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洲微微一愣,垂眸:“你是说,皇贵太妃?”
这个想法确实是太过大胆甚至大逆不道,也难怪魏三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你继续说。”沈元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魏三低声道:“陛下还记得之前有人冒充郭贵人身边的秦嬷嬷陷害锦婕妤的事情么?此次贤妃下毒,德妃娘娘借机下令搜查后宫,意外发现延福宫里有位管着小花园的骆公公, 身形竟与秦嬷嬷有七八分相似。”
沈元洲眯眼:“仅仅是身形相似就怀疑他?”
魏三摇头:“微臣搜宫时故意制造了点儿混乱,让监察司的人趁乱摸进了骆公公的住处,在他屋里找到了一处暗格,里头有不少胭脂水粉。”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怕打草惊蛇, 微臣不敢直接拿下骆公公讯问。不过问过延福宫里其他的宫女太监,都说骆公公平时深居简出,没什么人会注意他的行踪,偶尔不见了也只当他是在屋里休息。”
“你觉得就是这个太监易了容假扮的秦嬷嬷?”沈元洲哑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也难怪,以前查了宫中所有宫女嬷嬷,居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查到。”
“不过目前并无证据……”
“那就盯住他。”沈元洲果断道:“若真是这人干的,总有他露出马脚的时候。”
魏三躬身应喏。沈元洲挥挥手让他退下,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唐莹绕过屏风过来给他揉太阳穴。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怀疑过皇贵太妃。”皇帝陛下的声音中是说不出的疲惫:“皇贵太妃只差没把我当亲儿子对待了,我从未想过她会在我的后宫中动手。”
“说不定不是她呢。”唐莹小声道:“魏大人只是怀疑而已,又没有确凿证据。”
“呵,”沈元洲低笑摇头:“你这傻妞,别忘了她算计针对的可是你,你这时候不应该落井下石求朕为你主持公道么。”
“臣妾是讲道理!皇贵太妃为什么要针对臣妾?臣妾与她又没什么过节。”唐莹皱眉:“便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她,以皇贵太妃的能耐完全可以在臣妾进宫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何必等道臣妾得宠了之后再冒险陷害?”
她一脸笃定的点点头:“皇贵太妃那么聪明,这完全是没道理的嘛!可见是魏大人猜错了,说不定过一阵子又查出真相来呢?”
沈元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说是因为沈元礼曾暗恋唐莹而不得,干脆连婚都不想结了,惹来当娘的迁怒么?
可他更不想让这两人之间有任何牵连,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也不愿在唐莹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不过唐莹有一点说的对——皇贵太妃若是要动手,根本无需等到她在万寿节上救驾之后。或许其中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更需要魏三与德妃好好查个仔细。
唐莹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听进去了。索性从后头搂住皇帝陛下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撒娇:“查案的事情有魏大人管着,肯定会水落石出的。陛下别这么担心,来笑一个嘛。”
“你当朕是给你卖笑的呢。”沈元洲白他一眼,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了些许弧度。
“嘿嘿,这不是笑了么。”唐莹一脸得意的转身坐在沈元洲腿上,抬起头冲他傻乐:“明儿就回宫了,臣妾好想德妃姐姐和小七。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小七有没有长大许多。”
“这么喜欢孩子吗?”沈元洲捏她的鼻尖,心中浅浅意动:“那就自己给朕生一个。”
这玩笑说过太多次,唐莹都懒得意思意思的矜持脸红,只坦诚的叹了口气怏怏道:“我倒是想啊,韩御医不是不让么。”
这回轮到沈元洲得意了:“那是以前么。老韩都说了,你现在养的不错,可以不用药了。”
“诶?”唐莹睁大了眼,脸上不争气的开始泛起红晕。沈元洲就这么饶有兴致的看着,看她一片绯红一直连到耳朵尖和脖子根。
“哎呀陛下讨厌了,又逗臣妾玩儿呢。”唐莹别过脸,一巴掌拍在沈元洲胸前:“再骗臣妾臣妾就不理你了啊。”
敢这么犯上作乱的也只有锦婕妤了。沈元洲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抓一把挠一下的小暴力,笑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真不是骗你,不信你与朕试试看。”
“试试……试什么试啊天都还没黑呢。”锦婕妤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总要先吃晚膳,不是,这是马车上啊陛下可别乱来。”
“朕怎么会乱来呢?”沈元洲笑的越发邪气,吐息喷在唐莹的耳朵上,让她浑身发紧,偏又被一双大手禁锢的躲也不是跑也不是。
“朕原是打算回宫后第一个幸了你,没想到你比朕还心急。”沈元洲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在唐莹的耳尖盘旋:“没关系,朕都听你的,等会儿就安营扎寨吃晚膳,天一黑就让你——”
后面的话被咽进了嘴里,动惮不得的锦婕妤也不知道是灵光一闪还是突然犯抽,突然抬起头勇猛的吻上陛下的唇,总算将那一句句刺挠挠一直挠到心底的调笑话语尽数消音。
她吻上陛下的那一刻,自己都是懵逼的。沈元洲将她小兔子一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尽收眼底,眸中的幽暗色徒然深邃,双手发力将试图逃脱的小姑娘紧紧扣在怀里,反客为主把伊人吻到忘了呼吸。
忘乎所以,良久。
缠绵的吻难舍难分,直到唐莹猛的甩开头。
“哈……差点憋死了。”婕妤娘娘大口大口深呼吸:“陛下嫑亲这么久么,都说了您鼻子好大,每次都堵住臣妾的——”
后续的话音再次被吞没。食髓知味的皇帝陛下再次擒住喋喋不休开开合合的唇,那殷红的,因才被吻过而显得异常艳丽诱人的唇。
“唔,陛……陛下……”
婕妤娘娘努力扭头让自己活下来。
“叫朕什么?”沈元洲“好心”的停下片刻,轻轻拍她的后背,沙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唐莹眼眸迷离,直觉的攀上他的脖子:“夫君……”
“呵。”沈元洲轻笑,在唐莹眼中倒影着她熟悉的危险。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双唇再一次被含住。
沈元洲低头吻她,突然就不想再约束自己。什么规矩什么祖训,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最后一根叫做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沈元洲欺身而上,在唐莹欲拒还迎的躲闪中掌控着两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不知不觉,已是衣衫凌乱了满地,唐莹仿佛暴风骤雨的海上飘着的一叶孤舟,双手徒劳的掐住陛下的胳膊,仅靠着一点支撑在起起伏伏跌跌撞撞中不知今夕何夕。
……
守在马车外的刘公公一脸诡异的扭曲表情,看一眼旁边镇定自若的容姑姑,无奈的挥挥手让早就被撵下来的宫女太监侍卫嬷嬷们离的更远些。
“啧,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容姑姑小声吐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你不让他们听,难道他们想不到么。”
刘公公无话可说。
“陛下也真是的,哪有这么猴急。” 容姑姑撇嘴,仿佛想到什么,转身就要往别处走。
“你去干啥?”刘公公警惕的看着容姑姑。
容姑姑摊手:“去找魏姑姑拿衣裳啊,你觉得就陛下这架势,婕妤娘娘的裙子能保得住?”
“……行吧。”刘公公的表情更加无奈了:“你快去快回。”
“放心,陛下一时半会的完不了。”容姑姑偷笑:“你也没少听墙角,对陛下的战斗力这么没信心么?”
“哎呀你少说两句吧!”刘公公臊的一脸通红的直跺脚:“怎的这么没脸没皮,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反正只有你听到么。”容姑姑扫一眼躲得远远的宫女侍卫,到底是没再逗刘公公,带着两个小宫女去取锦婕妤的衣裳来。
第74章 回宫
容姑姑对皇帝陛下的了解确实不错, 等她取来衣裙过了一阵,才听陛下敲敲马车的隔板让人进去收拾。
一眼扫去, 车厢里并没有多乱,只是地上多了几件衣裙。锦婕妤面色红润的躺在矮榻上昏睡,唇色十分艳丽好看。
沈元洲咳了一声:“刚刚说话时打翻了一杯茶水,你去给锦婕妤找身换洗衣裳。”
容姑姑默默的将手里蓝布包裹的包袱打开。
“咳咳。”沈元洲仿佛是嗓子不太好,撇过头去没好气道:“伺候婕妤娘娘更衣么,还用朕来教你?”
容姑姑忍笑不看这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亲自打了热水进来服侍。皇帝的别扭表情更深:“擦那么干净干什么, 多留一会儿。”
“……留?”容姑姑扭头看他。
“老韩说的。”沈元洲果断甩锅, 凌厉的目光压下:“你懂?”
“奴婢知道了。”容姑姑点头,看向锦婕妤的表情越发柔和。她是陛下身边的老人,怎么会不明白陛下对于锦婕妤的期待?只盼着锦婕妤不要让陛下等太久, 早日传出好消息来。
……
唐莹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从榻上站起,腿脚还是有些发软。容姑姑听着动静从屏风另一边绕进来, 带着一排宫女伺候她洗漱。
唐莹有些不自在的小声问:“我在陛下的马车上睡了一整晚么?”
容姑姑捂嘴笑:“可不是么。叫也叫不醒,陛下只能让你在这儿睡了。”
“那衣裳……”
“哎哟,当然是奴婢帮您换的啊,不然您还指望陛下动手么。”
容姑姑打趣的表情如此明显,唐莹脸上又飘上绯红。看的容姑姑越发怜爱,忙安慰道:“没事儿啊, 里外奴婢都交代清楚了,不会有人嚼舌的。”
唐莹感激的点头,又往外头看了看。容姑姑便解释道:“陛下要骑马进宫的,也是给京中百姓定定心。”
“京中……有什么吗?”
“还不是那些叛贼干的好事!”容姑姑啐了一口道:“早几日陛下假装受伤, 便有别有用心的人在京里散播流言制造恐慌引起动乱的。虽说京兆尹竭力压制,但仍是时不时的有些异动,索性陛下露脸走一走,也算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其实不止这一条流言,另有被大肆渲染的贤亲王与锦婕妤之间的八卦在京中传的也是沸沸扬扬。沈元洲哪怕心中仍有疑虑,却不会让人趁机钻了空子,干脆拉上沈元礼一块儿骑上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以示那些不过子虚乌有,完全不影响他对贤亲王的信任。
这些都不必与锦婕妤细说,容姑姑端出食盒里的糕点递上去,唐莹果然将什么流言动乱丢在脑后,一脸餍足的安心享用美食。
与唐莹的悠闲自得不同,越是靠近京城,慧婕妤与孙贵嫔心中就越发忐忑。她们之前在行宫算计了唐莹不算秘密,虽然陛下看在她们家世的面上并未重罚,可回宫之后落到德妃手里,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腾。
尤其是孙贵嫔,被陛下抓了个正着,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德妃可不是什么好心性的,有的是手段能对付她们。
“直接去向锦婕妤道歉请罪好,还是干脆投靠贤妃?”慧婕妤坐立不安的纠结着,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锦婕妤油盐不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还不如她们联手加上贤妃,虽说圣宠上动摇不了唐莹,但在宫中总能与德妃分庭抗礼。
她就不知道贤妃早已香消玉殒,如今宫中正是德妃一家独大。这边做着合纵连横的美梦,马车已经驶入京城高耸的城门。
……
山呼万岁的喊声如浪潮一般扑向行进的队伍,唐莹坐在宽大的车辇中也能感受到百姓们得见天颜的激动与疯狂。忍不住撩开一丝窗帘缝隙,试图看一眼不远处的伟岸身躯,容姑姑也不拦着,任由她神色温暖的向外张望。
沈元洲骑在马上,扫过一张张或苍老或稚嫩的面容,扫过街道两旁整整齐齐的门庭和院墙,心中亦有些许波澜在荡漾。自登上帝位,他便少有出门的机会,对这条在先帝朝时曾走过无数次的路竟生出许多陌生感来。
“和十年前比起来是不是好了很多?”落后他一个马身的贤亲王不知什么时候拍马赶上,笑着与他耳语:“这几年您减免赋税鼓励农商,京城繁华了不止一点半点。臣弟有时候都在想,父皇后几年做的唯一一件正经好事,大约就是把皇位传给了您。”
“啧,你这算是拍马屁么?”沈元洲斜眼看他。
“实话实说么。”沈元礼笑道:“不信您随便拉个人来问问,肯定要真心诚意的说皇恩浩荡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沈元洲懒得理他,轻轻甩了缰绳继续往前走。只两人亲密交谈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却是这兄弟二人全无嫌隙,越发信了所谓私情是编造出来的。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谁这么可恨胡言乱语的,若是被我逮住了,一定要抓起来狠狠教训。”
闵大学士跟着后头的朝臣队伍一起走,听他们谈起这话题,总算逮着机会吐苦水:“本来不好说出来,可……唉!我可真是无妄之灾!”
他这欲拒还迎欲说还休,旁的大人越发好奇。最近脾气一直不好的唐尚书则一脸无奈的指着他:“你无妄之灾,你有我冤么?”
“就是就是,老唐家闺女被扯进来,他发火发牢骚咱们都懂,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说男人不八卦,当朝的重臣八卦起来和街边三姑六婆没两样。眼见有少一半儿的朝臣都聚过来,唐尚书一个眼神,就有“知情人士”过来讲解:“你们还不知道呢?去岁年底皇贵太妃就定了闵家的姑娘当贤王妃,只是钦天监合了八字说不宜太早,让晚些儿再准备。正好贤亲王没松口,陛下便吩咐别往外说,谁知道平白无故的,反而把婕妤娘娘搅和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