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拓心知肚明,弟弟说的全是实话,这小子除了性格急躁开车不稳当,其它方面一直表现优秀,也很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父母对他其实很放心。
“有繁星在你身边,我也懒得管你。”简拓点到即止,甚至赞许地笑了一下,“女朋友找得不错,总算你小子还有救。”
兄弟俩平心静气聊天的氛围很不错,只是苦了窗帘后面把自己站成雕像的叶流光,她默默抚额,深怕两兄弟要促膝聊到半夜。
“哥,你也找个呗。”都提到女人这个话题了,简拓自然要逮住机会,“别卖关子了,你刚跟谁打电话呢?是上次跟你相亲的那个艺术家吗?”
“老太太附身在你身上了?”简拓语气微嘲,“说多少次了,感情的事我自己有数。”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老妈说去。她听说你遇见了向阳那女人,你俩还一块吃饭了,急得就差空运一飞机的单身女人了。哥,我这个弟弟都听你二十多年了,你也听我一句,出轨的女人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她能找比她小的男人耀武扬威,你也能啊!对你来说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儿,随便找一个,我看你对那个叶流光不错,要不先……”
“够了!”
简拓一声颇为严厉的呵斥,及时打断了简振越来越离谱的建议,他眉间浮上一层阴霾,显然很不喜欢弟弟此刻的信口开河。
叶流光不在场也就算了,麻烦的是她就躲在窗帘后面,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个人问题为单纯的小姑娘招来困扰。
“我这个年纪,感情的事是可以随便的吗?”他面有厉色,比往日训诫的口气更重几分,“拿感情跟前任攀比,我需要做这么幼稚的事吗?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成天把随便挂在嘴上,尊重女性这种话是说着玩的?”
简振被他哥训得一愣一愣,更不明白他哪来那么大火气,他哥病着,又没法撒气,只能忍气吞声道:“得,是我多管闲事,反正我已经下来看过你了,可以跟太后交代了。”
“回去吧,今晚都别让我再看见你。”简拓语气冷淡。
躲在窗帘后的叶流光僵硬地动了动胳膊,依稀闻到了一点儿不欢而散的味道。
所以,兄友弟恭的气氛就只持续了五分钟?
这是什么塑料兄弟情!
简振迈开大长腿,到了门口,还是舍不得走:“哥,你现在真没喜欢的人?”
简拓懒懒地“嗯”一声,心里感到荒唐,今晚这是怎么了?一个追着问,一个躲着听,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的感情问题当瓜在吃了?
听到他哥这声“嗯”,简振欲言又止两秒后还是没忍住:“哥,你要偷偷喜欢繁星也可以,不过我是不会把她让给你的。”
原来简振在暗搓搓担心这个!
躲在窗帘后面的叶流光用手捂嘴,差点笑喷,她现在终于明白陆繁星为什么喜欢简振了,暴龙也有呆萌可爱的时候,比如现在。
简拓也被弟弟奇特的脑回路搞得啼笑皆非:“平时挺机灵,一蠢起来就没边了。女人那么多,我跟你口味能一样吗?”
“繁星你自己留着吧。”他轻笑一下,“我喜欢乖的。”
门“砰”一声轻响,不速之客简振终于走了,窗帘还是静悄悄的,简拓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幕是幻觉,叶流光根本就没有来过,窗帘后也没有人。
“已经走了,还不出来?”他无奈地朝窗帘喊话。
窗帘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被一只素净的手掀开,一张俏生生带着怯意的小脸露出半截,畏畏缩缩的:“万一小简先生又回来了呢?”
“回来做什么?讨骂吗?”
简拓恨不得亲手把她揪出来,跟叶流光这样的年轻女孩相处久了,他发现自己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不但由着她胡闹,大半夜的,竟然耐性颇佳地和她扯皮。
“但是按照我上上星期看的电视剧的套路,小简先生待会还得杀回来。”叶流光振振有词,反正就是龟缩着不出来。
“什么剧情需要这样的套路?”
叶流光默了半晌,最后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捉奸。”
“捉奸?”那种促狭的仿佛在看着白痴的笑容又出现在简拓脸上,“捉奸的前提是有奸可以捉,我们有吗?”
叶流光摇摇头,耳根有些烫,她蜗牛一般慢吞吞地挪出来,又坐回床边的地板上,很识趣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可是坦荡荡地来探病的,我才不怕见人呢。”
刚才麻溜钻床底的是她,现在又开口闭口“坦荡荡探病”的也是她,简拓笑而不语,也不戳穿,因为知道她爱面子,每次被奚落了都会脸红。
叶流光在他身边察言观色了一段时间,一见他那个笑,就知道自己又丢人丢到爪哇国去了,她只好托着腮帮子转移话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笼着一层茫茫然。
“简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想问什么?”
简拓动了动,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他现在毫无睡意,嘴上让她早点回家,其实内心也愿意她再多待一会儿。
失眠寂静的晚上有个人在他房间里走动说话,这个人有一张鲜嫩可爱的脸,还有甜美悦耳的嗓音,很少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热闹。
何况他现在病着,更是无力拒绝这样一张嘘寒问暖的脸。
叶流光想到刚才偷听到的内容,简振cue她时那不怎么尊重她的语气,都令她耿耿于怀,她不高兴地嘟了嘟嘴:“简先生,我长得很随便吗?”
简拓心知肚明她在恼什么,刚才他和简振的对话她肯定一字不漏都听在耳里,小姑娘也不傻,心里八成是气坏了。
“什么是随便的长相?”他问,“你的鼻子长在了眼睛的位置?”
叶流光托着腮帮子,歪头思索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
“这么说起来,我的鼻子长在鼻子的位置,我长得可太正经了。”她不好意思地瞄了他一眼,吹弹可破的皮肤渐渐浮起反常的红晕,“简先生,接下来的话我是认真的,说了您可不能笑我。”
简拓明明在笑,嘴上却满口答应:“好啊,我不笑。”
“可是您已经在笑了啊。”
“我已经这么惨了,你还不让我笑对人生?”
老板的话如此有道理以致无法反驳,叶流光呆了一秒后真情实意地开口:“那您笑吧,您确实有点惨。”
简拓想把她轰出去了。
“那个……”叶流光此刻神经比水管还粗,并没有意识到大实话伤害了老板的玻璃心,只是自说自话:“虽然简先生绝对不是渣男,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下,小简先生的想法是不对的,像我这样的正经女孩子,才不会人家勾勾手就过去呢。”
她昂着下巴,没心没肺的样子:“左手又没有炸鸡,右手又没有奶茶,我凭什么过去啊。”
“有好吃的就什么都好商量是吗?”简拓想着她年纪小,还是决定跟她讲道理,“女孩子容易满足没有错,不过这话最好放在肚子里,特别是不能告诉家长,男人一杯奶茶就把你骗走,会让妈妈伤心的。”
“我说着玩的,我才不是恋爱脑呢。”叶流光甜甜地咧开嘴角,言不由衷道,“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我心里只有学习。”
简拓沉默着,只是那含笑的通透目光仿佛已将她看穿。
单身狗没人追,只能口气酸溜溜地说“谈恋爱有什么好的”,这话怎么听怎么假,连叶流光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睿智如简拓。
“简先生三观好正哦,您刚才训小简先生的时候真的好帅。”她又开始一通吹嘘拍马,歪头认真望着他时,眼底那抹崇拜藏不住,“不过我觉得小简先生有句话倒是对的,简先生,您不能天天在家宅着,您应该出门谈恋爱去。”
她的眸子水润,里面有一片纯真的世界:“您明明有盛世美颜,却不给小姐姐们看。”想到这里,她突然捂着嘴咯咯直笑,“白白便宜了我的狗眼呢。”
虽然病恹恹的,叶流光这番话倒是有点迷药成分,简拓心情熏熏然,嘴角微扬,心情很不错。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我心里只有工作。”他神情淡淡,甚至学她刚才不屑一顾的口气。
叶流光眨巴眼睛明显一怔,托着腮帮子琢磨,突然像是恍然大悟,再看他的表情就透着股奇怪,里面甚至掺杂了一些怜悯,很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的模样。
“你这明明有话却憋着的毛病能不能改改。”简拓怀疑现在她眼中的自己就是条落水狗。
“不要,我不说。”
“你今晚要是不说,以后我就让别的看护说了。”
“那我真的说了哦,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叶流光学着古人摇头晃脑,“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夜里想吹风,还有!还有一句。”
“憋着,我不想听了。”
“不行我要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只让人不想谈恋爱。”
简拓忍无可忍,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当做警告:“再做歪诗我可就不客气了。”
“才不是歪诗呢,我明明是赞美您一腔深情喂了狗啊,好看的人大多都比较花心,您就是帅哥里的一股清流。”叶流光现在不太怕他,捧着脸笑嘻嘻的,“简先生好痴情哦,见完前任小姐姐就失眠吹风到半夜,第二天还病倒了,现在还说什么‘谈恋爱有什么好的’这样的丧气话,原来痴情的霸总真的存在哎,言情大神诚不欺我。”
“知道吗叶流光。”简拓难得喊她的全名,“我想揍你了。”
“在偶像剧里,这是为爱痴狂的表现!”叶流光双眼晶晶亮,但很快意识到自己今晚确实踩了雷区,没有哪个老板会容许员工对自己的感情生活说三道四,顿时怂了,“好嘛,不说就不说,我知道您也是要面子的。”
“说完了才想起来我要面子?”大晚上简拓被叶流光这个活宝搅得哭笑不得:“吵得我头疼,不是爱学习吗?去书房拿本书来,自己坐一边看去。”
呼——,叶流光心里松了口气,简拓并没有因为她心直口快便撵她出去,他可真是个好老板。
她垫着脚尖,探头探脑地开门出去,迅速地摸到书房,借着不算明亮的壁灯,随手摸到一本书就溜回来了。
回到简拓房间,定睛看封面,才发现拿的是诗歌巨匠泰戈尔的诗集《吉檀迦利》。
“简先生,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您念诗吧。”她蹦蹦跳跳地又坐回到他床边,手上的诗集已经打开。
简拓失笑,好一句“嘴闲着也是闲着”,她怎么不想着让他的耳朵闲一会儿?
“就这首吧。”终于挑到一首合眼缘的,她清了清嗓子,刚声情并茂地吐出一个“我”,又觉得此刻光线不够诗意,于是又扑向床头灯,跟好奇宝宝似的把调节开关折腾了好一阵,把灯骤然调亮又骤然调暗,终于满意了,扭头,正好撞进简拓含笑的眸子里。
长相出色的男人,只是浅笑着,就能轻易勾走女孩的魂魄。
叶流光脸红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余之外还有点蠢,挠挠头自圆其说:“一年才读一次诗嘛,仪式感总要有的。”
“毕竟是泰戈尔不是吗?”简拓表示理解,舒展了一下身体,“对现代人来说,世间最好的诗人一定也是最优秀的催眠大师。”
“来吧,我准备好了。”
融融的暖光洒在两人脸上,在墙上投下一个美好侧影,叶流光腰背挺直,开始用轻柔的腔调读诗。
“我的朋友,在这暴风雨的夜晚,你还在外面进行爱的旅行吗?夜空像绝望者在呻-吟。今晚无眠,我的朋友,我不时地开门,向夜空中张望!我看不见眼前的一切,我不知道你将从何而来,你是从墨黑的河岸上,从远处愁楚的树林边,穿过昏暗迂回的曲径,磕磕绊绊来到我身边的吗?我的朋友?”
叶流光只是随机地选了这一首,读完才发现特别应景,瞬间眉飞色舞,看着简拓怪声怪气道:“我的朋友,今晚无眠,还好你等到了我。”
简拓和她对视,眼中闪烁着笑意,一如既往地纵容她的小放肆。
“简先生,诗人说的就是我吧,刚才我打车真的经过了一条河,还穿过了小区花园,中间跑得太急,差点被一个台阶扳倒,您看,我真的是一路磕磕碰碰地来到您家呢。”
“然后二话不说开始砸我的窗?”简拓开着玩笑,“哪里来的无赖朋友。”
叶流光嘟了嘟嘴角,虽然夜静谧到让人不舍离去,但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时间也已经不早,简拓还病着,说到底是她打扰到他了,她应该懂事点快点离开让他休息。
“好嘛,无赖朋友要走了,简先生您好好休息哦。”她爽快地合上诗集,打算站起来告辞。
左手猝然之间被一股炙热的温度包裹,她愕然地看去,才发现是简拓抓住了她。
两人都愣了一秒,简拓面上更是闪过一阵微妙的尴尬,那句“无赖朋友”只是随口一说,纯粹只是开个玩笑,她平时皮糙肉厚,哪里晓得今晚反应那么大,读诗读得好好的突然提出要走。
而他情急之下,更是想都没想就抓住她的手,简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不动声色地松了松力道,把手缩了回来。
“读诗确实有些效果,我有些睡意了。”他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
叶流光本来正为他的顽固性失眠犯愁呢,乍然听说他犯困了,简直喜出望外,澄澈的大眼睛腾地亮了:“太好了,原来读诗能治失眠,咱们是不是歪打正着了?”
很想留下来继续给他读诗,就算读到半夜也义不容辞,可是刚才她都提出要走了,再找借口留下来,就真的成无赖了。
她一心希望简先生好,却也不希望自己的一腔热情给他带来负担,进而开始讨厌她。
“要不明天我给您买个会说话的猫猫精灵?”她又趴回床沿,“您喊一声泰戈尔,猫猫精灵就给您念诗了,一晚上念180首都没问题,保管把您念到头昏脑胀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