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璃棠撩着袍子优雅起身。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梁绯絮转身看向魏栖,“不准你跟来。”
“卑职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卫自然要时刻跟随公主。”魏栖说得脸不红心不痛,紧接着上前一步,低头看她,“而且公主忘了一件事,卑职到点也得出宫。但,若是公主愿留卑职住灵素宫,那卑职便不跟了。”
无法反驳。梁绯絮也不管他,一狠心挽住了江璃棠的手,甜甜道:“江哥哥,我们走吧。”
转过身,江璃棠望向臂弯间的那只小手,顿觉背后凉了许多。
第74章 追公主的第三天
夜幕高举, 月光清透如水,静谧地流淌在高低错落的宫闱内。那条通往宫门的大道上走了二高一矮的三人,身影映于地面被拉得长长的。
自打出门起,梁绯絮的手便一直挽着江璃棠的臂弯, 这一路走来, 不说她不自在, 江璃棠也不自在,可演都演了哪儿能半途而废。
临近宫门, 江璃棠开口, 姿势僵硬,“公主,宫门口到了。”毕竟他待会儿要跟魏栖走一路,她再挽下去, 他怕自己回不了江府。
“嗯。你回去好好休息。”梁绯絮飞快松了手, 眼波流转中尽是歉意。
一旁, 魏栖立得像根木桩, 浑身上下散发着冷若冰霜的气息。期间, 他拔刀的念头不知动了几次。
看守宫门的侍卫见这三人同时出现,余光便不由自主飘了, 总觉待会儿有好戏看。
说罢, 江璃棠快步走出宫门,清瘦的身影渐远。梁绯絮目送一刻后回身, 恰好对上魏栖,他离她有半丈之遥, 正目不转睛地看她。“你怎么还不走。”
“公主没话想对我说?”他用那双黑色的瞳仁紧紧锁着她,藕色的唇瓣微微张开。
“什么话?”她反问,满脸茫然。
他没答, 踩着结实的步子朝她走去,沾染月光的面容稍显压迫。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不觉往后退了几步,他逼近,她再退几步,强装威严道:“本宫让你停下,不准靠近本宫。”
嗯?守门侍卫的目光被这句惹得全侧了过来。
“卑职说了,卑职只听皇上的命令。”他长臂一揽,止住她后退的去势,涩然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每次与魏栖在一处,梁绯絮总喜欢看他的眼睛,她说不上来理由,就是纯粹喜欢,不论何时都喜欢。而今夜,此时,他眸中蕴了些潮湿,格外清亮,“本宫没怕。”她别过脸,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你该走了。”
他俯下身,试探似的抚上她的面颊,声音沉沉的,“你何时才会想起我,我快等不及了。”
热意顺着指尖传至面颊,她扭过头,对上他时心口一窒,差点便陷入了他的目光里。“本宫……”
猝不及防,她的下巴被人抬起,他的唇落了下来,恍如隔世一般,还没等她回神,他已放开她出了宫门。
“坏痞子。”梁绯絮脱口,嫌弃地用手背往唇上一抹,跺脚骂道:“你有本事别跑!”
他闻言猛然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闪烁,“你刚刚,说什么?”
一个站在宫门内,一个站在宫门外,好似隔着一道银河打情骂俏。“坏痞子!”她仰头又骂了一句。
忽地,他笑了,半带傻气,欣喜道:“公主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即便露了馅,她也面不改色,惊慌反而会让他看出破绽。
“我,猜你想起来了。”他扬起唇角,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
翌日。
左右不见魏栖的人影,梁绯絮急了,踏出门槛便想去瞧他,但她转念一想,若真去了靳府,那她岂不是主动承认自己在骗人么。
不对不对,按他昨晚那肯定的调子,今日必定是在试探自己,她不能中招。
想通后,梁绯絮照常上课,然而课后她并没回灵素宫。
“公主,咱们去纪秋院做什么?”
“去找白芷姑姑。”
“哦。”柳色虽不懂梁绯絮去找白芷姑姑做什么,但她去哪儿她都想跟着。
纪秋院是后宫女官住的地方,距离各殿都远,环境清幽。院子周围种了大片翠竹,远远望去像座竹岛,走近便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学生见过老师。”梁绯絮进门后施了一礼。
“这儿不是学堂,五公主不必多礼。”白芷起身从书案后走出,对于梁绯絮的到来很是不解,“下午并不是老身的课,五公主来纪秋院所谓何事?”
梁绯絮侧头示意柳色,柳色会意,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
有了魏栖的事在前,白芷如今一见银票便觉心头发怵,她是个千百个不愿额外授课。连着教了某人两日后,她实在头大,最后索性将撰写的书册送给了他。
“五公主这是做什么?”
“学生想请白芷姑姑额外教一些东西。”梁绯絮轻声道,目光抬得小心翼翼。
果真如此。白芷当即板起脸道:“老身近来休息不佳,怕是没时间教五公主,这些钱五公主收回去吧。”她从不是贪财之人,对于梁绯絮与魏栖的事也略知一二,但也仅限于略知一二,多了的没有。
但她还是想说一句,这两人闲得慌。
梁绯絮失忆的事在宫内早已传开,然而她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真假。
“白芷姑姑,学生保证不耽搁你太多时间。”对方久不答应,梁绯絮便软着声求,“你教教学生吧,学生发誓,一天就耽误你半个时辰。老师……”
“撒娇的火候还差几分。”白芷抬手按上额头,无奈道:“公主想学什么?”
“我想知道……”她飞快瞄了柳色一眼,继续道:“如何能让自己变得大胆,不会在对方靠近时脸红,甚至可以反调戏他。”
白芷上下打量她一眼,果断道:“公主,老身以为你在短时间内学不了。”
“为何?学生自认不笨。”
“相比于其他人,公主更矜持。”
“没有的事。”梁绯絮连连摇头,红着脸道:“我其实没有那么……”矜持。那两字她确实没好意思说。
“……”柳色听得这话不由瞪大眼睛,不过仔细想想,公主其实还,还行。至少面对魏公公时挺大胆的。
“公主先坐吧。”白芷做了个“请”的手势,待梁绯絮坐下后,她认真道:“老身能不能问公主一个问题?”
“老师尽管问。”她端着一副谦虚好学的姿态,坐得更直了。
白芷单刀直入道:“你是为谁学这个,是江大人,还是靳将军。”
“为……”一时语塞,她别过眼道:“这有分别么?”
“自然有分别。”白芷抬手从架子上拿了本书,一本正经的说:“他们二人性子不同,用的方式也不同。”
“嗯……”这叫她怎么回答,为了让极少人知道真相,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两个都学。”这话一出,梁绯絮顿觉自己更不矜持了。
“那先学谁的。”白芷又问。
“噗……”柳色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笑什么。”梁绯絮偏头佯怒,随后捏着耳垂道:“靳将军。”
“嗯。”白芷并不多问,顺手翻开书册道:“公主切记一件事,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所以老身今日只教你一招。他靠近你时可以脸红,但脸红时得反将一军,重点在于若即若离,用你最自然的方式去调戏他,不能刻意,等他情绪起来时你要立马抽身。”
“……”梁绯絮听得似懂非懂,柳色听得懵懵懂懂。
*
一早,魏栖旧伤复发的消息传到了灵素宫,梁绯絮刚准备去学堂,听得这消息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好在柳色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公主别慌。”
“应该不会。”林琛出声,脑中细细回想前日的魏栖,“我看他前日神采奕奕,不像是旧伤复发的预兆。”
梁绯絮仰头看向横梁,面露担忧道:“你确定么?”
“对我们习武之人而言,旧伤复发无外乎三种原因,一是酗酒,二是过度劳神,三是新伤带旧伤。”林琛抬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么说来倒也有可能。”
他不说还好,这话锋一转的,梁绯絮更慌了,“你的意思是,他真的旧伤复发了?也是,他都两天没来了,正常情况下哪儿可能呢。”
“公主稳住先去学堂上课,奴婢去靳府探探究竟。”柳色使劲瞪了林琛一眼,扯着梁绯絮的臂弯道:“公主如今可是失忆了,即便靳将军真旧伤复发,你想去看他也得跟江大人一道去。”
林琛提醒道:“恕我直言,公主若跟江大人一道去靳府,他大概会被气吐血。”
“那……”梁绯絮紧锁眉梢,静默片刻道:“我让大哥去瞧瞧吧。”
*
靳府。
卧房,从昨日起,魏栖闭门不出躺在床榻上装病。
前晚,梁绯絮无意间说了个特别的词儿,这让他肯定她没失忆的念头又坚定了一分,便想着装病试试她,没想等了一天她也没来,于是他今日加码开大,装旧伤复发。
夏日在不知不中升起,距离他传出消息已有一个时辰。她怎的还不来,莫不是真失忆了。
“将军,公主来了。”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
迎着日光,魏栖心尖一亮,他赌对了。“请她进来。”
“哐”,管家打开房门,背光走进一名窈窕的女子,然而魏栖眸中的惊喜在看清她时成了惊诧。
来人不是梁绯絮,是梁媛。
他暗忖,她来做什么,他们俩之间并没交情。做太监那会儿,除了梁钊招她,他压根没跟她打过交道,更何况她曾下毒害过梁绯絮。
梁媛今日还真是故意来靳府看人的,她想弄清楚梁绯絮是不是真失忆。至于梁钊那儿,她往后是再不会去了。
“听说靳将军旧疾复发,本宫来瞧瞧你。”梁媛轻移莲步,她着一身青草色的衣裙,眉间有股千年不化的忧愁,眼睛虽美,却仿佛被水镜隔了一层,让人看不真切。
魏栖猜不出梁媛的心思,淡淡道:“微臣有病在身行不得礼,还请大公主见谅。”
“嗯。”梁媛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不感兴趣,甚至有一丝厌恶。但她喜欢将军,尤其是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将军。
这两者相当矛盾。
那打量货物似的视线让他极为不悦,魏栖冷声道:“敢问大公主可还有其他事?”
“没有。”她回。
“微臣人在这儿,大公主瞧过之后能走了么?”他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咳道:“大夫交代过,微臣得多休息。”
他在赶她?梁媛顿时起了逆反心理,柔声道:“靳将军,本宫长得丑么?”
“不丑,不过微臣对大公主长什么模样并不感兴趣。”他话中不耐烦的意味明显。
天下间极少有女子听到这话能不气的。梁媛的脸即刻黑了,微愠道:“本宫来这儿是为跟你商量一件事,你想知道絮儿有没有失忆吧?正巧,本宫也想知道,所以你愿不愿跟本宫演一场戏?”
“微臣不愿意。”魏栖拒绝得不假思索,“若她真失忆了,微臣这么做只会推远她;若她是假失忆,那微臣应了大公主怕不是会永世不得翻身。”他想了想问:“大公主特地找上微臣是想了法子害她?”
“放肆!”梁媛扬手便想挥他一巴掌,然而魏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拧眉道:“你想打我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你们俩在做什么!”梁砚书刚进门,见得这场面立时大喊一声。他来此是受梁绯絮所托,结果看了这一出。
梁媛“嗖”地一下抽回手,冷脸哼了一声,回身道:“砚书,靳将军病了,你说我能做什么?”
为保大女儿的名声,梁钊并没将她做的事告诉其他儿女,梁砚书自然不清楚,对她依旧是当长姐敬重的。如今魏栖抓着她的手,以他的理解便是魏栖耐不住寂寞了,毕竟妹妹这几日都没搭理他。
“大姐,我跟他有几句话说,你先出去吧。”
“嗯。”梁媛拂袖走人。
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魏栖忽觉头大,以梁砚书的想象能力,他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你方才在做什么?”梁砚书大步走向床榻,纵然他不信魏栖是个三心二意之人,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魏栖无力靠上床板道:“太子以为我在做什么?”但愿梁砚书回宫后不会将脑中想的东西告诉她。
梁砚书冷笑道:“绯絮不记得你,你见大姐来了便想从她身上寻求安慰?”
不出所料。魏栖摇头感叹道:“一年不见,太子殿下还是微臣熟悉的太子殿下。”梁钊日日亲自教导的效果并不如何,梁砚书在看感情这块可谓是天赋异禀,怎么坏怎么想。
“放肆!”梁砚书自然听出了他话中意思,嘲讽道:“难道孤亲眼看到的东西还能有假么?方才你没抓大姐的手?”
“有假,太子殿下恐怕还不清楚大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魏栖抬眸直视他,“再说,亲眼所见便是真的了?”
梁砚书默了默,面上神色倏地一变,赶忙抬脚去追梁媛。
“唉……”魏栖掀开被子叹气,怎么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