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绮自然也对上陶缇的目光,朝她抬起下巴,挑了下眉。
这个动作,颇有几分风流。
见证了陶缇注意力转移全过程的裴延,“……”
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腰上的匕首,杀意在暗涌。
好巧不巧,裴长洲也瞧见了,顿时幸灾乐祸起来。身子朝着裴延靠去,压低声音,暧昧道,“太子,我看太子妃跟这位阿史那王子关系匪浅啊?”
裴延转过脸,桃花眼中淬了冰似的,直勾勾看向裴长洲,“你想说什么。”
裴长洲被他这冷冽的气势一震,脸上的笑容僵住,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裴延这般冷硬的态度。
不像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刚才那一瞬的裴延,恍然间竟有几分父皇的威严。
裴长洲悻悻的摸了下鼻子,“我不过提醒太子一句而已。”
裴延淡淡道,“太子妃是我东宫的人,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裴长洲有些丢面子,强撑着笑道,“太子这话就见外了,怎么说我也要叫太子妃一声嫂子。”
裴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薄唇掀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可不就是见外么。”
这下,裴长洲的笑挂不住了,目光都变得阴恻恻的。
裴延并不理他,垂下眼,按了按腰间的匕首,觉得心烦。
一个两个的,烦到他杀意骤起。
好在没多久,昭康帝就宣布狩猎开始。
他还拿了一把御用的弓箭当彩头,狩猎得猎物最多者,便能得到此弓。
那弓箭金光闪闪,镶满剔透明亮的宝石,在纯净阳光下,闪着极其璀璨的光芒。
一看到这弓箭,陶缇就下意识看向了许闻蝉:这浓浓的土豪气息,简直就是定北侯府的一贯画风啊。
许闻蝉也读懂了陶缇的意思,之后找了个机会摸了过来,暗搓搓吐槽道,“这弓箭就是陛下过四十圣寿时,我家老爹献上的贺礼。这都送了好几年了,国库宝物那么多,陛下估计都忘了是谁送的,随便挑了个当彩头罢。”
陶缇:怪不得!
不管怎样,这样富贵华丽的彩头一出来,还是很有排面的。
伴随着一声号令,各位子弟纷纷翻身上马,夹紧马腹,扬长而去,掀起阵阵尘土。
陶缇伸长了脖子瞧。
只见琼绮一马当先,一袭玄袍的裴延紧跟其后,不过转瞬间,他们就钻进了郁郁葱葱的密林里,再也望不见了。
青禾轻笑道,“表嫂,你别担心,我看太子表哥今日状态蛮好,应当能猎到不少猎物。”
“猎不猎物的无所谓,就是怕他累到。”
陶缇坐回位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特地cue了一下许光霁,“青禾,你刚看到许小将军了吗?他翻身上马的姿态可真潇洒!”
“就……还好吧。”
陶缇凑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道,“现在就咱们俩人,我问你一句,你对许小将军有意思么?”
青禾的耳尖一下子红了,说话都磕磕巴巴,“表嫂,你、你说什么呢。”
“嗯?难道你不喜欢?半点好感全无?”陶缇故作叹息,“唉,那就可惜了,我看那许小将军临出发前,还往你这边看了好几眼呢。”
青禾瞪圆了眼睛,“表嫂,你说他看我了?”
陶缇颔首,“嗯呐。”
青禾咬着唇,脸颊又红了,小脑袋低低的,明显心里偷着甜。
她们这边说说笑笑,密林中却是剑拔弩张,一派紧张激烈的氛围。
秋狩如此盛事,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就算拿不到第一,起码也不要落在后面,传出去多丢人呐。
琼绮的马术很好,她是明末清初出生的,从清朝建国到现代社会这三百多年来,她骑马的次数加起来也有成千上万回。
更何况这具躯体的体能素质很好,她用起来得心应手,轻轻松松就将其他人甩在身后,除了——裴延。
琼绮握紧缰绳,扭头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玄袍男人,长眸眯起。
在阿缇的描述里,她的夫君是个拥有盛世美颜却身世凄凉、身体病弱的小可怜。但就欢迎宴会及狩猎这两回碰面来,琼绮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裴延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也就自家小姐妹傻乎乎的,第一次谈恋爱就一头栽进去,智商直接降到了零。
眼见着两人越跑越远,琼绮拉停骏马,朝裴延喊道,“太子殿下,你一直跟着我作甚?”
裴延淡淡道,“狩猎。”
说着,他边骑马,边架起了弓箭。
长弓拉满,他那结实的手臂肌肉鼓起健硕的线条,那柄锐利的箭头闪着寒光,慢悠悠转了一圈,最后直直的对准了琼绮。
琼绮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隐约猜到了原因,反而淡定起来,扬起唇角道,“太子殿下手上的弓箭可握紧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可别为了逞一时的意气,白费了你之前做的全盘打算。”
裴延眉心微动,随即舒展开来。
弓箭方向稍偏,利箭冲出,直接射中了琼绮——身后的一只兔子。
琼绮一颗心绷紧又松开。
利箭射过来的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这男人是要杀了自己的。
虽然自己不会死,但被利箭射中很痛的!
裴延骑马过去,捡起那只兔子放入行囊里。
临走时,他与琼绮擦肩而过,嗓音冰冷道,“离孤的太子妃远一些,否则下一次要你的命。”
这个时候,琼绮会怂吗?当然不会啊!海王不是白叫的,比这还可怕的修罗场她又不是没见过!
但考虑到眼前的男人自家姐妹的夫君,她也不好火上浇油,只保持高冷,板着脸没说话。
等裴延骑着马离开了,她才松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我去,阿缇的男人也忒凶了哇。”
以她琼绮阅男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太子妥妥一白切黑呀。
她脑中一会儿浮现陶缇那副沉浸在甜美恋爱的小女人模样,一会儿浮现裴延沉着脸想要“暗鲨”她的模样……
琼绮打了个颤,寻思着晚些得找个机会,提点一下阿缇那个恋爱小白痴。
………
约莫一个时辰后,休息台的昭康帝等人听到一阵马蹄声。
景阳长公主上一刻还昏昏欲睡,下一刻就醒过神来,坐直了身体,想要看看是哪家儿郎拿了魁首。
陶缇和青禾也都翘首以盼。
只见第一个冲出密林的是一袭玄色骑装的裴延,许光霁紧跟其后,之后便是谢小公爷……
坐在上首的周皇后见第一竟然是裴延,手指不禁捏紧,等过了好几个,还没见到裴长洲时,眉头就拧了起来。
裴长洲排在第六,不算后,但也不算前。
周皇后很失望,却依旧维持着笑,夸道,“没想到太子的骑射竟然如此精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难道裴延往年都是在藏拙?如今有景阳给他撑腰,再过不久,顾家人也回来了,所以他开始显露锋芒了?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周皇后惴惴不安,捏紧的手心也冒出汗来。
昭康帝和景阳长公主都很高兴,皆站起身来,准备上前迎接夸奖。
陶缇见着裴延跑第一的时候,自然也是欢喜极了,可等她望了好一会儿,还没望到琼绮的身影时,她眼中的笑容渐渐平淡下来。
不对呀,按照她对琼绮的了解,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裴延从马背上翻下,跟昭康帝他们行过礼后,就大步朝着陶缇走来,“阿缇。”
陶缇朝他笑,拿出块帕子给他擦汗,“殿下,你真厉害,跑了第一!”
裴延弯着腰,配合着她擦汗的动作,心情挺不错的,如果没有瞧见陶缇不断往他身后看的焦急目光——
她在等人。
等谁?阿史那祁?
他眸色骤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突然的动作,把陶缇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裴延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笑着问她,“在看什么?”
陶缇一时心虚,自然也没注意到裴延的异样神色,垂下眼睛,小声道,“没什么。”
众人陆陆续续赶回来,太监们也开始清点猎物数量,这时,四名戎狄侍卫拥着奄奄一息的琼绮赶了回来——
“尊敬的大渊朝皇帝陛下,大事不好,我们王子坠马了!”
陶缇小脸一白,脱口而出,“阿绮!”
裴延黑眸眯起,“阿、祁?”
第100章
陶缇一心都扑在被人抬下来的琼绮身上,并没注意到裴延沉沉吐出的两个字。
她双眉紧蹙,面露担忧。
在场其他人也都是惊诧紧张之色,甚至连昭康帝都站起身,大步往琼绮那边走去,陶缇她这反应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很想凑上前去看,脚刚迈出一步,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只能收回来。
裴延将情绪隐藏的很好,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和的问,“阿缇,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他的手指冰凉,乍一碰上陶缇的额头,让她下意识瑟缩一下。
陶缇看向他,黑眸闪烁,挤出个牵强的笑,“我没事。”
她佯装好奇的往琼绮那边看,咕哝着,“倒是这戎狄王子,怎么好好的坠马了呢?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了?”
青禾也附和道,“不是说戎狄人都很擅骑射的,这王子是怎么摔的呀?啧,看情况摔得还挺严重的。”
陶缇心下更担忧了,看着好友惨白疼痛的表情,她只能干着急。
裴延垂下眼眸,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她紧紧咬着的嘴唇,眼底泛起一阵寒凉。
就这么担心?
倏然,他伸出手,一把握紧了陶缇的手腕,将她往他怀中拉。
陶缇一怔,不解的看着他。
裴延淡声道,“别担心,应当不会有事的。”
只断了一条腿罢了,至少命还留着。
闻言,陶缇点了下头,语气却是难掩担忧,“希望会没事。”
一旁的青禾看到太子就这样搂住了太子妃,小脸一红,放轻了脚步,赶紧往别处去了。
昭康帝慰问了琼绮一番,得知是马突然惊了,她才不慎坠马,很是唏嘘,又忙叫人将琼绮抬回帐篷休息,派了好几个御医跟去治疗。
琼绮被人抬走后,狩猎的世家子弟也都回来了,太监们有条不紊的清点着猎物。
裴延猎到的猎物最多,许光霁第二,谢小公爷第三……
看到心爱的儿子得了第一,昭康帝心情很是不错,亲手将那把金光闪闪的弓箭赏赐给裴延,慈父状的勉励了一番。
裴延接过那柄弓箭,心中却没半点愉悦。
他想夺得魁首,是想看到陶缇为他欢呼雀跃,为他骄傲。
可此刻,她整个人魂不守舍,一颗心俨然早已随着阿史那祁而去。
捏着弓箭的手用了力,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与阿史那祁不过才见几面,她便这般重视。那他呢,在她心头的位置还有几分?
这一头暗流涌动,另一头,许光霁壮着胆子走到了青禾面前——
其实也没多大胆,他拉上了许闻蝉,让许闻蝉走在前头,他只是“陪同”走在后头。
“县主,我七哥找你。”许闻蝉认真的当着工具人。
她说完后,许光霁伸出手,手掌正揪着一只白狐狸,径直递到了青禾面前,严肃且真挚道,“县主,我刚猎到一只白狐,毛色还不错,冬日里做成围脖,应该挺漂亮的……送给你,请你收下。”
青禾看着那只被一箭封喉的白狐狸,面露尴尬,想接又不敢接。
她红着一张小脸,咬着唇,有些羞恼的想:哪有这样送人东西的,莽夫!
许光霁见她迟迟不接,眉宇间泛起失落,悻悻道,“县主是不喜欢么。”
许闻蝉就是再蠢,也明白自家七哥的心意了。
那么多贵女朝他暗送秋波,他不理不睬,一下马,视线就往台上瞄。见到青禾县主站在下头,揪起一只狐狸,就拉着自己往青禾面前凑的。
许闻蝉很是无奈,扭着脑袋瞪了一眼许光霁,“七哥你傻呀,这血淋淋的东西,你送的出手,县主怎么拿?”
许光霁一怔。
许闻蝉朝青禾道,“县主,我七哥莽撞,你别往心里去。待会儿让宫人处理好了,我们再给你送去。”
青禾的窘迫稍稍缓解,飞快的瞥了一眼许光霁,随后朝许闻蝉浅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许闻蝉笑了,见自家七哥还呆愣着,赶忙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县主说她收下了。”
许光霁回过神,黯淡的双眼又亮了起来,直直的看向青禾,“县主不必客气。你皮肤白,戴白狐皮一定好看。”
这热忱的话,夸得青禾小脸更红了。
许闻蝉:就挺无语。
说七哥是莽夫吧,又挺会撩的。嗐,算了,随他们去吧。
与此同时,坐在上座的景阳长公主注意到不远处的这一幕,美眸微眯,慢条斯理的问着谢小公爷,“跟你妹妹说话的是谁家儿郎?”
谢小公爷抬眼看去,答道,“噢,是定北侯家的七郎。”
景阳长公主长眉一挑,“定北侯,许家?”
谢小公爷道,“是啊,这许家七郎人挺不错的。上回在竹苑雅集,青禾险些被马球砸中,还是许七郎眼疾手快,帮青禾挡了一下。还有前几日,我带青禾去宫外看戎狄使团进京,也是遇到了许家兄妹……”
谢小公爷对许光霁的观感很不错,因此在长公主面前好好的夸了一通。
景阳长公主端着茶杯,静静的听着,好半晌才道,“若我没记错,定北侯家有七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