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鑫听了十分头疼,忍不住提醒道:“王爷,这,这怕是不太妥当吧,若是王妃知道的话,岂不是得闹一个天翻地覆,再者,陛下也一直等着您回来呢。”
“切,闹就闹呗,都闹了一辈子了我还怕她不成。”荣亲王撇了撇嘴,又说道,“我去永乐坊不是为了享乐,是要送我皇兄一份大礼。”
林鑫心中更是害怕,低声问道:“王爷,你不会是想要送陛下那个吧?”
“碰!”荣亲王将手中东西砸过去,骂道,“臭小子,想什么呢你,我是那样的人吗?”
林鑫很想说一句是的,您就是,但他不敢,只得挪开自己怀疑的视线。
“快走,别哔哔。”荣亲王不耐烦的喊了一句,林鑫到底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将马车调转了方向,心中却更加担心起来,估计一会儿陛下和王妃就能知道王爷回来了,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哎,他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子呢?
永乐坊位于京城的西面,这一片地方人员混杂,但却最是繁荣,一进来就能看到遍地的铺子,奢华的气息连绵不断。
而永乐坊就是其中最为奢华的所在,不管是那高挑的房檐,还是门口的白玉台阶,都昭示着这里的不同寻常。
事实上,永乐坊确实不是寻常的烟花之地,能踏进这个门槛儿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文豪诗杰,你要没点本事的话,就算是一掷千金也得不到人家头牌的一个笑容。
当然,永乐坊的大门,对于荣亲王而言一直是敞开的。
这头荣亲王进了永乐坊,另一头宫中的皇帝果然很快得到消息。
皇帝的年纪比荣亲王还要更大一些,但他并不像一般男子一样留着胡须,下巴上反倒是刮得干干净净,脸颊圆圆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和善,就像是一个白面馒头。
李公公进来禀告的时候,皇帝正在给最近受宠的美人画画,他脸上还带着笑容,落笔之后画出来的美人活灵活现,若是放到民间也能被称一声大师。
这会儿他正落下最后一笔,为美人点上绛唇,点完之后,整副画都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琳琅,你过来看看可还满意?”皇帝笑盈盈的招手。
坐在那边让他画画的,可不就是进宫不久,却已经被册封为玉嫔的方琳琅。
只见她露出一个盈盈笑意,走到画前仔细看起来,这一看却微微拧起眉头来,皇帝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画的不妥?”
方琳琅却说道:“陛下,你把臣妾画得跟九天玄女似的,琳琅自觉没有这般美貌,如今见了画中人反倒是自惭形秽了。”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搂着她说道:“怎么会,在朕的眼中,琳琅才是世间最为美丽的女子,就是九天玄女来了也是不换的。”
方琳琅不但没有高兴起来,反倒是撅着嘴巴说道:“陛下说得好听,转过身还不是今日宠幸这个妹妹,明日宠幸那个姐姐,心里头哪有琳琅的影子。”
皇帝略略有些尴尬,却有爱她这幅吃醋的样子,连声求饶:“好好好,朕以后只看你行不行,你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也小。”
方琳琅原本还要再说几句,但瞄了一眼守在门口的李公公,就笑道:“陛下,您能不能将这幅画赏赐给琳琅,我想挂在屋子里头,看得多了,人说不定也能多几分美貌。”
“本来就是帮你画的,尽管拿走就是。”皇帝倒是大方。
李公公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进来禀告:“陛下,城门口传来的消息,荣亲王在一个时辰之前就进京了。”
皇帝一听,果然也顾不得美人了,连声问道:“那他人呢?”
李公公有些尴尬的回道:“从城门口直接去了永乐坊,也没回荣亲王府。”
原以为皇帝要发怒呢,毕竟亲弟弟进了城,不回家倒也罢了,也不先来看看他这个亲哥哥,但谁料到皇帝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阿乐,多大年纪了还是这般调皮。”
人世间能用调皮来形容荣亲王的人,估计也就只有眼前的陛下了。
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皇帝的吩咐。
果然,皇帝很快提议道:“你去把我内库里头的鹿茸找出来,炖了汤送过去,玩归玩,可别毁了身体,哎,都怪朕派他出巡,这次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这才一回来才急匆匆的去了永乐坊,以前他都不屑去这种地方。”
李公公看了看旁边玉嫔的脸色,这位也是个人物,听见这些荒唐的话脸色都没变一下。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办。”李公公笑着答应下来。
“等等。”皇帝忽然喊道,“待会儿荣亲王妃若是进宫面圣,那就让皇后去应付,千万别让她找到朕跟前来,就说荣亲王的家事朕也不好管。”
得,这位偏心是偏到了咯吱窝里头,直接把荣亲王妃的哭诉都给堵回去了。
第92章 一出好戏
当朝皇帝的偏心眼人人皆知,但谁让他是皇帝,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一次皇帝难得耐心的等了三日,这才把李公公又叫了过来,问道:“阿乐还没歇好吗,这孩子长大了,就跟我不亲了,回来三天了也不进来看看我这个哥哥。”
如果这时候跟着皇帝的话吐槽荣亲王,那估计会死的很惨。
李公公能当皇帝心腹十多年,自然也是个机灵人,连忙说道:“陛下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荣亲王跟陛下最亲,就是王妃也是比不过的。”
皇帝满意了,追问道:“那你说说看,他怎么还不进宫?”
李公公解释道:“这个奴才就不知了,这几日永乐坊闭门谢客,也不知道王爷究竟在做什么,陛下,要不奴才派人去打探打探?”
皇帝眼睛一动,猛地说道:“不用,朕亲自去看。”
李公公连忙阻止:“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去永乐坊这样的地方,不如还是奴才过去传召王爷吧。”
皇帝神色不悦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京城的地界上有什么是朕不能去的?”
李公公一听这话就暗道不好,连忙说道:“陛下,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是一国之君,一身安危身系天下,冒然出宫太过危险了一些。”
皇帝却道:“朕身边的亲卫又不是花架子,有他们跟随能有什么危险。”
“若是在京城都有危险,可见这天下危机四伏,朕这个皇帝也坐得不安稳。”
到了这份上,李公公也不敢再劝,只得说道:“陛下,那奴才这就去安排。”
皇帝点了点头,李公公出门找到大内禁军统领常在把这事儿一说,常在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现在就出宫将荣亲王揪进来。
皇帝在宫里头不靠谱倒也罢了,反正折腾的是别人,他本身不会有危险。
可现在他要出宫,这皇帝若是有半点闪失,他这个禁军统领就是第一个领责的人。
常在忍不住劝道:“李公公,陛下这般胡来你怎么不劝着一些,要见荣亲王还不容易,我现在出去把他带进来就是。”
李公公也是一脸苦瓜,说:“常大人,陛下心意已决,不如您进去劝劝?”
常在能不知道皇帝的德行,他摆了摆手,认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做到万无一失。”
皇帝一张嘴,底下跑断腿,等皇帝“低调”的车架鱼龙白服出宫的时候,街边的行人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熟面孔。
皇帝原本还有七分兴致,拉开车窗一瞧,正好瞧见常在那张苦瓜脸,顿时只剩下了三分。
他恹恹的放下帘子,道:“这常爱卿也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李公公只能说道:“陛下九五之尊,再怎么小心也是应当,常大人他也是尽职尽责而已。”
皇帝悠悠然叹了口气,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话:“虽是九五之尊,也像是笼中之鸟,朕有时候倒是羡慕阿乐能够到处跑。”
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
皇宫与永乐坊的位置一东一西,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地方,皇帝一开始的兴致只剩下一两分了,若不是真的想要见一见弟弟,他恐怕半路就回去了。
被搀扶着下了车,皇帝抬头瞧了一眼永乐坊的门面,只是说了一句:“景致只是一般。”
李公公不知道他这话何意,只是说道:“凡俗之地,自然是比不得宫中。”
“大哥!”一个声音远远传过来,却是荣亲王笑着迎了出来。
他显然早就知道皇帝要来的消息,但这会儿只做民间称呼。
皇帝显然十分满意他的称呼,跟着喊道:“五弟!”
荣亲王哈哈笑着,搀住皇帝的胳膊撒娇:“大哥,你怎么来了?我正为你准备一份大礼呢,原本还想着明日带着人进宫,谁料到您今日就来了。”
皇帝与荣亲王十分亲近,两人就这么手搀着手走进永乐坊,皇帝口中笑道:“你回来好几日也不来看朕……看我,我就只能来看你了。”
又好奇问道:“准备了什么大礼?怎么还要带进宫?”
旁边的李公公也是好奇,暗道莫非荣亲王也为皇帝准备了美人,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喜欢美人,献上美人的官员数不胜数,但实际上真正能进宫,进宫还会得宠的少之又少。
荣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一母同胞,他向来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难道出门一趟倒是换了性子不成?
下一刻,荣亲王就笑道:“大哥既然来了,不如就进来看看,正巧也排的差不多了。”
皇帝更是好奇,十分给面子的说道:“既然是五弟的一片心意,那朕,我就看看。”
走到里头,李公公便知道荣亲王早就处理过,这边招待的侍女规规矩矩,一看便知道不是烟花之地能有的,八成是直接从荣亲王府调遣过来的人。
桌上也已经摆满了美食,皇帝扫了一眼也没啥性质,只问弟弟:“到底是什么?”
“大哥,您就等着看一出好戏吧。”荣亲王笑着说道,拍了拍手。
只见永乐坊中间的舞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击鼓鸣冤之人,鼓声之下这一出戏开始了。
皇帝一看,倒是乐呵起来:“莫不是要演窦娥冤?我倒是不爱看那些哭哭啼啼的。”
“大哥,您看下去就知道了。”荣亲王并不剧透。
皇帝果然就跟着看了,这一看就入了迷,案件层层递进,公堂上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的交锋好不精彩。
民间改编《岁花吟》的时候,通常是往通俗易懂的修改,毕竟老百姓文学素养有限,若是太深奥了怕他们看不懂。
但荣亲王让永乐坊的人改编,却是往高雅走,不但沿用了《岁花吟》中的诗词歌赋,还加入了一些新的唱腔,显得越发的阳春白雪。
显然,这种阳春白雪更加合皇帝的心意,他看得入了迷,跟着舞台上的人一惊一乍。
这时候戏曲的曲目少,大部分都是才子佳人,要么就是冤假错案,即使是冤假错案也围绕着天地公道来,少有这般当庭对峙精彩纷呈的。
永乐坊的伶人知道来人身份,表演的更加卖力,《岁花吟》的魅力被宣誓的淋漓尽致。
“寄身小邑倚利刀,染指羞谈脂与膏。屠夫白日杀饱豕,有情休分贵贱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曲目在送殡中终了,皇帝却低吟着方才听到的两首诗,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好好!写这话本的读书人定是才华横溢,否则写不出这般的诗词来。”
“哎,这般的才子,只是写话本的话未免浪费了一些,也无甚前程,不如把人找到,让他进宫来为朕读书吧?”
李公公听见这话吓得嗓子眼都要跳出来了,暗道话本只是末流,谁知道背后是个什么落魄书生,皇帝一句话就把人召进宫做伴读如何是好?
旁边的荣亲王一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大哥,若是顺利的话,明年二月的春闱您就能见着他了。”
皇帝一听也是高兴,追问道:“哦,莫非此人已经是举人,要参加明年的会试?”
荣亲王却说:“我返程进京的时候,他还是个秀才,不过我观此人确有才华,今年的乡试定是能过,明年便能进京参加会试。”
皇帝听得更加高兴,说道:“就该如此,这般的人才可不能埋没了。”
李公公低下头不敢搭话,暗道秀才考举人可不容易,话本写得好不代表读书也读得好,多少人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秀才呢。
只是这会儿他是玩玩不敢说出来,打扰了这两位的性质的。
皇帝越是想这两首诗越是喜欢,尤其是其中那首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他念着念着就像是着了魔似的,更是感慨道:“这般的好诗,也怪不得那人要杀人夺诗了。”
说着又问道:“读书人都不爱写话本,此人是不是家中贫困,这才写话本赚润笔费?不如我赏赐一些,也好让他专心读书。”
荣亲王却摇头说道:“他家中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衣食无忧,此次写话本却不是为了银子,而是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
“这话怎么说?”皇帝惊讶问道。
于是荣亲王就从在狱中认识苏凤章说起,将这个案子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听见舞台上的案子居然是真的,旁边的李公公都难掩惊讶,开口说了一句:“世间真有这般阴险毒辣之人,这林秀才也死的太冤了。”
刚刚被林秀才那首诗征服的皇帝更是伤心难过,喊道:“写出这般好诗的人,竟然已经英年早逝了吗,这穆围实在是可恶,让我大周少了一位英才啊。”
说着说着,皇帝只觉得悲从中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心意的读书人,居然已经死了。
见他哭得不成样子,李公公连忙给荣亲王使眼色。
荣亲王这才说道:“大哥,林长青虽然已死,但此案总算是真相大白,穆围秋后问斩,苏凤章也安然无恙,也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