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陛下不顾枢密院老臣反对,铁心要嫁给莱斯特伯爵。”李乔如是说。“这一回,她授意公开,想来是动真格了。”
“塞西尔和诺利斯、培根等人眼见劝阻无效,只好站在她角度,去出谋划策。”诺福克公爵的表情尽管严肃,却不显得气愤或发愁。“据闻,他们一致劝说,暂不封她的丈夫为国王。”
彭布罗克伯爵得意道:“侍女们私下猜测,达德利大概只能得一个‘公爵’头衔,因而他心情微妙得很……”
诺福克公爵发出一声叹息。“我希望达德利别动歪脑筋,肖想一些他不配的东西,譬如说‘王冠’。”
阿伦德尔伯爵则笑得猖狂。“我们不用多虑。最好是伊丽莎白陛下自己想通,把他限制在应有范围,不要打破平衡。否则,哼,我搜集了一些资料,关于爱米·达德利的死,还有许多内幕呢。”
彭布罗克伯爵瞅瞅同僚,露出会心微笑。“要当女王的丈夫,可得仔细考虑。如果他洗不净‘亡妻’的污点,大主教定会宣判婚姻无效。”
诺福克公爵满脸持重。“在丑闻爆出之前,英格兰女王能仔细考察、认清形势是最好。如无必要,我们也不想做恶人,去打破这小子的美梦。可万一……国王之位,应该留给有德之人。”
玛丽长吁口气。这消息,这局势……是真的……仿若做梦般,伊丽莎白要结婚这种事居然真的发生了,历史轨迹终于彻底改变了!
诺福克公爵们却似乎已做好“万全准备”——虽然玛丽提供了一些迈尔维尔为她搜集的资料;但他们竟发挥如此“出色”,谋划细致,正预备以“人命案”封死达德利的上升途径了。
当然,看他们的意思,如果英格兰女王本身就愿意“压制”达德利,这个雷或许没必要爆。
“别急着制裁莱斯特伯爵。”玛丽沉吟道。“我们一方,应该先提出,将摄政王作为王位首席继承人的身份,写进法案。”
阿伦德尔伯爵咬咬牙。“那位肯定拒绝。她结婚,就是指望自己生下王嗣……”
“我可以接受‘限定的王储’身份,就排在她本人的子嗣之后。”玛丽道。“之后我们便‘积极’支持她的婚事。想来国务大臣和掌玺大臣等人,为了国家稳定,不会一味反对吧。”
玛丽微哂。“当然,那位陛下,肯定仍要拒绝。我都可以想到理由:若首席继承人名分定下,她担心我就此谋害她、或是谋害她未来的孩子……”
诺福克公爵像是会意了。“不,摄政王的信誉素来很好。伊丽莎白陛下,应该拿出更光明正大的理由。”
彭布罗克伯爵跟着笑起来。“这可真是个难题。”
玛丽点点头。“好吧,接下来的局势,就看英格兰女王的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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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6冬,暗流涌动的伦敦,迎来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久未露面的伊丽莎白女王,于圣诞节这天,宣布将和莱斯特伯爵罗伯特·达德利订婚,婚期定于明年九月。
不过,达德利暂时……或者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摆脱臣子身份。而经枢密院集体商议,为维护政府之平稳,将继续保留玛丽·斯图亚特的摄政地位。
消息一出,除了最高层圈子,全英格兰都轰动了。
女王终于要嫁人啦!
尽管是以三十三岁高龄(明年将满三十四岁)下嫁臣子,可总算是嫁啦!
没准,都铎王朝从此后继有人啦!(达德利没当上国王,大概日后仍然算都铎王朝。)
新教徒们反应热烈:又有一位新教信众升上高位,但愿他——哎怎么没成为国王——好歹压一压那些搞迷信爱崇拜的旧教势力!
还有不少玛丽的反对者呼唤:那个苏格兰女人,怎么还不滚回去?由女王的丈夫来摄政,不是更名正言顺吗?枢密院这是搞什么?
对于现状,玛丽心中,感慨万千。
伊丽莎白比她想得还要谨慎,枢密院比她想的还要有能耐……而达德利,亦比她想到还要能委曲求全。
克拉伦斯公爵,这个达德利今后将‘长期’拥有的头衔,曾经也是一位王夫的称号——那个掉了脑袋的前任克拉伦斯公爵,可是九日女王简·格雷的丈夫、罗伯特的亲哥哥呢。
感觉大大的不吉利……偏偏达德利一脸“欣然”的接受了。
玛丽自个,也更加认清了形势。
什么摄政王年轻貌美、大受欢迎、全民爱戴哦……呵,统统是强权带来的表象。
瞧,她权势稍有低落,反对派这就“蹭蹭”开始冒头。
不对,他们以前也没少动作,只不过自己往往不屑一顾罢了。
玛丽庆幸且满意的是:虽然不少人期待女王生育,自己的“王储”之位依然未定;但枢密院就执政一事,大部分都肯站在她这边,没怎么考虑达德利。
摄政王一方,可是连“莱斯特伯爵杀妻丑闻”这种杀手锏,都还没用上呢。
可见她这些年功夫没白费。
所以,玛丽接下来,一边帮女王筹备婚礼,更要一边“不负众望”的、干点实事。
比如,换掉对伊丽莎白更忠诚的老臣瑟洛摩顿。
“瑟洛摩顿爵爷年纪已然不轻,”玛丽振振有词,“也到该让贤的时候了。”
分明是给与他更熟的达德利一个下马威。偏偏,塞西尔等人,不愿意反对这个决定。
因为,玛丽不全是为排除异己;她提出“更合适的人选”,确实有胜任的把握。
玛丽提拔的新财务大臣,便是她“一直以来”极为看重的格雷欣。
玛丽绝对信任格雷欣的能力。毕竟,这位1559年受封的勋爵,是史上第一个提出“劣币驱逐良币”理论的重量级人物——据闻该理论实为十四世纪某法国学者首创,但远不曾达到格雷欣的影响力。
来看看大名鼎鼎的“格雷欣定理”:国内有两种(铸造)货币同时流通时,人们更愿意持有成色较好的“良币”,选择把实际价值低于法定价值的“劣币”花出去;长此以往,价值更高的良币被普遍收藏起来,或是运往国外(以满足更严苛的国际支付需求);劣币则会在市场上泛滥成灾,导致货币流通不稳,物价波动;更糟的是,人们都用劣币支付税收,国家将自食其果。
曾经,亨利八世为解决财政赤字,在进行他任内第三次货币重铸时,“刻意”降低了新币的金银纯度,也就是铸造实际价值低于法定价值的“劣币”——王家铸币厂从民间回收旧币以及金银条块,然后交付民众纯度低的新币,这之间的“纯度差”则被扣留下来,流进国王腰包。
这种方法,能显著有效的掠夺民间财富,给国君创收。因此,爱德华六世在位期间,政府更乐此不疲,反复运用。
但出来混的总是要还。屡屡货币重铸,国王短期内荷包鼓鼓,国内市场却恶果连连。
首先,国王赚得的金银不可能一直囤积,而会进入流通;金银总量不变前提下,相当于英格兰货币“超发”,通货膨胀导致物价上涨。其次,频繁重铸,造出的金银币重量纯度并不统一,混杂流通中,兑换关系复杂,影响商品经济发展。后来,唯有劣币回流至政府,国家金银储备日益下降。最糟糕的是,民众在一轮又一轮货币贬值过程中,看穿了政府的敛财手段,逐渐失去对王室的信任。
不仅仅是国内。格雷欣往返安特卫普,切身实地感受到,因为都铎王朝既往多年的政策,英格兰货币在国际上信誉正变得恶劣;财富(良币)流失国外,贸易愈发困难。
这位大金融家,对此非常重视。他于1560年-1561年、伊丽莎白当政初期,提议并再次执行了货币大重铸,旨在恢复其金银纯度,避免英镑贬值。最终,他完全解决掉了劣币问题,使得货币恢复正常流通。
他的作法,稳定了英格兰经济及进出口贸易,保住了政府信用;他的理念影响深刻,并持续贯彻于国家政策;因此,之后许多年里,英镑的信誉和币值,都是欧洲乃至全世界金融市场的标杆。
如此精英,为把他收至麾下,玛丽当初可谓不遗余力。礼贤下士只算起步,许以重利远远不够;她还曾不厌其烦,反复召见,促膝长谈(勉强运用她那点浅薄的、来自后世的金融知识),支持他各种事业,总算赢得他刮目相看,进一步激发他的尊敬及投效之心。
如今,摄政王又委任他财务大臣一职,给予其自由发挥的权力,只盼人尽其用……
于是诺福克公爵感慨:“格雷欣站队仿佛更加牢靠了。”
玛丽但笑不语。这一桩人事变动算是轻松过去了。
“还有更需要处心积虑的……在等着呢。”阿伦德尔伯爵磨牙道。
玛丽的亲信们均点头,作了然状。
那就是英格兰女王的大婚咯。
不过在那之前,玛丽要先回法兰西一趟,参加另一场重要婚礼。
新郎是她的小叔子,奥尔良公爵查理·德·瓦卢瓦,弗朗索瓦最年长的胞弟;新娘则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安二世长女,奥地利的安娜·哈布斯堡。
女方刚刚十七岁,男方则还要小上半岁,啧,玛丽眼中,这也是“早婚”!
作者有话要说:格雷欣法则,参考度娘百科。
亨利八世到爱德华六世到伊丽莎白时期的金融政策,主要参考《英格兰都铎王室如何通过货币贬值掠夺财富》一文。
金融政策会写一些。不过这个年代的发展本就很初步,于是就偷懒没查太多资料了…
其实史上安娜后来嫁的是腓力二世,查理娶的是她妹妹伊丽莎白…就当是亨利二世命长了点,提早给儿子定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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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考试,紧张紧张紧张…求过求高分求好运…
第48章 家庭生活(捉虫)
亨利二世对于同哈布斯堡的又一次联姻, 是比较满意的。安娜公主生于西班牙,长于维也纳,深受父母宠爱, 笃信天主教, 是个标准漂亮的淑女。凯瑟琳王后亦很喜欢二儿媳, 只盼望两人早些完婚,给她一个抱孙子的机会。
呃,这对至尊夫妇本来也挺喜欢玛丽·斯图亚特的。但是, 长媳尽管能干, 却老是不归家,还拐着王储伦敦、爱丁堡四处奔波,甚至一度引起旧疾复发,真教人不得不操心。
最烦恼的是,这对小年轻结婚八年有余, 至今居然仍一无所出。
亏得舅舅洛林红衣主教提醒, 玛丽很清楚二老对她有意见。不过,玛丽并不太担心。让公婆开心,有许多办法——亨利二世看重实际利益,凯瑟琳则喜欢新奇玩意。玛丽只要抓住重点, 保管他俩短时间内不好意思为难自己。
玛丽业已准备了一份超级大礼:镀银玻璃镜的秘方。
咳咳, 其实,是她横渡英吉利海峡时, 为讨好弗朗索瓦、企图君一笑顺口说出来的——那会儿,王太子聊起法兰西境况,满腹愁思,悲天悯人;惹得玛丽也跟着忧国忧民,一时冲动, 便把她可能最大的底牌给透露出来。
当时,弗朗索瓦不住叹息:“我的祖国,得天独厚,拥有欧洲最温和的气候和最肥沃的土地。近百余年来,国内大量森林得到开发,耕作越来越精细,农作物产量稳固提高。谷类和葡萄酒对外出口,给国家带来大笔收入,连带磨坊和制桶业,也发展迅速……农业、商业和工业是如此兴盛,可见西欧的精华和财富,渐渐汇聚于法兰西。可惜,战争屡屡打断了这良好的上升势头。”【注一】
“祖父弗朗索瓦一世的称霸雄心,还有父亲的四方征伐,并未能使国家强盛……好不容易签订《卡托-康布雷齐和约》,国内却频发宗教骚乱,仍旧难以安定。”
“对比英格兰,就更明白战乱究竟给法国带来多大的伤害。”
“战争几乎破坏一切:农业荒废,交通阻碍,商业停滞。内乱亦如此,甚至增加了更多犯罪:抢劫、纵火、屠杀……迄今很多地方,都还存留着退伍老兵组成的游击队、城市卫队等地方武装,和平恢复后也未解散。其中不乏粗暴贪婪之徒,如盗匪一般威胁着公众安全,对抗着中央政府。”【注二】
“他们是社会中涌动的暗流。一定要妥善安排这些人,谨防他们日后再次投入新教势力,披着信仰之名,引发内战。”
玛丽夸奖他目光如炬,而后谈自己的思路。“唔,对于这些人,无非是遣散、收编……或者给他们发遣散费、让人回乡自谋职业;或者给他们提供合适的工作,教他们有钱赚忙起来……”
说着,玛丽想到了,她还有镀银玻璃镜配方,该继续发展奢侈品工业啊!
如果说法国制造水银镜,还需要和威尼斯争蛋糕抢份额;镀银玻璃镜这种高一级产品,绝对有望垄断欧洲市场。呃,欧洲算什么,再往东去,奥斯曼土耳其贵族也壕得很。哦,别忘了俄罗斯和波斯;法国商船或许技差一筹,英格兰却已分别在1557年和1562年跟他们接上头了。再说,远销东亚的航路,也是现成的!
以往她打着小九九,妄图有朝一日,在苏格兰自留地开设斯图亚特私家工场。如今,为了弗朗索瓦的理想(没准也算她的理想),索性贡献出来、博君一笑吧!
玛丽于是坦白道:“我有个设想……”
然后,她大致描述了一下“后世中学生常识”的银镜反应:“将含银溶液,比如银氨溶液,配合葡萄糖水加热,会在玻璃面上得到均匀的镀银层……这是一种古老炼金术,更是一种‘科学’。”
弗朗索瓦讶异得几乎合不拢嘴。这个,玛丽她,究竟从哪看到那些散佚孤本,他怎么就从没发现过?
难道真是天主之恩赐?
“我想,利用这个反应,可以制造镀银玻璃……至于具体工艺问题,那些术士,以及娴熟有经验的玻璃工匠,一定能迅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