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耀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他抬头,表面平静,心里却在翻涌:“……那他呢?”
为什么没有一起过来?是想拒绝他吗?
沈舒苒眼神飘忽,轻声道:“他对我很好,是个军人,后来,死在了战场上。”
刘文耀今天接收到信息有些多,他的心脏抽痛,晚了一步吗?明明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他们这样聊的来。
“我是想告诉你,我以前结过婚,后来丈夫去世,才跟母亲逃到香港来。我不是一个好的拍拖对象,也许是我多想,可我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你能明白吗?”沈舒苒看见,他的手在颤抖。
刘文耀不想听这些,成过亲,这没什么。她的丈夫已经死了,没能陪她走到最后。但他可以,他会很惜命,绝对不会放她一个人独自待在人世间。
她的丈夫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可以成为她生命的终点。
沈舒苒见他沉默,心里明白,这件事对他来说冲击性太大。
这个时代的男子都会介意这件事,她懂得的,保持距离,她才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周一的面试,你可以电话通知我地点,我自己去就行。还有,你的日语其实说的很好吧,我能感觉到。”沈舒苒将他的后路堵死。
刘文耀抬头,身上散发着一种低沉的气压,他死死地盯着她:“我不在乎,周一我准时来接你,你在家等我,我们一起去。”
沈舒苒皱着眉说:“我答应为他守寡三年。”
“那我就等你三年。”刘文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为他守寡三年,我就等你三年。你守几年,我就等你几年。”刘文耀难受极了,可他不想放弃,他想照顾她。
沈舒苒没辙了,刘文耀跟她说了句晚安,推开门迅速的离开。
刘婶回到家,感觉到她儿子的情绪不对,明明今天早上嘴里还哼着小曲,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找沈小姐了吗?”刘婶问他。
刘文耀掩去情绪:“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沈舒苒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遇上的人,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这么固执。
像是听不懂她所说的话,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周一这天,沈舒苒推开门,发现刘文耀就站在门口。他不知在这里已经站了多久,见到她以后,露出一抹笑:“舒冉,我来接你去面试。”
沈舒苒骑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她有些无措。
“你知道香港最有名的花是什么吗?”刘文耀问她。
沈舒苒摇摇头,她其实知道,只是不想回答他。
刘文耀自顾自的说:“是洋紫荆,开花的时候很美,像是一片紫色的花海。”
沈舒苒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听着,却不搭话。
刘耀文自顾自的继续说:“它在三月份盛开,烂漫无比,等到明年三月,我带你去香港公园看它盛开的样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件事太过遥远,沈舒苒没有点头。一阵寒风吹过,枯黄的落叶无意间飘落在沈舒苒的头发上。
“别动。”刘文耀伸出手来,轻轻的将她头上的落叶拿下来,他把手中的落叶拿给她看,然后冲着她笑。
沈舒苒将神色掩在围巾下,并不去回应。
刘文耀带她进了银行,随后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刘师哥,这就是你提到的那位姑娘吧。”
“难怪你在大学这么多年都不拍拖,原来是喜欢这样的。”
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好,那名男子朝着刘文耀挤眉弄眼,还打算凑上来跟她说几句话。
刘文耀面无表情的挡在她面前,那位年轻男子摊摊手说:“我懂我懂,好吧,我带她进去。”
沈舒苒的面试很顺利,她被录用了。
刘文耀看她出来,然后问她:“怎么样?通过了吗?”
沈舒苒冲他笑:“通过了,谢谢你。”
下午回到家里,沈舒苒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二姨太一高兴,在楼下买了两斤肉,说要包饺子吃。
“刘婶的儿子人可真是不错,刚才见我拎的东西多,还主动过来帮我。听刘婶说,他是在香港大学念书,人很聪明。”二姨太一边坐在桌子上包饺子,一边跟她闲聊。
沈舒苒点点头,人是很好,就是有些轴。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饺子煮进锅里,不一会都漂了上来。二姨娘盛了慢慢一大盘,交到她手里:“你去把这盘饺子送给楼下的刘婶,请他们尝尝。”
沈舒苒不想去,却被二姨太轰出家门:“你这孩子,去了说些好听的话,你找工作这件事还要多谢人家刘婶的儿子。”
沈舒苒无奈的下了楼,开门的是刘婶,两人正准备吃晚饭。
“是舒冉呀,我就说今天谁家做的饭,怎么这么香。”刘婶接过饺子,然后喊刘文耀抓一把酥糖过来。
刘文耀不动声色的整理好自己,然后用手抓了一大把酥糖过来。
“伸手。”刘文耀望着她笑。
刘婶是个十分有眼色的人,趁机离开了,将空间交给两个年轻人。
沈舒苒眨着眼睛,伸出手来。她的手很小,两只手并在一起还没有他的一只手大。
刘文耀将糖放进她手里,沈舒苒手小,没能抓住。几颗糖果掉落在地上,沈舒苒弯下腰想去捡。
刘文耀也低头,两人的脑袋碰在了一起。沈舒苒往后退一步,继续捡糖。
沈舒苒的手刚落在一颗糖上,刘文耀的手就覆了上来。沈舒苒一惊,迅速将手收回去。
刘文耀继续捡糖,然后将糖果全部都塞进她的口袋里。
“谢谢你的糖,再见。”沈舒苒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早知道是这样,二姨太再怎么劝她,她都不会下来的。
刘文耀看她像是一只兔子一样逃跑,站在门口笑。
“慢点走,小心别摔着。”刘文耀在身后提醒她,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沈舒苒回到家里,将口袋里的糖掏出来给二姨太看。
“是酥糖啊,你不是最喜欢吃酥糖了吗?这也太多了,刘婶可真是的,总是这么客气。”
沈舒苒坐在一旁,闷声吃着饺子,然后硌到了牙。
“娘,你往饺子里面放了什么?”沈舒苒含糊不清的问她。
二姨太笑着,对她说:“是幸运饺子,就包了一个,里面是红枣。你慢慢嚼,吃了会带来好运气的。”
沈舒苒嘴里甜滋滋的,带着母亲来香港,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刘耀文刚将门关上,刘婶望着空着的糖盘子,问他:“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糖吗?都给沈小姐了,一点也不心疼啊。”
刘文耀无奈道:“娘,快吃饺子,饺子要凉了。”
“这还真是儿大不中留,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会讨女孩子欢心,就跟你那死鬼老爹一个样。”刘婶气呼呼道。
沈舒苒第二天就换好衣服,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在银行当翻译的工钱挺高,一个月有150法币。
这家银行很忙碌,每天的客流量都很大。大家都知道,现在只有把钱存在外国银行才是最安全的。
沈舒苒一上午跟着经理接待了三位客人,她的语言功底强,说着一口流利的法语,法国人听了还以为她曾经在法国生活过。
她喜欢这样忙碌的生活,做着自己以前最喜欢做的事。
沈舒苒下班后,换好衣服,刘文耀正在门口等她。
“你怎么来了?”沈舒苒走下楼梯,刘文耀快步迎上去。
“小心,你今天穿的是高跟鞋。是你母亲让我来接你的,今天下午,她跟我母亲一起去戏园看戏去了。”
“你母亲邀请我们一家去饭店吃饭,临时做的决定,所以我来接你。”刘文耀穿着黑色的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
他很自然的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随后套在沈舒苒的脖子上。
沈舒苒一愣,挣扎着不想戴。
“别动,马上就好。”刘文耀是故意的,他知道这家银行里的单身男性很多,所以主动过来宣示主权。
沈舒苒戴着这条围巾,鼻子里闻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气息,这让她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走吧,先去戏园,她们正在那里等我们。”
两人骑着自行车,天气越发的寒冷,也许再过几天她就要包一辆黄包车每天接送她回家。
“我打算买一辆小汽车,你喜欢什么样的?”刘文耀侧身问她,这样,以后等天冷了就能来接她上下班。
“为什么是我喜欢,你的车子你喜欢就好,不用问我的意见。”沈舒苒的脸藏在围巾里,显得小小的一团。
刘文耀也不生气,低声道:“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沈舒苒不吭声,将车子骑的越发的快。
刘婶跟二姨太正在听戏,台上唱的正精彩,一场打戏获得了满堂喝彩。
“听说这个蔡大家是从上海来的,可不好请了。”刘婶看入了迷,随口说了句。
二姨太变了神色:“上海来的啊!”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上海的戏园子她根本就没怎么去过。
唱的这样好的戏曲大家,也从来没有来府里唱过戏,是她多心了。
她靠在椅子上继续听戏,随后听见了女儿的声音:“娘,这是听哪出戏呢。台上那人功底可真好,打戏也漂亮。”
“在演女驸马,演到了公主发现驸马是女的。”
沈舒苒坐在一旁,听写台上咿咿呀呀的唱,也跟着众人喝彩。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清寒:我什么时候出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作者:也许……
傅清寒:明天要是还不让我出现,我就拿着枪去找你!
作者:……
第39章 中枪
蔡元青一抬头, 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睛,大白天的见鬼。
沈家二小姐不是已经被绑匪给撕了票,尸骨无存,几个月前报纸轮番报道了好几天, 可他竟在这香港见到了真人。
这件事耐人寻味, 蔡元青冲着台下摆好姿势, 听着台下的喝彩声,将一切神色都收敛在妆容下。
这就有意思了, 蔡元青唱完了戏, 卸了妆容。他思考半天,到底是故人,应当打个招呼。她竟然在香港,倒是可以帮他做一些事情。
于是, 他派人去戏台下请沈舒苒过去叙旧。
沈舒苒正听得高兴, 手上还拿着一块核桃酥, 眼睛亮晶晶的往台上瞧。
这会正在唱牡丹亭, 比起刚才, 别有一番滋味。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台上的角儿用了十足的功力, 台下一阵叫好声,沈舒苒的手都快要拍红了。负心男子痴情娘,最是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刘文耀不能理解, 这些人为台上的戏曲如此疯狂。他自小上的是西式学堂,接受的也是西式教育。
戏曲他是不听的,平日在家时,他母亲总是将收音机打开,躺在摇椅上,一听就是一整个下午。
他喜欢看电影,母亲在家听戏时,他就跟朋友约着一起去看西方的电影。
这戏曲咿咿呀呀的唱着,刘文耀只觉得听着头疼。
刘文耀望着沈舒苒兴奋的小脸,霎那间,他觉得这戏曲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听了。
如果这是沈舒苒所喜欢的东西,那么他愿意去试着了解。
这个女孩很神奇,总是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在她身上,东方与西方的思想奇异的融为了一体,合二为一。
她既喜欢西方的先进思想,不依附他人而活,又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如数家珍。
刘文耀原本以为,沈舒苒不会喜欢这些传统文化,他甚至打算下一次带她去电影院看最新的外国电影。
现在看来,也许听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舒苒正磕着瓜子,嘴里还跟着哼哼,一名穿着武生衣服的人凑到她面前说:“沈小姐,我们戏班的蔡大家请您过去跟他见面。”
“谁?”沈舒苒回头,样子有些迷茫。
武生弯腰,又说了一遍:“蔡大家,上海戏班的蔡大家,他说跟您认识,邀请您过去。”
沈舒苒脸上没了笑容,她表情严肃,这是遇上了上海的旧人。
“娘,我遇到个熟人,我过去瞧瞧,一会就回来。”沈舒苒低声跟二姨太交代道。
二姨太笑着,随意的点点头,她并不知道这位上海来的蔡大家与女儿认识。
“别太久了,一会还要去饭店吃饭呢。”二姨太嘱咐她道。
沈舒苒点点头,跟在武生后面离开。
蔡元青已经卸了妆,露出一张极其俊朗的脸,干他们这行的,靠脸与嗓子吃饭。
沈舒苒进来后,武生将门关上,两人待在一间房里,气氛有些凝固。
蔡元青见她如临大敌,就知道她这是玩了一出金蝉脱壳。什么绑匪撕票,天价赎金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
他眼前站着的人,正是已经“死”了的沈家二小姐,傅少帅的未婚妻。
“别紧张,沈小姐,你先坐。”蔡元青笑着,沈舒苒却觉得,这笑容让她头皮发麻。
沈舒苒坐在一旁,心中忐忑。
这人是有什么目的?
专门邀请自己来这是干嘛?
他会给傅清寒通风报信吗?
还是想要以此来威胁她?沈舒苒望着他,没有开口。
她再等蔡元青开口,想要知道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也算是缘分,香港皇家戏园邀请我来这唱戏,你就坐在台下。沈小姐剪了头发,倒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蔡元青自顾自的说着,也发现了沈舒苒越来越严肃的脸。
看他就像是在看敌人。
沈舒苒没功夫跟他再周旋下去,也不想跟他叙旧。不过是几面之缘,感情还没深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