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隽如何的哄媳妇安慰老夫人,苏凤章是不得而知,毕竟何隽没那个胆子真的过来抽他,以至于苏凤章也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帮忙背了黑锅。
这边苏凤章回到家中之后,迎面而来的也是亲娘和妹妹的眼泪。
苏凤章还没回来的时候,苏赵氏和苏慧慧尚且能够相互支撑,如今一瞧见他反倒是收不住眼泪,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哭起来。
苏凤章只得先安慰,好说歹说,就差脱了衣裳让他们瞧瞧自己还长了肉,这才让两人把眼泪慢慢的收住了。
苏赵氏擦了擦通红的眼角,瞪了他一眼说道:“娘知道你是办大事儿的人,但这次可真的吓坏了,打仗向来危险,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娘就算是牵肠挂肚也半点帮不上忙。”
苏凤章连声安慰道:“娘,出门之前儿子保证会安然回来,如今可不就全首全尾的回来了,儿子答应过的事情,何曾有食言。”
苏赵氏这才破涕为笑,又说:“凤儿,娘也不求你封侯拜相,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苏凤章知道这段时间她们一定是担惊受怕,靠在她怀中说道:“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此后行事定然更加小心谨慎一些。”
苏赵氏叹了口气,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这次也多亏了慧慧,那个什么大人冲进来的时候,娘都吓傻了,还是你妹妹胆子大与他们周旋,不然的话就算诚亲王赶过来也晚了。”
苏凤章看向苏慧慧,小姑娘眼睛哭得通红,他起身做了个揖,笑道:“多谢妹妹了。”
苏慧慧噗嗤一笑,说道:“我也没做什么,都是哥哥教我的那些。”
“不,这次你帮了二哥大忙。”苏凤章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笑着夸道。
苏慧慧眼睛变得更加明亮,闪动着雀跃的神情。
说完这话,他这才看向刘能,招了招手说道:“阿能过来,让我仔细瞧瞧瘦了没有。”
刘能背着手沉着脸走到他身边,说道:“爹,对不起,我什么忙都没能帮上。”
苏凤章笑着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好好的就是帮了大忙。”
苏赵氏也说:“这孩子就是心思重,那些人过来的时候你在学堂里头,再说了,你不过是个孩子,谁也不会怪你的。”
刘能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苏兰章不在,他也算半个苏家人,对于那天的事情难免有些耿耿于怀,尤其是那一日他回来便见到家中被挖掘的不成样子。
苏凤章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道:“阿能,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将来有一日爹还等着你帮忙撑腰。”
刘能这才打起精神来,猛地点头说:“爹,我会好好读书好好习武的。”
这时候苏赵氏才来得及说:“凤儿,方才你还没回来,宫里头的赏赐就送过来了,娘都放到了屋子里头,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苏凤章平安无事,想起赏赐苏赵氏和苏慧慧都带上了几分欢喜。
苏凤章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去隔壁瞧了一眼。
苏赵氏一进门,便说道:“这次的赏赐也太多了一些,不过咱们凤儿立下大功,这也是理所应得的。”
听李公公念单子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看一屋子都是盒子,光看着那些雕花漆金的盒子便知道价值不菲。
苏凤章心里头叹了口气,暗道这部分赏赐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国库里头直接抽出来的,是的话岂不是又是他自己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银钱。
这么一想,苏凤章只觉得赏赐带来的愉悦感都消失了大半。
苏赵氏和苏慧慧不知道苏凤章的心思,还笑盈盈的翻看着赏赐,尤其是里面的一些珠宝让人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苏凤章扫了一眼,提了一句:“娘,您看着收拾一些,挑几样好一些的单独放起来,到时候带回去月溪村,也好供奉到祠堂里头。”
苏赵氏一听这话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凤儿,你这是可以回乡省亲了?”
都说富贵不还乡等于衣锦夜行,苏赵氏虽然觉得京城不错,但对月溪村也是念念不忘,尤其是苏凤章考中状元之后一次也未能回家祭拜。
苏凤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暂时还不行,但过一段时间应该可行。”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原本他早些年就该回去,但刚入翰林院的时候上面故意为难,苏凤章提了一次碰了壁也就没再提起。
后来一件事赶着一件事,反倒是抽不出空档来,等苏赵氏他们入京之后,这件事更是搁置下来,一直到了现在。
如今尘埃落定,虽说朝廷还未变幻,但实际上大局已定,很难更改。
苏凤章心中想着趁着当今未死回去一趟,否则若是九皇子登基,定然又是一连串的麻烦事情,那时候他再想要回去就更难了。
苏赵氏高兴过后又是犹豫,低声说道:“会不会影响你的前途,其实不回去也不算什么。”
月溪村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没有一个月是不成的,不能回去也还算合理。
大周对于官员探亲假的管理不算特别严格,但也有律例规定,官员父母离任职三百里之内,三年可有一次探亲假,每次不可超过二十天。
若是超过三百里的,至多能有两个月,视情况可以酌情增减。
苏凤章笑着说道:“都是合规矩的事情,不会有所影响。”
又说道:“这次回去,算算时间正好能等到乡试考完,到时候能带着兰章一块儿回京。”
苏赵氏一听也是更加心动,又说:“兰章也是争气,一鼓作气已经过了院试,如今也是个小秀才了,若是能过了乡试可就是举人了。”
一提起这事儿,苏慧慧也变得喜气洋洋的,苏兰章出发之前大家伙儿都担心,没想到他传回来的消息倒是一个比一个好。
苏凤章对此倒是不奇怪,苏兰章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平日里虽然调皮捣蛋但对读书也算上心,青州府又是方之问的底盘,他若是连院试都过不了的话才奇怪。
苏凤章见她们高兴,又说道:“娘,你多收拾一些土产,或者时兴的玩意出来,到时候带回去也好送人,再有一个,此次回去之后,咱们怕是很多年不会回去,有些事情也要做好打算。”
苏赵氏笑道:“这些事情你放心,娘心里头有数。”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苏赵氏和苏慧慧满心怀疑,却没看见苏凤章眼底的深思。
这一去就是至少两个月,苏凤章自然要提前告知诚亲王。
诚亲王一听倒是皱眉,问道:“怎么这时候要回去,倒不是不让你回去,只是现在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
苏凤章笑道:“户部那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之前我离开几个月也没出乱子,如今徐尚书想必也没心思再与下官争锋了。”
诚亲王问道:“可是陛下故意打压,伤了你的心?”
苏凤章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我这般年级能稳坐户部左侍郎的位置,怎么能说打压?”
诚亲王又问道:“你真的只是想要回乡探亲?”
苏凤章解释道:“明面上看起来,朝廷现在白费殆尽,似乎是最好的机遇。”
“但王爷想必也知道,皇上现在是打算压一压下官与熙郡王,暂时不会提拔。”
“留下来,也不过是在户部做事,下官走了,才好给某些人机会,王爷,到时候收拾起来才会省心省力。”
诚亲王的眉头微微一动,也懂了他的意思。
他嗤笑一声:“怎么,你对户部还不放心?”
苏凤章却说:“下官是对徐尚书不放心。”
“你是说……徐家还有后手?”诚亲王问道。
不是他看不上徐家,徐家当年就是靠着徐贵妃的裙带关系才爬上来,徐尚书有能力他不反对,但如今四皇子已经死了,徐贵妃也重病不起,徐家若是明智便不该再闹腾。
苏凤章笑道:“王爷,徐尚书不是蠢人,四皇子也不是,徐家盘踞户部多年,怎么可能没有留后手,这一年来下官掌控户部越是顺利,这心底越是心惊肉跳。”
“生怕哪一日醒过来,便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诚亲王眼神一动,道:“你打算在离京的时候先动手,把徐家埋下的后手挖出来?”
苏凤章笑道:“不是下官动手,是徐尚书会动手。”
诚亲王脸色莫测,苏凤章继续说道:“四皇子死之前,徐尚书不会轻举妄动,因为大周的户部,很可能就是四皇子的户部。”
“可现在四皇子死了,徐家很可能会被迫离开权力中心,徐尚书后继无人,这般情况之下,有什么比留下无数的银钱更有用?”
“四皇子是死了,可他膝下还有几位小皇孙。”
诚亲王道:“你说得对,若是你留在京城,徐尚书恐怕会更加小心。”
敲打了一下桌面,诚亲王又说道:“既然这样,本王会求父皇多给你一些探亲假,你只管安心回家探亲。”
“那就多谢王爷了。”苏凤章笑道。
诚亲王这么说,等于是把徐尚书的事情接了过去,倒是省了他许多力气。
等苏凤章离开,诚亲王却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铁磊小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徐尚书的事情棘手?”
毕竟四皇子已经死了,且是死在太子的手中,死之前也并未犯下大错,若是他们对着徐尚书穷追猛打的话反倒是显得不近人情。
诚亲王摇了摇头,只说道:“不是这个……本王总觉得凤章没有说实话。”
铁磊奇怪说道:“苏大人是王爷您的人,有什么事情好瞒着您的。”
又道:“难不成苏大人打算回家偷偷成亲?”
诚亲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这长得是脑子还是驴蛋?苏凤章是什么人,他真想要成亲有千百个办法,怎么会找这种一戳就破的法子?”
铁磊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那属下实在是想不到了。”
诚亲王被他一打岔也想不到什么可能,只说道:“罢了,大约是本王想太多了。”
铁磊特别憨的补了一句:“可不是,聪明人就容易想太多。”
第248章 欢喜冤家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窗外又飘来雨声,敲打在瓦片绿叶上让人忍不住心生烦闷,挥之不去的焦躁缠绕在闺阁女子的身上,让她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和静将身边的人都打发了,独自一个人坐在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前,伸手推开了那扇雕花窗户。
迎面而来的湿冷空气让她清醒了一些,眉宇间的担忧却挥之不去。
半晌,和静自嘲的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何人。
在京城,只要有人提起和静郡主,随之而来的便是艳羡和嫉妒,她虽然只是荣亲王的女儿,但出生之后便受封为郡主,而且是荣亲王唯一的女儿。
只因为这个唯一,和静郡主的高高在上与生俱来。
论身份地位的尊贵,论皇帝的厚爱,即使是宫中的公主也是比不过的。
她每天吃的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在京城,甚至在深宫之中都是人人忍让。
她可以飞扬跋扈,可以随心所欲,似乎可以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情,即使背上了骂名又能如何,谁都知道她是荣亲王唯一的女儿,只要不是抄家灭祖的大罪就无关紧要。
从小和静便不爱跟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玩耍,听着她们明面上奉承,实际上包含酸意的一句句话语,那会让她忍不住想要拿起鞭子抽人。
与其跟她们一起浪费时间,她倒是宁愿找何隽玩耍,即使这个人嘴毒多事,总是喜欢捉弄她,但至少她提起鞭子也能抽一个痛快,不用顾忌那么多。
更多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跟何隽有些相似,都是看起来备受宠爱,实际上却无人可知。
也许在外人看来,她的日子便没有一丝一毫不如意的地方。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只有她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便是不受欢迎的那个孩子。
唯一,并一定代表着被爱。
“你若是个男孩就好了……”母妃带着怅惘幽怨的声音,从小伴随着她一块儿长大。
是啊,如果是个儿子便能继承王府,母妃也用不着日日夜夜的担心父王会不会弄出其他的孩子来,也就不至于看顾的那么紧张,与父王的关系也不会一年年的越来越冷淡。
可她是个女儿,生来就是女儿身,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在年幼的时候,和静曾趴在荣亲王的膝盖上撒娇,说:“父王,我想要个弟弟。”
她那时候分不清楚这句话是不是真心,只知道如果有一个弟弟的话,母妃会高兴许多。
荣亲王只是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问道:“父王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和静也曾满心欢喜,以为在父王的心中自己是最为重要的,重要到他愿意没有其他的子嗣,只想要她一个女儿。
如果她能笨一些,傻一些,一直这么相信下去就太好了。
有你一个就足够了,并不是因为最爱你,而是因为只有一个女儿的话才最好,父王也不需要顾虑那么多,才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随着她一日日的长大,听着母妃日日夜夜的抱怨声,却开始慢慢懂了父王的心思。
父王可以一走就是几年,不知道去了大周何处,如果不是还有信件送往宫中,他们几乎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母妃说,父王一定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所以才这般不顾家。
但和静知道不是,父王要做的,在做的,即将会做的,都是连他们都不能知道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比她这个女儿,比整个荣亲王府都要重要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