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往下说，不存在大不了。”
凯尔西不等歇洛克说完后半句，大不了一起死之类的话不能说。她立即盲选一个方向，让乔治朝向极远处流星陨落的方位开。
乔治几乎不抱希望。
出海十几年，更听老船长讲过很多故事海上见闻，他从未比今天更近距离接触死神领域。
当前只能放手一搏。
乔治听到凯尔西的指令，不顾一切地朝前开。
有几次听得惊雷在耳边炸响，仿佛只差几米船就被雷劈中；有几次巨浪扑面而来，船迎浪而上，下坠时几乎要直冲入水。
直到耗尽燃料，搜救船竟奇迹般地飘到了岸边。
朝外看是一地狼藉，船舱玻璃碎了大半，甲板旗杆尽数折断。
“天亮了。”
乔治脱力坐倒在地，他也不知怎么横冲直撞，竟然成功闯过死亡海域。
只见天际泛白，前方是升起炊烟的岛屿。
凯尔西长舒一口气，却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哪座小岛？如果搜救船是往西南走，这里应该是在弗罗里达半岛之侧的英属巴哈马群岛。”
上个世纪，巴哈马群岛是海盗们的聚集地。
“你安排船上的事，我先去岛上看看。”
歇洛克给凯尔西一个大可安心的表情，“海盗都是上世纪的事了。如今，巴哈马与美国海贸往来频繁，岛上应该是安全的。”
应该安全？
凯尔西不可置否，只让歇洛克多叫几个人一起上岛。
最佳帮手华生却没有同坐这艘船，因救助生病船客，他乘坐另外的搜救船离开了。
“不知其他搜救队其他船如何。”
凯尔西也没时间担忧，“等上岛，再问问有没有其他船只靠岸的消息。”
“好。”
歇洛克应下，与自请探路的达西、以及另三位水手上了岸。
经过昨夜的两度逃难，搜救船上众人都筋疲力尽，谁都经不起第三次折腾。
幸而，霉运没有再如影随形。
一小时后，歇洛克带着好消息回来。
此地就是巴哈马群岛之一，属于英国领地，与美国弗罗里达半岛保持着高频度的船运往来。
“每周两次大型货船停靠，明天上午就有船来。”
歇洛克遇上了驻岛货商，对方表示等能联系一艘载客船去美国。“最迟后天下午能离岛。”
今明两天，众人就在岛上稍作休整。
只要是正常的岛屿就好。
凯尔西已经将要求放到最低档——请让她登上最最最普通的岛屿，千万别搞特殊。
进入岛屿。
凯尔希不在意租住的旅店近乎简陋，更不在意街中年女人一脸嫌恶的表情，只想躺到床上休息几个小时。
‘砰！’重重的甩门声响。
中年女人不满地关起家门，恶狠狠地骂了句什么。
“抱歉，苏珊的脾气有些古怪。”
前来引路的旅店店主耸耸肩，“苏珊不是针对你们，而是针对一切经历过海上暴风雨的人。”
“哦，看来遇上了一位有故事的女士。”
凯尔西没能听懂女人说的语言，而见歇洛克也微微摇头。
店主知道这些旅客现在没精力听故事。
“如果你们感兴趣，下午茶时分，我可以讲讲。”
下午茶时分。
前来听故事的只有凯尔西与歇洛克。
苏珊女士的故事，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和很多故事的开头相似，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加勒比海某个岛屿，来了一群刚刚从海上风暴中死里逃生的船客，他们是西班牙人。
岛上人热情地接待了逃难者。因为小岛不常与外界联络，外来客们必须等四五个月才能搭船回家，他们就在小岛上住了下来。
尽管语言不通全靠手势交流，但两方相处愉快，更有甚者在五个月后船来时没有回家。
“留下的是医师，他在研究岛上的植物能否入药，也对一件事很感兴趣。”
店主说到，“与大多中南美洲的神灵崇拜不同，大多情况下被视作邪恶的蝙蝠怪，是小岛的守护神。”
“蝙蝠怪？”
凯尔西当即联想到朱尔的死状，不由多了几分关注，“是玛雅传说里的卡玛佐兹吗？”
“类似吧，岛上人肯定不叫它卡玛佐兹，应该会起一个近神的称号。“
店主并不在意那些细节，“反正都是类人的蝙蝠神怪，就是超大的吸血蝙蝠怪物。我顺口叫他蝙蝠怪了，而重点在蝙蝠怪的禁忌上。”
岛上人对外很热情，唯有一个禁忌，外来者不能靠近蝙蝠怪居住的圣地。蝙蝠怪不喜欢外来者，如果外来者踏足圣地就会引起它的怒火。
“蝙蝠怪的怒火不分亲疏，只要发怒就会降下天火，惩罚违背禁令的人。“
店主举起咖啡杯，示意两人猜一猜，“后来的事，你们能猜到吗？”
从苏珊女士嫌恶的态度，后来的事一定不愉快。
歇洛克先猜，“留下的仪式不顾禁忌，闯入了圣地，天火焚烧了整个岛屿？”
店主缓缓点头，“对，就是这样。小岛变成了火海，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从此，苏珊就怨恨上了从海上风暴中逃生的人，认为他们是一切厄运的开端。”
“请等一等。” 凯尔西不解，“没一个人逃出来的话，苏珊女士又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所以说，这是故事。”
店主说起苏珊在出海时受过伤，她的记忆有些混乱。
“苏珊三十年前就来了巴哈马，在此成家生子。虽然出过海，但是向东走往大西洋，根本没有向西去过加勒比海。”
店主及附近住户都认为苏珊是记忆错乱。
她是将别人说的故事，当成了自己亲身经历的现实。
“苏珊的丈夫三年前去世了，她的性情越发古怪，只给儿子好脸色。”
店主无奈地说，“她是对我们这些老邻居也越发不耐烦。不过，苏珊多是闭门不出，你们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找你们麻烦。”
故事到此为止，店主先一步离开。
留下的两人却若有所思。
二十年前，一队西班牙人登上不常与外界交流的小岛，小岛信奉蝙蝠怪。
外来者却踏足了小岛禁忌，触犯了蝙蝠怪的怒火。随之，降下的天罚毁了小岛，也同时杀死了岛上所有人。
这一则故事并没有让人惊艳的地方。
和许多神怪传说相似，换汤不换药，都是圣地、神灵怒火、全员死亡的元素组成。
然而，与最近发生的联系起来，看待故事的态度就有了变化。
一是朱尔很可能死于巨型蝙蝠吸血，二是炸毁「幸运者号」的凶徒有西班牙血统，两者都与故事里的要素相对应。
凯尔西与歇洛克对视着点点头，必须找苏珊了解详细情况。
“先找苏珊的儿子，有他在，苏珊也许更好说话。”
凯尔西放下咖啡杯，“希望我们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歇洛克语气肯定，“我觉得会如愿。毕竟，我们都经过了死神的考验，是能因祸得福了。”
凯尔西闻言微笑，“汤姆，昨夜我就问了，你对自己的运气认识充分吗？”
昨夜刚刚问，可怖的暴风就发生了。
也许，冥冥之中无形力量给出了标准答案。
歇洛克却理所当然点头，“我记得你昨夜的问题，而我早有了答案。我的运气当然很好。”
凯尔西挑眉，“你确定？”
歇洛克放下咖啡杯，目不转睛地看向凯尔西，“我确定。因为只有无与伦比的运气，才会让我有幸认识独一无二的你。亲爱的杰瑞，你也一定深有同感吧？”
第126章
秋日黄昏, 海岛老街。
咖啡香气弥漫，有些安静。
‘因为只有无与伦比的运气，才会让我有幸认识独一无二的你。亲爱的杰瑞, 你也一定深有同感吧？’
歇洛克说时或用了三分情真意切的语气，但更多是七分理所当然的口吻。
听话听音。
这番话仿佛旨在谈论运气, 外加凸显夸人与自夸。
凯尔西却不由浅笑, 是为那份‘独一无二’。
随即，她端着神色, 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歇洛克：
“如你所言, 我深有同感。遇见举世无双的你, 是我幸运值达到顶峰的体现。不得不说，一别三年半多，汤姆, 你洞察真相的本领真是越发高超了。”
洞察真相？
最希望了解的真相之一，近在眼前。
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船上的拥抱。
歇洛克表面泰然自若，心跳却快了一拍, 他无法忘记昨夜贴近时的感觉。
尽管受到久别重逢与死里逃生的双重情绪作用，但他并不会因为内心情绪翻涌就失去了判断力。
如今回想, 数年来对凯尔西性别的怀疑, 因那一刻相拥的感觉而越发加深了。
凯尔西会不知道拥抱有暴露的风险吗？
不，她一定非常明白。明白, 她却还是选择了拥抱。
其中缘由，两人心照不宣。
当下，歇洛克不动神色地看着凯尔西。
他该选择何时何地，又以哪一种方式彻底揭开谜底呢？
“你的眼神太平静了。“
凯尔西忽然开口, “平静到有些不正常，是在想什么好事？”
“除了案件, 我还能想什么？”
歇洛克又话锋一转，“只会是在想你。”
凯尔西并不意外，还欣然接受：“这真是万分荣幸。听你的话，我就等于好事，这是多么完美的等式。”
“的确。杰瑞，你的认知正确。”
歇洛克顺水推舟，“而谁都希望好事能常伴左右，所以我想替人问一问你的行程安排。”
伦敦与纽约，相隔着大西洋。
两人三年零七个月的分离，虽然书信往来不断，但总不及推门即见的亲近。
不仅是生离，还差点遭遇死别。
别后叙话，必须问清还要再分别多久。
歇洛克不提自己，抛出了房东太太：“在来美国前，哈德森太太托我转告一句话：‘我给特意为尊敬的班纳特先生留了房间，等您回到伦敦，完全不用再为找房子而费力，直接入住即可’。”
说到这里，歇洛克状似疑惑：
“杰瑞，现在我必须要弄清一点了。曾经你在信中表达了对哈德森太太手作小饼干的想念，难道只在心里想一想，没有亲口品尝的计划？如果那样，哈德森太太会非常伤心。要叫你知道，她无时不期盼你回去。”
凯尔西眨了眨眼，究竟是谁希望她回伦敦？
哈德森太太确实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是最迫切渴望的那一个。
“多谢哈德森太太的挂念。”
凯尔西也不点破，配合着歇洛克的演出，“请您替我转告她，我半年后研究生毕业就回伦敦。当春天来临，我会与她在贝克街相见。”
还要半年！
歇洛克早就清楚凯尔西的学业安排，但一直没等来其毕业立即回伦敦的承诺。
现在，他听到了具体时间，居然又有一些失落。
第一次分别三年零七个月，第二次预计不超过半年。
也许是因为别后重聚，让人不更加愿聚了又散，他竟觉得半年太久。
“好的，我知道了。”
歇洛克若无其事地应下，心里另有打算，当下暂且不提。
叙旧便到此为止。
两人想说的大多都已经藏在信中，信件往来的点滴内柔都铭记于心。如今见面，最令人心情愉悦的，是人在触手可及之处。
人在身边，倒是不必赘述分开时的心情。
一杯咖啡喝完，也到了海岛下班时间。
两人去找苏珊的儿子汉森。汉森住得比较远，单程马车要花一个小时。
“你们是侦探？”
汉森打量着前来听母亲旧事的两个人，略有不耐地让两人进门。“母亲是撞坏了脑袋，有关蝙蝠怪的事情，你们不用太当真。”
凯尔西与歇洛克却必须追问清楚。
“故事里，一切发生在二十年前。”
凯尔西目测汉森也就是二十来岁，“你怎么确定苏珊女士说得是真是假？”
汉森瞥了瞥嘴，“我的母亲只在结婚后出海，也都是和我父亲一起，他们都没去过加勒比海。怎么可能遇上故事里的小岛。”
自从汉森记事，在听到蝙蝠相关话题时，他的母亲苏珊都有些歇斯底里。
那种情绪是恐惧，是厌恶，是避之不及。
“事实上，在美洲的这一片海岛上蝙蝠很常见，吸血蝙蝠也时有出现。不管哪一种蝙蝠，母亲只要半途遇到就会慌张跑回家里，开始念叨‘蝙蝠神发怒，人全死了，一个不留。’”
汉森是听得不厌其烦了，“我从小就听她说那个故事，但世上根本没有类人的蝙蝠怪！”
歇洛克微笑，“听你的语气是很确定，你们出海去找过？”
汉森重重点头，“母亲出海受伤的那次，是美国运送货物时在码头撞了脑袋。两位也该知道货运码头的情况，那里乱糟糟的。当时母亲流血晕了过去，时隔一个小时才被发现。”
幸而，苏珊虽然撞破头昏倒，但并没有生命危险。唯一的后遗症，是她开始念叨蝙蝠怪。
“在海岛上，有很多相似的神话传说，事关蝙蝠就更多了。我们都认为，母亲很可能是在码头听了别人说的故事，然后她头部受到重伤就产生了记忆错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