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莹声音闷闷的:“就是想陛下了。以前都是一整天不分开的。”
这倒是实话。沈元洲忍不住揉揉她的发顶,心中一片柔软。却忽然被她“无情”的拍开——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撅起嘴抱怨道:“怎么每次都拆臣妾的发髻啊,等会又难得收拾。”
沈元洲失笑,仍是将她摁回怀里,一边好声好气的哄她:“怕什么,朕又不是不会挽发,一会儿朕亲自帮你梳。”
娇气的婕妤娘娘这才消停了,只沈元洲余光看去,小姑娘耳朵尖儿红通通一片,也不知又想到些什么。
无非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之类的词吧。
他突然就觉得安心了,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外头有些传闻,你知道么?”
唐莹从他怀里爬起来,脸色正经的点头:“才与魏姑姑说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我爹和我哥。”
沈元洲好奇:“只担心你哥?你就不怕牵连到你?”
唐莹嘿嘿笑:“我信你啊,你肯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倒是自信。”沈元洲捏她一把,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你就没想过,或许老十真喜欢过你?”
唐莹睁大了眼睛摇摇头:“怎么可能?贤亲王那个样子,一看就和我不是一处的画风吧。”
“嗯?”沈元洲一下子也被她带跑了:“此话怎讲?”
“就是啊,”唐莹挥着手比划了一下:“贤亲王那样斯斯文文清清瘦瘦,又是赏雪又是看花的人,不应该配个同样斯文清瘦,喜欢赏雪看花的王妃么?最好能感风流泪对月伤怀,都不用食人间烟火的。”
“这样啊……”沈元洲摸摸下巴,大约是听明白了。却依旧忍着笑意故意问道:“那你呢?”
唐莹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小胳膊,再掐一把腰身,眨了眨眼道:“臣妾这样的嘛——写诗是不可能写诗的,看个话本子不能再多了。至于什么人生理想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嗯,臣妾大概只会对鲜花饼和雪花酥有兴趣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久不开颜的皇帝陛下终于笑了,且笑的十分畅快,一手薅唐莹乱糟糟的头发:“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唐莹两只手在脑袋顶上扑腾,一边挤眉弄眼的坏笑道:“那是,臣妾这样的也就适合陛下您这种粗人。”
“啧,敢说朕是粗人?”沈元洲将她往软塌上一翻,就要实行家法。
唐莹捂着屁丨股四处躲:“这是您自己说的,当初宫中多少姐妹在御花园弹琴跳舞吟诗作画与您偶遇,您不是回来就说最看不惯这样的么?”
“是是是,朕就看得惯你这样的。”沈元洲到底是把人逮住了,拉过来摁在膝上给她顺头发:“看容貌只当是个神仙妃子,其实就是个小吃货。”
“所以说啊,我与贤亲王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唐莹下最后的结论:“人生态度都不一样,在一起也没结果的。”
她双手合十向天祷告,嘴里念念有词:“还好那些是流言不是真的,还好我这么聪明选择了进宫,什么锅配什么盖,我这样的就配陛下了。”
沈元洲听她念念有词胡诌一通,也不去打断她。直到她说完了转过身来重新扑回他怀里,才将下巴搁在她额头上轻声问道:“你真没想过?或许老十就是看你美貌呢?只因看你一眼便动了心,明媒正娶的让你当王妃,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生活,你当真不会心动吗?”
“您怎么总想些有的没的啊。”唐莹又开始噘嘴,显然对这个假设不怎么感冒。
“这是最后一次。”沈元洲的话音中听不出喜怒,仍是追问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啊,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心动吗?”
第72章 闵学士
皇帝陛下诚心诚意的问, 婕妤娘娘须得仔仔细细的考量。反复想了一阵,唐莹仍是摇头:“当王妃有什么好的, 有当陛下宠妃爽么?”
“明媒正娶啊……”
“那都是虚的!”唐莹一挥手大力打断道:“您想想啊,给贤亲王当王妃,那得多苦逼啊!臣妾才不要呢!”
“……你大概是第一个这么嫌弃亲王妃这个很有前途的位置的人了。”沈元洲低头轻吻她的额角:“怎么说老十也是朕的心腹,当朝的实权王爷,当王妃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就被你这么嫌弃了?”
唐莹白了他一眼:“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么?王爷既然有实权,就免不了要和别的大人打交道, 当她的王妃除了要文采斐然做他知己, 还要加上八面玲珑与人交往。或许京中不少闺秀确实向往这种生活,但对我来说,这简直就与火坑一样。”
她认真想了想, 嘴角又是一抹笑意:“我在宫中多舒服啊, 想吃吃喝喝就吃吃喝喝,想休息玩乐就休息玩乐。你那些宫妃就算不讨好我,至少也不敢惹我, 还有德妃姐姐罩着,可不比当个王妃强多了?”
沈元洲一时哑然,这理由实在是——太真实了些。然彼之□□我之蜜糖,现在想想,或许真如唐莹所说的,她没遇上沈元礼, 才是她最好的,命运。
唐莹伸手搂住沈元洲的脖子:“您也不想想,我运气这么好,肯定不会让自己掉进火坑的。就算贤亲王真的因为看过我容貌而准备迎娶我, 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娶不着。”
她一拍手:“难不成贤亲王真的看上过我?还好还好,我先一步选了进宫,不然真要倒霉了。”
她又是一番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沈元洲已是无语问青天。虽然他笃定唐莹与沈元礼之间并无私情,可从来没料到小姑娘竟是如此抗拒甚至嫌弃当王妃。
不过似乎也不错?捏了捏唐莹的脸,心底泛起些莫名的愉悦。
唐莹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靠在沈元洲肩膀上与他耳语:“最重要的是皇贵太妃真的好厉害啊,有这样的婆婆可惨了。”
“噗。”沈元洲再一次没忍住笑喷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小声警告:“你这话可别让皇贵太妃听到,不然朕也救不了你。”
唐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还做了个封口的手势——她才不会让贵太妃听到呢!
……
有唐莹在一旁插科打诨,沈元洲的心情眼看着好了不少。皇帝陛下索性与小姑娘交个底:“其实老十看上了闵大学士家的小姐,让朕帮他相看呢。你大可不必将流言放在心里,等朕回到京中给他赐婚,谣言自然是不攻而破。”
“这样啊。”唐莹点点头:“闵大小姐辛苦了。”
“啧。”沈元洲又捏她:“老十的王妃还是挺多人想争取一把的好吗,人家闵大小姐才不像你这么不学无术又疲懒贪玩。”
“好吧。”唐莹不怎么在乎的打了个哈欠,伏在沈元洲肩膀上装睡:“今天起了大早,又被魏姑姑吓唬了半天,臣妾好困了。”
“那就睡会儿。”沈元洲让人将屏风抽开,把他的小姑娘放在软塌上,一边耐心问道:“等会儿午膳想吃什么?”
唐莹再打了个哈欠,蹭了蹭带着龙涎香气的枕头,含糊不清道:“想吃马蹄糕了。”
“那就马蹄糕。”皇帝陛下揉了揉她的脑袋,彻底将她的发髻揉散了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转出屏风。眼看刘公公笑嘻嘻的看着他,沈元洲没好气的“哼”一声:“还不去告诉御厨?等会儿送马蹄糕过来。”
刘公公心知一场台风尾是彻底躲过了,忙喊着小太监去与御厨传话。又听皇帝陛下继续道:“一会儿把唐尚书与闵学士叫过来,朕与他们说说怎么平息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刘公公心下了然。让陛下或贤亲王出面平事,反倒显得有几分刻意。然要是闵大学士这位未来的王爷岳父发脾气,再有唐尚书出面作保,于众人开来就再正常不过。
沈元洲也不担心闵大学士不配合。事实上闵大学士听得贤亲王相中了自家的女儿,早就高兴的忘乎所以了。皇帝陛下还煞有介事的解释道:“其实去年年底皇贵太妃就提过,偏老十那脾气你也知道,非说要四处打听打听,认准了才肯让朕赐婚。”
这话由陛下嘴里说出来就十分有可信度了。何况沈元礼的挑剔名声在外,闵大学士忙点头表示理解:“王爷向来谨慎,大婚之事必然也是慎重的。”
沈元洲便假惺惺的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他是慎重了,偏被那几个叛贼钻了空子。这一扣黑锅栽在他头上,别说朕脸上无光,他可更是心灰意冷,适才来与朕说,干脆剃度出家当和尚,这婚事不谈算了。”
闵大学士一惊:“怎么就不谈了?”
唐尚书先一步反应过来,苦笑着冲闵大学士拱手:“还不是为了你家小姐的闺誉考虑,万一旁人都说是王爷为了掩盖真相强行攀扯闵小姐,岂不是反而坏了小姐的名声。”
闵学士一拍大腿:“这有什么好攀扯的,既然是皇贵太妃早已定夺,只说去岁就已经定下了,不过是先合了八字得晚些成亲,这才一直没往外说道罢了。”
皇帝陛下犹豫着摇头:“仍是委屈了闵小姐啊。”
“不委屈不委屈。”闵大学士好好儿一个读书人,就差学江湖好汉拍胸脯了:“只要王爷是真有此意,便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何来委屈一说?”
讲道理,贤亲王好歹是多年霸榜“京城闺秀最想嫁单身贵族”排行榜第一名的人物,闵小姐若是能当上贤王妃,那该羡煞了多少人去。不过是被人闲话几日,到时候实惠还不是落在他闵家的!
沈元洲仿佛十分感动,亲自下来握闵大学士的手,动容感慨道:“爱卿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又对唐尚书感慨道:“都说长兄如父,这几年朕对老十的婚事是操碎了心。好容易都要成了的,可别被那些全无所谓的流言给糟蹋了。”
唐尚书学着陛下的表情叹气:“可不是呢,微臣家中三子二女,最忧心的便是婕妤娘娘在闺中养的太过天真。幸而有陛下龙气盖佑,让她在宫中得看一席之地,也不知这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的就卷进了非议之中,实在是无妄之灾啊。”
闵大学士同仇敌忾:“都是叛逆与造谣者的错!微臣不才,绝不会姑息了他们!”
沈元洲龙颜大悦:“那就交给闵学士了。还有唐尚书,你拳拳爱女之心朕亦能理解,若是旁人如此非议了朕的公主,朕也保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唐尚书与闵学士心领神会,一同冲陛下拱手行礼。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管让这两位随意发挥的先唱个红脸,哪怕和阴阳怪气嘲讽的人起了冲突也不怕。只需他们将事情撕掳开,陛下再来当个和事佬,便可顾及贤亲王的婚事又不影响后宫女眷的名声。
都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大好前程,两位大臣对视一眼,没二话的携手离去。都是多少年修炼的老狐狸,几十步路的时间中已经商量好了一会儿怎么打配合,只等着哪个倒霉催的撞枪口上,他们便好借题发挥的唱这一出戏了。
解决完一桩心事,沈元洲的心情已是彻底晴朗了。正要转到屏风后头去看看唐莹,不妨婕妤娘娘已经睡过一觉醒来,正小声抱怨道:“我爹进都进来了,陛下居然不叫我见见!”
容姑姑拿了湿帕子给她擦脸,一边笑道:“总不好随意见外男的,娘娘若是想见家中亲眷,不如央陛下让您省亲便是。”
“你倒是会给她出主意。”沈元洲端着杯花茶进来递给唐莹,真接过宫女手里的梳子给她挽发,不忘斜睨容姑姑:“朕这乾元宫司寝大姑姑是要叛变了啊,一个个的胳膊肘往外拐。”
容姑姑可不怕他,抿嘴笑了笑便拐出去,将小小的空间留给这两口子。唐莹眨巴眨巴眼睛,期待的目光盯着镜子中专心致志簪花梳头的皇帝陛下,又从镜子中反射进沈元洲的眼里。
皇帝陛下无奈:“行吧,等朕先回宫把那摊子事摆平了,找机会让你们几个回家转转。”
婕妤娘娘一看有门,笑嘻嘻的穷追不舍:“找机会是什么时候啊?陛下给个准信呗。”
沈元洲还真开始想了:后宫因贤妃“投毒”而惹出来的一摊子乱事牵扯甚广,明日回京就得先将这事儿解决了。至月末时还要纳个和亲公主,若是高位妃嫔都不在,那面子上也过不去。
四月的上巳和五月的端午都是要在宫中过节的,再往后就是六月了——
“要不就六月初吧。” 沈元洲摁着唐莹歪过来的脑袋给转回去,顺便将之前她戴过来又被拨乱的钗子给一支支重新插回去:“不过不能去太多人,所以你可得加把劲,让朕给你把位份升到妃,你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你修省亲园子了。”
第73章 骆公公
沈元洲与唐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只是没多久,魏三递上一封从宫中传来的一封密信, 又让他的好心情降到了谷底。
“贤妃在宗人府的大牢里自尽了?”沈元洲随手将那张纸往桌上一扔:“留了封绝笔信,承认了所有的罪名之后畏罪自杀?”
魏三低着头不说话,这事看起来就不靠谱,也不知道宗人府是吃什么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欲盖弥彰。”皇帝陛下冷哼道:“可见朕的后宫还有能人啊,连贤妃都能摆布的了,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魏三低声问:“要继续查下去么?”
“当然要查。”沈元洲盯了他一会儿, 突然一拍桌子:“你也学会藏着掖着了?!”
魏三赶紧跪下, 却是有些迟疑:“并非是微臣有意隐瞒,实在是……太过荒谬又无证据,微臣不敢信口开河啊。”
沈元洲不说话, 只用眼神继续压迫。
魏三无奈的点点头:“其实德妃娘娘也有些怀疑, 与微臣的想法一样。别的都不说,只说这人在宫中经营良久,连微臣和德妃娘娘都查不出踪迹的, 其实只有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