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儿子,他家人口可真够茂盛。
既然这许七郎上头有六位兄长,那他许家就不怕没有人传宗接代。
景阳长公主再次看向不远处那丰神俊逸的青年,若有所思。
………
骑射比试结束后,众人先回帐篷养精蓄锐,毕竟晚上还有热闹的篝火晚宴。
陶缇不好亲自去探望琼绮,只让小太监去打听。
“回太子妃,阿史那祁王子并无性命之忧。”
陶缇松了口气。
“不过,右腿好像摔断了,御医说起码得卧床三月。”
陶缇一口气又吊了起来,“断腿?”
虽然按琼绮的意思,她并不会在这个时代待太久,但刚穿过来没几天就断腿,这也忒惨了些。
挥退小太监后,陶缇坐在帐篷里思索着,要怎样才能去探望一下琼绮呢?
好友都卧床了,自己不去看一眼,心里怪难受的。
尤其是明明就隔着几顶帐篷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这古代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真是烦人!
她托着腮,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玲珑见自家太子妃这般,关心问道,“太子妃,您这是为何事心烦呢?”
陶缇无精打采道,“没什么。”
见她不说,玲珑也不好追问,只恭敬的递上牛乳,又取来点心盒子,想着吃食能让太子妃心情好些。
陶缇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情吃,等玲珑将东西放下,她便说自己想静一静,让玲珑先下去。
玲珑恭顺的福了福身子,缓缓往外退。才刚放下毡帘出来,就见换了一套竹青色锦袍的太子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
玲珑正欲行礼,裴延示意她噤声,目光晦暗不明的看了眼垂下的毡帘,压低声音道,“随孤来。”
玲珑跟着裴延,离帐篷远了些。
“从围场回来后,太子妃都做了些什么?”裴延身形笔挺,清风朗月般。
“太子妃她……”玲珑有些犹豫,无奈太子的注视太过冷冽,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子妃她遣人打听了戎狄王子的伤势。”
裴延倒是半点不意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她听后,是个什么反应。”
玲珑,“太子妃,似乎很担忧,唉声叹气的。”
裴延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陶缇托腮叹气的模样,薄唇扯了扯。
沉吟片刻,他敛眸,沉声吩咐了玲珑几句。
玲珑听后,惊诧抬眼,“殿下,这、这……”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橘黄色的余晖安静的洒在裴延的身上,他那张清隽俊美的脸庞,再无半分素日的平和温润,下颌的线条凌厉,嘴角直直的绷着,眉宇间的气势凛然,威严甚重。
他清冷道,“你就按照孤说的去做。”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玲珑脸色白了几分,拱手道,“奴婢遵命。”
裴延淡淡的看了眼那帐篷。
阿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
天光暗下,四野茫茫,平地中间的一处巨大篝火,将整个围场都照的明亮。
围场的夜里是有些寒凉的,但因着这篝火,倒不觉得特别冷。各种烤兔肉、烤鹿肉、烤羊肉,都不用怎么精细加工,涂上香油,撒上盐、孜然、胡椒等香料,一块块肉烤得滋滋冒油,皮脆柔嫩,十里飘香。
昭康帝坐在上座,与众人一起欣赏歌舞,把酒言欢,气氛十分融洽。
陶缇看着眼前那些香喷喷的烤肉,却没有什么胃口。
戎狄使团坐在对面,唯独缺了个琼绮——她还在帐篷里休养,这会儿应该在床上哎哟哎哟直喊疼?
陶缇心不在焉,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面前的烤肉。
她从能化形开始,就与琼绮是好友了,这么多年,一个满世界找美食,一个满世界谈恋爱。
在长辈眼中,她俩都是不学无术的小崽子,比不过凤凰啊麒麟家就算了,连隔壁貔貅家的崽子都比她们上进。
她俩也不在乎什么上不上进的,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过了这么多年,不是亲姐妹,胜似姐妹。
所以自己吃了琼绮送的毒蘑菇翘辫子,也顶多吐槽一句,并不会记恨生气。
而琼绮也会在自己翘辫子后,不顾一切的穿到古代来陪伴。
这份情谊,陶缇很是珍惜。
此时此刻,她虽然安安静静的坐着,耳畔却冒出两个争执的小人儿——
一个小人儿说,“陶缇啊陶缇,琼绮都坠马了,你都不去看她一眼,你有没有良心啊,塑料姐妹实锤了。”
另一个小人儿说,“你不能去呀,你现在是太子妃,她又是个异族王子,这要是给人碰见了,你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个小人儿说,“难道就不管不问,你在这吃烤肉看表演,让琼绮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卧床?她可是为了你,才来大渊朝的!”
另一个小人儿还想反驳。
陶缇“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顿时,两个小人儿都消失了。
身侧的裴延眉心微动,转过脸,嗓音轻缓,“阿缇?”
陶缇朝他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殿下,我头忽然有些疼……”
“可有大碍,我叫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陶缇摇头道,“可能是折腾了一天累了,唔,我想先回去休息。”
裴延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好,你先歇息吧。这边一结束,我就回去陪你。”
说罢,他稍抬下巴,瞥了玲珑一眼,“扶太子妃回去,小心照顾着。”
陶缇由着玲珑搀扶着起身,消无声息的离场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裴延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暗下的眸色。
第101章
陶缇本来还有些纠结,要不要前去探望一下琼绮。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机会——
首先,大部分人都在篝火晚会,帐篷这边只有两支轮流巡逻的侍卫。
其次,她回自己帐篷的这条路,正好会经过琼绮的帐篷。
最后,也是最最最重要的是,走到琼绮帐篷附近时,玲珑突然发现陶缇的一只耳环掉了,她二话没说,带着两个小太监就弯着腰四处找。
眼见着黑灯瞎火的,玲珑她们埋头找的认真,陶缇捏紧拳头,心一横:
她就进去看一眼,很快就出来的!
陶缇憋着一口气,壮着胆子,快步往琼绮的帐篷走去。
她这会儿正紧张着,全然没空思考帐篷门口连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是件多么不寻常的事。
她更没注意到,当她掀帘走进去时,玲珑找耳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扭头盯着那顶帐篷,目光复杂。
帐篷内,烛光惶惶,琼绮正躺在床上睡觉。
“阿绮,阿绮!”陶缇快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喊着。
琼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着好友的脸庞,又惊又喜,“阿缇!”
她努力坐起身来,“这会儿你不是应该在那什么篝火晚宴么,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怕被人发现!”
“我这不是听说你摔断腿了,放心不下。”陶缇掀开她的被子,看了一眼,只见她的腿缠满了绷带,跟木乃伊似的,眉头蹙起,轻声道,“是不是很痛?”
琼绮泪眼汪汪,嘴巴一撇,“是啊,可痛了!”
陶缇一时间也不好计较她顶着猛男脸嘤嘤嘤卖惨的事,小声道,“你让你属下给你熬点骨头汤补一补……话说回来,你的骑术那么好,怎么会坠马呢?”
说到这里,琼绮一秒收起委屈的神情,拉过陶缇的手坐下,神色严肃,“我被暗算了。我当时骑着马,明显感觉有暗器破风的声音,应当是弹弓打中了马腹,所以那匹马才会突然发狂。”
“暗算?!”陶缇瞠目,“大渊和戎狄这些年一直修好,这个节骨眼暗算你,是想挑起两国的纷争吗?谁那么大胆子!”
琼绮不语,浅色眸子深深地看向陶缇。
陶缇,“你这样看我干吗?”
琼绮,“或许跟你有关。”
陶缇,“???”
琼绮懒洋洋的挑眉,“你的亲亲夫君。”
陶缇惊愕,裴延?
她一张小脸包子似的皱起来,毫不犹豫反驳道,“不可能,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他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
“打住,打住!”琼绮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台词简直太像琼瑶剧里渣男描述小白花?”
“……反正就是不可能,他人很好的。而且他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
“你还总说我蠢,我看你才最蠢的!”琼绮坐直了身子,伸手点了一下陶缇的额头,“凭着我阅男无数的经验,你家太子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无辜。”
陶缇一愣。
琼绮挑眉,“或许,你听说白切黑吗?”
陶缇呆了许久,回过神来,还是不太相信,“你说他的温柔好脾气,都是装的?”
琼绮抿唇道,“我就跟他见了两面,是什么程度的白切黑,我也不好下定论。但他这个人,占有欲很强,你看,我才跟你走近了一点,他在林中又是举起弓箭对准我,又是暗中伤我的马……我琢磨着,若不是顾忌着我的身份,他不好直接杀我,否则我早就凉凉了。”
听到琼绮的话,陶缇心头“咯噔”一下。
她自然相信好友的,她没必要编出这些事情来唬自己。
“反正你别傻乎乎的,被人卖了还倒给人数钱!”琼绮见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心中叹气:
唉,小阿缇也真是倒霉,初恋就碰到这样城府深沉的男人,完全被吃得死死的。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提议道,“阿缇,要不你跟我回戎狄吧?我那汗王父亲很宠爱我的,不出意外,汗位应该是我的。到时候你当我的王妃,咱俩一起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间繁华——”
陶缇郁闷道,“别说笑了,我现在是太子妃诶,哪能说走就走。”
琼绮收起笑容,眸中有隐忧,“反正你与太子相处时,多留些心……他若对你藏着掖着,你也别把一颗心毫无保留的给了出去,不然我怕你会受伤。”
陶缇垂下眼眸,心绪复杂,面上强装着淡定,道,“阿绮,如果真是他伤了你,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琼绮摆手道,“嗐,咱们谁跟谁。”
两人又简单说了两句,琼绮揉了揉她的发,大姐姐似的,“好了,你赶紧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陶缇颔首,“你好好养伤。”
她起身,快步往屋外走去。
小心翼翼的掀开毡帘往外看了看,确定外头没人时,才麻利的钻了进去。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忽然,黑暗中窜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跟麻袋似的被扛上了肩膀。
陶缇大惊失色,刚想喊叫,就嗅到一阵熟悉的冷松香味。
她怔住,“殿、殿下?”
那人不出声,只大步往前走。
等走到光亮处,陶缇看到他的衣裳,俨然便是裴延那件竹青色锦袍。
真的是他!
她挣扎着,慌张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你放我下来。”
裴延牢牢地抱着她的腿,见她乱动,结实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还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臀,嗓音低沉道,“别乱动。”
他这动作和语气,让陶缇又是羞怯又是害怕,整个人就跟踩钢丝似的,一颗心吊在空中摇摆不定。
她是脑子也乱糟糟,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听到了她和琼绮的话?肯定是了,不然他不会直接将她扛起,他肯定是误会了。
可为什么会这么巧?还有玲珑她们人呢?怎么一个人都不见了。
一时间,琼绮语重心长的话,像是潮水般涌上来——
“你家太子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无辜……
或许,你听说过白切黑吗。”
难道裴延表现出来的温柔、和善、包容、大度,都是他装的?
陶缇脸色发白。
……
陶缇住的帐篷不远,她就这般被裴延扛回了帐篷。
宫人们守在帐篷外,低垂着脑袋不敢多看。
玲珑跺着脚,心急如焚的念叨着,“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怎么办呀,太子会不会伤了太子妃……”
付喜瑞也拧着眉头,摇头叹息道,“我看殿下这次气的不轻。”
玲珑心中自责,倍感煎熬,她心里是向着太子妃的,可殿下是她的主子,她不得不听令。
她双手合十,朝着远方黑压压的天拜了拜,只希望太子与太子妃能解开误会,千万别为着这事伤了情分啊。
帐篷内,陶缇被丢在了床榻上。
虽然床上垫着厚厚的软被,但不客气的被丢下来,尾椎骨还是隐隐泛着疼。
然而,此刻她也顾不上疼,只本能的往后退,乌黑的眼眸带着惊惧,直勾勾的看向一步步逼近的男人。
他还是那样俊美,并没有怒不可遏的扭曲,深邃的脸庞上表情平淡,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黑眸,目光灼灼,其间的愤怒如乌云翻滚着,冷冽又阴沉。
这样的裴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让陶缇感觉到陌生和害怕。
她一点点的往床里挪去,他面无表情的一步步靠近,修长的手轻轻解着袍扣。
直到她的背脊抵到床栏,退无可退,裴延高大的身躯挡住大半的烛光,阴影笼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