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自诩是个小太阳,这话倒不假,能灼人的那种。
“我在望闻问切呢,您放心,您就算生病了,也还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看的病人。”叶流光大晚上了不忘营业,吹嘘奉承那一套张口就来,“现在您阳刚的气质里又多了一点病美男式的柔弱,我相信别的小姐姐看到您,一定会加倍想要呵护您的,这么一想,您是不是就开心点了?”
“只要你那张嘴闭上,就是我最大的开心。”简拓被她天花乱坠吹了一通,再加上刚才在外面吹了会儿晚风,高烧带来的晕眩感更强烈了,冲她招了招手,“扶我起来,我要躺会儿。”
难得听他示弱,叶流光不由紧张,手小心翼翼地刚碰上他的胳膊,就被他皮肤间传来的热度吓到了,一惊一乍的:“您发烧了?”
“低烧而已。”简拓明显不想多谈。
叶流光的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刚才沉下去的内疚又从心底冒出来,让她再也没有心情插科打诨。
她扶简拓站起来,只是因为身体不适,简拓明显要比平时费力一些,叶流光近距离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反常的潮热,忧心忡忡。
工作以来,第一次需要出手扶他,难免动作笨拙,简拓这时候还要显示绅士风度,站起来之后就想推开她自己行动,叶流光却不肯,伸着手想要再扶,又被推开,又不屈不挠地凑上来,这般拉锯了两次后,叶流光的力道没掌控好,令简拓的身体陡然失去重心,整个人如同山一般沉沉地向她歪过去。
“啊——呀——”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人来不及反应,等叶流光回过神过来,已经被简拓重重地压在墙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从来没有跟他那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爽的味道。
她瞪圆了眼睛,窒息了。
晕眩褪去后,简拓自然也第一时间感觉到怀里的柔软,发烧令他呼吸沉重,但不妨碍他闻到怀中人发丝间散发出的一股淡淡椰香,是那种想一闻再闻的味道。
令人上瘾的年轻女孩的味道。
然而这种味道他只纵容自己沉溺了两秒,他理智地手臂撑墙,将自己过分潮热的身体跟她的分开,彻底拉开距离。
他神情冷峻,目光凌厉,语气更是接近训斥:“让你离我远点,你在做什么?”
他突然起来的严肃令叶流光十分错愕,她只是好心想扶他,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从没见过他这么凶过她,小鹿一般无辜地眨了几下眼后,眼圈就克制不住地红了。
“我就是……就是想扶您一下啊。”她想哭不敢哭,细小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简拓训完她其实就是后悔了,整个晚上一再妥协,就是不想弄哭她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她弄哭了。
这就是个祸害,不应该心软放她进来的。
在他还没想清楚前,语气已经不由自主软下来,耐着性子想跟她讲道理:“我们毕竟男女有别,时间和地点都不对,这个时候应该适度保持距离,懂吗?”
叶流光一双清纯的眼眸里装满天真和疑惑,仿佛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很认真地澄清:“您放心,我很懂分寸的,不会趁您生病对您乱来的。”
简拓语塞,这是他刚才那番话的重点吗?
该怎么告诉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下,乱来的往往是男人……
“我可是24小时待机,绝对敬业的优秀看护呢。”尽管脸上很烫,心里委屈地想哭,叶流光还是强撑着,“我等您睡着了就走,就照顾您一下下而已,我不想白拿您的工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到几乎快要听不见,只是两人这样近的距离,简拓不可能听不见。
面前的女孩是水做的,皮肤娇嫩瓷白,满面委屈,黑黝黝的眼睛单纯懵懂,因为刚才被他凶了,躲避着他的眼神,乍看之下,更像个易碎的洋娃娃,需要小心呵护。
简拓也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
小朋友出于内疚和好心,深夜跑过来关心他的身体,虽然不合时宜,但年轻人没有城府做事欠考虑是常态,平时观察她,也是肉眼可见的守规矩,比起上一个心思不纯总是对他想入非非的年轻女看护,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何况现在举止不得体,一时冲动喝光她喝过的酒的那个人,好像是他……
他的声音也轻下来,跟她说实话:“我失眠很严重,很难入睡。”
突然得知他有睡眠障碍,叶流光蓦地睁大眼睛。
“等我睡着以后走,恐怕回去都没车了。”简拓依然手撑着墙望着她,温润的眼中一片善意,“早点回去,好不好?”
叶流光想都没想地摇摇头。
“您发烧了,需要人照顾。”叶流光遵从内心,给了他一个最朴实也最无法拒绝的理由,“失眠的人最容易胡思乱想怀疑人生了,我有时候失眠睡不着,甚至会怀疑黑夜是深渊,我永远都出不去。”
“我不是护理专业的,比较没用,只能陪您说说话。”她轻咬了一下樱唇,吐露心里话:“反正……反正我不希望您生病的时候还要一个人在夜里待着。”
这样简单却透着细腻温情的请求,纵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没办法拒绝。
简拓自认为也有软肋,更是开口说不出“不”。
他不说话,也就是默许了,任她扶着坐到床上,然后躺下,叶流光给他盖好被子,调整好房间的光线,只留床头一盏台灯,室内的光线在床边一角晕开,透着暖意,很有夜晚的氛围。
床边铺着一层羊毛毯,叶流光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床不高,她刚好可以双手搭在床边,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他。
房间里的气氛,跟这窗外的夜色一样和谐。
“您别不相信,我肯定可以把您聊睡着的。”她的嘴角微翘,自信满满,“鬼故事,一千零一夜,安徒生黑-暗-童话,都在我脑子里,信手拈来。”
简拓把腋下的水银体温计取出来递给她:“还黑-暗童-话,你把我当小孩了?”
叶流光眯着眼睛对着灯光仔细看刻度,38.2,不是太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老是做大人有什么意思,偶尔被当成小孩子不是很好吗?”她甜笑着,随后嘟着嘴想了想,“好像脑补不出来简先生的童年,感觉您是没有童年的人呢。”
“你留下来就是存心气我的?”简拓头枕在枕头上,正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根温度计,“要是今晚烧到40度,那就是被你气的。”
“确实脑补不出来嘛。”叶流光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您小时候是不是跟小伙伴这样说话的?”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有模有样地模仿他平日严肃的语气:“小凡凡你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儿吧,不要影响我学习……”
“小凡凡?”简拓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是胡非凡?”
“是啊我哥胡非凡。”
“你可能不知道。”简拓此刻心情不错,“小时候我们爱叫他胡美美。”
“哎?”
“他妈一直想有个女儿,可惜就胡非凡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又是搞时装生意的,胡非凡上小学了,外套还经常是女款的,我们就起哄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他双眼微眯,很乐意回忆小时候这段,“现在那些女装大佬玩的,都是胡非凡当年玩剩下的。”
“噗。”叶流光眉眼弯弯,“这么说来,我美美哥还是女装大佬的鼻祖呢。”
“所以这家伙有严重的妹妹情结,他到高中前都还在希望他父母捣鼓出一个妹妹来,好继承他家那好几房间的女装。”
叶流光快笑裂了,简拓看了她一眼:“他想认你做妹妹,你倒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您真是的,我缺那几房间的衣服吗?”叶流光横了他一眼,“我明明是缺那装衣服的房间!”
她的五官里,数眼睛长得最好,黑白分明,眼珠子水灵,仿佛会说话,简拓发着烧,时而混沌,此刻占据着他脑子的就是她方才那一眼,眸光灿若星辰,勾得他一想再想。
叶流光此刻的注意力也全在简拓身上,发现老板一直盯着她,眼神叵测,她脸一热,不敢再和他直接对视,想起水杯空了,便殷勤起身:“我给您再倒点水来,您晚上记得多喝水哦。”
简拓看着她在房间里走动、倒水,对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多了一个活人,略感新奇。
她说得没错,往常这个时间点,他通常沉浸在黑暗里,冥想,等待着那股不知何时会来的困意。
黑夜有时是个能囚禁人的深渊。
他深有体会,也很厌倦。
多希望有一场好眠。
“医生来给您看过了吗?”叶流光发现水快见底了,思忖着要不要去楼下拿。
他有专业的家庭医生,她是知道的。
“来过,开了点药。”生病卧床的他比平日要温顺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昨晚的风有点大,吹了会儿。”
叶流光表情一滞,端着空杯子猛地冲到他床边,气势汹汹:“您淋了雨还吹了风?昨晚的风大得能刮跑人!”
简拓不置可否。
叶流光突然明白今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二楼书房阳台,书房虽然没开灯,但其实他就坐在黑暗里,吹着凉飕飕的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
并且事实很可能是,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吹风受寒!
“您平时睡不着就吹风到半夜?”她终于明白简拓天天运动却还是病来如山倒手,叉着腰被气到了,一时口快:“您说您,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姑娘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开口训他了,简拓一点都不生气,却开口唬她:“说我不懂事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也是急了嘛,谁知道您那么能……”最后一个字她没敢说出口,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挡,视线心虚地投向墙上的画,就是不敢正视他。
“能什么?”简拓预感那没出口的评价一定有意思,非要听真话。
叶流光调皮地摇了摇头,嘴角翘着,明显忍着笑:“我不说。”
“说不说?”
“不说。”
两个人又展开一场气氛还算轻松的拉锯战,简拓见撬不开她那张蚌壳一样的嘴,给出金钱诱惑:“说了给你加工资。”
叶流光却难得不上当,捧着脸对他说:“然后加完工资您就把我炒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资本家。”
简拓耐性极好,循循善诱:“这回不翻脸,你说说看,我想听。”
昏黄灯光下他深邃的眉眼引人沉溺,是最温柔的毒药,让人在不经意之间卸下防备,忘了他是个多强势的男人,忘了他们之间隔着年龄地位身份的差距。
在这一刻,叶流光只想做能跟他谈笑风生的朋友。
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睨了他一眼:“谁知道您那么能作。”
头一次被人这么形容,简拓忍俊不禁:“突然有点想翻脸了。”
“我就说嘛。”叶流光不满地把下巴搁在床单上,双颊鼓起来,一会儿左边鼓,一会儿右边鼓,以此表达不满。
简拓笑笑不说话,看她自己稚气十足的脸,联想到某些呆萌的小动物。
不过还是没有人可爱。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和谐,叶流光前一秒还跟软骨动物一般耷拉在床边,下一秒猛地直起腰杆,僵硬又慌乱地看向简拓。
“哥,睡了没?”
门外传来的,是简振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大家都很急,但是亲妈表示,恋爱要慢慢谈~
50个2分包包
第29章
叶流光吓坏了, 她很难想象若是简振开门撞见她,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和目光看待她的出现。
生气?质疑?鄙夷?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词。
深怕简振误会,也害怕被骂到狗血淋头, 她下意识地头一低,猫着腰想要钻床底去。
脖颈后的领口却被一只大手拽住。
“睡了。”简拓神色镇定地冲门口喊, 然后极轻地问她:“你做什么?”
“躲起来啊。”叶流光鬼鬼祟祟地回答他, 发现床底空间太逼仄, 她这么个大活人钻不进去,急得快哭了,“完了真的吃胖了, 我钻不进去。”
她慌到火烧眉毛, 简拓终于发了回善心, 指了指窗帘,让她机灵点躲后面去。
叶流光一秒都没敢耽搁, 闪身到了窗帘后面,在她躲起来的瞬间, 卧室的门“咔嗒”清脆一声, 听在耳边, 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心跳如擂鼓, 整个人纹丝不动, 恨不得融进墙里。
“哥, 还烧吗?”简振推门进来,态度关切, “哎,你刚跟谁说话呢?”
“在打电话。”简拓语气很淡,“发个烧而已,别被老妈影响了, 忙你自己的吧。”
“你以为我愿意下来吗?老太太不敢吵着你休息,今晚打了第六个夺命追魂call了,要我每隔两小时下来看看你活着没。”简振年轻气盛,又不肯承认自己牵挂他哥,仿佛表露一下关心自己就要掉块肉,“哥你快劝劝老太太,我听曹哥的意思,老太太想订机票回来,我去,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繁星一个女人就够我烦的,再加上咱妈,两个女人天天念叨,我非疯不可。”
曹林是简爸爸的得力助手,平时简妈妈的生活事宜也是他经手,他父母一有风吹草动,简拓就首先找曹林套消息。
“已经劝住了,你的好日子还能持续一段时间。”简拓怎么会不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但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他,“少点抱怨。身边人想管你,只能说明你不自律,如果做事一直意气用事,你以为运气会陪你多久?”
“又来。”简振受不了他哥板起脸训人那一套,烦躁地挠了挠有些乱的短发,“我最近就没出去玩过,一直忙我导师那个项目,出门不是地铁就是滴滴,不信你问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