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夜——洛池
时间:2020-10-13 08:40:22

  “大概是想明白了,我这辈子,除了他也不会是别人。”梅婧的神情有一丝丝羞怯,但却没有分毫犹豫,“既然已经认清了心意,那也就不想再等了……”
  “对对对,”丁桂的神色蕴着显而易见的欣喜,随即紧紧地牵过她的手,“这是好事。夜生这么多年我们也看过来了,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夜生值得!”
  “我知道。”
  梅婧眸光缱绻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抬头望向了墙上那只老式的简易挂钟。八点零五分,按理夜生差不多应该回来了。或许是辞职的原因,他不但要收拾私人物品,还要做一些收尾工作,所以才会稍稍耽误了些时间吧。
  那么今天中午,他们该吃些什么呢?
  刚刚吃饱早餐的梅婧思绪已经蔓延到了远处。
  都说冬日宜进补,何况夜生平日里工作日夜颠倒着实辛苦,时不时咽喉会有些不舒服,怎么吃含片都没改善。所以她暗暗定下注意,一会儿要去附近菜场买一只肥肥的乳鸽,给他隔水炖一盅红枣乳鸽汤,好好地温润一下肺气。
  正当她打算将这个想法即刻付诸行动,与丁姐开口道别时,店门口乍然出现的熟悉身影令她目光不自觉地晃了一晃。
  明纱束着低马尾,犹是一身气质出众的黑色工作套裙。
  她那洁白而光裸的脚踝在冷空气下泛着微红,瘦削的肩上披了件暗红色花纹的长款棉服。只见她步履匆匆,眼神焦虑,整个人的的状态透露着明显的反常。
  丁桂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久违的老熟人。于是她抬起脖子,语气直白地开口道,“明纱,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起来慌慌张张的?”
  “丁姐,我有要紧事找梅婧……”
  明纱回过头来,眸中精光一闪,随即眼神死死地锁住了梅婧。
  在这一刻,她根本来不及和丁桂客套,而是快步上前拽住了梅婧的手腕,用着固执且不容拒绝的态度,将她从座位中拉了起来,“总算是找到你了,来,快跟我走!”
  梅婧连黑色棉服上的袖套也还没来得及脱,便被明纱莫名其妙地拽到了店门口。望着眼前人格外反常的举动,她这才反应过来了状况的不对劲。
  “等等,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你先和我走吧,”明纱忍着心间的震颤,避重就轻道,“具体我和你上车说,我哥正开着车停在巷子口等我们!”
  梅婧的心一时坠得更沉,“明峰也来了?”
  “是,我们快走。”
  “可是明纱,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急,我们上车再说。”
  明纱并没有回头看梅婧,可却在无意识间收紧了自己的五指,紧攥着她的手腕。仿佛像是怕她会随时跑掉了一样,十分用力,牢牢地擒住了她细柔的骨节。
  当梅婧被明纱半推上那辆熟悉的面包车上时,她的心情已经跌宕到了谷地,并敏锐地意识到大概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件事,多半还是与夜生有关。
  于是她一刻也不想多等。
  上前便抱住了帆布椅背,来来回回地望着坐在前排的这对神色绷紧的兄妹。
  “你们和我说实话,是夜生出了什么事吗?是不是他昨天晚上,工作没能顺利辞掉?”
  然而下一秒,梅婧却惊呆了。
  因为向来乐天又开朗的明峰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双精神奕奕的眼眸便通红着,直刷刷地落下泪来。
  灭顶的恐惧抓心挠肺,令梅婧再无法保持平静。
  “求求你们快告诉我……夜生他到底怎么了?”
  明峰仍在抹着袖子,断断续续地抽咽着。
  这一刻,倒是眼圈红红的明纱显得更为平静些。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凝望着梅婧瑰丽的眉眼,目光稍显空洞道,“梅婧,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可能会有点残酷,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好,你说吧。”梅婧喉咙嘶哑,竭尽全力地捏紧了拳头。
  “夜生正在派出所里被拘着。”明纱微哑着嗓音道,“他和张茂兵的现任女友起了争执,似乎是失手将人推下了楼,目前对方还在医院重伤昏迷……”
  人在面临巨大变故时,往往并不会如同预想中那样反应迅速。像是明峰整理好情绪,在明纱的敦促下启动了车辆,往未知的目的地行去,可梅婧依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说不出话。
  很显然,她的大脑正抗拒着这个事实。
  会不会是弄错了……
  她紧紧地掐着手心,在心里一遍遍的,固执且徒劳无功地安慰着自己。
  夜生那么真诚,那么善良,在马路上看到素昧平生的人遇见困难都会忍不住帮一把,又怎么会对女人下这样的狠手?更何况她从前都没有从他嘴中听说过前老板女朋友的那一号角色,怎么就忽然会和人有了这样激烈的深仇大恨?
  这不应该。
  这分明并不应该。
  在经过心内漫长而挣扎的反应期后,直到半旧的面包车颠簸着来回的坡道开到派出所大门前,凝望着眼前那蔚蓝而冰冷的牌匾,梅婧才终于混混沌沌地醒悟过来,接受了这个比寒冬更冰冷残酷的事实——
  她的夜生,真的出事了。
  ------
  太阳终于出来了。
  可惜所有的光芒与温度,都与密不透风的审讯室无关。
  走进来的中年男警察黑且瘦,个子也不怎么高,脸看上去有些干瘪,仿佛像一层薄薄的皮覆在了面庞上。他自从进门起便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例行公事地坐下身,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问询道,“郑夜生,二十二岁……昨晚是你自己报的案?”
  戴着冰凉的手铐,被射光牢牢锁定住的年轻人轻点了点头。
  “是。”
  “昨晚是你第一次去到半山别墅八十八号?”
  “不是,”夜生语气平静,“我是唐幸的助手,之前也去过她的家。”
  “那你昨天过去,是去做什么?”
  “陪她回家换衣服。”
  男警察指间一直转着的派克钢笔顿了顿。
  “……换衣服?”
  夜生依旧微垂着眼眸,一动不动道,“是。”
  “那你说说,”桌面被笃笃敲响,男警察的语气也变得直接了当,“你和唐幸,是什么关系?”
  夜生抬起眼眸,神态疲倦却笃定道,“雇佣关系,她是我的老板。”
  “郑夜生,你想好再说。”男警察清了清嗓,有些不怒自威道,“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法庭上的证词,我劝你最好不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
  “好,那我问问你,”男警察说,“你说你和江卿卿之前并不认识,那你昨晚为什么会和她起口角?”
  “因为她对唐姐出言不逊,所以我和她争执了两句。”
  “然后她就情绪激动,一个没站稳,自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是。”
  男警察草草地翻看着昨夜的笔录资料,继而瞥了一眼夜生小臂上的刺青,话音一转道,“那案发现场的碎玻璃,和她手上的划伤,还有身上与人拉扯争执的痕迹,都是什么情况?”
  “花瓶是我砸的,划伤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碎玻璃。”夜生眼眸微闪,但却很快的接过了这抛来的一连串问题,“至于拉扯争执,也都是我做的……”
  男警察眼神一凛,手一拍桌,顿时提高了声调。
  “郑夜生,这些事实你昨晚可没交代!”
  “是,”夜生说,“昨晚我来得急,又紧张,有些细节当时记不太清了。”
  男警察彻底放下了好脸色,用笔杆规律地敲击着桌面,语气略带讥讽道,“到了这里还不打算说实话,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知道。”
  男警察极力想要去捕捉夜生表情上的疏漏。
  可遗憾的是,在此刻这样晃眼的射灯直射下,他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郑夜生,受害人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中。万一没救回来,你可是有着故意杀人的嫌疑,知道吗?”
  “……故意杀人?”
  夜生的眼底总算有了微微的波动。
  “是啊,”男警察无意掩饰着眼底的轻嘲,“现在知道怕了?”
  “我没有故意杀人。”
  “这你说的可不算,得法律说的算!”
  审讯室的氛围一时降至了冰点。
  致命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仿佛稀释了氧气,令人很难再维持着正常的呼吸。
  “警官,”夜生绞着手指,因为熬夜而血丝弥漫的双眼中终于泄露出了一丝无措,“我想麻烦问问,要是法律判我故意杀人,要坐多久的牢?”
  “既然都杀人了,进去了还指望能出来?能留你一条命苟活着就不错了……”很显然,男警察的即时反应仿佛听到了个什么低级笑话,“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你还有没有什么事实情况没有交代的?赶快再想想!”
  掌心渗出了汗。
  只可惜这条不归路一旦开启,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隔了许久,夜生终于夜生微哑声道,“没有了。”
  “行了,那你就等着被挪动到看守所吧。”男警察不耐烦地站起了身,在他推开审讯室大门的那一刻,听力敏锐的夜生清晰地听见了他的轻声嘀咕,“……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百年前,哲人便曾经说过——
  幸福的家庭容易代代幸福,而不幸的家庭则大概率容易代代不幸。
  虽然爷爷从小就告诉他,父亲是无罪的,父亲是因为受了冤枉才锒铛入狱,被颠倒黑白的法律白白葬送了一生。然而夜生还是从小会因为自己有个身陷牢狱之中的父亲而感到羞愧,就连每一次在爷爷的陪伴下辗转山路去狱里探监,他都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压弯了腰,怎么也抬不起头。
  二十多年来,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不幸地重蹈覆辙。
  他知道,他完了。
  眼前那一扇合上的铁门,似乎将他的一生的光明都合上了。
  在这灵魂即将被焚尽的时刻,他竟然开始后悔自己从最开始便不该去招惹小玫瑰,甚至后悔起了几天前的自己也不该去求和,并且给予了她一个可能再无法实现的甜蜜承诺。
  对戒上的那一粒小小钻石的辉光,竟是再没可能投射到她满是欣喜地笑靥上。
  给人希望,再令人深陷绝望。
  真的是太残忍了。
  从前的夜生并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可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恶痛绝的后悔,绝望的心绪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整个人的思绪全然吞噬。他知道自己恐怕再也上不了岸了,也再没有人再能救自己。
  可是小玫瑰怎么办?
  小玫瑰是无辜的,又有谁能够救一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很久,争取这个坎速战速决哈
  (忐忑,本人生生亲妈的名号还能保留吗??
 
 
第68章 
  唐幸独自坐在车里。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 甚至热得令她有些头脑发晕。她的双手搁在大腿上,止不住在裤面上反复摩挲,不断地擦拭着手心冒出的冷汗。
  尽管戴着黑色的帽子与墨镜,可紧抿着的嘴唇依旧暴露出了她的焦躁情绪。
  在隔壁小学打响上课铃的一瞬, 摆在腿间的移动电话也终于如愿地响了起来。于是都没等铃响第二声, 唐幸便连忙接通了电话。
  “小杜, 人救没救回来?!”
  听筒另一端的背景有些嘈切,可小杜的声音却是有条不紊道地传来, “唐姐, 江卿卿被救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唐幸轻掩着唇,重重地喘了口气,可眉心依旧是紧皱着, “救得怎么样, 医生怎么说, 身子还能恢复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咽了口口水。
  “唐姐,她的肚子里的确有个孩子,不过孩子没能救回来, 已经流产了……”
  唐幸心房一颤, 连带着手指也开始微微打颤。
  “那她人呢?”
  “还在昏迷中, 医生说,说……”
  “你别结巴,”唐幸听不得语句停顿,即刻厉声道,“快告诉我,一口气告诉我!”
  “医生说她腰椎骨折,脊髓损伤, 很有可能会出现高位截瘫。”
  “靠!”
  唐幸的手登时一滑,没能握稳,令手机先是跌到腿上,又是弹到了驾驶座下方。随即她连忙挪动着身子,狼狈不已地将手机给摸了出来。
  “……小杜,小杜你别挂,你还在吗?”
  “唐姐,我在我在。”
  “张茂兵呢,”唐幸的耳朵再度准确无误地对上听筒,“张茂兵在不在,他什么反应?”
  “今早张总在听到孩子没救回来之后,就先回去了。”
  “我有数了。”唐幸眸中精光一闪,继而瞭望着人群进进出出的派出所那三层小楼,思绪转折道,“对了,接周律师安排的谁?出发了没有,怎么人还没有到?”
  “快了,”电话那头的小杜擦着汗,连忙解释道,“应该快了,老朱半个小时前就传来话说接上人了,我估计再过个十分钟,人一定能到!”
  “行,你去给我叮嘱着,让他们一个个都别给我手忙脚乱的。”唐幸掐着手指,盘算着时间,“这件事就是我们现在通天要紧的事,知道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