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 ”唐幸缓缓地收回了手, 倨傲姿态道, “一会你把车子先开到我家。”
“嗯?”
夜生的后背莫名地渗出了一层薄汗。
“你的喜酒我就不来了,我知道,你和你女朋友心里肯定也不欢迎我。”唐幸悠哉哉地靠回坐垫上,目光幽远道,“但既然你要结婚了,作为一个良心未泯的老板,我有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唐姐, 你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少废话,至少今天我还是你的老板,不许反驳我。”
唐幸说完,直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躺平在了后座,算是表示了自己不再接受任何建议的态度。
“那,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顿饭吧?”
“真的假的,”唐幸选择性地松开了一只耳朵,眸光一亮道,“你干嘛突然对我那么好心?不会想把我拐到哪个旮旯角里占我便宜吧?”
“就是顿普普通通的散伙饭,也算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夜生直接忽略了唐幸的玩笑话,而是本本正经地答道,“你想想,去吃什么都行。”
唐幸翻过身去,默默地抠起了指甲盖。
“那我要挑家贼贵的,让你大出血才好!”
夜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都随你了。”
回去的路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为了安全起见,夜生逐渐放缓了车速、而唐幸却在某个瞬间希望这场雨下得大一些,再大一些,把他们困在山里的某个角落就好了,然后一生都不要停。
真是贪心——
她总是清醒的那么快,在下一秒的功夫便开始嘲讽起了自己。
高速上出了一起爆胎翻车的事故,使得进城的路变得有些堵,等到他们抵达唐幸那座半山别墅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夜生其实有些饿了,但他也不好意思说,因为唐幸坚持要先回家拿一下东西再去江边的船上吃烤鱼。
唐幸的房子很大,是一间装修奢靡的欧式别墅。站在朝南的大露台上,远远的还能望见车水马龙的长江码头。
夜生当然并不是第一次来。
但不变的是他每一次来,都觉得十分拘谨,进了门之后便老老实实地站在玄关下,更不敢将目光望四处乱看。从而唐姐家门口铺着的那块蓝白相间的土耳其地毯,倒成了他在这里最熟悉的朋友。
然而这一次,唐幸刚上楼没多久,他便听见楼上发出一阵激烈的争执。
家里原本就有人吗?
他怎么一路上没听唐姐提起过?
于是夜生有些迟钝地抬头望去,在确定声音越来越激烈后,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三步做两步地疾速走上了楼去。
此时此刻,唐幸扶着手边的栏杆,暴跳如雷地望着从二楼书房间内从容不迫走出来的江卿卿。
“喂,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唐姐姐,好巧啊……”江卿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有着矫揉地挽着鬓边的碎发,“先别急着生气,毕竟这房子还在老张名下呢,我过来看看,又有什么稀奇的?”
“张茂兵在这座城里大大小小的置业,怕是我们俩四只手加起来都数不清。我就想不明白了,这套房子既然已经根据协议判给了我,你还来惦记个什么劲?”
“姐姐的眼光总是这么毒辣,留给自己的也肯定是最好的,我没这个福气享受,过来长长眼还不行吗?”
江卿卿出身南方水乡,说起话来总勾着一股子软调,再配上她那清雅的五官与纤薄的身板,还有那笑起来浅浅的小梨涡,的确是会很容易成为男人们见之犹怜的不二对象。
不过对在审美方面缺根筋,或是正义感使然的夜生来说,这一份楚楚动人显然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在暗暗观察三秒钟后,他即刻没客气地开口道,“江小姐,麻烦把你往袖子里卷的东西交出来!”
下一秒,唐幸彻底变了神色,即刻上前便捉住了她的手。
“好啊,没想到你除了做人两面三刀,就连手脚也不干净!”
江卿卿一时不备,计划落空,表情瞬间管理失败。
在她攥紧袖口的同一时间,她扭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夜生一眼。然而也正是这一眼,令她的思绪疾速回溯,蹙着眉在脑海中不断地追寻着碎片般的短暂画面。
“……你好眼熟,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你?”
尽管被她甩开了手,但唐幸也不恼,反正夜生已经替她堵住了去路,随即她势在必得地冷哼一声道,“得了吧江卿卿,少来转移注意力。再说了,你怎么见到一个男人就来这套?你可别忘了他是我这里的人,劝你就别费这份心思惦记着了!”
空气里一时静得仿佛只剩下三个人急缓各异的呼吸声。
“去年中秋节的第二天,光明电影院的正门口,”夜生走到江卿卿的身前,思绪也快她一步道,“婧婧的前队友,是不是你?”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就是你啊,”江卿卿恍然大悟,葡萄一般黑亮的眸中顿时划过一道精光,“可你不是梅婧那个倒霉鬼的朋友吗?怎么现如今又和我们唐姐姐搅在了一起?”
夜生心下一沉。在那日极为短暂的交集中,他仿佛记得她们的关系还不错,前前后后挨得很近,也说了许久的亲热话,却不想回过头来,她竟张口就喊小玫瑰一句倒霉鬼……
唐幸闻言后也很是诧异。
因为她一直以为夜生心尖尖上的那位女朋友,不过是一位长相颇为出挑的外地打工妹,却不想这前前后后一听,人家小姑娘似乎也曾是正儿八经的国家体操队运动员。
于是唐幸即刻握住了夜生的小臂。
“江卿卿是你女朋友的队友?”
“是。”
“那你女朋友,以前也是国家队的运动员?”
夜生蹙着眉,神情绷紧地点了点头,“对,曾经是。”
唐幸心底一直以来的优越感顿时被消弭掉了一大半。正想向夜生再开口追问些什么,江卿卿那又柔又尖的声音瞬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好啊,果然是男女朋友,亏她当时还和我装羞赧装清纯,一个劲儿地否认呢……”江卿卿的眼底淬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不过也没关系,鸿雁掉到泥潭里被勾住了脚,这辈子都飞不起来了。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可能再是我的对手……”
“哼,就你这种惯使偷鸡摸狗手段的小丫头片子,谁稀罕和你做对家?”身高优势带给她了得天独厚的居高临下姿态,随即唐幸抚着自己难得空无一物的耳垂,轻蔑一笑道,“今天不妨实话告诉你吧,当时你和张茂兵天雷勾地火还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那会,可真是让我开心得天天睡不着,恨不得去庙里连日连夜烧高香!”
江卿卿瞳孔一缩,登时有些气急败坏道,“笑话,你和我得意个什么?分明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那就随你怎么想了,反正在这方面,我一直还挺想谢谢你的呢。”
“又没外人在,你少来和我假惺惺……”
“我怎么会是假惺惺,我可是字字发自肺腑,”唐幸纤长的甲片弹着玻璃柜,目光傲慢地轻笑道,“我要谢谢你凭借着一己之力,彻底解救我于水火,还给了我留下了搜集张茂兵婚内出轨证据的足够时间。我不仅谢谢你,还要谢谢老天让你们这对狗男女狭路相逢,算是为我开了一局天眼,不然这半山别墅、锦绣城、还有那南岸十八街的红火铺子,也没那么轻易能被我独自纳入麾中,对不对?”
“好啊你这个毒妇,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算计我们了……我回去就要告诉老张,到时候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行了吧,都事到临头了,还装什么装?”唐幸的眼神很不客气,仿佛像是看着摊散着腐朽恶臭的垃圾一样看着江卿卿,随即她散漫地翻了个白眼,将目光定定地投向了夜生,勾勾手道,“你去,帮我把她偷的东西拿回来!”
江卿卿打了个寒噤,顿时只觉得尊严扫地。
她有些不敢再对着唐幸发作,于是狠狠地转过脸来,对朝着夜生怒斥道,“走狗,你要是敢碰我,回头我就找律师告你猥-亵!”
在这个溢满繁星的夜里,室内的气压仿佛快要低到临界点。
然而还没等夜生反应过来,唐幸便朝着江卿卿的身侧砸去了手边插着香水百合的水晶花瓶。
“有病吧,出个门就想被人猥-亵?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
毫无防备的江卿卿“啊”的一声尖叫,倒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花朵坠地无声,可天然水晶的碎片却四处飞溅,与一同飞洒着的水珠淋湿了江卿卿那昂贵的蜜粉色毛呢裙子。
也正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望着夜生那的确挑不出错处的俊美容颜,江卿卿突然灵光一闪,随即恍然大悟道,“唐姐姐,我不过就是骂了他两句,你这么紧张干嘛?难不成你也和我那天生穷酸相的老队友一样,专挑他这种没出息的小白脸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大家的留评,我都有在看!!
最近有点忙,评论可能来不及及时回,希望不要介意呀,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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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还需要容忍吗?
再忍这人生不跟白活了似的!
于是唐幸冷哼着蹲下身去, 朝着那张可憎的面皮便解气地飞去一个巴掌。而这道清脆的耳光,也像是正式划开了今夜这场闹剧的序曲。
“江卿卿,从前一直懒得给你教训。你倒好,给脸不要脸, 在我面前也敢无法无天了是吧?”
“你敢打我?”江卿卿微颤着手地捂着脸, 似是不敢相信唐幸竟会对自己动真格, “你居然为了这么个下等人打我!”
唐幸不再假手于人,直接自己上手, 狠狠地掏出了江卿卿卷藏在袖子里的文件。随即她站起身来定睛一看, 果然是巴南区的那份土地招标文书。
“我劝你嘴巴今后给我放干净一点,不然就算在张茂兵面前我也敢打你。毕竟从前我生气的时候,连他也照样打。”
江卿卿正想回嘴,却不想一不留神, 手心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出了道口子。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渗了出来, 使她变得更加气急败坏。眼看着唐幸软硬不吃, 奚落无望,她便将目光投在了那个令唐幸颇为在意的男人身上。
“……小白脸,你就是梅婧的男朋友, 是吧?”
“江卿卿, 你再敢叫他一句小白脸试试?!”
唐幸瞬间暴怒。
然而夜生却凝着眉, 拦住了她本欲扇落的第二个巴掌。
“对,我是。”
夜生垂眸定定地答道,仿佛预感到她有什么话要说。
“哎哟,那你可应该好好谢谢我才是。”江卿卿撑着膝盖爬起身,理了理摔乱的头发,继而满脸讥笑道,“毕竟当年要是没有我让她从队伍里卷铺盖走人, 她现在身边躺着的,大概就是第二个类似老张一样的厉害角色,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是你了!”
江卿卿的话仿佛是一道乍亮于天际的闪电。
也正是这一句举出惊人的发言,彻底剥夺了夜生今晚做一个旁观者的资格。
随即他紧绷着下颔,低哑声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那时候去亚特兰大的名额不够了,你说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江卿卿原本生得柔婉的眼角眉梢,此刻布满了与面相格格不入的阴冷笑意,“可怜那个傻子,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刻苦摸黑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才伤到了韧带!真是好笑,果然蠢货就是蠢货,就算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尖锐的回音响彻于挑高客厅的上空。
尽管并不是自己直接认识的人,但那女孩在夜生心底的分量唐幸却是掂得清楚。在这一刻,她的心不免也跟着牵动了起来,更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女人在十几岁时就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于是唐幸连忙转头望向夜生。
却只见他眼尾飘红,喘息起伏,像是想要极力抑制着心底澎湃翻滚着的怒意。
“她从小亲情缺失,背井离乡,你有什么资格就这么毁灭她的梦想……”
“行了,别一个个都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批判我。没有我,人家指不准现在都是个大名鼎鼎的体育明星了?哪还会沦落到跟着你这条唐幸的走狗?”江卿卿终于在这段病态宣泄中寻找到了些许自信的快-感,“小白脸,别气啦!或许啊,你该好好磕个头谢谢我这个恩人才对!”
夜生一时愤恨得无力反驳。
没错,即使句句逆耳,但江卿卿嘴中残忍的预设是真实的。要是没有那场意外退役,他和小玫瑰的社会地位悬殊,或许压根不会相遇,更别提相知相爱。可是即便如此,江卿卿对小玫瑰的生理与心理的伤害也是真的,她用她那妒忌与卑劣的手段,彻底葬送了小玫瑰曾经的理想职业生涯。
胸腔中的怒火灼灼燃烧,像是高浓度的烧酒穿透了肺,辣得生疼,就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起来。夜生凝着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年纪轻轻的姑娘心底竟能那么坏。
眼见夜生神色悲戚,眼角眉梢都有着猝不及防的错愕,而唐幸的目光则紧张地随着他而牵动。江卿卿的心底冒出一丝凌虐的快感,继而洋洋得意道,“怎么,气得说不出话了?知道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吧?”
唐幸悄无声息的、类如安抚般地拍了拍夜生挺直的背脊,随即她一个利落回身,再度走到了咄咄逼人的江卿卿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