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娇娘——薄月栖烟
时间:2020-10-17 10:01:26

  春桃一路往东边来,竟是昨夜竹林的方向,“荷塘被填之后,因是靠近竹林,便栽种上了紫竹,不知道的,还以为竹林本就是这般大的一片。”
  今日有绣衣使跟随,可当春桃带着薄若幽再度站在那片竹林之前时,她仍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漫了上来,当真能这样巧合吗……
 
 
第21章 一寸金21
  “姑娘,就是这里了。”春桃指着竹林最东边一片,“据说当初荷塘已经干了,大小姐掉下去虽未受伤,可侯爷那时对大小姐爱若珍宝,当即下令将此处填平了。”
  薄若幽蹙眉,“大小姐当时才六岁,又得了病,应当被好好看着的,怎掉了进去?”
  春桃摇头,“这个奴婢便不知了。”
  此处位置偏僻,虽然事故生在十年前,可一个生过癔症,且备受照料的大小姐,绝不可能随随便便掉落荷塘,难道,凶手在那时动过手脚?
  “大小姐身边,可有照料她超过十年以上的侍奴?”
  春桃面露难色,“姑娘,这个奴婢便不知了,大小姐身边几位姐姐照料她许久了,可有没有十年,奴婢当真不知。”
  天色已经大亮,一轮冬阳爬上了云头,连日天色阴沉,今日终于迎来个大晴天,薄若幽抬眸看了眼天穹,“没关系,我去问问别人。”
  霍危楼本就下令今日盘问下人,因此薄若幽到前院之时,贺成已经带着衙差在了,薄若幽忙上前去,将贺成请在一旁道:“大人,侯府大小姐身边的侍从可问过了?”
  贺成道:“自然问了,这些日子大小姐身边始终有人在,案子和她无关。”
  薄若幽略一沉吟,“不是问有无人证,是问大小姐幼时之事,民女听闻大小姐幼时得过病,得病不久,还曾经落下荷塘,这些是十年前的旧事了。”
  贺成眉头顿蹙,“十年前的旧事……那时候大小姐才五六岁吧,你怀疑,凶手那时候就动手了?”
  薄若幽摇了摇头,“民女说不清楚,只是昨夜傻姑恰好出现在林边,大小姐虽说傻姑是去折梅,可民女总觉奇怪,另外,大夫人无缘无故将傻姑捡回来,又对她百般怜爱,似乎将她当做女儿一般……”
  说至此,薄若幽忽而神色微变,“大人,玉嬷嬷可是说过,当初去祠堂是因小妾之死?”
  当日薄若幽未跟着去祠堂,不曾亲耳听玉嬷嬷解释,贺成便道:“是,她说她照顾侯爷一小妾生产之时使得母死子亡,因此使侯爷膝下无子,老夫人便罚她守祠堂。”
  薄若幽摇头,“不对……这般解释不对……”
  “何处不对?”
  一道低沉之声从后传来,薄若幽转身便见霍危楼带着绣衣使到了,她福了福身,先将昨夜在傻姑卧房所见香囊道出,而后又将春桃原话说了一遍,“大夫人若只做一个香囊,单独给了傻姑,还可解释是她患病认错了人,可她分明做了两个。”
  “玉嬷嬷说,侯爷曾有一妾生产之时母死子亡,可郑四爷却说侯爷为人忠正,不会纳妾,且民女见郑二爷、郑三爷出事后,也只见夫人而不见妾室,再加上府内没有服侍超过十五年的下人,无人知道当年情形,因此,这小妾是真是假,实在存疑。”
  薄若幽又道:“再看府内情形,玉嬷嬷说她因小妾之事被发配去祠堂,可为何后来发疯的却是大夫人?郑四爷说她在生下大小姐之后的那年病发,因此民女怀疑,玉嬷嬷口中出事的,并非是某个小妾,而是大夫人!”
  霍危楼眸色沉凝,“说下去。”
  薄若幽唇角微抿道:“民女怀疑,是大夫人之子夭折了,大夫人因孩子夭折而病。”
  顿了顿,薄若幽神色又是一变,“不对,不是儿子夭折,有可能……有可能是女儿夭折了……”
  十五年前,大夫人夭折过一个女儿?所以才患了疯病?!
  贺成面色微变,“这无凭无据……”
  “若大夫人夭折的是儿子,如今只怕会对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颇多怜爱。”
  贺成又道:“可傻姑样貌丑陋……”
  说至此,便是薄若幽也未曾想的清楚,只好道:“民女发觉傻姑眉眼间,有三分和大小姐相似,许是因为这般,才令大夫人一见她便心生怜惜。”
  薄若幽语气略有迟疑,因她都未能第一时间发现二人相似之处,大夫人神思不清,能一眼便能分辨清楚吗?何况傻姑面生丑陋疤痕,寻常人瞥见,只会觉得可怕。
  贺成拿不定主意,转而看向霍危楼,霍危楼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道长在何处?”
  贺成忙道:“就在厢房,还在测算,下官这便去看看。”
  “令他定要将建和十六年的日子算准。”
  若大夫人当真诞下一女婴过,再加上郑文容所言,便是在郑云霓出生后的那一年。
  贺成立刻应了,可很快,他反应过来似的一愣,“侯爷是怀疑……此番凶案,和那孩子有关?”
  霍危楼颔首,“薄仵作所言不无道理,且此案案发之后,府内众人三缄其口,玉嬷嬷亦颇多隐瞒,定是为掩藏府内辛秘。”
  贺成眼底微亮,立刻出门去找那道长。
  薄若幽忙对霍危楼道:“请侯爷查问大小姐身边侍从,问一问大小姐幼时之病,还有她幼时掉落荷塘的意外,民女还听闻她幼时差点被火烧,不知是何种境况,此事发生在大小姐幼年生病之后,想来能问出一二来。”
  见霍危楼眸色沉沉,薄若幽又将春桃所言以及今晨去看竹林时的情形说了一遍,“那地方偏僻,当年大小姐还在病中,怎会无端掉进去?民女虽不能肯定此事和案子有关系,却总觉得也有些奇怪。”
  霍危楼倒不知她还做了这些,看她的目光便又生几分深意来,招来绣衣使吩咐一番,自然有人前去问话,不过片刻,绣衣使便归来回道,“侯爷,郑大小姐身边婢女,皆是八年前入府,对当年之事并不知情。”
  此话一出,霍危楼眉峰微扬,世家小姐身边婢女,大都是从小便跟着照料,郑云霓身边婢女却皆是八年前入府,霍危楼眸色一定,“叫那在府内当值十三年的管事来,所有府内当值超过十年以上的,皆召来。”
  管事很快到了正厅,厅内霍危楼落座主位,眸色沉沉,气势逼人,管事行礼之后擦了擦额汗,便听霍危楼问:“十年之前,你可在府中当值?”
  管事点点头,“十年前,小人任侯府采买管事。”
  霍危楼便道:“大小姐当年如何得的癔症,你可知晓?”
  管事蹙眉回想一瞬道:“那是一个寒冬天气,冬月半吧,大小姐先是丢了一晚上,再找到之后,人便有些不对了……”
  霍危楼拧眉,“丢了一晚?”
  管事点了点头,“虽然隔了很久,可这件事在当年闹得很大,大小姐是千金玉贵的,容不得半分差错,当夜大小姐失踪,整个侯府都在派人找,找了一晚上都不曾寻见,结果第二日早上,大小姐却自己出现了,只是人却得了癔症。”
  “如何自己回来的?”
  管事又想了想,“好像是在东边竹林内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人都冻僵了,身上也脏兮兮的,可那林子里,前夜才去搜过,并未发觉大小姐,后来无论怎么问,大小姐似乎都想不起来那夜去了何处……这事许多人都知道,免不得扯上神啊鬼啊的,后来老夫人下令不得再提此事,大家才不敢多言了。”
  又是东边竹林。
  薄若幽拢在袖中的粉拳紧攥了起来。
  霍危楼也凝眸片刻,又问他,“后来她病还未好,又掉进了荷塘之中,此事你可知晓?”
  这管事面露几分惊悸,语气亦一下子悠远起来,“说起此事,就更古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就在前方。
 
 
第22章 一寸金22
  “那荷塘其实早已干了,哦对,那时候也是刚过年,大小姐不知怎么就掉进去了,找到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就看着那荷塘哭着喊里面有鬼,当时侯爷很生气,因大小姐的癔症未好,话都说不清,侯爷当下便觉得是荷塘内有邪祟之物,大小姐的癔症便是就此而来的,所以立刻下令将荷塘填平了。”
  管事眼底生过一丝忌惮,“这宅子在多年前是前朝一位亲王行邸,府内楼台水榭满布,很是奢靡贵胄,宅子主人地位尊贵,侍奴必定成群,深宅大院的,府内荷塘枯井之地,多半是死过人的……”
  管事见霍危楼凝眸听着,便继续道,“大小姐生病之前,小小年纪便有大家闺秀风范,生病后却似变了个人一般,整个人木讷阴沉了不少,且怕光怕火,但凡身边无人,便钻到床底下柜子里,要么便跑出屋子,找个漆黑的假山石洞藏着,因这个,她身边的奶娘嬷嬷,还有下人都换了几波,后来这个毛病改了,她自己对身边下人也有些挑剔,记得那两年,小人还帮大小姐采买过许多年纪小的侍奴,最后留下的没有几个。”
  霍危楼皱眉:“她那时怕火?可本侯听闻她当年还差点被火烧,可有此事?”
  管事不用回忆便道:“确有此事,大小姐得病之后,一开始是极怕火的,到了晚上,屋子里点灯她甚至都怕,可大概过了一个月,大小姐癔症好转了两分,却开始十分喜欢发光发亮的东西,那时快要过年,老夫人想让过年热闹些,便采买了许多烟花爆竹回来,大小姐见着放了两次,也不知从哪听来的,竟在自己屋子里将灯油打翻,而后用火折子点着了……”
  “那次将大小姐屋内的帷幔烧着,差点出大事,侯爷问大小姐为何如此,大小姐却问侯爷那火能不能烧死人,当时吓了侯爷一跳,还请了道长来做法……”
  管事叹了口气,“其实到现在,都不知大小姐当年走丢的那夜经历了何事,后来种种行径颇为古怪,当时大小姐才六岁,也实在有些可怜。”
  霍危楼越听越发觉得怪异,“她是多久之后病好的?”
  管事想了想,“着火这事生在腊月底,掉荷塘是过年之后……后来二月开春,大小姐就越来越正常了,只是还是不说话,说话是在快一年之后才如常的。”
  霍危楼凝眸未语,距离郑文宴死已过去一天两夜,起初只以为此案乃兄弟爵位之争,可如今,却牵扯出了陈年往事,他又问,“你在府里多年,可曾听说过侯爷纳妾,或者大夫人不止一个女儿的传言?”
  霍危楼这一问,管事面露讶然,“侯爷纳妾?这是没有过的,老夫人不喜几位爷纳妾,且大夫人出身名门,大小姐又自小和二殿下定亲,侯爷一直请名医为大夫人看病,并未生过纳妾之意,大夫人多年未曾再有喜,自是没有别的儿女的。”
  十五年前侯府下人清换过,此管事乃是后来在侯府做工最久之人,却仍然一无所知,足见替换下人真将旧事掩了住,霍危楼令其退下,又令其余做工十年往上之人入内查问。
  他亲自问,余下几位侯府老人倒豆子般的答话,生怕说的慢了惹这位武昭侯不快,然而回忆来去,也不过是补了第一位管事之语,薄若幽关于大夫人还有一女之推断却始终不见蛛丝马迹,而十年前郑云霓生病遭难亦是迷雾重重。
  待最后一位管事离去,仍无所获,薄若幽唇角微抿,犹豫道:“侯爷,郑大小姐出事是在十年之前,或许……和此番命案并无干系……”
  薄若幽只怕疑错方向令霍危楼耽误工夫,谁料霍危楼转而看她,“不必轻疑自己,此命案死者虽是侯府之人,却与你从前在青山县所见并无不同,命理瞻伤、察创视析、审断推算皆为你所长,既有疑窦,便该坚定不移。”
  如今线索不明,薄若幽想到霍危楼公差在身,到底不敢太过笃信,而她听霍危楼此言,只觉他字字铮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不仅不容别人质疑,连他自己亦从不犹疑,薄若幽心生叹然,她之心性难及他万一。
  霍危楼见她神色沉凝,以为她仍将他那话记在心头时时畏怕,便道:“本侯的确不喜女子涉入公差,然你验尸尚可,即便于推案上生了差错,本侯也不会责难你。”
  薄若幽位卑言轻,从前帮贺成多可畅言,如今却是在武昭侯眼前办差,免不得起初想求个无功无过,只是霍危楼那日清晨救了她一命,她心怀感激,这才想竭尽全力顾不得那么许多。
  眼下犹疑,并非是怕担责。
  不过这些,不必说与霍危楼听,于是薄若幽恭顺道:“民女明白了。”
  霍危楼看她一瞬,只见她恭敬敛着眸子,脖颈露出一截秀美弧线,一缕墨发顺着她脸侧落下来,便衬得她脸侧和颈边的肌肤瓷一般莹白细腻,而今日未戴斗篷,本就纤柔的肩背,就更显单薄瘦弱。
  霍危楼收回视线,“你办差勤恳,验尸之术也算娴熟,此番案破之后,可有所求?”
  薄若幽有些莫名,“民女……无所求。”
  霍危楼又看过来,便是衙门登记在册的仵作,每月俸禄也不过尔尔,何况薄若幽并非衙门公差,凭贺成,车马钱虽少不了,却也不会富余,霍危楼想象不出,薄若幽屡次帮贺成是为了什么,再如何帮着破案,她也难得功名,总不至于当真全是为了替死者伸冤。
  “世人皆有所求,你是女子,行仵作一道更是艰难,又怎会无所求?”
  霍危楼一双眸子仿佛能看破世间人心,薄若幽垂眸,眼瞳却狠狠的颤了颤。
  见她抿唇不语,霍危楼又道:“贺成说你帮她破了不少悬案,也算为青州百姓尽了不少心力,只是女子不可入仕,你若有所求,本侯可允你一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昭侯,朝堂百官都不定能得他一允,她却有这般天赐良机,薄若幽默然一瞬,“侯爷救过民女,民女为报答侯爷也不敢轻慢。”
  霍危楼眉头一扬,似没想到她有此念,那日不过举手之劳,他根本已将此事忘记,何况对他这般身处高位者而言,她能报答他什么?
  霍危楼唇角牵了一下,便听他似笑非笑道:“报答本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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