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句我便要掐你的腰了!”
小心思被戳穿,梁绯絮起身便去拉柳色,柳色机灵地闪身一躲,两人在屋内闹开。
“姑娘们怎么在打闹啊,我将衣服送过来了。”踩着话音点,红裳手捧两套红衣进屋,见两人在打闹不禁心生羡艳,还是年轻好。
有人过来,两人自然不便再闹,柳色上前接过衣裳谢道:“麻烦姐姐特地跑一趟了。”
红裳朗声笑道:“不麻烦,阿絮长得美,穿红衣定好看,我来送衣也是想先他们一步开开眼。”
梁绯絮敛下眉目,轻声道:“我也没你说的那般好看吧。”至少,有人对她的美貌毫无认知。
“好看,好看极了。”红裳轻盈地来到梁绯絮身侧,抚着她的长发赞道:“青丝如瀑,阿絮一出场怕是能勾了不少年轻男子的魂儿。”
“姐姐又拿我取笑。”
柳色对这赛马大会的兴致不高,更不想在此遇见什么有缘人,不过公主打定主意去,她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那羽族的衣裙不比她们从宫里带出来的衣裳,做工上要差许多,但胜在新颖,穿法和样式都别致。
红裳给梁绯絮挑的是件水红裙,分为上下两件,她还为她准备了两只银铃镯子、两只脚链。
内室帘子被人掀开,当梁绯絮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时,柳色只觉万分不妥,这身红裙比起襦裙来要大胆地多,袖子只有六分,领口也浅,隐约能看到沟壑,上衣较短,长裙虽衬得她双腿修长,可走动间容易露出腰肢。
“哎呀,妹妹穿红色真真是美,比桃花还媚,娇艳欲滴。”
“姐姐夸得我都要脸红了。”她心念几转,竟是迫切想知道他看自己穿这身的反应。
红裳走后,柳色连忙关上竹门,她有些怕,又问了一句,“妹妹,你真要穿这身衣裳去赛马大会?”
“对。”梁绯絮撩起长发凑近铜镜照了照,她穿红衣确实更引人,“算起来,我许久未穿红衣了。嫂嫂,你帮我把长发打成辫子吧。”
那羽族的姑娘从不梳发髻,满头小辫子,细细的,一根一根很是俏皮,而年轻姑娘喜在发尾别上铃铛。
“……嗯。”
约莫半个时辰后,梁绯絮对自己的那羽族打扮很是满意,柳色却没做声,她抬头问:“嫂嫂不换衣裳么,你穿这身也一定美。”
“我可不换。”柳色当即往后一退,双手按紧了衣襟,格外坚决地摇着头。“说什么也不换。”
“柳色,你们俩关门在里头做什么呢?我和妹夫来了。”林琛在外叩响了房门,叩了不见动静又叩。
屋内两人听得这声皆是一怔,柳色拨高调子道:“哦,原来妹妹如此费心是想给妹夫惊喜啊。眼下他来了呢。”
“你再胡说我让哥哥休了你。”梁绯絮兀自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发辫把玩。这次是他单独闹别扭,她打算不低头试试他。
竹门一开,里头光线昏暗,而这样的昏暗在此刻却有些刺眼。梁绯絮缓缓转过身来,林琛与魏栖对上她时一道被震在了原地,像两根扎进土里的木桩子。
林琛暗忖,公主此番打扮是何意思,莫不是真想去赛马大会上找个驸马回去。
“咔”,魏栖捏紧双手,明面上还是一派淡然的模样,眸底却是漆黑一片。她穿红衣是美,美得让他移不开眼,但他也是气极了,两肋处的火气险些压不住直冲脑门。
“嗯?”好大的杀气。林琛闪电般瞥了眼身侧的魏栖,“妹妹,你要不要换身衣裳,我看底下那群男人对你可是虎视眈眈的,哥哥担心啊。”
他故意将“那群男人”几字说得偏重,即便他不晓得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他赞成公主气气某人。
“去瞧瞧而已。”梁绯絮放下发辫站起身,她刚涂过口脂,唇色如夏花一般艳丽,“而且黑朔族长说了,不喜欢可以拒绝,哥哥不会拦我吧。”
“不会。”林琛果断选择了站位,他不但不会拦,甚至还想看戏。
管那羽族人的马术有多厉害,以魏栖明部第一的实力想赢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看他愿不愿意去赢了。
“好,我下去了。嫂嫂真不换衣裳去凑凑热闹?”梁绯絮询问似的看向柳色,期间,她是一眼也没瞧魏栖。
谁知柳色走近林琛柔柔道:“不去,我是个有家室的人。”
“嗯。”梁绯絮应了声,提起宽大的裙摆快步走下竹梯,她身后那些细小的辫子随风轻轻抖动,发上铃铛响得清脆。
“咳咳咳。”林琛捂嘴咳了一声,怎么魏栖还没反应,追上去啊,杵着做什么,好玩么。
望着那抹红影远去他依旧不动,魏栖心里有数,她这是在激他,或许也有赌气的成分,他就不信她真会跟那羽族的男人走。
“妹夫,你真不去追公主?万一……”
“没有万一。”魏栖直接打断了柳色的下半句,双眸一凛。
林琛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有自信?你看看你,除了这张脸无一可取,说不定公主厌了你的臭脾气。哦,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成谭说自己喜欢的人是公主。”他侧头,“夫人,我们明日换个妹夫你觉得如何?”
“啊?”柳色眨眼不解。
“笨。”林琛牵起她的手,冷峻的眉眼缓缓舒展,“走,一道去看看那羽族的赛马大会,顺道给妹妹选的人把把关,不能让三流货色入赘我们林家。”
“噗嗤。”柳色此刻总算会意,含笑应道:“嗯。”
待那一唱一和的两人消失在小道上,魏栖右手一收,死死捏紧了拳头,骨节颤抖地微微泛白,他此时有一点点气。
不对,他心头岂止是有一点点气。
*
夜色如墨时,空地上聚集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多是从竹屋里来的。
这山谷里有处空旷的地段,能容纳数千人,不知是谁点燃了篝火,烈烈地烧着,照得天际透亮,有三四百人围着篝火在嬉笑,还有两百余人在旁喝酒猜拳,各个兴致高昂。
篝火一侧烤着山里的各色猎物,鲜美的肉质香味顺着夜风散到空中,勾得人食欲满满。
空地中央便是那羽族的祭坛,祭坛呈四方形,长宽约三丈,上头摆了不少贡品,而黑朔正穿着一身庄重的白长袍站于最前头,面朝东方行祭祀礼。
按照习俗,年轻的姑娘们得坐在通往祭坛的石阶上等候族长召唤。
红影翩然而来,梁绯絮提着裙摆上了石阶,那一瞬,等待赛马的年轻男子如同海浪涌上沙地一般全站了起来,人头涌动。
“你们谁晓得那位姑娘是哪里人?”
“为她我今夜非得拿了第一。”
“有黑涣在你还想拿第一?痴人说梦。”
“不知这姑娘可有心上人。”
……
祭拜后,黑朔转过身来,视线轻如浮光,掠过一群红衣少女。
“这个给你。”
他拿起石案上的花环戴在了梁绯絮头上,郑重道:“今日便由你代表赛马美人,你若不喜欢赛马英雄直接拒绝便是,不会伤着他们的,我们那羽族的男子没那般小气。”
“……嗯。”梁绯絮原想拒绝,可黑朔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来这儿其实只想气一气那人,谁让他近日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不戳不动,戳一下动一下,还要钱买。
似乎除了买卖关系,他们之间便没其他的了。他气自己,自己气他,这才公平。
戴上花环后,梁绯絮坐上了祭坛的最高处,其他少女见她坐下后便围着她坐,仿佛一群红蝶无声无息地穿过夜幕停留着,少女汇集的祭坛成了最美的地儿。
“倒酒!”黑朔振臂一挥,当即便有十名那羽族人为参赛者满上鹿血酒,酒是最助兴的东西,用于赛前提气。
那羽族人常年喝鹿血酒倒是无事,至于不常年喝的,那便有些麻烦了。
“兄弟们,为了这次的赛马美人,冲啊!谁拿第一便能得她的青睐!”有人放声高喊,他一吆喝,士气十足。
没一会儿,林琛和柳色到达空地处,柳色没穿红衣上不了祭坛,只能站在祭坛下看梁绯絮。
目光一顿,梁绯絮往林琛身侧瞧去,空空如也,他没来。果然,没银子他是不会来的,还真是不做亏本买卖。
呵,爱来不来。
“我们赛马大会每年走的路线都不同,第一位从红线起点开始穿过一道道关卡拿到旗帜后冲破最后一道红线者便是今晚的赛马英雄,能率先选择祭坛上的姑娘为伴。”语毕,黑朔拿起祭坛上的圣火,面朝青年们问道:“各位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青年们大声回应。
黑朔对此大感满意,扬手正要点起面前的烟火……
“等等!我也参加。”一道男声破空而至。
人如其声,魏栖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中走出。
他穿着一身那羽族的白衣裳,白玉发冠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绳,额边的发丝在夜风下更显凌乱,胸口敞了一半,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迎着光,他脖子里用红线系了个尖锐的东西,似乎是兽牙。
“来了来了。”柳色拉着林琛的衣袖欣喜道。
“哇,好俊的男人。”
“那颗牙齿是虎牙么?”
“是虎牙!他拿到了虎牙!”
“我记得他们天巽国人喜欢念什么诗词,这男人怕是从诗词里走出来的。”
他来,她无疑是开心的,可听着耳畔那一句句倾心的夸赞,梁绯絮心头反而不是个滋味儿了,她此时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发现了的失落感。
黑朔急道:“靳公子快,喝下助兴酒后挑一匹快马!”
魏栖点头,疾步走到桌前喝下鹿血酒,随意选了匹黑马去参赛者后头。他长得白,在一群古铜色皮肤里头显得书生气不少。
“小白脸公子,待会儿输了可别发脾气啊。”
“我们绝不手下留情。”
“我不需要你们手下留情。”魏栖上马后勒紧缰绳,目光灼灼地望着远方,那是一条两侧插满火把的赛道,赛道从空地一路延伸至山顶,而山顶据说插了一面旗帜。
这时,黑朔点燃了地面上的烟火,“休”,烟火从祭坛上飞起,飞至最高处时在天幕里炸开,“嘭”地一声。
“驾!”
一群年轻男子扬鞭策马冲出红线,百匹骏马急奔而去,眨眼间便从空地进了树林,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在黑夜里留了不少“哒哒”的回声。
霎时,围在篝火旁的人扬手欢呼,祭坛上的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谁能夺得赛马英雄的称号。
*
树林上方,一轮弯月从茂密的枝头升起,月色如霜,被火光照尽。
魏栖来得迟,排名最后,刚要驱马赶上前,谁知前头有不少尖锐的阻碍物,马术高的人顺利通过,而那些马术一般的便被骏马从背上甩了下来。
地上倒了四五人,按照赛马规则,这些人便不能再上前。
他双腿一夹马肚,抬手便抽了一鞭,等到黑马跑到最快时松开缰绳,它前脚一抬跳起一跃,整个跃过了阻碍的木栏。
“你们俩废物跟紧了!”
“废物孙子喊谁呢!”
“黑盛你皮痒了是不是?”
黑盛?魏栖抬眸,只见前头三人并驾齐驱,最右侧的那人便是黑盛,他的头发不似那羽族人打着辫子,而是同他一般。
众人冲破第四道红线时,下一关卡是火轮,过此关时人马都不能落地,落地便是输。
“兄弟们别怕,跟着我冲!”中间那人喊话,三人低伏在马背上妄图人马一道穿过火圈,可惜黑盛没掌握好时机被马儿甩了下来。
“哎呦!”他在地上翻了几滚稳住去势。“疼死老子了。”
“让你总去县里鬼混,活该!”其余两人策马往前奔去,徒留黑盛一人坐在地上哀嚎。
“吁……”魏栖拉住缰绳,淡淡道:“你是黑盛?”
“找你爷爷做甚?”黑盛拍着屁股起身,对上魏栖时眸光一闪,转身拔腿便跑,却不想一把锋利的长剑拦住了他。
来人是莫瑆,暗部排名第八。
利剑直逼脖子,黑盛对上黑衣莫瑆时面上一阵惊恐,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哭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上有八十岁……”
“莫瑆,你将他带回去看着。”
“是。”
魏栖吩咐完后便追了上去。
*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篝火旁看戏的人再次开始欢呼,反响热烈,只听杂乱的马蹄声从夜空里传来,越来越近。
“啊!”柳色扯着林琛的衣袖喊道:“有人来了你看!”
“不是他。”林琛看清那匹白马时怔了一下,魏栖怎么回事,莫不是出了意外。
紧接着,又一匹黑马从林中奔出,以一个矫健的姿态凌空跃进溪流,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你追我赶,马蹄踏得溪水飞溅。
黑涣骑着白马在前,见有人追来立时连抽几鞭,眼见自己再跑十几丈便要冲破红线,他如何能让人抢了自己的第一。
第一个冲破最后一道红线或是拿到旗帜的人都算第一,然而对于魏栖来说,今晚的第一只能有一个。
是他!梁绯絮倏地站起身来,她看清了,后头那人是魏栖,前头骑白马的年轻男子是她们方才说的黑涣,去年的赛马英雄。
“真是那个小白脸公子,他好厉害啊。”
“能跟黑涣一较高下,确实厉害。”
“他会选谁呢。会是我么?”
那两人为夺旗帜在马上打了起来,论马术或许两人还不相上下,但论武功,黑涣怎么也比不了训练营出身的魏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