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寻找项链也算一个调查方向。
埃加斯不在意天色已暗,晚饭后立即调集更多的人手加大搜查范围,希望能以此先一步确定凶嫌。
凯尔西三人回到了旅店,仅仅一夜过去,昨夜热情欢迎他们的店主成了一具尸体。
短暂的晚餐休息后,三人聚在一起再度探讨案情。
“狄克说谎了。”
歇洛克提起之前的发现,“有关潘妮是否有深蓝色的衣服,狄克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他有几近半秒的惊讶与不满,但迅速掩饰了表情。”
华生愣了愣,怀疑自己的听力或视力出了问题。
”西格森先生,您是说捕捉到了狄克半秒内的表情变化,他从惊讶到不满又恢复了正常?”
“对,狄克有过极快的眼唇肌肉表情变化。”
歇洛克顺理成章承认,“和听出一首乐曲谁弹错了半个音节一样,看出这种变化并不难。”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完全没有发现。”
华生下意识地产生怀疑,试图寻找盟友地看向络腮胡,“亚戴尔先生,您……”
“当时,我从背后钳制着狄克,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凯尔西如实说,“不过,当狄克被问到潘妮是否有深蓝衣服,他的双手不自然地颤动了。”
华生哑然,他还能说些什么。夸奖金边眼镜的观察力,细致入微到了变态的地步吗?
其实,在审讯中超过一秒的惊讶是假的。
因为微表情的变化稍纵即逝,没有丰富的观察经验绝不可能瞬间正确判断,那无法用天赋去解释。
凯尔西因此升起疑惑,作为一位音乐人,西格森未免过度不务正业地练习了刑侦技巧。
“潘妮矢口否认了上午曾经出门。狄克又很保护女儿,不会为我们解惑深蓝衣物之事。”
凯尔西没继续关注金边眼镜,先解开理查德之死更重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与其等狄克父女开口,我想找其他人探听些情况。”
眼下,狄克否认潘妮穿着深蓝色衣物,关键就在他为什么要迅速否定?
难道是狄克撞见过穿着深蓝衣物的人进出旅店?但解释不通他惊讶后的不满情绪变化。
“我知道了!”
华生想到了一种可能,“平时潘妮喜欢亮色裙装,深蓝衣物是特意进行了乔装。一位父亲从惊讶到不满,很可能是潘妮偷偷穿深蓝衣服去见了心上人,小伙子却让狄克看不顺眼。这种私事,狄克肯定不会和我们说。”
末了,华生还感叹:“其实不难理解,但凡疼爱女儿的父亲,对要娶走女儿的男人总是看不顺眼。”
凯尔西:没想到这题华生倒是答得快。
歇洛克:没想到这题华生看起来很了解。
“咦?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
华生感到身边两道奇怪的视线,“难道我判断得不对吗?”
凯尔西坚定地摇头,“当然不是,我认同华生先生的推测。”
“去问问潘妮的朋友们,今天她是否有秘密约会。”
歇洛克建议,“不用埃加斯的人护送,天黑了不要大张旗鼓,我们三人去就好。”
夜色渐深,并不是上门找年轻女孩问话的好时候。
三人一户户走访了与潘妮有往来的女孩,顶着家长们不悦的脸色询问潘妮的交友情况。但到临近夜间十一点,都没问出相关线索。
只能暂歇一晚,明早继续走访。
翌日,理查德死亡后二十四小时。
华生终于从一个女孩口中获悉,昨天潘妮与安东尼私下约会。
“两人去逛了镇东的集市,而狄克在镇西。一东一西回避战略不错。”
华生没多开玩笑,“近日,雷奥镇一共有五个集市,东南西北与中心集市。昨天埃加斯已去调查理查德光顾了哪一处,至今还没有回应。现在,我们先找安东尼?”
凯尔西与歇洛克一致点头,安东尼很可能是突破口。
果然,安东尼说出了一条新线索。昨天他在等待潘妮时,在集市口遇到了前来买东西的理查德。
安东尼原本要躲起来,却看到有人穿深蓝色衣服来了。并不是潘妮,而是脸色苍白的精瘦男人。
精瘦男人与理查德撞了个正着,将理查德撞得踉跄了好几步,把安东尼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扶。
当时,理查德并无大碍没让安东尼搀扶,他买了一些生活品就回了旅店。
至于那个撞人的精瘦男,等安东尼回过神来,发现对方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就已经没了踪影。
不,精瘦男还是说了什么。
安东尼描述对方神志可能有些异常,听到他一直在念着‘上帝会宽恕我的,上帝会宽恕我的。’
之后,安东尼把集市遭遇告诉了潘妮。
两人都决定保密不告诉狄克,不然他们约会的事就要暴露了,但谁也没想到理查德昨天上午居然死了。
阴差阳错,理查德连亲人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精瘦男子三十岁左右,神志可能有异,昨天穿着深蓝色的衣物。
安东尼回忆此人的衣扣是菱形状,而从前没在雷奥镇见过男人,他可能来自周边某个村。
埃加斯以此为线索,外加那条丢失的十字架银链,向周边村镇出发去寻找疑犯。
又过了两晚。
距离B伯爵管事约定的接车时间,仅余一个上午。
“找到了!在密西达村。”
埃加斯送来了确定消息,“疯子伊夫力,三十多岁。老理查德出事当日,他下午匆匆回村。村民们看到他衣袖与身前有血迹。”
因为伊夫力的行为疯癫,之前也会攻击村民,就被单独圈在了一个院子里。
不过他的逃跑本领也不低,时而会跑去树林里与野兽乱斗,身上带血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
“已经在伊夫力房里找到了深蓝色的血衣,包括那颗染血的菱形扣子,能与老理查德额头伤吻合。”
埃加斯叹气,“就是没法审问。伊夫力痴痴傻傻的,问什么都不回答。”
华生问,“之前,被伊夫力攻击的村民,他们也都戴着十字架项链?”
“对。伊夫力两年前去到密西达村,躲在村尾的废屋里。每隔一段时间村总有带十字架的人会遇到袭及,村民才发现伊夫力的存在。”
埃加斯说密西达村也驱赶过伊夫力,但他总会再回到村里。
密西达村不厌其烦,大老远去报警处理也不见其效,索性将废屋围了一圈栅栏。
后来村民们不再靠近村尾,而万一半途遇上伊夫力发疯,只要主动交出十字架项链也就相安无事了。
只是,密西达村民也没想到这一次伊夫力惹出了命案。
耳听为虚。
尽管时间有点赶,凯尔西三人带上了安东尼,快马加鞭去了一次密西达村。
伊夫力住的废屋杂乱不堪,地上是凌乱的半熟烤肉与野果。残破的木板床头,挂着共计二十四根十字架项链。
其中有一根带血的,正是理查德佩戴的项链。
经由安东尼当面指认,确定伊夫力就是撞到理查德的精瘦男人。
看来在集市的偶然一撞后,伊夫力凭着过人的隐匿本领跟踪了理查德,潜入旅店后奇袭盗取了十字架项链。
这次闹出了人命,密西达村很快会把伊夫力送入监狱,等待他的只会是绞刑架。
歇洛克打开临时关押室,将所有可能判决结果缓缓向伊夫力说明。
就见伊夫力蜷在角落里,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一般,呆呆地盯着墙壁。
“你曾说,上帝会宽恕你的?”
歇洛克观察了一会,冷不丁摸出一根十字架项链,在伊夫力面前晃了晃,“你有什么需要被宽恕?”
伊夫力看都没看十字架项链,还是痴痴傻傻地盯着墙壁。
关押室外。
米西达村长长叹一口气。
“伊夫力就是这样。平时都傻傻的,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哪怕他要抢的十字架项链也一样。”
米西达村长说,“大约每隔四十多天,他就疯一疯,上街乱闯去找新的十字架项链。三天前,他刚抢了新的十字架,现在就不会有别的反应了。”
隔着铁栏杆,凯尔西将伊夫力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嫌犯正处于心理封闭期,而想问出一二,恐怕不得不等到下一个疯狂期。
“奥匈帝国判决绞刑的速度没那么快。”
华生也想弄个究竟,“定罪行刑基本要过五个月。等离开伯爵山庄,我们可以前往监牢,到时也许会问出些什么来。”
目前也只能如此。
下午,三人登上伯爵府的马车,向阿尔卑斯山间而去。
天又开始飘雪。
圣诞夜前,马车行驶了两天才抵达深山城堡,只见此处地势奇险。
城堡位于断崖之上,四面悬空,仅有一条进出的路。
马车通过城堡内放下的吊桥,车轱辘一路碾压桥板,只听临空桥面吱吱嘎嘎地作响,无端地有些渗人。
待三人下车回望,吊桥已被大雪覆盖,不谈能看清更远的来路。
“如果……”
“万一……”
凯尔西与歇洛克不约而同地开口,相互看了一眼又齐齐闭嘴,没再假设吊桥断了的后果。
虽然两人口不再言,但都有一种不祥预感。
这一路遭遇了雷劈马车,古怪的木屋童谣与半残面具,外加疯子抢夺十字架项链而杀人。
往前一步,踏入B伯爵古堡,黑暗聚会又会发生什么?
**
“哐!”
12月24日,圣诞夜,暴雪来袭。
密西达村临时关押室,遭遇大雪压顶,房顶塌了。
第二天,村长组织人手来处理突发意外,发现唯一关押的伊夫力被房梁砸死了。
“村长,快来看。这里有一行字,像是伊夫力死前写的。”
只见伊夫力尸体边,雪地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玛丽,玛丽,非常叛逆,你园中的花草长得怎样?」
第39章
克里姆特古堡位于断崖之上, 其规模并不恢弘庞大。
穿过外围的石墙门洞,外庭草坪后矗立着一栋四层建筑。四楼之上,东西两侧分别加盖一层, 三角形尖顶下是钟楼与瞭望室。
“三位请随我来。”
管事在前方引路,沿途介绍起古堡的大致格局。
从南边的吊桥入内, 古堡主体呈现出似长方体建筑。正门即城堡南门, 中轴线位置上的北方还有一道后门。
南门入内,一楼照惯例是厨房、仆人房、清洗间等。
东西两端的楼梯皆可上楼, 二楼起成南北相对分布。南侧为伯爵主卧、书房、藏品室, 北侧是主殿、偏厅与管家房。
“这次共有18位贵客参加宴会, 分别安排在三楼与四楼的客房。”
管事表示三楼四楼共有16间客房,有些宾客携女眷前来,自然也就安排稍大的房间。至于有些宾客自带的仆从, 因为古堡的房间限制,他们留在了吊桥对面的住所。
“对了,请不要去钟楼与瞭望台, 这个季节那里风太大,有些危险。”
管事嘱咐着, 将三人安排到三楼的相邻房间。
房里早早燃起熏香, 沁人心脾的香味欢迎着待入住的宾客。
管事先一步离开,让三人有需要就按下呼叫手柄。
它的另一端系着铃铛, 位于一楼仆人房内。只要铃声响起,侍从们很快会上楼提供各种服务。
一进门,凯尔西先熄灭了熏香,即刻开窗将香味全都散了出去。
客房内含一厅一卧一卫, 经过初步检查,暂时没有发现家具有异常。
拉起窗帘, 借以煤油灯观察昏暗室内,确定没有可疑阴影的窥视孔洞。她又将遮镜帘放下,才在卫生间迅速洗漱打理一番。
B伯爵举办的黑暗宴会,实则是以诡异元素为主题的聚会。
古堡还原了各种惊恐故事实景,例如走廊里的恐怖画像,例如楼梯转角的恶魔雕像,又如客房里的血爪撕痕壁纸等等。
参与宴会的宾客当然也要换上奇装怪服。
幸而,衣橱里的服饰造型没有过分浮夸。
起码不是用死蛇群盘绕的发饰来扮演美杜莎,也没有用一身狼毛连体外套来饰演狼人。
凯尔西逐件翻看了伯爵准备的衣服,大小均符合络腮胡的身形。
看来第一次与管事在雷奥镇相遇,他仅凭短暂的一面之估算出了客人的尺码,并迅速送回数据以让女仆进行了修裁。
衣服的样式仍是礼服常见款,不寻常的是每件花纹都别出心裁。
以暗色或血色为底,或眩目或惊悚的图样,被大胆地成片绘制到礼服上。
凯尔西勉勉强强才挑选了一件最低调的换好。
夜间七点钟声响。
B伯爵与十八位宾客步入主殿。
未免引起争议,B伯爵主位的左右两侧,从矮到高不分男女地确定长桌座次。
凯尔西在右侧第五位,右手边是金边眼镜,正对面是华生。就见华生稍稍低头,努力压下了嘴角的笑意。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事发生了吗?
凯尔西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不就是和金边眼镜穿了相似的礼服。
他们选择同款黑色暗纹衣服,与默契毫无关联,只是作为正常审美在拒绝其他衣服上令人炫目的花纹。
比起血红、金色、绛紫等等配色,或有闪片或有羽毛等装饰,黑衣暗纹不能更低调了。
正如两人衣服上所绣的图案寓意,乌鸦头犬牙的魔神阿蒙代表着隐士。
而长着翅膀巨犬的格剌西亚拉波斯,尽管是虐杀者之王魔神,但也具备使人隐身的本领。
隐身,是凯尔西十天内的目标。
尽管聚会尚未开始,但凯尔西已兴致缺缺。谁让她来此的目的已达成——认识了「巧克力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