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切按部就班地按照教堂婚礼流程进行着。
没有突发的凶杀案,没有突然失踪的新郎或新娘,也没有出现什么抢婚的狗血剧情。
晴空万里,鸟语花香,红砖教堂。
在神父的见证下,两对新人先后完成了宣誓,自此正式成为夫妻。
然而,凡事不可求完美。
在婚礼进行中,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老班纳特的外甥柯林斯抵达教堂观礼时,差点没有飚高音‘是你,鬼啊——’
虽然这一嗓子没有大喊出声,但柯林斯已经对歇洛克低叫出来。
在婚礼的喜庆欢乐气氛下,在圣神的教堂环境中。
柯林斯仿佛撞鬼般地对观礼宾客失态出言,何止是给老班纳特一家添乱,更不符合他本为神职人员该有的稳重平和。
这是一种极为失礼的表现。
柯林斯的惊异从何而来?
歇洛克立即想起往事,几年前他在午夜时分的荒郊野外见过柯林斯。
当时,歇洛克在闹鬼传闻的案发现场附近,寻找可疑的夜半歌唱幽灵。
半道就听有人大喊大叫,让他暗道不妙可疑分子极有可能会被叫声吓跑,马上顺着叫嚷迅速追踪。
紧接着,一个照面。
柯林斯惊魂不定地把歇洛克也视作了郊野幽灵,是再次大嗓门尖叫‘鬼啊!’
后来?
柯林斯的高分贝尖叫声,成功地惊走了可疑的歌唱者,那让歇洛克不得不换了方式寻找线索。
“福尔摩斯先生,非常抱歉,我为柯林斯的失礼向您致歉。”
婚礼结束后,老班纳特很快郑重地找上歇洛克致歉。他已经质问过外甥怎么如此失态,答案让人很失望。
柯林斯以片面之词称述了当年之遇,他嘴硬不承认自己胆小被惊吓,表示当时是为驱魔去的荒郊野外。
没有想到会遇上从凶宅方向跑出来的不明分子,当时他名正言顺地出言叱问对方怎么一回事。因为没有未卜先知的巫术能知道来人是侦探,歇洛克的调查被打断又怎么能怪他。
至于今天为何失态?
柯林斯只能含糊其辞,那是对驱魔事件印象太深,下意识地叫出了当时对歇洛克的称呼。
老班纳特哪怕不够目光如炬,也能瞧出柯林斯是惊吓过度。
这就是他的外甥,胆小又自以为是,做错事也不敢于承担责任。这几年能谋得牧师职位,也是靠阿谀奉承有钱人。
想到这里,老班纳特彻底没了好心情。
原本他为长女与次女觅得良人而倍感宽慰,而柯林斯也娶了他人,不必再担忧妻子将另外三个女儿推销给外甥。
但是,美好之后总有转折。
今天柯林斯的表现,提醒着老班纳特一个极有可能上演的未来。
如果找不到其他男性亲属,柯林斯作为他近亲中唯一的男性晚辈,那么自家限定继承的土地就要归柯林斯继承了。
——上帝!为什么会有这种恶心人的事?真的一点都不想把遗产留给讨厌的人。
老班纳特越想脸色越不好。原本他就有一个请求想找侦探先生帮忙,没想到今天柯林斯又失态地添乱。
“老班纳特先生,您不必为了他人的失礼而为难自己。“
歇洛克哪怕没收到柯林斯的亲自当面道歉,但丝毫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对旧案只在意案情本身。
对了!
还有一个关注点。
那次为了破案,两位侦探研究了一夜情诗。
歇洛克想起当时,他被狡猾的凯尔西摆了一道,被分配到吟诵情诗的角色。
如今两人关系转变,那么可以美好的幻想一下换他做烛光月夜中的情诗倾听者吗?
花园一角。
凯尔西一个人在此躲清静,她可不想旧事重演。
过去两次伪装时,她都被莉迪亚示好,此次索性拒绝一切交谈可能。
当下,凯尔西却觉鼻尖微痒,是谁在念叨她?
十几米之外。
歇洛克心中想着如何让他的杰瑞念情诗,没想再和老班纳特多言。
“老班纳特先生,不必再管不受欢迎的人。柯林斯没有厚脸皮地留下也非常好,是让欢庆的日子除去最后的不和谐存在。”
歇洛克说完就想要先告辞,但发现老班纳特欲言又止的表情。“您还有事?”
老班纳特没怎么求过人办事,以往能避则避地不管事,但现在必须要为妻子与另三个女儿考虑。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委托您寻找一个人。”
老班纳特既已开口也就不吞吞吐吐,“您知道我没有儿子,而我不想让柯林斯继承土地,是希望能找到其他男性继承人。”
老班纳特说起从美国回来就查起族谱,近五个月已经将能找的都找了个遍。令他遗憾的是查一支失望一次,没有遇上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男性晚辈。
最后只剩一支血缘关系不远不近的没有定论。
“我祖父的哥哥,说来是一百三十年前的往事,当时他被变相逐出了家族。”
老班纳特简单称述伯祖父本是长子,康拉德·班纳特因为爱上了一位不被家族接受的女人而被剥夺了继承权。“我想找到伯祖父的后人,不知您是否能接受委托。”
歇洛克对寻人兴趣不大,这听着并不是有挑战性的案子。“已经过去一百三十年,此事恐怕希望渺茫。”
老班纳特知道此事不易,他坦诚到,“请您原谅我没有找达西与宾利帮忙,我不想太过麻烦女婿,以免给女儿们带去不好的影响。
世上几乎没有您破不了的案子。请让我庸俗地直言,如您愿意受理此次委托,或也邀请班纳特先生一起查案,我愿向您二位支付数量可观的调查费。”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歇洛克言简意赅地表示,“我与凯尔西近年都有安排,而找人必要远行其他地域,无法为您及时提供线索。”
老班纳特苦笑,“我只求在死前得到消息即可,不敢奢求短期内得到确切结论。”
话已至此,歇洛克不可置否地点头。“那就先听听您的即有线索,再谈其他。”
这件事必要和凯尔西商量,反正是不能耽误了寻找令牌秘址的进程。
“找继承人?”
凯尔西的躲懒被歇洛克打断,来请她一起去老班纳特家听听情况。
对此,凯尔西也兴趣缺缺,但并没有拒绝。
现在离开尼日斐花园也好。原因简单,她不想被班纳特太太盯上,或要被明示暗示介绍适龄的女性结婚对象。
于是老班纳特先行几步,而两位侦探随后也跟上了。
穿过乡间小道,麦穗沙沙随风作响。
凯尔西感受着乡村悠闲的气息,总觉得少了什么。
对了,把华生忘在尼日斐花园里了!
也不知看上去非常适合结婚的华生,他能逃过班纳特太太的絮叨吗?
“汤姆,你不觉得缺了谁?”凯尔西看向歇洛克,以往在221B听委托人称述案情时,都会让华生在场记录。
眼下,有理由怀疑歇洛克是故意遗忘,让作为未婚男士的华生独自面对急切嫁女儿的班纳特太太。
“缺了谁?”
歇洛克一副单纯疑惑的表情,仿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你是说华生不在,是的,我不小心忘了叫他。那就让华生继续享受婚礼后的的茶话会吧,也别让他在喜庆的日子还不得不接触案件。”
歇洛克:请夸我,为人体贴的侦探,从来都不压榨助手。
凯尔西眨了眨眼。
很好,确定华生被坑了。下一个不会轮到她吧?居然还有点小期待。
第169章
“两位请坐。”
老班纳特将凯尔西与歇洛克带入书房, 他取来了一只小木盒与一幅素描。
“有关我的伯祖父康拉德,现有的线索很少。一百多年前也没有照相机,只留下一幅面部图。”
老班纳特谈起家族一直都在英格兰南部生活, 尽管比不上权贵,但乡绅生活也过得安逸。
“伯祖父有些不同, 他生于一百三十年前的1750年, 十八岁就想要出海做生意赚更多的钱。现在人们已能接受新兴资本,但当时普遍认为那是充满铜臭味且激进冒险的行为。”
十八世纪中后期, 英国开始了工业革命。新型资本势力上升, 而以往掌握着土地等资源的贵族阶层走下坡路。
财富分配的变化势必引起阶层流动, 新势力的不满足与旧势力的不甘心冲击着时代思潮。
是固守观念,还是探索未知?
康拉德出生在大变革的时期,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平淡度日的人, 但遭到了长辈的全票否决。
“听父亲说,伯祖父从来都不安分。抱歉,这样说很不绅士, 但请让我如实表达父亲的原话。”
老班纳特提到康拉德二十二岁偷跑去了伦敦,做过各种类型的生意, 甚至还参与到1773年英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在柴思胡同咖啡馆的成立。
“股票证券买卖根本不像土地, 看不到实物是很不踏实的交易。伯祖父在伦敦呆了四年,赚赚赔赔最后并没能捞到多少钱。他总算听劝回了家, 却是带回一个未婚妻。”
老班纳特苦笑,那个女人带来了更深的家庭矛盾,因为她的身份在长辈看来还不如普通的乡间农户。“阿纳斯塔西娅·丹,自称是一位吟游诗人。”
凯尔西听到此处也有些意外。吟游诗人在中世纪的欧洲兴盛, 其成员包括贵族、骑士、农民出生等等,他们出入之地也是王宫、贵族剧院, 也曾在一些欧洲国家享有特权。
但,那都是历史中的绚丽,吟游诗人在十三世纪后已经没落。
五百年过去,等到了康拉德生活的工业革命开启时代,吟游诗人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流浪者形象。
凯尔西也听出来了,康拉德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老班纳特先生,您的伯祖父是如何与阿纳斯塔西娅女士相恋的?”
老班纳特摇头,对伯祖父的情史并不了解。只知道曾祖父那辈都竭力反对康拉德娶那样一个妻子,然后矛盾爆发了。
“伯祖父指责长辈从未支持过他做任何事,而此次他绝对不会放弃阿纳斯塔西娅,就有了被逐出家族的结局。”
那些家庭冲突必定异常激烈,才让康拉德一去不回头。
老班纳特是康拉德的孙辈,他出生的那天距离伯祖父离开已经有五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不论是他的父亲或祖父都极少谈起过去,只在教育他时不断强调离经叛道是不对的。以一两句话说着康拉德的旧事,以此为反例,诉说生活在朗博恩过田园生活有多好。
歇洛克暗道每个人的性格形成必然与童年有关。
老班纳特一直安于乡村生活,即便面临没有儿子继承祖产田地,他死后妻女可能变得生活困窘,但也没有前往伦敦拼搏。这些是从他儿时就被灌输的思想。
“老班纳特先生,除了以上情况,您对您伯祖父的去向还有更多线索吗?”
歇洛克看过那张肖像素描,铅笔作画没有得到妥善保管,画上康拉德的下半张脸已经完全模糊。
只知一个名字,半张脸,和百余年前零星的活动轨迹,想要确定其后辈在何处,那是要等上帝降下幸运光环。
老班纳特知道很难,听说他的曾祖父即康拉德的父亲,在一气之下烧了逆子的所有东西,唯一的素描小图还是曾祖母偷偷藏起来的。
“伯祖父几乎没有带家里的任何东西就离开了,唯有一样算是信物,一只背面刻着「K.B.」的怀表。”
老班纳特打开小木盒,里面是一只同款定制怀表。“曾祖父给两个儿子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一只给了伯祖父康拉德,另一只给我的祖父欧文。
两位请看我祖父的怀表,这与他哥哥康拉德那只唯一的区别在背面。这只刻着姓名首字母「O.B.」,那只则刻着「K.B.」。我想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伯祖父都会保留他的怀表。”
另外,还有一点不确定的线索。
最后一次听闻康拉德的消息,是他去了在德比郡的朋友家,那人叫做阿伯特·阿什比。
“曾祖母私下想劝回儿子就给阿什比家去信,却被告之伯祖父已经带着他的恋人离开。其目的地是约克城,临走前却没表明详细地址,只说了一段吟游小诗。”
老班纳特又取来一张破损的信纸,“很抱歉,我找不到完整的信件了,仅有这段被保留了下来。后来,再也没有传回任何与伯祖父相关的消息。”
——只见残缺的信纸写着四行字:
「诸神黄昏后
听一片叶落的声音
魔法之城的鬼魂在示威在游荡
我们隔着冥河呼唤昔日荣光重临大地」
至此,老班纳特将知道得都说了。
他也觉得希望渺茫,伯祖父会不会早就遭遇不幸?亦或对方也没有曾孙?难道他就必须要接受把祖产传给柯林斯?
一时间,书房陷入沉默。
凯尔西梳理着当下已知情况。坦白说,如果没有好运天降,康拉德九成九是找不到的。
她与歇洛克交换一个眼神,相互微微点头,反正两人都要去约克是能顺带打听一下。
“我就实话实说了,线索太少,您想找人完全是在拼运气。”
凯尔西让老班纳特做好最坏的准备,“哪怕您说只想在死前得到消息,但我和歇洛克做不到为您长期找人。一旦承诺就要做到,但这种承诺我们给不了。”
这与一般失踪案有很大差别。
就连老班纳特也说不清百余年前的家庭冲突到了何种地步,康拉德会不会一气之下离开英国,彻底改名换姓都是有可能的。
目前所知,此中不存在第三方加害者,它不是一个刑事案件。
两位侦探出于对熟人的帮助,可以答应抵达约克城后顺带找一找多年前康拉德的行踪,但不可能将其列为今后十几年的必破之案。
歇洛克与凯尔西观点一致,直言不讳地说,“老班纳特先生,这次北上可以为您打听一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