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心将她让上暖炕,又叫人给她上红枣玫瑰花茶。
一番客套后,她这才一脸莫名的问道:“妹妹所谓的请罪,请的是哪一桩?我怎地不知道姐姐何时犯过错?”
卫贤妃抿了口红枣玫瑰花茶,打量了一番殿内,见只琼芳一个在内侍候,便放心道:“妹妹要剖腹取子的谣言,是我叫人传出去的。”
庄明心:“……”
啥玩意儿?
传这这么离谱的谣言,对卫贤妃有甚好处?
她诧异道:“你为何如此做?”
卫贤妃笑道:“自然是为了贵妃娘娘。”
庄明心“啧”了一声,笑觑她:“我倒是听听你有什么歪理,若无法说服我,我可不包庇你,必要告知太后娘娘跟皇上,让他们好生罚你。”
卫贤妃笑道:“可凡事太顺利,旁人又岂会记得深刻?若不经历过失去,又如何懂得珍惜当下?”
话到这里,她狡黠一笑:“臣妾之所以传这样的谣言,就是想让皇上担忧、着急、恐慌以及害怕,如此才会更加宠爱娘娘。”
庄明心:“……”
可以,但没必要。
她想起先前的打算,哼了一声:“若我顺利生产,你此举兴许还有些用,但若我不幸难产,过后皇上计较起来,你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贤妃笃定道:“娘娘福泽绵长,必定顺利生产,很不必为此担忧。”
庄明心弯了弯嘴角,看来她此番必能顺利分娩。
吃了这颗定心丸,她那颗担忧了许多日子的心,总算熨帖了。
至于毓景帝,既然卫贤妃已经布好了局,那就让他且忧心着吧。
横竖距离分娩日子只剩下十五六日了。
*
然而过去十五六日后,庄明心的肚子已经没甚动静,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六了。
郑太后携廖太妃亲来钟粹宫探望过她一回,玩笑道:“哀家这孙儿聪明的紧,晓得出生在年尾,平白比明年年初出生的人长上一岁,太亏,所以硬是憋着不出来,非得熬过今年不可。”
廖太妃笑赞道:“可见是个稳重的性子,不急躁不毛躁。”
庄明心笑道:“听产婆说,要发动起来也就是一时一会儿的事儿,年前还有好几日呢,兴许他就憋不住了呢。”
事实证明,这娃耐性果然够好,一直到大年三十,都八风不动。
庄明心怕在慈宁宫发动,虽说有郑太后坐阵,没有宵小敢作乱,但她准备的分娩包还在钟粹宫,到底没有底气。
带着分娩包去赴家宴又不妥,毕竟里头都是手术刀、产钳等凶器,大过年的不吉利。
故而她没敢折腾,老实待在了钟粹宫。
小厨房的两位厨子,使出浑身解数,替她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她吃的一本满足。
用完年夜饭,她牵着将军在明间溜达消食。
期间陈钰沁跟程和敏过来了一趟,嘴上说来给她拜早年,实则是有些不放心她。
庄明心叫琼芳赏了她们每人一个大红封。
亥时正刻,毓景帝从慈宁宫赶了过来。
进门之后,先叫人清理干净身上的雪,在明间的熏笼边上烤了好一会子,这才进了东次间。
他笑道:“外头下雪了,鹅毛一般,瑞雪兆丰年呢,是个好兆头,爱妃定会顺利生产的。”
外头下雪的事儿,小满先前已进来禀报过,庄明心闻言并不惊讶,只笑道:“皇上金口玉言,您说顺利自然就会顺利。”
毓景帝抿唇轻笑,得意道:“那是自然。”
心想,若自个果真能金口玉言就好了。
庄明心岔开了话题,问道:“您这么早过来,不陪太后娘娘守岁了?”
毓景帝笑道:“朕人在那里,心却在爱妃这里,母后看的心烦,索性打发朕回来了。”
她并未假装大度,反而握/住他的手,示弱道:“您早些回来也好,臣妾独自一人待在这偌大宫殿里,心慌得很。”
她素日多刚强啊,连给死人尸首开膛剖腹挖心掏肝都面不改色的,这会子竟然怕成这样……
可怕毓景帝给心疼坏了,忙不迭的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她的背,柔声道:“莫怕,朕在这里。”
庄明心窝在他怀里扯了扯嘴角,卫贤妃给她扎好了戏台子,她总得略唱上几句,免得辜负了人家这番好意不是?
祖宗规矩要守岁,庄明心窝在毓景帝怀里醒一时睡一时的,总算敷衍到子时。
毓景帝坐御辇去祭拜了祖宗,又折腾着赶回来。
两人盥洗一番,赶紧歇下了。
庄明心明儿可以继续窝在钟粹宫偷懒,但毓景帝不成,明儿文武百官要进宫来朝贺,他想睡懒觉都不成。
然而才刚睡一个来时辰,庄明心突觉身/下一阵湿意,睡迷糊的她忘记了自个有孕的事儿,以为癸水来了。
怕弄脏床单被褥,她连忙爬起来,准备开床头柜取用棉花做的卫生巾。
然而爬了一下却没爬起来,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个有孕九个多月的事儿。
她连忙推醒毓景帝,惊慌道:“我养水破了,怕是要生了,您快叫人喊太医跟稳婆来。”
“要生了?”毓景帝一骨碌爬起来,想也不想就朝外喊道:“琼芳?崔乔?谁在外头值夜?”
“奴婢在。”琼芳也顾不得失仪不失仪了,边披衣裳边冲了进来,嘴里急急道:“可是娘娘要生了?”
因已过了预计分娩的日子五六日,琼芳怕庄明心随时会发动,又不放心旁人,便每日都在东次间碧纱橱后头值夜。
这会子一听皇上喊自个,就知道不好 。
毓景帝看也没看她,一连串的吩咐道:“把产婆叫过来,然后打发人立时去太医院请太医,把所有当值的太医统统给朕叫过来!”
“是。”琼芳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出去叫人。
庄明心阵痛了一阵,这会子倒无甚感觉了,闻言还有闲心劝道:“随便叫个太医来候着就成了,全叫过来作甚?仔细耽误了替旁人诊治。”
太医院的太医,不光要伺候宫里的主子们,外头那些宗亲跟达官显贵来请,也不敢不理会的。
毓景帝霸道的冷哼一声:“天大地大爱妃最大,这会子谁病了也得给朕忍着,敢跟爱妃抢太医,仔细他们的狗头!”
庄明心:“……”
罢了,横竖这会子才刚寅时正刻(凌晨3点),外头又下着大雪,应不至于有人在这个当口请太医。
琼芳出去一吆喝,整个钟粹宫正殿都被惊动了。
不多时,崔乔领着住在后殿倒座的两个产婆走了进来。
两个产婆上前请离毓景帝,解开庄明心的亵/裤检查了一番,一个产婆笑道:“才刚发动,还早着呢。”
另外个产婆对崔乔道:“劳烦姑姑给娘娘准备膳食。”
又转头对庄明心道:“娘娘用完了早膳,也莫要在床榻上躺下,得下地儿走动着,如此生的才顺利呢。”
庄明心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这点子经验还是有的,闻言“嗯”了一声。
早膳极其丰盛,是宫里妃嫔生产前惯用的膳食方子。
庄明心用了个七成饱,便打住了。
吃不饱没力气,吃太饱也不成,增加肠胃负担。
毓景帝本想陪她溜达,奈何高巧几次三番来催,他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坐上御辇,去往金銮殿,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按照产婆的说法,她若是开骨缝开的快,半下午的时候就该生了,若开骨缝开的慢,夜里掌灯时分只怕都未必都开全呢。
故而他想着自个顶多小半天就能走完朝拜的过场,然后赶回去陪伴她分娩,也来得及。
然而庄明心到底是练过工夫的,体质非一般闺阁儿女能比。
才刚巳时正刻,高巧就一脸喜气的冲进大殿,朗声禀报道:“启禀皇上,嘉贵妃娘娘诞下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毓景帝“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这就生完了?”
去岁九月便已重返朝堂的内阁首辅庄羲承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个既欣慰又得意的笑容来,随即又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嘉贵妃娘娘不但替皇上诞下皇子,还诞在今儿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此乃皇上之喜,亦是我大齐之喜。”
顿了顿,他拱手一拜,朗声道:“故而依老臣所见,皇上该大赦天下,以示庆贺,亦可以替四皇子祈福。”
内阁次辅陈世礼立时跳出来反对:“皇上不可。”
程敬也不甘示弱,附和道:“微臣觉得不妥。”
“如此,你们内阁几位阁臣先辨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到朕跟前来说,朕没空听你们在这里掰扯。”毓景帝一甩袖子,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高巧连忙高声道:“退朝!”
陈世礼两手拢在袖子里,白了庄羲承一眼,哼道:“不就是诞下个皇子么,宫里又不止四皇子一个皇子,你兴头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庄羲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眯眯道:“某人孙女至今还是个贵人呢,都不怕人笑话,老夫一个孙女高居贵妃之位的,有甚可怕人笑话的?”
陈世礼:“……”
并未开口,却被当成池鱼牵连进来的程敬:“……”
不提嘉贵妃诞下皇子之事,单她贵妃位分就压贵人好几头,两人在这上头实在理亏,只好灰溜溜的走人。
其他官员这才纷纷上前向庄羲承道贺。
庄羲承笑眯眯听着,但也只是听着。
二孙女老说他是个官迷,以前兴许是吧,但鬼门关走了一回后,他早就看开了。
之所以重返朝堂,不过是想替她多撑几年,等她能在宫里立住脚跟了,他就趁势退下来。
这一日,怕是不会太远了。
☆、79
毓景帝赶到钟粹宫时, 宫女们已将东哨间收拾干净,庄明心也已擦身更衣过,现下正一身清爽的躺在暖炕上。
暖炕旁边的婴儿床/上, 四皇子正闭眼睡的香甜,郑太后跟廖太妃两人靠坐在婴儿床边上, 正目不转睛的瞅着他。
毓景帝在明间熏笼边上烘烤了一番后, 这才走进东哨间。
“儿臣见过母后、太妃。”他先上前给郑太后跟廖太妃行了个礼, 随意的瞅了四皇子一眼,然后便快步奔到庄明心身前。
他关切的询问道:“爱妃可还好?”
无麻药剖腹产到底有多疼,庄明心说不上来, 但顺产开骨缝有多疼, 她可是算是深切的体会了一回。
她已经算是身/子骨强壮又神经粗的了, 都疼的发抖。
偏毓景帝还去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去了,她想骂他几句泄愤都没的骂。
别提多难熬了。
就这, 几个产婆还把她夸到了天上去,说再没见过有哪位大户人家的女眷生的如此不费劲, 倒让她们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当着郑太后跟廖太妃的面, 她也不好以下犯上, 故而只虚弱的笑了笑:“臣妾还好, 让皇上忧心了。”
“辛苦爱妃了。”毓景帝坐在她身畔, 握/住她的手, 歉疚道:“朕原说要陪爱妃生产的,谁知朝臣们一个比一个磨叽, 竟没能赶上,实在是对不住你。”
庄明心只是被疼的迁怒他,但也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谁让他们儿子非挑大年初一这么个日子蹦出来呢?
皇帝新年接受文武百官朝贺并发下封赏, 这是祖宗规矩,哪怕毓景帝也违不得。
她笑道:“皇上正事要紧,臣妾这里有太后娘娘跟太妃娘娘坐镇呢,赶不赶得上有甚打紧?”
顿了顿,她又嗔道:“真要说怪,也是怪臣妾生的太快了些,没多折腾几个时辰。”
“浑说。”毓景帝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生的快才好呢,能少受些罪。”
因带了些斥责的语气,声音不免大了些。
郑太后正要打手势让他说话小声些,却发现四皇子动也没动,依旧睡的香甜。
她不由得失笑:“这小家伙,果然是个好脾性的,他父皇那样吵,他理都不待理的,照样睡的香甜。”
毓景帝闻言,这才起身走至庄明心特意将匠作监打制的婴儿床边,端详起他犹如猴屁股一般的红彤彤的小脸来。
廖太妃笑道:“四皇子鼻子、眼睛生的像皇上,嘴巴跟下巴像嘉贵妃,长大了定是个容貌出众的小郎君。”
这话庄明心还是赞同的,小家伙忒会长了些,裴家祖传的凤眼,他上头三位皇兄一个都没遗传到,偏他有。
鼻梁也随了毓景帝的高鼻梁。
有了这两样,就断然丑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遗传了她的嘴巴跟瓜子脸下巴。
过些年,只怕会长成个祸水样儿。
得亏是个男子,还是未来太子的种子选手,否则还不知道如何招/蜂/引/蝶呢。
郑太后“啧”了一声,一脸嫌弃的看着自个儿子:“不得了,竟把他老子给比下去了。”
“就他?”毓景帝“嗤”了一声,不屑道:“他哪点能跟朕比?就凭他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的皮肤、老菊/花一般皱缩的脸?”
一不小心将先前在心里默默吐槽臭小子的话给说了出来。
庄明心:“……”
来人,扶本宫起来,再将本宫的四十米长刀取来,本宫要砍死这丫的!
郑太后被他给气笑了,没好气道:“你懂个甚?小孩子生下来越丑,后头长大了才越好看!你小时候还不如四皇子呢,至少四皇子身上干干净净的,哪像你,脸上都盖着一层胎脂,跟个小白人似得。”
毓景帝:“……”
洁癖的他简直不好了,一想到自个脸上盖了一层猪油一样的玩意儿,他肚腑里就开始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