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还在听。她又问:“你刚才说,你成年了。然后呢?”
“然后——”他欲言又止,轻声说:“你也要快点长大。”
过了零点,现在已经是新年,他说这话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听着有点像长辈鼓励小孩子“要长高高”。
宁可望着夜空中的烟花,不自觉弯起嘴角:“嗯,你也要——”想到他今年又长高了,上次体检写的1米87。
她收敛笑容:“你就不用再长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臻:是亲老婆没错了。
第28章
年初二这天, 宁可提前把茶叶给季臻备好了。
姥姥挑的都是珍藏的好茶叶,知道他喜欢吃萝卜丝,还专门现做了两罐, 多芝麻, 少辣。
宁可对季臻的口味很熟悉,但她就是觉得, 姥姥对季臻有点过分热情了。
她一脸狐疑的小表情,老人家尽收眼底,笑道:“我都知道了, 是季同学帮你找的落脚的地方,阿梦是房东托付给你的, 你帮着照顾阿梦,房东免费让你住他家。做人要知恩图报, 别人对咱好一分,就得报十分,才不会心中有愧。”
“嗯。”宁可应,又问:“是我姐说的吗?”
姥姥点头,说:“她昨晚给我来电话了。”也懒得纠正称呼了, 孩子都喊了十几年姐姐,全家也帮着瞒了她十几年。突然要她改口喊妈,别说孩子了, 她自己一时半会都改不过来。
“什么时候?”
“就我出去放鞭炮那个时候。”
“姥姥。”宁可纠正道:“是阿猛, 不是阿梦。”
“我晓得, 阿梦嘛。”
“……”宁可放弃了教姥姥说普通话。
宁可站在姥姥身后,帮她梳头。
宁姥姥望着镜子里的姑娘,安静,乖巧, 像是恨不得让人完全忽视掉她。
小的时候,这孩子活泼开朗,和阿汾一样外向爱笑,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现如今她沉默寡言,见谁都不笑了。
几年前一切都好,家里还有一套职工房,她和丈夫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有近六千块,存款也有三十来万。
世事难料,变故就在一瞬间。
那一年祸不单行,她的丈夫猝死在工作岗位上,没过多久,大儿子又查出食道癌。她变卖了所有房产,把存款全部拿去给儿子治病,最后也没能救活。
宁可看到姥姥满头的银丝,眼睛有点泛酸。姥姥的头发白得特别快,前两年还是黑的。
“可儿,姥姥的头发是不是全白啦?”
“白了有一大半。”
姥姥笑了一下,还挺遗憾:“怎么这么慢?我还惦记等它们全白了,就去做个卷发。我看电视里的外国人,那大白卷发,可时髦了。”
“嗯,好看的,到时候我陪您去。”
“给我弄服帖点,下午张淑琴要带宁泽来看我。”
宁可想到张淑琴要来,就有点想要逃离。但宁泽怎么说也是姥姥的亲孙子,她不能因为自己心里不舒服,就阻止姥姥见孙子。
“可儿,你那个小同学什么时候到?”
季臻早上跟她发过信息,“下午两点半。”
“那正好,你带小同学出集市玩,晚饭再回家。”
不用面对宁泽,宁可心情放松了许多,“好。”
*
楠江乡下的气候不像弘河市区那么温和,这里冬天寒冷,特别是晚上,和白天温差很大。
季臻上一次过来是秋天,那会还没这么冷。宁可担心他穿少了,给他发信息:【你穿秋裤了吗?】
季臻回她一个问号。
宁可:【你下午到,明天才会走吧?】
季臻发的语音:“你要是舍不得,想多留我住几天,也不是不行。”
宁可:【那你带秋裤了吗?】
季臻的嗓音含笑:“没带,到那再买。”
宁可:【好。那你直接在镇上下车可以吗?我在路口那里等你。】
季臻:【可】
吃完午饭,宁可上楼换衣服。
她的衣柜被姥姥整理得整整齐齐。两个大衣柜,里面全都是她的衣服,有些一次都没穿过。
以前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宁妍汾很喜欢给她买衣服,也不管她穿不穿得上。宁妍汾是个很爱美的人,她的座右铭是“颜值即正义”,如果变丑,她宁愿死去。
宁可从小就被打扮得很精致,小时候漂亮得像个瓷娃娃,谁见了都爱捏她一把。她都怕了镇上那群男生,捏得她脸疼。
后来她不穿裙子,宁妍汾给她买的这些衣服就都压箱底了。
想到季臻要来,她又忍不住把最漂亮的冬装全翻了出来。
都过时了,而且大部分都变小了,塞都塞不进去。宁妍汾年前寄回来几套新衣服,被她扔在一边。
比来比去,还是宁妍汾买的那几套新衣服最合适。
宁可换好衣服,戴上帽子围巾,往兜里装了零钱,牵着阿猛出街了。
季臻到的时候,宁可已经等在路口。
她穿着红色小棉衣,加厚保暖牛仔裤,脚上套了一双不透风的雪地靴。
脸蛋被围巾捂得严严实实。
季臻本来感觉还能抗住寒风,看到她这一身,突然觉得有点儿冷。
宁可已经在路口站了十分钟。她记得从弘河过来的车辆,都是从左手边这条道出来的。年初二返乡的人很少,所以每过一辆车,她就会下意识抬头望一眼。
季臻下车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
他果然穿得很少,黑色休闲裤,风衣像是随意披上去的,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穿。
要风度不要温度。
阿猛见到哥哥,跑得飞快。
季臻看到突然朝他奔过来的小姑娘,那一瞬间,心神都被那道小小的身影弄得有点恍惚。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在这儿等了他很久。
宁可被动地被阿猛牵着跑。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阿猛一见到季臻就格外的兴奋,好像从生下来就熟悉他的气息似的。
今天阿猛格外兴奋,庆祝似地绕着她打转。
季臻看她跑这么快,像是奔着他来,下意识张开了双臂。
就在他略有些尴尬,准备收回手的前一秒。
少女跌进他怀里。
季臻被软乎乎的一小团,撞了个满怀。
他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这双手该往哪儿放。
耳边分明有寒风呼过,世界却像是静止了一般。
宁可感觉到了少年身上的凉意。他穿太少,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季臻被突然撞过来的一小团捂热了,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宁可内心抓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她刚才被狗绳绊了一下,可是现在案发现场已经被破坏。罪魁祸首坐在旁边,吐舌看戏。
她一动不动,视死如归。以不变应万变,准备见招拆招。
等了几秒。
季臻没推开她,但也没嘲笑她。他沉默着。
这种无声,让她更加忐忑。
她抬眸,偷偷看他,不经意撞进一双漆黑的眸。
他也低垂着眼,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四目相对的瞬间,卡顿的大脑突然飞速运转。宁可面色从容:“阿猛想你了。”
“所以,”季臻低眉:“你就对我投怀送抱?”
“它牵着我跑。”她解释。
季臻:“嗯,然后绊了你一下,你就摔我怀里了。”
“……”
虽然事实就是他说的那样,但被他提前说掉了她的词,她就词穷了。
她一沉默,就容易显得刻意。
宁可没话找话:“穿这么少,不冷吗?”她若无其事地退开,装过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季臻还算配合,面色波澜不惊,从她手上接过狗绳,一手插兜,和她并肩走着,双眸带笑:“本来还挺冷。”
“嗯?”
“你抱了我一下,就不冷了。”
“……”
他怎么又绕回去了!!
“咦,你没带行礼。”宁可语气平静,再一次努力岔开话题:“我来牵吧,你不是过敏,不能让它离你太近。”
季臻没把狗绳给她,瞥她一眼,说:“这不是想她了么。”
“哦。”宁可收回手,“我以为,你不怎么喜欢它。”
季臻垂睫:“不喜欢她,我能大过年跑这一趟呢?”
他的语调有戏谑成分,眼角勾得很深,配上散漫的话,颇有些故意撩拨的意味。
宁可想到刚才贴在他胸膛上。
有点血脉喷张。
她别开眼,继续没话找话说:“它越来越可爱了,还很听话。就是调皮,爱闹。”
季臻低笑:“是挺可爱。”
听见他笑,宁可仰头,见他脖颈光着,冷风都灌进衣服里了。
她摘下围巾递给他,“要不要遮一下?可能会好点。”
这条围巾是她自己织的,又宽又厚,男女都可以用。
季臻闲闲地站定,没拒绝,就是要的意思。但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又拽着狗绳,一副他双手都没空的样子。
可能是新年的氛围所致,他给她的感觉,太像是远道而来的亲人了。而且孤零零的,连行礼都没带,衣着单薄,看着像是难兄难弟投奔她来了。
她莫名的就不忍心拒绝他的无理取闹,只想迁就着他,对他好一些。
宁可左右观望了一下,趁着四下无人,“弯腰。”
季臻从善如流,弯下腰。
宁可踮着脚,努力把围巾挂到他脖颈上。
她又看了眼周围,抓起围巾,迅速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
“好了。”
季臻稍低头,闻到围巾上的甜香,指尖绕着狗绳轻点几下。
宁可见他眉目舒展,大过年的当跑腿,他心情似乎还挺好。
小棉袄的帽兜被人拉起来盖住了的脑袋。
“唉。”头顶响起少年散漫的声调:“你怎么搞得像在跟我偷情?”
“难道不是——”她及时打住,改口说:“你吃饭了吗?”
季臻说:“没呢,还想着去你家蹭饭。”
“我家里今天有客人。”
“客人?今天不年初二么?你姐夫来了?”
他居然知道楠江年初二女婿回门的习俗。
宁可说:“不是,是我舅妈,来看姥姥。”
“哦。”季臻没有多问。
下午能逛的地方不多,美食街要晚上才开始营业,这条街是新建的,宁可对这边也不太熟悉,两个人随意找了间米粉店。
“你先垫垫肚子,等晚上回家,姥姥给我们做好吃的。”
季臻也不挑,虽然平时傲得跟个大少爷似的,但他每次和她出来都挺好养活,她点什么他就吃什么。
宁可和阿猛乖乖坐着,欣赏他吃米粉,跟看电视的观众似的。
季臻吃东西很快,几口吃完了,连汤都喝了。
宁可担心太早回家会撞上张淑琴和宁泽。从米粉店出来,路过小摊边,进去挑了几样烟花,又买了一扎冲天炮,带季臻去了她小时候常去的小山丘边放炮打发时间。
填饱了肚子,身子也暖和了,季臻脱掉外套,把围巾搭在手腕上,找了块石头坐。
阿猛不请自入,在他边上坐好。
季臻:“你,坐过去点儿。”
阿猛看了他一眼,没动。
季臻:“……”挪到不远处的桃树下,“就待那儿,别过来。”
阿猛这次像是听懂了。
季臻轻笑一声,突然觉得,这狗子被她一养,还挺可爱。
宁可想到季臻之前点赞过她朋友圈的冲天炮,准备给他表演一个,又怕吓到阿猛。为了不让季臻觉得枯燥,她只好点了一跟烟花,像个傻子一样在那表演。
对面一人一狗也跟看傻子似地望着她。
宁可感觉自己更像傻子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烟花终于有那么点观赏效果了。宁可打算点一根冲天炮给季臻看,她点完引火线,立马跑过去抱住阿猛。
结果第一根就点了个哑炮。
她略有些尴尬,转头看向季臻。
他坐在桃树下,白衬衫外面套着件针织毛衣,衬得他一张冷峻的脸格外温和,配上冷白皮肤,好看得教人移不开眼。
宁可突然觉得,他不装逼的时候,模样还挺奶的。
有点想捏。
季臻突然朝她看过来。他的眼睛从来都不是温和的,那张无害的面孔,只是迷惑人心的假象。
他起身,朝她走来:“刚接了个电话,来——”他话音未落,刚才那根哑炮突然“咻”地一声朝他窜去。
宁可看傻了。
冲天炮的竹签擦过他的袖子,“boom”地一声炸开。
季臻闪得很快,不过袖子还是被烧了个小洞。
宁可急忙冲上去,“季臻。”
“没事儿,别急。”
宁可看他腰侧也被擦黑了一条线,撩起他的衬衫检查:“疼不疼?”
她撩他衣服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到像给病人检查伤势的大夫。
季臻也没避让,说:“还好。”
他皮肤上有一道红痕。宁可不确定有没有擦破皮,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抬起头向他确认:“有感觉吗?”
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他身体僵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