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说:“怎么不去酒店办升学宴,考得这么好,不是得摆上十几桌庆贺下?”
“聂老原本是有这个打算,但洲泽说不用这么大阵仗,简单点就行,所以就按照他的意见来,熟识点的亲朋之间吃个饭就行了。”
***
第二天,聂家。
聂家今天很是热闹,来了很多关系比较亲密的亲戚,还有一些聂爷爷的朋友。许时沅坐在客厅边缘处,并没有插嘴的兴趣,她默默地听着,和看着。
聂洲泽在沙发那边,和长辈们谈着话,远远看去从容而挺拔,从容得不像是刚高考完的中学生。
她来这么久,都还没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就刚进门的时候打了声招呼。正走着神,沈时忽然朝她招手,让她过来她身边坐,许时沅迎着众人视线,在沈时边上坐下。
许时沅不知道她要干嘛,就听沈时说:“你不是有问题要问你洲泽叔叔吗?”
“……”除了难以启齿的情感问题,她哪来的问题,“好像没有吧。”
沈时转向聂洲泽的方向:“洲泽,我们家小沅上了高二就分科了,她现在该有点摇摆不定,你跟她说说理科是不是比文科未来好选专业,好就业。”
聂洲泽了然点头。
“这个其实不一定,”他笑意轻浅,望许时沅道,“其实个人觉得,文科理科各有各的好坏,没有高下之分,说到底选什么主要还是看自己兴趣。”
他的态度向来无可挑剔,即使是不同的意见,用谦柔的语气说的话,也让沈时停下地思考了片刻。
“嗯,我知道了。”许时沅朝他了笑,他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的兴趣,应该是文科呀。
许时沅又开始犹豫了,她是不是应该改选文科。
这么一来,许时沅还真的有问题想问他了。然而客厅这么多人,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她和他身上,她还是先不问了。
许时沅吃完饭,随手拿起手边桌上的四阶魔方,认真地摆弄着,然而怎么弄都弄不好。
真是复杂。
身旁的沙发忽然陷下去,许时沅转了转弯眸瞥去,只一眼看到是聂洲泽,心跳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擅自加速。
聂洲泽喝了口杯里的茶,闲着没事,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摆弄四阶魔方。
这不是要她老命吗。
不看她还好,一看她,许时沅就感觉手指已经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内了,赶紧故作镇定地摆弄两下,随即求救:“聂叔叔,你这个魔方,要怎么回恢复原样啊?”
许时沅将魔方递给他。
他伸手接时,指尖无意中触到她,许时沅手指刹那间过电似的,勾连起心底丝丝难以名状的波澜。
聂洲泽没发现她的异样,垂眸端详片刻后,指尖开始转,“这样,先调整六面的中心块……”
“嗯,”许时沅应声,不动声色倾身靠近他,呼吸也不自觉放轻了。
表面上她是想看得更清楚些,实际上,这只是她的小小私心,靠近他。
只可惜很快,聂洲泽手里的魔方已经复原,他递给她。“大概这样。”
“好复杂啊。”
“你在干什么啊?”聂河川吃完饭,见他们不知道在沙发上捣鼓什么,凑过去一看,讶异道:“噢这个,我前几天怎么都没把它搞复原,许时沅你弄好了?”
“不是我,是我旁边这位大佬复原好的。”许时沅说看了眼聂洲泽。
“大佬”这称呼新奇,聂洲泽无奈笑了下。
“不愧是我叔,”聂河川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叔,你那个A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哪那么快。志愿才刚填,估计八月份中旬左右,到时候你在家记得帮我留意一下。”聂洲泽说罢,转眼却看到旁边许时沅惊愕不已的神情,“怎么了?”
“A大?”许时沅松了松眉头,“叔叔你不是报了……Z大吗?”
没等他回答,聂河川先开了口:“Z大在省内虽然是top1,可是分数如果能去国内的top3大学谁会不去,不然不是在浪费分数嘛。”
“嗯。主要是,我挺喜欢A市,A大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聂洲泽说。
“嗯,那也挺好的。”许时沅低下头喝茶,掩藏住心底的失落,“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城市读自己喜欢的大学。”
许时沅希望他更好。却又不免想到,A大——她是真的,可望而不可即。
聂河川:“叔,我也想考A大,有什么秘籍吗?”
“没秘籍,脚踏实地努力。”聂洲泽淡淡道,看向身侧的人,“时沅呢,想考哪所大学?”
“我的话……”许时沅耸耸肩,故作轻松一笑,“我现在的成绩一本线到时候都不一定都够不着,所以暂时没有想过什么目标大学。”
“那可以趁放假好好思考下。”聂洲泽说,“早点想好目标,不至于努力得过分盲目。”
我找到了,你就是啊。
可我怎么也……够不着。
许时沅看了聂洲泽一眼。他的眼神诚挚,坦荡。以至于,一时没忍住,吐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如果我明知道目标不能实现,设什么目标难道有用吗?”
“努力也没有用吧。”她补充了句,仿佛在自嘲。
比如说学习,Z大也许她还能幻想一下,A大是她想都不想,就会说“我不可能”的遥远幻想。
又比如说,就算再努力,看起来,她永远也追逐不到他的脚步——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以后会变得更好、走得更远的他。
“那我问个问题,你努力过了吗?对于你想要追逐的目标。”
许时沅一怔:“我……没有,我就是有自知之明,很不可能。”
“嗯,所以,你没有真真正正努力过,怎么看出自己不可能?又怎么就断定出自己肯定不行这个结论?这不叫自知之明,是自我设限。”聂洲泽不急不缓,垂眸却瞥见身侧的人眼睫低垂着。
是他语气太重了?
聂洲泽缓和了下声气,“总之,先全力以赴去做了,再说行不行。而不是没做之前就已经自我设限,反倒先败给自己。”
许时沅很少把消极情绪暴露出来,她抬头,望进他春日般温柔和煦的眼,苦涩的同时,却也莫名腾起了信心。
她认真点头,“好,”
聂洲泽也点了下头,却比她要坚定几分,像是一种默契及肯定。
第19章 第19宇宙
晚上躺在床上, 许时沅抱着枕头,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她打开手机, 看自己最后一条微博——「nzz考了Z大,我的目标也是Z大, 然后追求他。」她点击, 删除此微博。
许时沅编辑了一条新微博:「nzz去了A大, 可是A大真的太难考了啊啊啊……」
“这不是自知之明,是自我设限。”
——许时沅又想起了他说过的话,她把刚才打的那段字删删改改, 变成了「两年后, 我xxy!要考上A大!我肯定可以的!!!!」
微博于她而言, 就像个树洞,让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情绪。发送完这条微博, 她翻开才买了不久的地理图册,一眼就看到了A市的位置。
地理图册上, 西城和a市距离也就几厘米。可现实中, 却横跨了大半个中国, 比她之前长得距离还要长很多。
A 市, 真的好远。
两年, 也真的很漫长。
以后应该很难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除非她真的能去到A大。
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是闻沁。
许时沅长长地舒了口气, 像是要把所有低沉和失落都呼出去,她接通电话,“闻大小姐啊,怎么今天大晚上十一点, 还给我打电话嘞?”
电话那头,首先是闻沁大小姐的尖叫声,很激动。
还好她不是戴耳机接的电话,许时沅默默地,把听筒和耳朵拉开了距离,“咋了咋了?”
“你猜猜我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事?”闻沁偏偏还要卖卖关子,语气都掩不住的兴奋。
“你买彩票中了一百万?”
“不是……”
“吃到了超好吃的奥利奥饼干?”
“不是啦,你再猜猜,和我老本行情感方面有关的。”
“你有喜了?”
“近了近了。”
“你结婚了?”
“更近了,差不多了!”
许时沅这会认真思考了几秒,“那就是——你今晚跟烦哥告白成功了!”
“聪明!”闻沁兴致勃勃地述说着过程,“我今晚把林超琦叫出来逛街,他啊,以前不是还让我对我爱搭不理的,你也知道的对吧。”
“对啊,我知道他。”许时沅也觉不可思议,“怎么回事啊究竟?”
林超琦就是高一上学期校运会时,闻沁指给她看,说她要追的高二级跳高选手。
许时沅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某天下午闻沁拦住他,送了礼物给林超琦,结果他毫无绅士风度地把礼物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用的还是投三分球的标准姿势……
“别再烦我。”林超琦当时还抛下了这么一句“狠话”,也因此,许时沅暗中称呼他为“烦哥”。
闻沁接着说:“所以啊,我没想到他今晚真的会出来,陪我逛街,还给我买了奶茶,我一想他怎么一反常态,就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跟他告白了,他答应跟我交往了。”
“这雷霆作风,不愧是闻大情感专家,竟然让一棵铁树都开了花。”许时沅敬佩的同时,又羡慕她的勇气。
“所以啊,知道我为什么第一个通知你吗?”
“为啥?”
“啧,既然我都能让烦哥这样铁树的人答应我,你那个学长,态度是不是比他好一百倍,你也可以把他叫出来,跟他告白啊,对不对?”
“他要去A大了。”许时沅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句。
“A大,好厉害啊,”闻沁感叹了一句,又赶紧回到了正题,“这么远的地方,真的,沅沅你拼一把,你现在不上,以后可能遗憾一辈了。再说,没准就成了呢?”
许时沅动摇了。
他去A大的这两年,她无法预料会有什么变数。她的确不愿也不想,多年以后再回想起他时,回想这一出独角戏时,只有遗憾。
而且,乐观点,没准他会答应呢。
***
那天晚上,许时沅熬到后半夜才睡。
长这么大,许时沅从来没有向谁表白的经验,她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如何自然又热切的告白。
以闻沁的经验,不用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直接,站在他面前,对那人说:“xxx,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
不行,太简单粗暴了,如何打动人。
“你要有内涵啊,那你跟他说一句‘今晚月色真美’,看看他会不会听懂,考上A大的人应该也不会听不懂。”
今晚月色真美……
倒也不用这么文艺。
许时沅脑子乱的很,大半夜过去了,她才想到一个自认为完美又能打动人的方法——写情书,把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话,借着文字的形式传达给他。
要她直接说出来,那简直比登天还要难,胆小如她,还是想要用这种含蓄点的方法。
删删改改许久,终于写好了。
许时沅拉开抽屉,翻翻找找,找到了她以前买的淡雅风格的信封,她把情书对半折块塞进去。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但可能是因为过于激动,她情绪依旧亢奋,一直翻来翻去睡不着。
然而,两天后,当她去到聂家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瘫在沙发上看电影的聂河川,“你要西瓜就自己去冰箱里拿了切啊。”
“知道了,”许时沅坐下后,四处张望着寻找他的身影,疑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爷爷和你叔叔那些去哪了?”
聂河川不假思索:“我爷爷去讲座了,叔叔今天早上就走了。”
“走……走了?”许时沅有不祥预感,眉头蹙起,“走去哪了?”
“和他几个好朋友去毕业旅行啊,好像是去……噢,去云南那边了,昨天下午坐火车走了。”聂河川眼神往下一移,又看到她怀里抱着两本书,“你还书?”
“啊对。”许时沅无力地坐下,整个人陷入沙发里,一股强烈的失落和难过在心底疯狂蔓延,低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不是只去一个城市,应该要挺久的。”
他昨天就离开了。
而她还没来得及把信给他,向他表明她的一直以来的心意。
她几乎可以确定,在这些天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会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像漏了气的气球那般,慢慢地消失殆尽。
许时沅默默把那封情书从书页里拿出来,快速塞进了书包里。随后,把这两本悬疑小说递给聂河川,“这些给你吧,到时候你叔叔回来的时候,你帮我还给他。”
聂河川:“好,你放着吧。”
“那我先走了。”
聂河川抬头,看着她匆匆忙忙跑向玄关的背影,大门咔嚓一声关上了,他纳闷,却又说不出为什么许时沅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
黄昏的天空很温柔,铺了一层淡粉的霞光,晕染了水墨蓝色的天际。
植物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来来往往的人从她面前走过,她始终低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