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儿小声嘀咕,几个金钉子有没有打标机,谁知道是谁给她的。
但是阮瑶却信了她。
若是素容真的拿出些信物之类的东西,她反倒会怀疑。
倒是现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阮瑶让她把金锭收起来,而后道:“既如此,我也投桃报李,告诉你求生的法门。”
素容赶忙点头。
阮女官温声细语:“如今,你已经是人家眼里的刺,东明宫是容不下你的,”不等素容开口,阮瑶接着道,“但有个地方你能去。”
素容有些着急:“哪里?”
“浣衣局。”阮瑶笑了笑,“我会让嬷嬷们送你出门,你现在就去司礼监,陈明事情原委,想来那里面的太监不会为难你,你只管自请去浣衣局就是了,顶多打几板子,不会丢了命,熬上几年,也就出宫了。”
可是素容却是犹豫了起来:“浣衣局……都说那地方有来无回。”
阮瑶则是道:“宫里犯罪的宫女都要去浣衣局做苦工,可这许多年,只有在里面又犯了错被杖毙的,何时见过在里面被害死的?”
浣衣局这地方,听着可怕,可要是老实安分,确实能够平安的过活下去。
归根结底,是因为浣衣局与司礼监关系密切,司礼监想要罩着的地方,只怕谁都无法下手。
素容也清醒了些,觉得阮瑶所言非虚。
不过就算是假的她也没别的办法,总要试一试,才能走出死局。
于是素容跪在地上对着阮瑶磕了个头,想要说些感谢的话。
阮女官却摆了摆手:“去吧,我便不留你了。”
素容也算有眼力见,很快就跟着嬷嬷们离开。
倒是夏儿在她离开后冷哼一声:“便宜她了。”
阮瑶温声道:“浣衣局虽然能保她的命,可到底是个清苦地方,几年的劳累也够了。”
夏儿瘪瘪嘴巴,应了一声。
而后她有些好奇:“女官,进了浣衣局,真的能到日子放出宫?”
阮瑶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然那么多犯事的宫女被送进去,浣衣局那么丁大点的地方,一直不放人岂不是要被挤爆了?我之前去打听过的,确定无疑。”
夏儿眨眨眼睛,没有问出口。
自家女官,去扫听这些做什么?
寻常人怕是很难想到通过浣衣局离宫吧。
阮瑶则是笑了笑,轻声道:“也幸好,这法子用不上了。”
当初她刚到太子身边时,是想过这么做的。
毕竟阮瑶清楚,贵人身边做事从来都要规行矩步,不能有丝毫差池,更何况当时的小太子看着浑浑噩噩,阮瑶不得不为自己做些打算。
到底是陌生人,全然信任那是戏文里才有的故事。
可是不到半月,阮瑶对太子生出了回护之心,就把这份心思扔在脑后。
如今更是如此,赵弘待她好,她也不会总想着法子跑掉。
浣衣局,还是不去为好。
阮瑶扭头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内监:“这人你可认得?”
夏儿瞧了一眼,便点了点头:“见过一面。”
阮瑶知道自家夏儿记人最是清楚,便问道:“哪里出来的?”
“明粹宫,皇后娘娘身边的。”
董皇后?
阮瑶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
刚刚还觉得是周美人贼喊捉贼,可现在,事情变得奇怪了。
宫里人都知道,周美人和董皇后之间有龃龉,结果现在周美人犯下的错事,却是董皇后善后。
倒是奇怪了。
不过现在没有旁的佐证,阮瑶也无法下定论,只管让人收拾了地方,又叮嘱夏儿守口如瓶,而后她便回了内殿。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详细记录下来,送到了大殿下的案头。
赵弘看完,眉间紧皱。
他并不知道发生过此事,阮瑶也没说过。
如今看下来,最让赵弘在意的并不是董皇后和周美人,而是自家瑶瑶差点被父皇相中带走了?
大殿下不由得收紧指尖。
他不愿如此想,但是对赵元霁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那人是个荤素不忌的,除了对许妃有纵容有偏袒,对待旁人,从来都是没有心的,只有利用和算计,哪怕是亲生子女也不例外。
赵元霁根本不会在乎瑶瑶是他身边的人。
他知道,若是真的如此,只怕他能立刻想法子,把龙椅上的那位给掀下去。
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正想着,赵弘突然听到阮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待用过早饭,便有人来量体裁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太子:啊,裁衣服如此枯燥的事情,孤来吧
小太子:好呀好呀~
第92章
若不是阮瑶提起, 只怕大殿下已经忘了要裁新衣裳的事情。
如今被提起,赵弘立刻就把刚刚的不痛快抛到脑后,笑着起身迎着阮瑶走了过去。
当然,对于有人构陷自家瑶瑶的仇, 大殿下不会轻易忘记。
可是在阮瑶面前, 大殿下总归是时时欢喜的。
自己的心思若是带到脸上, 只会引得瑶瑶也不开心,倒不如先藏起来, 搁置着, 等到该处置的时候处置就是了。
没必要为了一些污糟事扰了两人之间的好兴致。
阮瑶也就没有瞧出赵弘的心思,待吃完了早膳,阮女官先出去了一趟,过了会儿, 她笑着进门, 手上捧着个笸箩, 嘴里问道:“殿下可要让人进来量?”
大殿下立刻摇头:“不要别人。”
阮瑶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在她看来,大殿下或许保留记忆, 沉稳淡定, 可是却轻易不让旁人近身, 若是不熟悉的,连碰一下都不成。
至于小太子,根本就对不想干的人视若无物,比大殿下还避讳身体接触。
大抵只会让阮瑶捏一捏了。
阮女官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刚刚就是出门对着尚衣局来的宫人细细说明,而后便是让他们在一旁的偏厅等候,阮瑶自己带着需要的东西进来了。
这会儿阮女官便拉着赵弘进了内室, 先服侍他将外面的锦衣褪下,而后又松了腰带,这才从笸箩里拿出皮尺,展开来为他量身。
赵弘倒也听话,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昂脑袋就昂脑袋。
就是一双眼睛总是为了阮瑶打转。
瑶瑶捏我手了。
瑶瑶摸我脸了。
瑶瑶抱我腰了。
阮瑶正用手臂环着他的腰,将皮尺围好,而后松开来读着数字,想要抬头让赵弘可以把胳膊撂下,结果就看到那人笑的眉眼弯弯。
这是乐什么呢?
阮瑶好奇,但大殿下或许是有些心虚,见阮女官看他,就下意识的收敛了笑容。
只是眼睛里面的欢喜还是掩藏不住的。
不过阮瑶却知道这人这般变化就是想要偷着乐,不愿让旁人知道,既如此,阮瑶也不会故意戳破,只当没瞧见,继续给他量尺寸。
这事儿阮瑶不是头回做。
以前在外殿,宫人们也是要做衣裳的。
可是外殿的宫人可没有贵人主子们那么多人伺候,尚衣局的人也只是告诉他们自己量好尺寸交过去,过时不候,旁的什么都没提。
当时阮瑶憨傻,脑袋不清楚,也就不知道这些,错过好几次。
后来还是刘嬷嬷瞧不过去,拽着她,手把手的告诉她怎么量,如何量,自己给自己量和自己给被人量有何不同。
那时候的阮瑶只知道笑,明艳的小脸蛋上带着的笑容冒着点傻气。
而现在被摔开窍的阮女官还是能记得当时刘嬷嬷的话的,现在倒是用在了赵弘身上。
其中倒是颇有几分门道。
寻常人,量衣裳就是给个大概尺寸,身高臂长,肩宽腰围,其他的就不管了。
所以衣裳做好了送来总觉得不是这里肥了就是那里瘦了,便要使银子求着人改。
刘嬷嬷在宫中时候久了,早早就把其中的关节告诉给了阮瑶。
量体,不单单是要这些大概,还有很多细枝末节。
比如手腕这个地方,在冬天要露出来多少,夏天又是多少。
胯骨处是要收紧一些,还是宽松一些。
颈子长的做高领,颈子短的做矮领。
就连背脊挺直的时候是前倾还是后仰,亦或是端端正正,这些都要记录详细。
因为尚衣局是有底子的,那些随便模糊着写过去,人家自然有法子糊弄你,可要是写得细致,那里的宫人自然也要做得细致,免得被翻了旧账。
这便是都是宫里人,为何有些人就是穿着得体,有些偏偏衣着随便的原因。
阮瑶这会儿也按着刘嬷嬷教给自己的法子,细细的帮他测量。
而尚衣局给的单子上也分别有各个地方的尺寸表明,阮女官一样样的填上去也就是了。
给他量完了上身,就要量下|身了。
阮瑶走到了赵弘背后,拿着尺子,量的时候并没有碰他。
可是大殿下天生警觉,从小到大的遭遇让他对于身后十分敏感。
虽说他对阮瑶全然信任,可是背后站了个人,还一直在动作,赵弘难免有些紧张。
但他并未明说,而是道:“瑶瑶,再过几天便是你的生辰了。”
阮瑶动作微顿,在心里算了下。
确实,再过不久便是三月三,正是她的生日。
赵弘见她不言,倒也不急,温声道:“我想着,这个生日该好好过的。”
阮瑶感念他还记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后就听赵弘道:“你想要什么?我好让人准备起来。”
阮女官眨眨眼,心里知道他是想送自己礼物的,但或许是自家殿下以前从没有私下里跟人庆过生,便不知道这送礼物要的不单单是物件,更多的还是惊喜。
其实她是可以故作不知,说个自己喜欢的,让他准备去,自己装着高兴也就行了。
可是阮瑶突然想要任性一回。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胆子大,可阮女官在太子面前,想来是胆大的。
于是她站起身来,走到了赵弘对面,总是温婉的笑容中带了几分活泼:“殿下想送奴婢什么?”
大殿下张嘴就要说话。
阮瑶赶忙道:“莫要告诉奴婢。”而后,她声音顿了顿,“殿下送什么,奴婢都喜欢,到时候殿下只管给了奴婢就是。”
赵弘没说话。
阮女官接了句:“回头等殿下生辰之日到了,奴婢也给殿下准备。”
赵弘嘴角翘起来,却不是为了礼物,而是为了阮瑶。
为她如今的快意,还有自在。
其实阮瑶在他面前已经是比寻常轻松了,但是赵弘能感觉得到,阮瑶总是绷着一根弦,就像是她把背下来的宫规都刻在了脑子里,不允许丝毫的行差步错。
就算回了内殿,关上了门,隔绝了里外两个天地,自家瑶瑶也是能沉稳些就沉稳些。
这样的瑶瑶他喜欢,可是快快乐乐的瑶瑶他也喜欢。
如今瞧着阮瑶高兴,大殿下自然跟着欢喜。
他点了点头,道:“好,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个顶好顶好的。”
阮瑶也笑,欢喜的去给赵弘继续量尺寸。
待都弄完了,她把单子填好,而后就到了屏风后头,自己给自己量了。
原本就没什么避讳的,量尺寸又不用脱衣裳,之所以到屏风后面,是因为给自己量的时候有些动作不甚雅观,这才要遮一遮。
大殿下虽然有心一起量体裁衣,可那只是他想要跟瑶瑶独处,并不是想要做那猥琐之人去偷偷观瞧,故而赵弘只管盘腿在榻上,一边拿了折子来看一边等着阮瑶量完。
可是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得想往那边瞧。
大殿下在心里嫌弃自己,道貌岸然的东西,嘴上说的好听,眼睛就是收不住。
可他实在是瞧不进去折子,定力二字在遇到阮瑶的时候就土崩瓦解。
深吸一口气,大殿下告诉自己,就瞧一眼。
反正什么都瞧不到才对的。
于是,他缓缓抬头。
结果确实是什么都看不见。
太子内殿里面的屏风乃是红木所做,上面雕着梅兰竹菊,甚是漂亮,不过既然是宫里用的东西,自然有其妙处。
这些雕刻看似镂空,可实际上很巧妙的做了遮盖,叶子搭着叶子,花瓣叠着花瓣,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只能瞧见一双穿着绣鞋的脚,旁的什么都没有。
大殿下准备收回视线,顺便在心里在自我反省。
而屏风后面,传来了阮瑶的声音:“殿下,桌上有花样子,你瞧瞧,选几个样式,回头奴婢告诉尚衣局的人。”
“哦……哦,好。”
许是刚刚起了点小心思,这会儿突然听到声音让赵弘有些忙乱。
他随手把根本没看进去过的折子丢到一旁,伸手把笸箩里的册子取出来翻看。
以前尚衣局也送过册子来,只不过赵弘不是个讲究穿戴的,什么都按着规矩就是了,身上也不需要什么绣花,每次都是随便选选便过去。
现在不同了,阮瑶对他说过,人靠衣装,这本就是常理。
并非是要用好看的衣裳去取悦什么人,而是要通过合适的衣裳,恰到好处的纹路,让人看上去挺拔,端庄,富有威仪。
之前赵弘还没放在心上,可是自从他听着瑶瑶的话换了一身骑装后,能明显感觉到旁人眼神的不同。
这让大殿下无比得意。
瞧,我家瑶瑶就是有本事,说什么都对。
这会儿赵弘便翻开册子,定下心思来挑选想要的款式。
结果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另外半本。
这里面,都是女子衣裳图样。
头一页竟然是抹胸!
大殿下只觉得手指都在打颤,他告诉自己,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实在不是君子作为,他不……嗯,这个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