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夜——洛池
时间:2020-10-13 08:40:22

  梅婧和惠惠同时大惊失色。
  “什么?!”
  “对,”胡文恺点点头,有条不紊道,“虽然受害人的证词对我们来说更理想,但现场并没有采集到可以佐证的证据。并且唐幸和郑夜生的口供从头到尾都是吻合的,警方也没有发现其余的可疑点。”
  盈盈光线下,梅婧有些失态地捧住了脸。
  没错,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办法接受夜生已经被拘留的事实。
  “文恺,可夜生他真的不是那种人……他心地很好的,对所有人也都很和气。我甚至想不明白,那个受害者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又怎么会和人起争执?”
  “是啊,”惠惠在一旁附和道,“要说有仇有怨,那应该也是唐幸和她前夫小三之间纠葛不清吧?”
  胡文恺喝了一口手边的茶水。
  在放下杯子的一刹那,他那深邃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梅婧,有无法显山露水的企慕与怜惜,也有着为坦诚相对所徐徐蓄力的决心。
  “婧婧,不好意思,其实我曾经从小姑姑嘴里听说过你从前的经历。”胡文恺并没有绕弯子,而是开门见山道,“所以我猜测,这次的那位受害人,你很有可能会认识。”
  瞬息之间,震惊与困惑顿时弥漫于梅婧心头。
  “我认识?”
  “江卿卿,二十一岁,籍贯江苏南京。”胡文恺说,“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心跳仿佛瞬间停滞。
  先前如碎片般的回忆顿时纷至而来。
  原来卿卿口中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有钱男友,竟然就是夜生的前老板,唐幸的前夫?
  “认识,当然认识,”梅婧连嘴唇都开始微微泛白,“她是我从前在队里的室友,我们俩去年还在路上碰巧遇见过,当时我还见过她的男朋友……”
  这一次。
  不止是惠惠,就连胡文恺也诧异非常。
  “那她的为人,你大概了解吗?”惠惠一针见血道,“婧婧,你认为她会不会说谎?”
  梅婧垂下眼眸,用两手的食指按压着骤然发涨的太阳穴。
  “她的脾气有些娇气,不过她的家庭条件的确比队里大多人都好,所以我也一直见怪不怪。在我印象里,她就是个直来直去的小姑娘,本性应该并不坏……”
  “好,我们假设江卿卿没有说谎,那么,就是郑夜生和唐幸在说谎。”胡文恺下意识地松了松系在脖间的那根青色领带,进而手指点着桌面,飞快地推论道,“他们俩能在一个极短时间内达成了这个大胆而默契的同谋,背后要是没有牵涉什么利益关系,似乎都有些说不通……婧婧,夜生的身边有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要是在出事前后,他们收到大额现金或等价物,那么这个设想或许就能解释得通!”
  “夜生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梅婧回忆起了那一日分别前,夜生再出门前夕将她抵在墙上的缠绵之吻,霎时间坚定无比地摇了摇头,“而且他那天去上班前,是明明白白和我说好,自己是要去辞职的。”
  胡文恺敏锐地追问道,“他和唐幸之间有矛盾?”
  “他们应该没有。只是我想要他换工作,然后他就答应我了。”
  “据我了解,他在唐幸那里的待遇水平是很不错的,”胡文恺的语气本本正经,甚至在这一刻,表情都显得有些职业化,“你是因为什么想要他离职的?是因为他和唐幸在外面有着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传言吗?”
  惠惠一时瞪大了眼,却是惊异不敢言。
  梅婧苦笑地勾起了唇,只觉得生活真是荒诞到匪夷所思。明明上一次和胡文恺在饭桌上说要自己结婚,还是亚苹姐的权宜之计,然而到了眼下这一刻,想要和夜生结婚的这件事,倒真成了她心中如假包换的真实心愿。
  “之前和你说我们想要结婚的事,是真的。”
  胡文恺眼神一闪,态度不予置否道,“嗯,你上次也这么说。”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而且前两天我在整理衣柜的时候,甚至发现了他在出事前一天竟去商场里买好了结婚用的戒指。”梅婧像是想要安慰自己般,怔怔地辩解着,“我们是真的都很憧憬之后的生活,所以我觉得他不可能为了给人顶包,就能忍心这么丢下我。”
  在极为短暂的自嘲一笑后,胡文恺话锋一转道,“婧婧,那么我认为,江卿卿就是目前最大的突破口……”
  梅婧的眸中顿时染上了一层希冀。
  “文恺,你看看我能做什么吗?或者说,我该怎么做,才不会出错?”
  “你可以去看看她,无论是用旧友,还是被告人的亲友身份,”胡文恺补充道,“只要你不抗拒,并且有一定程度自信能从她的嘴里获取到一些有用信息的话……”
  然而还没等话落音,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梅婧顿时斩钉截铁道,“我能,我愿意的。”
  胡文恺和惠惠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仿佛是意外于她这份骤生的勇气。不过倒是惠惠反应更敏捷些,很快的,她便宽慰般地抚上了梅婧的手。
  “别担心啊婧婧,到时候我会陪你去的!”
  “惠惠,你就别跟着麻烦这一趟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自己可以解决好的……”
  澄澈的暖光灯下,注视着女孩们这一份患难真情,胡文恺的心中一时有着形容不出的心绪。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羡慕惠惠,因为他也是那么诚心地想要帮助婧婧,并且想要陪她去那么一趟,可他却明白,自己对她的每一份好意都必须拿捏准确,不然很可能会成为她难以言明的负担。
  这一切,他向来深有自知之明。
  作者有话要说:  惠惠,文恺,谢谢有你们陪伴失落的小玫瑰:)
 
 
第70章 
  梅婧并没有忘记上一次遇见江卿卿时, 和夜生闹得那场不愉快。
  就算是昔日里的队友兼室友,也曾夜复一夜地躺在相邻的两张小床上说了许多的贴心话,可如今她们社会地位悬殊,更是再没有一点共同语言, 所以自从那次分别后, 梅婧心里一直期望着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她了。
  生活已经布满波折了, 她实在不愿再去做散播矫情与虚荣的听众。可今天为了夜生,也为了心底那道解不开的疑惑, 她不得不和自己的主观意愿低头。
  不同于丁姐和大姑姑住院时的人流嘈杂, 喧闹不已,医院高级病房的走廊中散发着的是满满消毒水的洁净气味,就连护士台中值班护士的言行举措也变得小心谨慎,令梅婧很是不适应。
  病房内的温湿度维持得很好, 一点都令人感受不到冬日的肃杀本色。然而在推开门的一刹那, 头上缠着纱布正在看电视的江卿卿, 倒是先比梅婧更早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哟,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竟然给我送来了一位稀客……”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 可在看到靠在病床上真人的那一瞬间, 梅婧还是不可抗拒地感到惊诧。江卿卿不知比上一回见面时狼狈了多少, 此刻的她眼圈泛青,嘴唇起着死皮,一个手打着厚重的石膏,另一只则举到嘴边啃起了指甲,尽管嘴上强硬依旧,可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就连眼底也布满了显而易见的衰颓。
  “卿卿, 好久不见。”
  “我还没摔糊涂呢,自然知道我们许久没见了……”
  梅婧握紧了手中那一捧洁白的康乃馨。诚然这一份阴阳怪气有些令她不舒服,但却并未勾起她的胆怯,继而她徐徐走近洁净的病床道,“你最近觉得好些了吗?”
  “凭良心说,你觉得我还能好吗?”江卿卿的指尖挂在唇边,沾着唾液,显得水光发亮,又显得有一些神经质,“一来就问这种白痴问题,我看你八成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吧?”
  “不,”梅婧沉着道,“我是替我男朋友来向你道歉的。”
  “那倒也不必……他嘛,不过是贱人的一条走狗而已,之前我也算羞辱过瘾了……”
  尽管江卿卿的出言不逊令梅婧很不舒服,可现在显然不是玻璃心的好时机,于是梅婧很快便直入重点道,“所以,那天推你下楼的人并不是他,对不对?”
  “哟,一来就想来套我的话?那可太没诚意了,更没那么容易!”
  梅婧默默将花束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继而定定望向了眼前这个面目陌生无比的昔日队友。
  “我只是不明白,夜生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对他怀有那么大的敌意?”
  “的确,我和他是没结什么梁子,”江卿卿寒着脸调大了电视机的声音,彻底流露出了眼底的愤怒与蔑视,“但他身边一个是你,一个是唐幸,这还不足够令人讨厌吗?!”
  梅婧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他没有左右逢源。”
  “左右逢源,这词倒是用的真不错……”江卿卿的面部肌肉绷得很紧,咬字又极重,表情也逐渐彰显狰狞,“这么说来,倒真不知道他这个男狐媚子使的什么本事,能令唐幸这个唯利是图的疯子地不要了,商铺也不要了,就只要张茂兵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甩开我!”
  梅婧的神色带着显然的困惑。
  “你说什么?”
  “原来这些,你还不知道啊?那看来你们这几个人的关系,也真是好笑……”江卿卿傲慢地嗤笑道,“对了梅婧,你不会还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在场地上受伤的吧?难道至今为止,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来告诉你真相吗?”
  仿佛滚热的水被浇在了心上,骤然间被重提旧事的梅婧只觉得思绪麻木,甚至都难能再感受到恐惧与痛意。
  “卿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躺在病床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此刻的眼神里竟透出了一丝变态的快意。
  “我想说,练功房里杠杆的螺丝可真好拧啊,而你偏又是个专一的,每一次热身就只会用西南角靠镜子的那根杆子……你说说,你当时独自一人摔倒的时候有多气?是气队里的设施久年失修,还是气自己倒霉运不争气?”
  梅婧目光错愕,神色再无法粉饰太平。
  身后索尼电视机中播放的古装电视剧开始播放起了片尾曲,可不幸的是,那深情婉转的歌喉,一时竟将她的心唱得更乱了。
  “……那一年的意外,原来竟是你设计我的?”
  “是啊,”江卿卿又叼起一根手指啃了起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卿卿,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开始讨厌我的……我真的不记得,自己从前有哪里得罪过你。”
  自从进门后,梅婧和病床一直保持着一段疏离的距离。然而即便如此,当江卿卿的目光转移到深蓝色大衣下那双站得笔直的长腿,恨意仿佛从没有知觉的下半身破土而出,继而蔓延至五脏六腑,灼烧得她连脑门都开始发热。
  “笑话,被人讨厌,还想要讨个具体理由吗?”
  “是啊,”梅婧淡淡一笑,如对方所愿般露出了悲戚的疲态,“毕竟人活一辈子,谁都不想做一个不明不白的冤大头。”
  “好啊,既然今天脸已经撕破个干净,那我就不妨告诉你,自从陈教练对你另眼相待的那时候起,我就开始讨厌你,十分十分地讨厌你!”
  陈教练……
  这一切竟是因为陈教练吗?
  梅婧飞快地从回忆里思索着那张年轻英气的面庞。
  在她十四岁那年,年少成名、且功成名就的陈宇,退居成为了体操队里最年轻教练,继而也成为了队里所有女孩都十分欣赏的对象。
  年少时的梅婧当然也欣赏陈教练,因为陈教练在指导她们动作时总有着不厌其烦的细心,尽管已经过了这些年,可她一直也没忘记过陈教练昔年对她的关照。只是她明白,陈教练手下人才辈出,这些年带出的弟子更是逐一摘得国内外重要奖项,而自己退役后的际遇却太过颓败,更是没什么好拿给从前的恩师分享的。
  所以这些年来,她也逐渐断掉了与陈教练的联系……
  梅婧忍耐着性子屏息道,“陈教练那么好的人,对所有队友都是一视同仁的。他对大家的帮助也是不带私心的给予,你真的不该这么说他!”
  “你少狡辩,我还不知道你吗?眼睛生得跟盛着一汪水似的,十四五岁起就会勾人!为什么陈教练单给你过生日,又单给你买过年回家的火车票,你别以为这些事藏着掖着起来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从前是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好,陈教练才会对我更加关照了些。”
  “这个理由骗三岁孩子或许还行,没想到你居然也好意思说给我听!”江卿卿不耐烦地翻着白眼,“梅婧,有意思吗,你觉得我会信吗?”
  “所以呢,”梅婧眼尾泛红,声带艰难地吞咽着,“就因为你心底自以为的这份不公,难道我就活该被你玩弄于股掌,被你毁掉一生梦想的借口吗?”
  江卿卿垂眸望向了自己那双毫无知觉的腿,终于恶狠狠地爆发道,“好了,现在我的一生也被毁干净了,我曾经施加给你的痛苦都被上天给我加倍地还回来了,你难道还不够满意吗?!”
  “那夜生呢,”梅婧屏息扶紧了身后的椅背,任由指骨的骨节泛出了森森的青白,“我的夜生是无辜的,对不对?”
  “梅婧,你真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还是这样的傻……”
  “我随便你怎么说我,”梅婧微颤着眼睫,凄凄笑道,“毕竟你也看到了,我的人生已经如你所愿地坠入泥潭,再无复盘余地。可夜生却是不一样,他是我在深渊中唯一的一束光,他是我的希望,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可惜了,允许不允许的事,如今不归你说了算。”江卿卿一边说,一边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手边的电铃,逐客意味十足道,“都怪我之前太想拉唐幸入水了,不过你今天跑来的这一趟,倒是让我彻底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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