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陛下处理的快——唐莹甚至有点儿得意——还好她时运好, 阴差阳错的先一步让那些阴谋诡计暴露出来, 让陛下能将计就计,一举将这些阴谋篡位的家伙都拔丨出来。
糖糖、清玻和魏姑姑算是全程围观了整件事情的真相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魏五姑姑一半欢喜一半忧虑:“按说您帮了陛下大忙, 陛下随便找个理由也是要给您封赏的。如今宫中是德妃娘娘掌管宫务, 咱们也不怕被人嫉妒陷害。可唯独那些流言……也不知如今平息了没,会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影响。”
所谓流言,自然是至今仍在朝臣中甚至坊间流传的, 唐莹与贤亲王之间的暧昧关系。其实行宫中反而好些,毕竟大家都忙着处理乱党了,但京中和宫中远离风暴中心,便有更多闲人吃饱了没事干,滋生出许多越发不靠谱的闲言碎语。
也别说什么谣言止于智者,别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殊不知众口铄金, 尤其唐莹身为陛下的女人,更不该沾染任何污点。说不得等忙过这一阵就该有御史上书弹劾了,到时别说给唐莹晋位,但凡换个软弱点儿的皇帝, 保不准连唐莹的命都保不住。
——毕竟再没有什么比唐莹“一死证清白”更符合那些以家中贞节牌坊多少为荣的迂腐大夫们的想法了。偏这些人笔杆子不错,身后还跟着些拥趸,哪怕陛下能扛住压力,唐莹的名声也必定会被败坏一番。
唐莹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对此完全是鸵鸟心态。只要她在宫中听不见,只要陛下肯信他,别人怎么议论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怕就怕三人成虎,连累了唐老爷和唐大爷的仕途……”
“这个不至于吧。”唐莹也开始咬手指了:“陛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再说了,贤亲王也不好惹啊,那些传闲话的不怕被打击报复么。”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听陛下聊八卦聊的多,可早就知道贤亲王不是省油的灯。这些流言与其说是针对她,不如说是挑拨贤亲王与陛下的关系,贤亲王怎么可能不动手处理?
“话是这么说……但名声之事,是对女人家总是更不利的。”魏姑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心怀恶意之人有心挑拨,无论贤亲王如何做,都能继续攀扯到唐莹身上来。
“说起来也怪贤亲王,要不是他一把年纪了还不娶亲,咱们主儿也不至于和他传的不清不楚。”清玻这明显就是帮亲不帮理的,气急之下竟是连沈元礼一起骂了。
唐莹却想到沈元洲说与她听过的沈元礼与前皇贵妃小李氏差点儿订婚的八卦,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要说惨也是贤亲王最惨,明明一个姑娘都没捞到,还得背着一堆黑锅,实在值得替他鞠一把同情泪。
魏姑姑清玻和糖糖面面相觑,不知她们家主子又犯的什么毛病。唐莹一边憋笑一边摆摆手:“你们信我的,陛下肯定能处理好。”
……
殊不知被唐莹给予厚望的皇帝陛下这会儿也正与贤亲王讨论同样的问题。两人在宽大的马车中各坐一方,中间一副黑檀木的棋盘,各自执了墨玉白玉磨出来的棋子,一边对弈一边商量个解决方法。
沈元礼敲下一枚棋子,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皇兄可有章程?臣弟听您的就是。”
沈元洲并不看他,沉思片刻放下一枚黑子,将沈元礼的大龙吃了一半。
“啧。”沈元礼挠挠头,盯着棋盘纠结怎么才能扳回一城。
“你心不静。”沈元洲突然开口:“有什么要和朕说的么。”
皇帝的话听不出喜怒,沈元礼却索性丢了棋子,干脆利落的给沈元洲跪了。
候在一边的刘公公心中一跳,赶紧挥挥手,让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下车去。
“你也一并下去。”沈元洲手一指刘公公。等车厢内彻底清空,才冷哼一声道:“说吧。”
沈元礼心中打鼓,明明早春三月,前胸背心却已被汗水濡湿了一片。他低着头不敢看沈元洲的脸色,梗着脖子小声道:“皇兄你不是都查到了么。臣弟是肖想过——那谁,但事儿早过去了。”
“你怎么认识她的?”
“真不认识。”沈元礼一五一十的交代:“三年前我从台州回京,正好碰到过唐家的车队,一眼看到——那谁,长的挺漂亮,就让人打听了一回。”
沈元洲冷笑:“只是让人打听?”
“嗯……后来知道了是谁,也趴过唐家的墙头。”沈元礼勾着头老老实实的说话:“不过内院也进不去啊,就在花园外头远远儿看过两次。”
“还有呢?”
“没了。”
“真没了?”
沈元礼笃定点头:“真没了。”
沈元洲深吸一口气,也不叫起,就这么和沈元礼僵持着。
讲道理,六王和八王敢放出这样的流言攻讦沈元礼,自然不可能单是凭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儿,要不然朝臣们也不至于被几句没头没脑的胡话忽悠的按兵不动。实在是他们不知从哪里翻出了那位差点儿娶了唐莹的刘公子身边一位小厮,套出刘公子夜宿青楼事件的真相,又策反了沈元礼跟前两个随从,人证口供摆在面前才让人不得不信。
光有人证做不得准,沈元礼也能说是六王和八王栽赃陷害,教了套话让这几个人胡诌的。毕竟沈元礼身上没什么污点,总要有点儿罪名才能将他从皇位争夺中踢出去。
朝臣们半信半疑,及六王八王落败,也就认了这说法。沈元洲却不知自己怎么抽了,非摁着魏三将此事一查到底。
最后结果出来,他也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恍然。若说愤怒是有的,也要说愤恨到什么程度——
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愤怒的,甚至隐约中还有几分同情和无奈。
毕竟这事儿,沈元礼除了隐瞒又能如何呢?先遇见唐莹的人是他,还没等他下手,唐莹就进宫了。他能跟皇帝说让皇帝把人让给他么?便如当年小李氏一样,只能闷头吃个哑巴亏,再劝自己看开点。
这也是他查出来唐莹确实不知情,而沈元礼在唐莹入宫之后也从无窥探,才肯给沈元礼一个辩解的机会。只是心中仍有一丝膈应,便忍不住试探敲打敲打他。
眼看沈元礼憋红了脸一副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心虚的模样,沈元洲到底是没沉住气,苦笑着把他拉起来:“这是什么事儿啊,你怎么光看上朕的女人了。”
沈元礼揉揉鼻子:明明是皇帝抢他看上的女人。
“这事儿贵太妃知道么?”沈元洲有些后怕的问。
沈元礼心跳慢了一分,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我有几个胆子敢告诉我娘,不怕我娘跟你翻天啊!”
想想皇贵太妃天不怕地不怕还藏不住话的耿直性格,沈元洲一点儿没怀疑的信了。拍拍沈元洲的肩膀道:“你既然瞒着,可给我瞒一辈子吧啊。”
“要么我还是娶个媳妇儿?”沈元礼揉了揉膝盖,毫无形象的与皇兄蹲一块儿剥桔子,顺便白了沈元洲一眼:“您多小心眼的人,我不安心成个家,怕是你就没法安心了。”
沈元洲还他一个白眼儿。
沈元礼则道:“说真的,以前是爱玩不懂事,总想找个琴瑟和鸣的意中人当对儿神仙眷侣。可这半年跟着您在前朝参政,才知道朝堂党争民间疾苦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眼前,不过是您替我挡了,我才能逍遥自在游山玩水。”
沈元洲脸色渐渐回暖,再轻轻拍他一把:“想通了?”
沈元礼点头:“想通了。且要在朝堂立足,就必须有个靠谱的王妃在内宅中走动。臣弟既是王爷,又有皇兄信任,总该担起自己的职责来。”
沈元洲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你若是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你……”
沈元礼笑笑,将手里剥好的橘子放在沈元洲手里:“臣弟若是不愿,又不是没法子躲开。您放心吧,我这回是真想通了。”
“那你可看上了哪家闺秀?”沈元洲笑道:“赶紧先告诉朕,免得又出了什么意外。”
“呸呸呸,皇兄你可别乌鸦嘴!”沈元礼撇过头微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上回不是我母妃提过一嘴闵大学士家女儿么,我派人打听过几句,说是十分贤良淑德。”
“派人打听?”沈元洲斜睨他:“这回不亲自趴墙头了?”
“哎呀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啊!”沈元礼炸了毛的猫儿一般跳起来:“你让监察司的探子替我看看,若是真不错就替我与闵学士提亲呗。”
“我监察司是给你相看姑娘用的?”沈元洲作势抽他。
“长兄如父啊皇兄!”沈元礼嬉皮笑脸:“你得替我做主不是?”
第71章 监视
两兄弟有说有笑的谈过一阵, 算是误会解除雨过天晴。沈元礼下了御撵舆车,直到走出老远, 脸上的轻松笑意才慢慢收起。
这次看起来是逃过一劫,可沈元洲若真这么好糊弄,那就不是他的七皇兄,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的皇帝陛下了。
然而心中越是忐忑不安,他越明白自己这时候只能按兵不动。说不定监察司的高手已经埋伏在了他身边,只要他露出些许马脚,就会被顺藤摸瓜, 将皇贵太妃做下的手段统统查出来。
罢了, 还是得去叮嘱母妃一声。沈元礼定了定神,勒马往皇贵太妃的銮驾处走出。
……
“……贤亲王只和皇贵太妃说过要娶亲的事就没提别了?”御撵之中,沈元洲看着跪在底下的探子——一个长得不怎么起眼的小太监。
那探子点点头道:“贤亲王与皇贵太妃说前朝流言乃是无稽之谈, 请皇贵太妃千万不要着急上火, 也不许迁怒锦婕妤。皇贵太妃一听亲王说愿意娶妻身子,立刻就喜极而泣了,别的根本顾不上, 只一个劲的拉着亲王问是不是真的。”
“贤亲王呢?”
“亲王一再肯定,说会请陛下为他做主。”小太监想了想:“奴才看着亲王并没有什么勉强的样子,不过也不算太开心。”
陈远洲垂下眼帘:“行了,你继续盯着,切不可放过他的任何异常。”
小太监应了声诺,低着头出了马车。沈元洲侧躺在软塌的靠垫上, 心中五味杂陈,亦不知自己到底想知道个什么答案。
——午间与沈元礼那番谈话,沈元礼的表现的确实很正常,可正是这种“正常”, 反而让他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
他当然希望是自己多疑,但嫌隙和怀疑一旦埋下,就只会在内心幽暗之处生根发芽。他想了许久,最终做出了这个选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做不到不疑,那就干脆彻查到底吧!
至少现在看来,沈元礼并没有说谎。沈元洲下意识的捏住自己的手指:娶妻对如今的沈元礼而言不过是一项人生中的必须程序,选闵氏也是因为她最适合而已。沈元礼不会抗拒但也不会多期盼惊喜,坦然接受正是最正常的反应。
至于皇贵太妃——沈元礼的交代实属情理之中。虽说皇贵太妃是个明白人,可若因锦婕妤的存在坏了贤亲王的名声,当娘的人肯定会忍不住迁怒。
正好再送上准备成亲这个好消息,说不得皇贵太妃不仅不会责怪,反而会感激这场流言推了一把,让她有望早日抱孙儿。
这确实是沈元礼想得到也做得出的反应,但依旧是那句话——真是因为一切太正常,他却越发觉得是在隐瞒些什么。
“不过应该不是私情。”沈元洲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无奈的摇头:“至少对于这场流言,他虽然窘迫,却并不显得心虚或愤怒,担忧的也无非是怕朕心存不满罢了。”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没听清楚皇帝陛下自言自语碎碎念的刘公公大着胆子上前问道。
“去把老韩叫过来吧。”沈元洲垂眸。虽说唐莹全程无辜受连累,可为什么,他总是气不顺,只想把那姑娘压在身下亲力亲为的将她惩治一番?
刘公公瞅一眼皇帝陛下危险的表情,赶紧亲自去喊来韩御医。老头儿听了刘公公的警告只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一路小跑着上了御撵,屏气凝神的等着陛下的吩咐。
谁知陛下犹豫了一会儿,揪着他的领子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去岁年底你说锦婕妤还不好生养,那如今呢?”
韩御医:“……”
就这?就这就把刘公公吓的七情上脸,陛下您越发皮了喂!
心中虽然腹诽,该回答的问题还是得答。韩御医想了想点点头:“婕妤娘娘底子好,这半年的又一直在调理,只需孕期好生养着,生孩子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便停了药吧。”沈元洲抬头看向后方,目光仿佛越过层层护卫仪仗:“锦婕妤……也该给朕生个孩子了。”
韩御医不明所以,然想到最近的谣言,仍是乖乖行了个礼应了声是。沈元洲却心血来潮:“刘平顺,你去后头把锦婕妤请过来伴驾!”
“……现在?”刘公公看看外头□□的,不禁有些犹豫:“这路上多少人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沈元洲一挑眉。
刘公公心中一抖,急忙跪下请罪道:“老奴就是担心旁人看着,又要说些有的没的让娘娘心里不自在。”
沈元洲忽而就笑了:“在行宫时她不也是跟着朕进进出出?没见她有什么不自在的。”
“陛下说的是,都是老奴糊涂了。”刘公公就坡下驴行了个礼,一溜烟赶紧跑了。陛下这会儿心情可有点儿诡异,还是请婕妤娘娘来给消消火吧!
……
陛下对锦婕妤的了解可谓是十分准确。唐莹听了沈元洲的召唤,一点儿没多想,痛痛快快的就溜进了陛下的御撵。
沈元洲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小脸,心情便好了几分。冲她招招手,唐莹一点儿不见外的直接往沈元洲怀里拱。
“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就这么想朕了?”沈元洲一手摁住怀里乱蹭的小脑袋一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