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大佬——人生若初
时间:2020-10-17 09:58:59

  “科举舞弊历来事关重大,但南北榜案绝对是有史以来牵扯最大的一次,从头至尾无数官员被贬,那一届的考生不是被杀就是流放,甚至还有官员被凌迟处死。”
  “顾大儒触柱而亡,反倒是保全了最后一丝体面。”
  “也就是那一年,太祖皇帝下令南北分榜,分开录取,才算是平息了众怒。”
  “但是从此也能看出来,咱们南方与北方差距甚大,那时候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苏凤章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这些事情毕竟敏感,被人听见也是不好。
  苏二叔吓得脸色惨白,也压低声音问道:“怪道这些年南北考生不在一道考进士。”
  其实苏二叔这话不太准确,不是不在一道而考进士,而是会试南北分榜,但殿试还在一起,不然的话同一届还得有两个状元,岂不是贻笑大方。
  这是南北方经济发展水平差距太大,民间风气大不同造成的。
  就像月溪村,只是青州府下湖山县中小小的一个村庄,但村里头多有将孩子送去读书的,在苏凤章教导村中蒙童之前,在私塾求学的就有五六人。
  别看这数字不多,要知道月溪村统共才那么点人,这在北方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南北分榜,说到底是为了照顾北方士子的战斗力不行,也为了减少南方士子的比例。
  苏二叔想太多,又神神叨叨的问:“二郎,这顾大儒到底有没有舞弊,若是没有的话岂不是死得太冤了?”
  苏凤章倒是笑道:“有没有重要吗?”
  苏二叔好像是听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他沉默了一下,又问:“二郎,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文先生告诉你的?”
  就算他不是读书人,也知道太祖年间的事情,肯定不是那么大路货的传闻。
  苏凤章只是说道:“是爹留下的手记。”
  苏典吏当年还曾上京赶考,自然是要打听一些消息的,只是最后花了钱却落了榜,他心灰意冷谋了职位,但笔记却都好好的保存了下来。
  他这么一提,苏二叔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感叹道:“当年还是我陪大哥去的京城,京城可大了,人也多,官话跟咱们这边的话也不一样,遍地都是当官的。”
  苏凤章就顺势问起京城的事情来,苏二叔来了劲头,即使过去了几十年,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又自己脑补了一些说得天花乱坠。
  在他的口中,京城倒像是个处处都好,除了买东西太贵没有一处不好的地方。
  两人一问一答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
  依旧还是一声锣鼓声打断了苏二叔的回忆,他整个人跳了起来,下意识的就往人群里头冲,却被苏凤章一把拉住。
  苏凤章无奈劝道:“二叔,还没贴出来,别着急。”
  “你在这儿等着,二叔去帮你看。”苏二叔却坚持冲进去。
  苏凤章只得也跟了进去,人挤人的,不知道谁踩了他的脚跟差点没把他的鞋子踩下来。
  他心底十分不理解这种冲动,虽说县试没有报榜送信的,但榜单只要贴出来,早知道玩知道不一样是知道,有必要抢这一时半刻吗。
  事实证明大部分人都觉得有必要,甚至有些考生都忘了平时的高姿态,捋起袖子往里头冲,那劲头没比苏二叔好到哪里去。
  衙役们不得不拦出一道圈,免得他们冲破栏杆。
  这一次的发案跟之前的都不同,贴出来的不是那种圆圆的团案,而是一张纸的长案,上头一排排都是人名,统共才二十名。
  名字少看起来更方便,难得是一张纸看的人太多,挤来挤去叫骂声不断,这是个靠力气的时候,幸好对官衙的敬畏让他们克制住没冲破围起来的木栅栏。
  苏二叔的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但他完全没心思管身后那个扯着他衣服的人,伸长脖子往前探看。
  苏凤章就更惨了,他是被人挤过去的,几乎不用自己动。
  身后人推了一把,他差点没跟人摔了个面碰面,最可怕的是那个人叫顾南风,那小子就跟碰到脏东西似的闪开,嫌弃的样子让苏凤章更头疼。
  没等他们相看两厌,苏二叔已经冲了回来,一把搂住苏凤章喊道:“中了中了,我家二郎中了!”
  这话一喊,周围的人都射过来羡慕嫉妒的眼神,苏凤章一把拉住二叔:“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出去。”
  再不出去的话就要被人踩扁了,他的脚啊,肯定是哪个人嫉妒往他这边招呼呢。
  苏二叔这时候都听他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走走走,咱回家庆祝去,二郎,你是第一名!”
  在他们身后,顾南风从头至尾看了三遍,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身后的人却没耐心,一把将他推开了:“没你的名字就赶紧走,不拉屎还赖坑。”
 
 
第39章 县试头名
  蔡知县头戴着二梁朝冠,首饰特髻上翠松三株,银镀金练雀,口衔珠结。
  身穿青缘赤罗裳,面前正中绣着云霞练雀纹霞帔,钑花银坠子,褙子上有云霞练雀纹。
  腰间内系革带,革带上挂着玉佩,又加了一条赤白二色的绢质大带。下罩齿罗蔽膝,脚踏黑面白底官靴,这是知县大人的官服。
  靛青的颜色显黑,但此刻蔡大人站在大堂之上,却显得分外的有威严。
  他特意穿戴的这般整齐,自然是为了接见这一届的县试录取者。
  虽然这二十个考生甚至连童生都不算,但蔡知县却愿意卖一个好。
  一番谆谆教诲之下,这群考生感激涕零,蔡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让人端出银子来,即是奖励又是赏赐,每个人发了一锭五两的银子,苏凤章却有十两。
  其他人看在眼中却无多少不平,谁让苏凤章是此次的县试案首呢。
  “好了,都回去好好读书,府试就在一个月之后,定要多做准备。”蔡大人笑着说道。
  一个个考生告退,苏凤章也随着大流离开,谁知道还未出门,便有衙役过来说道:“苏公子,蔡大人有请。”
  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苏凤章只得跟着走了。
  蔡知县对苏凤章自然是极为看好的,不然也不会亲自点了这个县试案首。
  此次的考卷他都看过,公正客观的评价,苏凤章的文章在这许多卷子之中也是出类拨萃,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也让蔡知县更加看好。
  在蔡知县看来,苏凤章与他有几分香火情分,这些年关系良好,本人又是个拎得清的,更重要的是,他的文章即使是放到青州府,比之那些文教兴盛地方的卷子,也是不输。
  苏凤章跟着衙役一路穿堂过院,依稀还能看到当初他们居住过的那个小院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门口玩耍,也不知道如今住着谁。
  衙役一直把他带到了蔡知县的书房,这才告退离开。
  蔡知县坐在桌案后头,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长辈的和善:“贤侄,坐下吧。”
  “晚辈不敢。”苏凤章接了贤侄这个称呼,却并未直接坐下。
  蔡知县轻捋胡须,见状更加满意。
  苏凤章年纪还小,还未弱冠,难得的是年纪轻轻中了县试案首,却并未得意忘形。
  在官场上,就得守规矩知进退,才能走得更远,苏凤章并未骄傲急躁难得可贵。
  有才学,知进退,年纪轻轻就成熟稳重,是个好苗子。
  蔡知县和声笑道:“贤侄啊,这里没有外人,你坐下来,咱们慢慢聊。”
  苏凤章这才在旁边坐下,不知道这位蔡知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瓜。
  “本官此次点你为县试案首,并不是因为旧情,而是你的文章确实出色,几位考官评点一致,推选为案首,可见你才华确实过人。”
  “县试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等着你的还有府试、院试,等过了这两道坎儿,你才算拿到了秀才功名,秀才,也不过是仕途中最低的功名罢了。”
  “在见你之前,本官还担心你年轻气盛,得了案首怕会得意忘形,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能沉得住气,如此甚好。”
  “你能做到不骄不躁,以后才能走得更远,切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个县试案首算不得什么,光是青州府一地,就足足有十二个县案首,你可记住了!”
  苏凤章起身束手而立,面露谨慎恭敬:“多谢大人提点,晚辈记住了。”
  蔡知县见他态度认真,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是个心中有主意的,此话本官也不会再提。”
  “青州府试就在一个半月之后,去年青州水灾,虽已过去半年,但当时灾情严重,一路上或有波澜,你们最好结伴而行,切勿孤身上路。”
  这话却是善意提醒,虽说青州府治安还行,这半年来也在大肆打击流寇,但谁知道哪里会躲着一伙儿,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遇上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多谢大人提醒。”
  苏凤章自然点头应是,事实上在县试之前,文竹就跟他约定过一同上路,他也得去参加今年的院试,索性就早些出门准备。
  “青州知府方之问方大人,乃是去年年末才被任职青州知府的,我与他并不熟悉,但偶尔通信,却也知道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若不是方大人精明强干,恩威并济,今年青州府的府试怕也不能顺利。”
  “他是正统的进士出生,原籍就在青州,是明德年间的榜眼,才学十分出众。”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青州水灾酿成大祸,堤坝决堤了两次,原本的知府自然成了阶下囚,而这位方大人就是朝廷派来赈灾救火的。
  他能在短时间内将青州府安定下来,可见手段非凡,而卫所动作频繁,更可能这位方大人与武将们的关系非常不错,不然的话他想要借用卫所的官兵可不容易。
  看得出来蔡知县对这位方大人确实是不熟悉,毕竟方大人原籍青州,却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任命至今还不过三个月,这两人的交集十分有限。
  蔡大人也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看苏凤章自己能不能摸准了。
  若不是真心将他视作晚辈,恐怕这些话蔡大人也不会说。
  苏凤章并未追问方大人的事情,转而问道:“不知道此次府试的学官是何许人也?”
  蔡大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却摇头说道:“虽然依大周律例,府试应该由当地学政主持,但青州学政在此次水灾中重病而亡,朝廷暂时并未派遣新的学政官员。”
  “看方大人的意思,此次府试不会拖延,会由他自己来主考,八月份的院试却说不准了,只看到时候朝廷是否有委任新人。”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府试会成为知府方之问的一言堂,或许会有其他的学政参与,但绝对不会起到主导性的作用。
  这位方大人怕是个性格十分强硬之人,也是,如果不强硬的话,也不能在上任之后短短几个月内,将青州乱象收拾的一干二净,这手起刀落的干脆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事儿有好有坏,好处就是他们这一届的考生,只需要估摸一个人的口味就成了,其他人的不那么重要。
  但坏处就是这位方大人之前是京官,大家都不熟悉,也不知道他的喜好。
  更难得是,一般朝廷派遣的学政出卷子都比较中规中矩,评判的时候也较为公正。
  但权力下放到知府就不同了,每个人都有喜恶,方之问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录取也是有可能的,你写的再好,不合胃口没中也有可能,甚至这在古代非常常见。
  见他面露担心,蔡知县倒是又说了一句:“你放心,做知府的也希望治下能出人才,毕竟文教也是……”
  话未说话,但意思却明显,青州是个烂摊子,但文教兴盛,文教可是地方官考核政绩的重要标准,只要方之问没有疯,就不可能无缘无故打压当地学子。
  再者,他还有一个大大的优势,那就是县试案首,县试案首能拿秀才,这是科举中为成文的规矩。
  官官相护,一般来说不是仇家,上官也愿意给下属一个面子,录取各地的县试案首合情合理,也能牢固当地官员的利益共同体。
  从蔡知县的话中不难看出,方之问对他的印象还算可以,不然的话他这个知县早就坐得不稳当了,这么一看,苏凤章可不是占据优势。
  再三谢过蔡知县,苏凤章从县衙离开的时候,手中又捧着一叠书,那是蔡知县赠与他的,比起那十两银子来,这些书的价值显然更高。
  离开县衙,苏凤章又去文家拜见了老师,如今他夺得县试案首,自然是要来谢过文先生的。若不是他用心教导,他自己走肯定没那么顺利。
  文先生见着他也是高兴,甚至难得夸赞了几句。
  听闻方大人的事情,文先生愣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老夫与方大人还是同年的举人,当年他回乡科考,老夫与他还有几面之缘。”
  一听这话苏凤章倒是惊讶,不过想起方之问原籍青州,按照大周朝的规矩,他科考是得返回原籍的,能遇到文先生也不奇怪。
  文先生有心要提点几句,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他与方之问不过是见过几次,如果不是方之问在那一届举人中颇有才名,他恐怕都已经忘记了,这会儿努力回想也实在是想不起什么特别的来。
  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那时候的方大人喜恶分明,个性略有张扬,十分爱笑,有几分官家子弟的做派,但对农家举子也还算客气,不知道如今变了没有。”
  对农家举子客气,就不是那种门第之见严重的官二代了。
  不过喜恶分明个性张扬这个评价倒是有趣,跟蔡知县口中杀伐果断的那个方大人似乎不是一个人,也是,几十年过去,说不定这位大人已经变了。
 
 
第40章 苏家二郎
  “二郎回来啦,县太爷怎么说,是不是夸你来着。”
  “那肯定啊,咱二郎可是县试头名,叫什么案首,县太爷对他满意着呢。”
  “凤章,有空来我家吃饭,我让你婶子给你炖鸡汤。”
  “切,苏家还缺那一只鸡啊,你也忒小气,二郎,来叔叔家,你婶子买了肘子。”
  “你家婆娘那手艺就是喂猪的,凤章,还是来大伯家,你大伯娘做饭可好吃了,野菜也能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可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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