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剩下的几人也跟着走。
*
朦胧的夜色隐隐约约,珠帘在掌风的余韵中晃动,带起一波好听的撞击声。灯影摇曳,倒映出两道人影,一个木讷地站着,身姿挺拔,一个抱住自己坐着,微微颤抖。
“你出去,让柳色过来!”此刻,梁绯絮只觉自己难堪极了,面上滚烫滚烫的,犹如一团烈火在烧,她想挪动位置,然而脚上一疼。“嘶!”
回过神,魏栖二话不说,上前将她从地上抱起往床榻上走。
“你!”她又羞又气,全身泛起桃花色,抬手便抽了过去。“啪”,这一巴掌声响得异常清晰,稳稳落在两人之间。
没想自己真能打中,他也没躲,梁绯絮怔住,再次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柳色不在。公主若是没打够可以再打。”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被褥上,坐下后握起她的右足仔细瞧了瞧,淡定道:“轻微扭伤,没伤到骨头和韧带。”
“你闭上眼睛!”她羞地不行,飞快拿起一旁的被子裹住自己,抬腿踢他道:“我不用你管,你出去,本宫命令你出去!去找柳色过来。”
他眉骨耸动,出手便点中她的肩头。全身一麻,她便不能动弹了。
“放肆!”她气极,使劲瞪着他道:“还不解开本宫,你一个奴才敢不听本宫的话?”
“柳色如今不是公主的嫂嫂么,听说她与林琛出去了,眼下并不在客栈,还是让奴才伺候公主吧,何况她也不懂如何治扭伤,公主若是想废了右脚尽管闹。”
语毕,魏栖起身拿了块浸湿的布巾过来,指尖碰上被褥时稍稍一顿,稳下心神后才掀开被子。
她涨红着脸,一等他伸手过来便闭了眼,“我不用你擦,我的手没事,你解开我!”
“公主曾经也看过奴才,扯平了。”他半点没带犹豫,细细擦拭着她身上的灰尘,“公主不是爱干净么。”
“与你何干,混蛋,本宫要挖了你的眼睛!”
“那便等公主好了再说。”
她方才摔在地上,背部沾了不少灰尘,他便多擦了几次。
面前一片黑暗,她没睁眼,感觉却是更清晰了,粗糙的布料磨得她难受,她皮肤嫩,即便他用的力道不大也有些刺痛。
“混蛋!”许是过于气恼,她呼气声大地很,带着身前的起伏也渐渐变大。
女人的身体跟男人不同,曲线玲珑,莹白纤软,她呼吸急促时,画面很是暧昧。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魏栖是男人,自然不会例外,目光扫至某处,他手上动作一顿,喉间上下一滚,呼吸渐渐粗重。
嗯?
他停手,她心头奇怪便睁了眼,发现他看的地方后气上心头,怒骂道:“你不准看!”
“奴才逾矩了,奴才该死。”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清心咒才敢继续手上擦拭的动作,将她擦净穿好中衣后才盖上被子离去。
“你去哪儿,还不解开我!”对于他此番举动大惑不解,梁绯絮喊道。
“去拿冰块。”魏栖行至房门前,身形一顿,话中似乎带了零星的笑意,“其实公主的身体也挺好看的。”
“你!”
*
只她一人,这屋内再次静下,她被点了穴道动惮不得,无事做便盯着床尾巴瞧,时间一久,眼眶酸涩,不由泛起细碎的红。
房门被打开的声响唤回了梁绯絮走远的思绪,魏栖再次回来时,手中拿了个布包,有几缕寒气从布包里透出,是冰块。
“你别告诉本宫柳色还没回来,本宫不是三岁小孩。”她兀自盯着那处,开口道:“你出去,让凤瑀进来,他一定会治。”
“柳色确实没回来,公主不信可以喊几声。”他揉着布包里的冰块坐下身,一手掀开被子抬高她的膝盖,一手拿着布包敷在她略微红肿的右足上。“至于凤瑀,他在楼下吃饭,怕是不会来了。”
“嘶……”寒气一上皮肤,她便觉着冷,慢慢才有镇痛的效果,奈何自己动不了,不然定想踢他几下解气。
这期间,他什么话也没说,低着头,视线专注地全在手上,似乎是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他一动不动道:“至少一刻钟。”
“本宫自己会敷,不用你帮。”她的腿正搭在他曲起的膝盖上,这叫她完全没了气势,愣是低了一头,“你聋了么?”
“奴才没聋。”他没再跟她唱反调,也没再逆着她,指尖一弹便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然而手上却还拿着布包。
盯着他长翘的睫毛如蝶翼一般煽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忘了脚上的疼,蓦然回神,她伸手去抢他手中的冰块,“把冰块给我。”
“一刻钟到了。”他回身面无表情地看她,她的脸在烛光下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四个时辰后得再敷一次。”
她对上他一副陌生而认真的神色,轻轻笑了一下,冷声道:“如今对着本宫好受了?你别忘记,本宫可是你仇人的女儿。”
“奴才不能走,奴才今夜得留在这里伺候公主。”他没搭理她方才的话,自顾自拿了个枕头垫高她的右足,做好一切后才去茶桌旁坐下。
对于他此番举动,她说不上喜怒,受不了如此诡异的氛围便出声激他,“为何不回答本宫。”
依旧是避而不答,魏栖抬手搭着额际,闭眼恭敬道:“公主这模样还需人在旁看着,不然又得伤了。”
“呵,随你,爱留不留。”不再管他,她躺下后闭上眼。还真是习惯了他在旁,她今夜入睡异常快。
待榻上之人呼吸均匀,他睁眼看她,屋内红烛暗自燃烧。
为何是你,那个人偏偏是你。
他以为自己能忍着不见她,但事实上是,只要他们离得近,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见。
夜半时分,梁绯絮从梦中醒来,她又做了那个梦,生离死别。
借着外头微弱的光线,她一睁眼便看见魏栖背靠床缘坐在踏板上,闭眼垂着脑袋,跟宫里那日一模一样。
鼻尖涌上酸涩,她真想问他,他这样算什么。
她喜欢他,喜欢他用靳誉的身份陪着他,不是喜欢他用太监的身份伺候她。
第63章 你喜欢谁
清晨。
几束阳光挤入门缝刺着眼皮, 魏栖醒了,他下意识侧头往床榻上瞧去,正好对上梁绯絮的目光,又悲又幸的复杂神色。
“我不用你伺候, 你去街头买个丫鬟过来。”她别过脸, 疲惫地闭上眼, 心中郁结。
“街头买来的可不一定是丫鬟,还是由奴才来伺候公主更为妥当。”他起身, 小心扶着她坐起靠在软枕上, 掀开被子便去查看她的右足,“时辰差不多了,再敷一次。”
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胸腔里怒气袭来, “啪”, 她挥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力道比起昨晚其实并不重, 更像是在拍。
他并没有躲, 手上动作平稳,细细嘱咐道:“还请公主坐着少走动, 奴才去端早点。”
等日头升起时, 屋内大亮,有浅浅的金光, 均匀地散在半空中。她望着抬高的右足自言自语道:“我是瘸了么?”
没一会儿,魏栖进门, 手上端着一盘早点和一包冰块,柳色与林琛紧跟在他身后。
“妹妹!”柳色惊呼一声,忙扑倒床榻前, 急地快哭了,“你的脚要不要紧,我这便去找大夫过来。”
“等等。”林琛拉住火急火燎的柳色,示意她别慌,只听一旁布菜的魏栖说道:“伤得并不重,七八日便好,不过这七八日里最好少走动。”
“妹夫说得对,耽搁几天再走也不迟。”林琛古怪地瞧了眼两人,怎么还没闹完。
“嗯,我们歇几天再走。”柳色附和道。
“你们俩又开始合起伙来欺负我了?”梁绯絮仰着脖子对上两人,双眉收拢,倔强道:“我觉得自己没事,三四天我们便能上路,外祖父与外祖母还在等我。”
“我们都不上路,你一人走?”魏栖说着端了碗白粥过来,低眉垂眼,整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她见着他这副样子便想呛他,冷冷道:“我一个人走便是,与你何干,暗卫们自会保护我。”
“妹妹。”柳色坐下身,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别闹脾气,先住几天吧,脚伤了可不是小事。”
“你如今是嫁出去的姐妹泼出去的水,都不向着我了。”她竟帮他人跟她唱反调,梁绯絮越想越觉着不痛快,面上气得鼓了起来。
“公主喝粥吧。”魏栖拿着汤匙在碗里搅拌,待热度差不多时便盛了点递到梁绯絮面前。
“咳。”林琛捂嘴咳了一下,眨眼觑向柳色,“既然妹夫要给妹妹喂饭,我们俩还是走吧。”
柳色会意,上前挽住他道:“嗯,我们去街上走走,我想买些东西。”
瞧也没瞧魏栖递过来的白粥,梁绯絮一脸调侃地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哥哥和嫂嫂的感情何时这般好了,昨晚一夜没回来?何时生个孩子,我想当姑姑。”
林琛无所谓道:“生孩子不能急于一时,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他说得自然,完全不扭捏。
“你说什么呢!”柳色面上一红,暗自拧了林琛一把。她喜欢与他一起开其他人的玩笑,开自己的玩笑绝不行。
“不是说去街上走走么,还不走?”这两人如此“恩爱”,真叫她心生嫉妒。以前还道自己比柳色快,可眼下柳色压了她一大头。
“公主,再不喝要凉了。”魏栖抬手将调羹递到她唇边。
“咕噜”一声,她原本想装装样子,可惜肚子出卖了她,对上那双似有笑意的眸子,她张口咬住调羹,咽下白粥,鼻尖便觉清香四溢。
*
敷完冰块,她撑着自己转了身,双腿垂落在榻前,一头柔顺的青丝还未打理,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身前身后。
柳色不在,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梳发髻。而在她为发髻苦恼的空隙,魏栖喊了店小二过来,打开房门将收拾好的碗碟交给他。
“你还不走么?”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她略显烦躁地撩开了脖子里的发丝,被日头一照有些发烫。
“公主还未梳妆。”
他抱起她放在梳妆台前,拿过一只老旧的木梳子梳理她背后的长发,一下,一下,很轻,很慢。灵巧的指尖在墨发中穿梭,搅得它们看起来犹如在水中飘荡一般。
其实她长发很顺,不用怎么梳,可他喜欢发丝在指尖划过的感觉。
屋内静悄悄的,徒留日光跳动。她怔怔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多日没瞧,竟陌生了。视线上移,她望着他的面庞,轻声道:“你会梳头么?”
他手上一顿,木梳卡住了,“不会。”
她回身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梳子,对着那处死结狠狠往下压去,生生扯下一缕,盯着他道:“不会你还不叫柳色过来。”
“公主似乎忘了一件事,她同林琛去街上了。”他不轻不重地拿开她扯着长发的手,力道掌握地恰到好处,“这镇子不小,奴才便是想去找也得耗些时间。”
头皮微微发痛,她讥讽道:“所以我让你买个丫鬟回来,女人做事比男人细心。”
“也是,奴才明日便去买个丫鬟回来伺候公主。”他挑了支细长的翡翠簪子给她挽发,挽的是最简单的发髻。
说实话,魏栖挽发的手艺并不好,发髻松散,却让她多了分凌乱美的风情。她刚要抬手,他蓦然转过了她的脸,随手捏起梳妆台上的墨笔在她面上描摹。
梁绯絮的眉形如柳叶,弯弯的,勾人心弦,可颜色很淡,他喜欢再添几笔,浓一些。
他屏着气,视线专注,只见腕骨一笔一挑。
她扬眸看他,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没什么神情,淡淡的,如同白纸一般。除了有情绪的那几晚,他的神情总是那么淡,似乎任何事都不能激起他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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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
五人坐在楼下一道用饭,林琛跟柳色的感情近日飞速升温,日日同进同出,两人瞧着可比夫妻都夫妻,眼神交错间情意满满。
不管外头关系如何,梁绯絮始终是主子,主子闷闷不乐,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太乐。
柳色夹菜的空档总会瞥几眼梁绯絮,她还想着他们俩喂饭之后能和好,然而眼前压抑的气氛告诉她,她还是太年轻。“妹妹,妹夫,你们俩……”
伸出一半的筷子停住,梁绯絮冷着脸道:“他现在是车夫,你喊谁妹夫。”
王昼小声提醒道:“车夫不是我么?”
眸光骤然冷下,她一眼扫过去,厉声道:“你闭嘴,从今天起,你来伺候我。”
闻声,魏栖侧头往王昼看去,王昼被瞧得一个激灵,忽觉如鲠在喉,赶忙放下碗筷走人,“小姐,车夫这个位置更适合小人,小人也只会赶车,其他的什么都不会。”笑话,他只听令于梁钊,梁钊下令不准对公主起心思,他便恪守本分,不该做的事绝不做。
“大嫂,絮儿不喜欢我照顾。”魏栖漠然的眼神中又透着一丝温情,字字无奈,“你明日出门买个丫鬟回来吧。”
“啪”地一声,梁绯絮重重放下筷子,“谁准你喊大嫂的,你要不要脸,我们和离了。”
刚走没几步的王昼,一听这话又折了回来,顺道抓了把邻桌盘内的瓜子,一边嗑,一边看。不晓得公主和魏公公今晚又是演哪出。
“我没写休书,不作数。”魏栖缓缓放下碗筷,静静地看她,洞察一切地看她。
与此同时,柳色和林琛极度识相地闭上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俩开始了。
“我地位比你高,想离就离。”她猛然站起身来,脚上一阵剧痛,小脸“唰”地白下,咬牙道:“说开始的是我,结束也由我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