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心才要迈步,又止住了,小脸儿板了起来,严肃道:“臣妾有要事要说与皇上,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毓景帝有些出乎意料,斜了庄明心一眼,随即一挥手:“你们都退下罢。”
片刻后,殿内只剩下庄明心主仆、毓景帝以及他的狗腿子高巧。
毓景帝“啧”了一声:“神神秘秘的,有甚要事要说与朕?赶紧道来吧。”
庄明心先问了他一句:“皇上可还记得臣妾右臂之上大如蚕豆的疤痕?”
“朕当然记得。”毓景帝白了她一眼,她身上的每一处他都记得清楚,不光记得清楚,还都亲过呢。
她一下看透了他的花/花/心/思,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那并非为树枝划伤,而是臣妾接种牛痘后留下的疤痕。牛痘肖似天花,人接种牛痘成功后,可永久免受天花之害。”
“你说的可是真的?”毓景帝惊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不小心划拉到桌上的奏折,顿时一阵稀里哗啦。
天花乃恶症,前朝曾因为天花在皇宫肆虐,一度导致从皇帝到皇子全部殒命,只得从宗亲中挑选出一人过继到皇帝名下继承大统。
奈何这过继子新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十来年,就改朝换代了。
可见遗害多深。
故而身为上位者,就没一个不怕的。
庄明心点头道:“此等大事,臣妾岂敢玩笑?”
☆、40
在毓景帝的催促下, 庄明心将接种牛痘的原理简单概述了一番。
然后一脸严肃说道:“稍后臣妾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呈给皇上,皇上拿给太医院,叫他们着手试验吧。只是此事急不得, 务必要等太医院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后,才能广而推行。”
未免毓景帝鲁莽毛躁行事, 她又拿自个说事儿:“臣妾先前拿自个与妹妹胡来之事, 切不可效仿, 一个不慎就会闹出人命。”
以及,她又叹气道:“此法只能预防,对已患天花之人无效。”
言下之意, 这法子在大皇子跟二皇子身上用不得, 别打什么歪主意, 还该由太医院好生救治才是。
毓景帝思及大皇子跟二皇子小小年纪就遭此横祸,心疼的闭了闭眼睛, 这才点头道:“朕知道了。”
静默片刻后,他又开口道:“你的功劳朕记下了, 只是此事不宜对外直说, 朕会将其扣在某并不存在的神医头上, 过后再找由头给你奖赏。”
虽是功在千秋的好事, 但一来过程中有风险, 万一哪个达官贵人因此丧命, 只怕会迁怒她;二来亦有些胡搅蛮缠之人,比如宸妃之流, 会怪她不早些将此法公布,以致至亲平白遭罪,只怕就此记恨上她。
至于该如何奖赏……
他摸了摸下巴,若此事果真办成, 给个四妃的位份想必不过分吧?
“臣妾听皇上的。”庄明心本就不是个爱张扬的人儿,毓景帝这番打算,正中下怀,她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
从养心殿回来钟粹宫后,庄明心一头扎进西次间书房,用了足足两个时辰,赶出了一份详细的牛痘接种计划书,然后打发知晓内情的琼芳送去了养心殿。
了却了这么一桩大事儿,庄明心顿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然后就觉得应该犒赏下自个。
于是她兴高采烈的去了小厨房,指挥两个厨子用木薯粉做珍珠奶茶里头的“珍珠”。
路过后院菜园子的时候,发现种下的萝卜、白菜竟已发芽,在秋日阳光下散发着勃/勃生机。
她提着裙子,沿着开辟出来的田地转了一圈,享受了一番“大农场主”巡视自个农场的快/感。
这才心满意足的往西配殿走去。
木薯早几日就托内膳房采买好了,只是需要清洗、磨浆,沉淀出的淀粉还得晾晒。
偏赶上这几日下雨,好悬没发霉,钟大、钱喜动用了面包窑,这才将其烘干。
“珍珠”制作起来不难,将红糖用开水煮开,然后趁热加入木薯粉,合成面团后,手搓成一个个小圆子。
放入开水中煮一刻钟,再闷一盏茶(10分钟)的工夫,然后捞出放入凉开水中备用即可。
如此得到的“珍珠”,外表呈晶莹剔透的暗红色,口感筋道香甜。
加入奶茶中,立时让单一口感的奶茶增色不少。
两刻钟后,庄明心歪在正殿东次间的罗汉床的引枕上,两手抱着奶茶杯,一个接一个的嘬里头的“珍珠”,嘬的不亦乐乎。
想到今儿狗皇帝办事很令她满意,便又叫来李连鹰,让他给狗皇帝送去一杯。
毓景帝那头听到高巧禀报钟粹宫又有人来,不由得失笑:“若婉妃日日都这般热情,那该多好?”
高巧没敢接话,心想若婉妃果真殷勤备至,只怕皇上反倒没兴致了呢,毕竟宫里殷勤备至的妃嫔多着呢,要的就是这“与众不同”。
得到传唤,李连鹰进殿之后,将装着奶茶杯跟吸管的适合递给高巧,一脸谄/媚的说道:“我们娘娘将珍珠奶茶做了出来,特叫奴才送来给皇上御品。”
毓景帝想到自个先前闹的“珍珠”笑话,顿时脸色一僵。
片刻后,这才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呈上来吧。”
“是。”高巧忙打开食盒,将用布帕包裹的吸管跟带孔奶茶杯盖取出来,把吸管插/到奶茶杯盖的孔里,替换掉奶茶杯上头的无孔木盖,然后一手托底,一手扶住杯身,将其放到毓景帝跟前的御案上。
毓景帝垂首,吸了一口,嘬出几颗“珍珠”到嘴里,咀嚼一番后,嘴角露出个满意的浅笑来。
他扬声道:“婉妃进献珍珠奶茶有功,赏五筐凉州贡品葡萄。”
高巧讪笑道:“皇上,凉州的贡品还未到京呢。”
“这还要你说?”毓景帝瞪了高巧一眼,哼道:“朕不过提前发话,又没叫你现在就送,待凉州贡品进京之后补上便是。”
凉州贡品葡萄是稀罕物,红口白牙的,突然分庄明心一半,略过太后以及其他高位妃嫔,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拿奶茶做筏子,虽有些小题大做,但好歹有了个说法。
李连鹰连忙跪地磕头,笑嘻嘻道:“奴才替婉妃娘娘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心下乐得不行,来这一趟,竟让婉妃娘娘得了五筐凉州贡品葡萄的赏赐,回去之后娘娘必定会奖赏自个。
也不必金锞子,银锞子他也不嫌弃。
毓景帝又吩咐一句:“回去与你们娘娘说,往后每日巳时正送一杯珍珠奶茶到养心殿来。”
“奴才遵旨。”李连鹰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见皇上没再有旁的吩咐,便倒退着出了正殿。
回到钟粹宫,他将前因后果告知庄明心,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庄明心撇了撇嘴,吩咐琼芳:“辛苦李公公了,拿两对银锞子给李公公玩儿。”
“多谢娘娘赏赐。”李连鹰高兴了,立时跪地磕头谢恩。
将人打发出去,庄明心往引枕上一歪,悔不当初。
就不该叫李连鹰去送珍珠奶茶,名义上赏赐自个葡萄,实则是让自个替他酿葡萄酒,这也倒罢了,她自个起码能留下一半。
丫的竟然预定了每天一杯珍珠奶茶的外卖,却一文钱也不给!
木薯不要钱?红糖不要钱?宫人的跑腿费不要给?
这些统统都要她来出。
堂堂皇帝,竟然喝霸王餐,简直是无耻!
然而她能不给喝么?显然是不可能。
所以气归气,该送的外卖还是得送,故而她叫人将钟大、钱喜唤来,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
半下午的时候,庄明心才刚睡醒,正直勾勾的瞅着屋顶醒神呢,崔乔来报说慎刑司的曹秋阳求见。
她立时爬起来,洗脸更衣,一番收拾后,叫人将他请到了东次间。
曹秋阳进来行了个礼,笑道:“贸然打扰娘娘,还请娘娘海涵。”
庄明心似笑非笑的说道:“打扰倒不至于,不过曹公公每次来都没好事儿,本宫心里慌着呢。”
刘香儿的案子已了,自个与慎刑司再无瓜葛,曹秋阳突然上门,想必是为着喻美人的事儿。
毕竟最近慎刑司接手的,也只有喻美人嗓子被毒哑一案。
作为慎刑司的掌事太监,曹秋阳被人不待见也不是头一回了,从善如流的恭维道:“娘娘说笑了,旁人怕慎刑司就罢了,娘娘这般良善心清之人,又何惧之有?”
庄明心笑道:“惧倒不惧,就是怕公公又给本宫找事儿做。”
她之所以叫李连鹰将喻美人的宫人绑去慎刑司,就是不想沾手这麻烦事儿,曹秋阳想重新将锅甩回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谁知曹秋阳竟不是来甩锅的,而是来给她报喜讯的。
曹秋阳笑眯眯道:“好叫娘娘知道,慎刑司已然查到毒哑喻美人小主嗓子的真凶了。”
庄明心吃了一惊。
也对,毓景帝命慎刑司三日内查清真相,如今三日已然到期。
若仍无甚结果,曹秋阳这会子该跪在养心殿请罪了,而不是现下这般神态轻松的模样。
随即她又心头一跳,莫非凶手出自钟粹宫?不然他跑来求见自个作甚?
面上却不动声色,欣慰的说道:“这可太好了,喻美人晓得了,必定十分高兴。”
完了之后,又不甚走心的恭维了一句:“公公果然厉害,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歹人揪出来了,有公公在慎刑司镇着,宫里那些个魑魅魍魉的也兴头不起来。”
曹秋阳却叹了一口气:“可惜啊,人虽揪出来了,却是个死的。”
被灭口了?
这也不奇怪,她原就知道此事追查到最后,最多也只能揪出个替罪羊来。
却没想到背后之人如此心狠手辣,直接下了杀手。
怕替罪羊扛不住慎刑司的酷刑,将自个给咬/出来?
她追问道:“是什么人?”
“是永寿宫正殿的一个叫香儿的粗使宫女。”
曹秋阳利落的回答,随即细说道:“据喻美人的宫女彩琴交待,香儿是她的同乡,当初喻美人入宫选秀时,香儿曾不甚将夜香泼洒在喻美人身上,喻美人大怒,叫人将她送到慎刑司丈责二十大板……
香儿为此怀恨在心,用五十两银子收买了父亲病重急需银钱救命的彩琴,在喻美人的茶水中下了哑药,毁掉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嗓子。”
庄明心听的直皱眉,问道:“香儿今年多大?”
曹秋阳答曰:“今年十七,十四岁入的宫。”
庄明心“嗤”了一声:“入宫三年的粗使宫女,能拿得出五十两银子?”
“奴才也是不信的,奈何香儿确系上吊自杀,还留了亲笔遗书……”曹秋阳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上吊还是被人勒死,慎刑司办事老了的,不可能分不清。
曹秋阳既这般说,显然是真的。
庄明心淡淡道:“这也不奇怪,既然别个敢做这事儿,显然是谋划好了的,自然找不到破绽。”
知道凶手出自永寿宫正殿,这就足够了。
此事必然是张德妃主使的,毒哑喻美人的嗓子,与其说是给自个扣黑锅,倒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给自个警告。
毕竟自个擅长验尸断案阖宫上下都知晓,张德妃如何会不明白扣黑锅不好使?
不然张德妃为何动用永寿宫的人手,而不是外头找个不相干的?
她入宫多年,又手握凤印,永寿宫之外不可能没有可动用的棋子。
这是报先前她因自个而被毓景帝训斥,险些被夺走凤印之仇呢,同时也警告自个别太嚣张,不然有自个“好果子”吃。
庄明心给气笑了,有本事冲着自个来啊,借对别人下手警告自个算什么本事?
喻美人当着自个面勾/搭毓景帝固然不妥,但也罪不至哑啊。
她不禁心生愧疚,若非因为自个,喻美人也就不必受这无妄之灾了。
虽然以喻美人的行事,后头只怕也没好下场,但那都是后话,现在她的确是因为自个而失声。
看来往后自个得多照拂照拂她了。
她收敛起所有心思,好笑的看着曹秋阳:“多谢公公告知本宫内情,只是此事与本宫并无干系,公公该向皇上禀报向皇上禀报,该知会喻美人知会喻美人,不该来见本宫的。”
曹秋阳笑道:“正要去承乾宫见喻美人小主呢,路过娘娘这里,突觉口渴,于是进来跟娘娘讨杯茶喝,娘娘该不会如此吝啬吧?”
这是他事先替自个找好的托词。
庄明心:“……”
她也只好叫人替他上茶,看来他卖自个的这个好,她是不收也得收了。
毕竟他来都来了,内情她不听也都听了,这会子说什么都晚了。
曹秋阳接过琼芳端来的茶盅,轻抿了一口,然后将茶盅放回托盘中,拱手道:“奴才就不多叨扰娘娘了。”
送走曹秋阳后,庄明心叫来崔乔,问道:“喻美人情况如何了?”
崔乔恭敬回道:“已经见好了,仍按方吃药,太医每日来瞧一回,娘娘不必忧心。”
见好的意思是喉咙的灼伤在愈合,并非说嗓音在恢复。
哑了就是哑了,即便养好了伤,也不可能再发声。
庄明心点了点头,吩咐道:“回头将欣贵人给的那包血燕燕窝拿给喻美人,叫她补补身/子。”
琼芳不乐意的嘟/嘴:“娘娘,那样金贵的好东西,您合该留着自个补身/子,给喻美人包官燕燕窝就是了。”
“本宫身/子强壮着呢,用不着血燕燕窝来补。”庄明心哼了一声。
“是。”崔乔应了一声,便要去小库房。
庄明心又笑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喻美人的其他宫人应很快会被放回,到时将熬药的活计交还给她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