯的。
他如此反常,令谢嘉诩忍不住问道,“父亲,这是?”
“你问这个?”宁王展开了手上的扇子,拿在手上摇了摇,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长子。
谢嘉诩一时间没看出门道,倒是谢临渊在旁边先发现了这扇面上写的字:“这不是昨天屏风上岑安的那篇《月明赋》?”
听到弟弟的话,谢嘉诩才调转了目光看向扇面,见到上面写的果然是从昨天屏风上那篇《月明赋》,不光内容一样,甚至连字也一模一样——
就好像是把屏风上的内容缩小了好些,转移到了扇面上。
宁王十分得意:“昨日爹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把屏风在府中的事情透露出去,现在有了这扇子,不必说他们也会自己来问了。”
谢临渊拿了扇子过来看,问道:“这是爹写的还是三弟写的?”
宁王书法造诣好,而谢易行练的字体又是结合了岑安书法的特点,谢临渊自然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手笔了。
可谢嘉诩却听父亲说道:“都不是,这是你们妹妹写的。”
第160章
宁王说完,就对两个面露意外的儿子叮嘱道:“这事你们知道便可,不必同别人说。”
现在他们的妹妹受到的注意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增添一笔。
“是。”
谢嘉诩跟谢临渊都应了一声是。
而他们说着的宝意在父兄乘坐马车出门去上朝之后不久,也从家里出来,乘了马车往槐花胡同去了。
她从今日开始跟着爷爷学习雕刻,就像是去上课一样,晨昏点卯。
霍老是老年人,不用睡那么多的时间,他起得早,宝意去得也早。
秋日的清早已经带上了一些凉意。
等来到槐花胡同,下了马车进了院子,宝意就见到爷爷正在院子里待着。
显然是准备在外头用早饭。
她来到爷爷面前,说了声“爷爷早”,在霍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跟在她身后的冬雪就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将带过来的早点一样一样地摆上了桌。
“嗯?”原本闭着眼睛享受晨风吹拂的霍老闻见食物的香气,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见到桌面上放着的早点,他一扬眉毛问宝意,“怎么没吃早饭就过来了?”
宝意帮着伸手摆放,将爷爷喜欢吃的放在他面前,说道:“我算着这个时间爷爷也应该是还没用过早饭的,所以就让冬雪把厨房做的早点带上了,过来陪爷爷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