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走远。
宁可收回目光。
季臻问她:“你觉得这部电影如何?”
在宁可心里,这部电影是满分。而她的亲生父亲,在做的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他放弃儿女情长去拼的事业,是值得被尊重的。
她说:“9分。”
季臻笑道:“还差1分呢?”
宁可说:“怕他骄傲。”
她把电影票装进书包,说:“演的挺好,就是,他好像没有钱了。”
季臻轻笑一声。
宁可抬起头:“你笑什么?”
“他有可能——”季臻似笑非笑,“是在装穷。”
宁可:“?”
季臻扯了下她的马尾发梢,示意她小心台阶。
宁可扶稳电扶梯,“你刚说他装穷,是什么意思?”
季臻说:“程子域新电影票房截止今日,总共是12亿,他手上的代言不是品牌主动解约,是他自己想解,他的经纪人应该不知道。”
宁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但如果是她认定的朋友,说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
她没有质疑季臻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只觉得不可思议。
季臻拨了拨她的发尾:“到了,抬脚。”
“哦。”宁可心不在焉地跟在他身后。
“也不对,”季臻思忖几秒,侧目看向她,说:“准确的说,应该是,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破产了。他制造了一个市场假象。”
宁可实在难以理解,程子域这么做的目的。
*
晚上,宁可写完作业,准备洗澡睡觉。
“唉。”门外响起季臻的声音,“你会铺床不?”
“……”
宁可有时候怀疑,他其实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大少爷。
这是她第一次进季臻的房间。倒是很整洁,空气中还有清冽的淡香。这和她想象中的男生寝室不太一样。
宁可把被子抱起来,塞给季臻。他抱着被子,站在一边观摩。
宁可弯腰把床单铺上,四角对齐,然后用手掌一点一点抚平褶皱。
不到三分钟就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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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臻说:“谢了。”
宁可把枕头摆好,“不用谢。”她刚才出来得急,没注意到狗屋没锁。
在看到阿猛的那一瞬间,宁可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猛地站起来,试图吓跑它。
季臻正好弯腰放棉被,她的脑门猝不及防撞上他的下巴——
他吃痛:“嘶——”
她惊呼:“阿猛,出去。”
“?”
把她的驱赶当召唤的阿猛吐着舌头,欢天喜地朝两人扑来。
“……”
“……”
被阿猛一撞,季臻条件反射般地扑向宁可。
宁可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躺在这张衬她肤色的床单上。
身上还趴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画面太惨我不敢看!!
第25章
少年身体僵着, 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睛里流转着她看不懂的光,漂亮得像宝石。
季臻脊梁紧绷, 如遭雷劈。
少女身上的甜香钻进鼻腔, 他的呼吸变得凌乱。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突兀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他一动不动, 宁可也不敢动。她怕被他抱起来打狗。
她稍微偏了一下脑袋。
耳畔的呼吸烫得离谱,有一丝带着湿意的软绵从她颈侧一扫而过。
她不确定是什么。
季臻手掌托着她的后脑,脸离开了她的颈窝。
过了两秒。
他缓缓低头。
少年精致的下颚一点一点地靠近, 放大在她眼前。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就在两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 他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动作一顿。
宁可长舒一口气, 轻推他的肩,说:“你好重啊。”
季臻垂睫看她,嘴角扬起:“我还没嫌你太瘦,硌得慌。”他嗓音里的沙哑和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宁可用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季臻拒绝跟她对视, 别开眼,神情傲慢:“唉,你别这么盯着我, 否则我会怀疑——”
宁可并未收回目光:“怀疑什么?”
季臻:“你想亲我。”
宁可:“?”
他这话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她默了默, 说:“你刚才在我脖子上……”
“等下。”季臻把她卷起的裙摆拉回去, 眸光变得异常深沉,“你这个袜子怎么是半截的?还不如秋裤。”
宁可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想岔开话题。
她偏不上他的当。
她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你刚才,是流口水了吗?”
“……”
“被吓的?”
“……”
“对不起, 我忘了锁狗屋。”宁可起身,“我去看看。”
她若无其事地走了。
季臻冲进浴室,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拧开水龙头。
水哗啦啦地流着,镜中少年皮肤冷白,俊面泛起不自然的红,一双黑眸翻江倒海,滚动着被压抑的邪念。
*
宁可回到房间。
房门闭合的那一刻,她脸上所有的伪装顷刻间化为泡影。
她红着脸钻进被窝,咬着被子,呜呜呜嚎了好一阵。
他刚说什么?
——他说她的袜子是半截的!
他看到她的袜口了!
她袜口的位置——
他还拉她裙子!
几分钟后。
她坐起来,端着镜子检查颈侧,那一片皮肤火辣辣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唾液过敏。
她抓起手机,准备查询一下。发现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是楠江茶山当地的座机。
她犹豫了一下,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是可儿吗?哎哟你可算给我回电话了,你姥姥在我这,我把电话给她你和她说。”
宁可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姥姥你为什么不在家?发生什么事了?”
宁姥姥笑道:“没事没事,最近不是一直下雨吗,我们那房子是竹子做的,全都是挂绳子的,这不下了大半个月的雨,一条绳子断了就全塌了。雨这么大,这天跟漏了似的,也不好找人维修,就只能跑来李奶奶家避一避嘛。”
“家里房子塌了?您怎么还笑……”
“塌了再修呗,你还想听姥姥哭呀?哦对了,刚才和你说话的是李奶奶的儿媳妇,就是律师所上班那个小李叔叔的老婆。”除了宁可上次差点被退学,其余时候宁姥姥的心态都很好,“婷姨怀了二胎,回来养胎,幸亏她在,要不我都被埋了。”
虽然宁姥姥极力维持轻松的语态,宁可还是能听出老人家心里心疼那笔钱。
那套民宿是宁姥姥专门找的人设计的,当时宁可就觉得那样的房子在山边有安全隐患,可是设计师坚决要用那个方案,还说她们不懂艺术。最后打完折收了八万块。
那八万块,是姥姥开店卖了很久的小吃挣来的。
宁可问婷姨要了微信,给她转过去两千块钱,让她帮忙照顾好姥姥。
然后给那间设计公司打电话。
对方态度强硬,认为是水灾的问题,和他们的设计无关。
周五下午放学,宁可买了当天的火车站票,直奔设计室。
负责人见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以她未成年为由,拒绝和她直接沟通。
宁可抿着嘴唇,站在办公室里。
负责人喝着咖啡,偶尔敲敲键盘,把她当空气一般。
看她站了十分钟还不走,不耐烦道:“我们也没说不赔,首先你得拿出证据,证明是我们的问题。更何况签字的是你姥姥又不是你,你把你姥姥叫过来我们再谈。”
“行。”宁可转身走了。她刚才站在那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观察他们的工作流程。
可以很确定,这是家内部结构很混乱的小作坊,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如果想瞒着上级领导私吞外快,似乎并不难。
有人打趣道:“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狂了?”
负责人嗤笑一声:“宁妍汾的私生女,生完她就丢给我堂姐在带,宁妍汾转头就傍上了大款,这私生女谁也不要。她狂个屁,就一流浪狗。”
员工看不过眼:“我看她也就十六七岁,张经理,您咋这么说人小姑娘……”
“你是不知道,就这贱人害得我大侄子退学,我们张家好不容易出个名牌大学生,全被这贱人害了。”
“我去,她就是那私生女啊?”
“野的,肯定不是程子域亲生,宁妍汾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就一骚娘们儿。”
……
*
宁可在班级群发了一条消息:【有没有谁家是做建材装修的?】
群里一下子冒出好几条回复,大家纷纷表示帮她问问。
赵恋娅私聊宁可:“这得问我呀!我爸就是搞这个的,国内所有大品牌的报价我爸那都有!”
陆从焕:“奶奶,我二叔做室内装修,您想问啥?随便问!”
一小时后,宁可回到工作室。
“你怎么又来了?”负责人这次直接叫了保安。
宁可说:“如果你想坐牢,可以试试把我赶出去。”
负责人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笑到直不起腰杆:“呵呵,我就看看,你怎么让我坐牢。来,说说,开始。”
宁可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丢出一张刚打印出来的图纸,语调毫无起伏:“这个型号的材料,厂方报价1.3元每米,你开的是1.5元。”
她丢出第二张,“防水板报价80元一米,总250米,实际用量是212米,厂商报价11.2元。”
负责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除此之外,”她丢出第三张图片,“你们的图纸上设计了抗震支架,总85只,实际操作60只,另有11只无效安装,并未通过质检,是挂牌仿制品。”
她说完,丢出一只U盘,“证据都在这个视频里,这是拷贝,我有备份。请问,是私了还是公了?”
负责人的脸色陡变,赶紧起身跟她让座:“别啊妹妹,你坐下来消消气。”
“不了。”宁可忍着满腔怒火,“您直接告诉我,公,还是私。”
“不是,姑娘,咱都是亲戚,你舅妈是我堂姐,就冲这层关系,这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对不对?”
原来是张淑琴的堂弟。
宁可虽然没见过这人,但她知道他。
这人名叫张平勇,追求过宁妍汾,有一次走亲戚对宁妍汾动手动脚,被宁妍汾当众下了面子,一直对她怀恨在心。
知道是这个人之后,宁可不愿意再谈私了了:“呵。”
张平勇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转变,变了脸:“我说你这姑娘,大家都是亲戚,你至于把事办得这么绝吗?”
宁可没打算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这种人如果被激怒,男女体力有差异,她会很吃亏。
她收拾东西,背上书包,转身就走。
她表情里的漠然和宁妍汾如出一辙,激起了张平勇的愤怒:“你他妈还没完没了了是吧?你打小就靠我堂姐养活,我不就挣了你一两万块钱吗,有你这么吃里爬外?真他妈贱,跟宁妍汾那婊一样贱。”
宁可双手颤抖,那些谩骂的声音,再一次利器一般涌入脑海。
她回头,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她亲戚的男人:“两万,我姥姥要卖一年的早餐。”
姓张的在她身后破口大骂,比当年张淑琴骂的还要难听。
离开工作室,宁可把录音键关闭。
然后趴在路边,拼命干呕。
季臻的电话打过来:“在哪?”
宁可颤声说:“楠江市区这边。”
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语气,沉声说:“定位发我。”
宁可极力维持着平静,轻声说:“你要来吗?不用的,我一会儿就回去。”
电话被挂断了。
宁可抬手擦掉眼泪,起身,一抬眼,就看到阶梯上站着的少年。
季臻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问:“出什么事儿了?”
宁可说:“都解决了。”
“什么叫都解决了?”季臻抬起她的下巴,“哭成个花脸猫,这叫解决了?”
宁可知道季臻的脾气,跟他说了,他说不定马上就能冲过去把那间店给拆了。
“真没事。”
“哦。”季臻俯身,笑道:“那为什么,有人的鼻子变长了呢?”
宁可下意识抬手捂住鼻子,反应过来,略有些窘迫,“回去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等回去了,他就不会一怒之下跑去拆人家房子。
她想用法律武器为姥姥讨回公道。
返程路上。
季臻没有多问,宁可也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