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欢翘着指头抹眼泪,点头道,“您说去奴才能不去吗?”
还算识相。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晃出门。
兽园离华庭园挺近,原先是父皇用来种田的,皇帝也不是不用接触农务,贤明的帝王每年春耕秋收都会去民间视察,便是不得空去,也会想办法让近臣入乡,父皇是最开明的君主,他在兽园开辟出了一块地,从工部调人来管理,播种收获用的都是最贴近平民的方法,以此来观测每年的农活状况。
他虽不在百姓中,却一直心系百姓。
到我继任后,兽园的那块地就直接让给工部管了,我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养猴,渐渐的就被叫做兽园。
我到兽园的时候门是开的。
周欢站在门边往里看,跟我道,“陛下,工部来人了。”
我抻头望进去,就见一个小官背对着我,正蹲在田边给农植浇水。
周欢走过去,推他一把道,“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陛下过来了还当瞧不见,还不过来给陛下磕头。”
那小官一时惶恐,匆忙放下喷壶,转身迅速跪倒,“微臣叩见陛下。”
这声儿熟,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我对他道,“听着耳生,抬头让寡人看看。”
他抖了一阵,倒还是将脸扬起。
我和他看了个正着。
我们都懵住了,他呆着声叫我,“小,小公子……”
韩君生,我在心里默念道。
周欢拿拂尘敲他,“什么小公子,这是陛下,再说胡话,小心你的脑袋。”
我们初见还算平和,他对我也算恭敬,兼他又遭柳小小死缠烂打,我难免和他惺惺相惜。
我瞥过周欢,他缩着头站到一边,我对韩君生道,“升职了?”
能从转运副使跳到工部任职,他有点能耐。
韩君生将头抵在地上,颤声道,“回禀陛下,微臣现在是工部屯田郎中。”
我点着头,望过他身后的田,里面种了些稻子和其他我叫不出名的绿草,不过长势颇好,可见他照顾细心。
我随意道,“这地你管的不错。”
韩君生谨声道,“谢陛下夸奖,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我真没夸他,我就是陈述事实。
我还得去看猴,没空停在这,我甩两下袖子,道,“继续干活吧。”
韩君生小声道是,但没起来。
我折到右边小道,往里走。
我走过一半,见周欢还扭头朝韩君生方向看,我打趣道,“人够惨了,宫外被个泼辣的悍妇看上,宫里还得挨你视线。”
周欢鼓腮,“奴才正的很,一心只想找个宫女姐姐,男人有什么好的。”
他说完看看我,没见我生气,便又道,“这小官偷窥陛下,奴才不敢松懈。”
我有什么好偷窥的,韩君生总不至于也是断袖吧。
我这般一想,顿时明悟,我这人莫非就是吸断袖?我在自己脸上揉两把,汗毛起一身,我的魅力也太大了吧,瞧着像断袖的都要瞄上我。
都怪我生的气宇轩昂,出类拔萃,一个人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
我叹一口气进了院子。
那两只猴倒挂在树上,嘴里还叼着串葡萄。
两边的小太监瞧我们过来,就都默默退开了。
我冲那两只猴招手,“寡人都快有一个月没见你们了,还记得寡人吗?”
那两只猴相互看一眼,然后攀着树朝我爬来。
看来没白养它们。
我伸出一只手等它们来。
它们没看我一眼,径直纵身一跃,一左一右跳到周欢身上,还将葡萄递到他嘴边让他吃。
周欢一脸气,却又不敢当着我得面轰它们。
我哈哈大笑,“周欢,你前世定是个猴王,瞧瞧这左拥右抱的架势,寡人都没你有福分。”
周欢推开猴子的葡萄,哭丧脸道,“陛下,您别调侃奴才了。”
我看他确实可怜,也就此打住笑。
有胆子大的小太监跑进来,帮他把猴子抱走了。
以前还觉得猴子好玩,一段时间没见,就没了兴趣,我四处打量了一翻,确定没什么好玩的,便想回去。
周欢巴不得我走,连忙引着我朝外去。
我们原路返回到那块地,韩君生道不在了,估摸是忙活完了。
我背着手慢吞吞踏出了门槛,才要上步撵,周欢却拽我。
“陛下,您看,那个屯田郎中正跟个女子搭话呢。”
我随他话去看人,果见韩君生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风筝递给对面的女人。
我认识那个女人,她是白荷,只是她应该在外宫,出现在这里很不合时宜。
那边也注意到我,皆朝我跪地做拜。
我踱步过去,冲两人道,“免礼。”
韩君生抓了抓自己的头,道,“陛下,微臣赶着出宫给尚书大人报备……”
这事不能耽搁,我颔首让他离去。
白荷娇怯怯的望我一眼,将风筝背到身后。
她对着我总是这副羞怯的表情,我作为男子的虚荣感极其满足,但我还是要问她话,“这内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谁放你进来的?”
白荷脸泛白,弱着声道,“回陛下,小女子放风筝线断了,风筝飘了进来,小女子便求了守在外头的侍卫大哥,他好心放小女子进来拿风筝。”
她忽然往地上一跪,泣着声求我,“您要是罚,就罚小女子吧,是小女子不懂规矩,让侍卫大哥受累。”
她真是善良的过分,自己都保不住还要替别人求情,我再不近人情也不舍得责罚她。
我弯身下来将她扶起,周欢在我身旁不停的咳,我当没听见,我问她,“在太医院呆的还习惯吗?”
白荷细细嗯声,那双眼在我面上打转,“陛下日理万机,也有空出来散心吗?”
日理万机的是秦宿瑜,我闲的没事干,但我不能在她面前说自己,我凛声道,“只是抽空过来,寡人虽忙,但也注重劳逸结合。”
白荷目露崇敬,“陛下跟小女子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还会想我,看来我在她心里的份量不低,我故作不在意的问道,“在你想象中,寡人是什么样的?”
白荷耳尖绯红,柔声道,“小女子没见过陛下之前,以为陛下该是个威严霸气的人,见过陛下之后……”
我不自觉挺直身,“见过之后呢?”
白荷浸着笑,直直看着我,“陛下是个极温柔的人。”
我的心跳都在这笑里放慢,她的眼里能看出真诚,她真的觉得我温柔,这还是头一个人毫不做作的说我温柔,听着真舒坦。
我也要夸她两句,我正要开口,周欢突然横过来,叫道,“陛下!您看那是不是太子殿下!”
我立时冷汗冒出,赶忙回身去看,却见秦宿瑜侧对着我,眼睛却狠狠的盯在我身上。
他对面站着孙昭,鼻青脸肿连带着鼻涕眼泪一起,磕碜的很。
我打了个冷战,挪步朝他走。
白荷急急叫我,“陛下……”
我现在可没功夫跟她再互相吹捧,我撞到秦宿瑜手里,还不知道他要如何收拾我。
我推周欢,“你送白姑娘出去。”
周欢苟着身走到白荷身旁,“白姑娘随咱家走吧。”
白荷恋恋不舍的瞅着我,未几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我转身去看秦宿瑜,他把头偏了过去,我将手往身侧抹两下,朝他走去。
“秦宿瑜!你把我姑母送去帝陵,我就去御史台揭发你是断袖,”孙昭怒气汹汹道,他将目光投到我这里,嗤笑出,“可怜陛下还没成人,就被你收拢,也不知先帝泉下有知,会不会回来找你报仇?”
秦宿瑜眼底氤氲出戾气。
我等不来他发飙,我先发飙了,我斥孙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寡人和皇儿父慈子孝,你便是嫉妒我们的父子情,也没辙,谁叫你有个没人性的爹,别人父子关系好点,到你嘴里就是断袖,天天断袖挂嘴上,你这么了解断袖,你是不是试过了?”
孙昭睁圆了眼,被我说的一句话都吐不出。
我抬着下颚,“见着寡人都不知道行礼,你们孙家的教养真好,别说一个孙太妃,寡人连你都想送进坟墓里。”
我这话说的颇有气势,连秦宿瑜都惊着了,他张眼来看我,我自得的笑起来,我知他对我刮目相看。
孙昭伏下身给我磕头,我不屑道,“见着别人长得好看些就成日觉得别人暗地里有勾当,谁叫你爹娘把你生的这么丑,人见着什么想法都蔫了,真是丑人多作怪!”
孙昭泪眼朦胧的看着我,“陛,陛下……”
我故作冷酷,“什么也别说了,你有这功夫磨叽,还不如去送孙太妃一程,别到时候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寡人可不会同情你。”
孙昭凄厉着声叫我,“陛下!您还小,不能被秦宿瑜蒙蔽了啊!他是伺候的您开心,但他迟早有一天会把您从龙椅上赶下来,您和五公主殿下才是一家人,您不能被男色迷昏了头!”
我哪里被男色迷昏了头,明明是秦宿瑜被我迷昏了头,他这颠倒是非的能力还真强,得亏我脑子清楚,他想用言语迷惑我,他可就失策了。
我正想着再给他一击,秦宿瑜却出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审核爸爸们放过我orz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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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叫爸爸36
“孙昭, 你父亲给你买官这事大家私底下都清楚,孤相信你定不想拿到明面上说吧,”秦宿瑜道。
我微有错愕,他可真是一点都不讲情, 专挑人的痛处下手。
委实厉害, 我得寻个时间向他讨教, 学得这一绝活,我还怕被人掐着说不上话?那都得别人捧着我, 想想就美。
孙昭愕然地看着他, “你,你少污蔑人!”
秦宿瑜绕了绕手腕,“正德三年,你父亲在红袖阁设宴, 席间送给吏部尚书傅瑾一个瘦马, 傅瑾收下人后, 你就入职吏部,好巧。”
孙昭那肿起地脸霎时颓了,连着肩一起垮掉。
我瞧他是真惨, 姑母刚被送走, 尾巴又被秦宿瑜捏着, 这尾巴还可大可小,要是秦宿瑜狠一点,连孙桓宇都要晚节不保,一根藤上的瓜,串一起谁都跑不掉,着实凄凉。
“这些都是莫须有的!我父亲为官时清廉公正,岂会以身试法?吏部是我自己考进去的, 这人人有目共睹,你一句话就把我们孙家打成了奸佞,秦宿瑜,你想灭我孙家,好让陛下孤立无援,随你拿捏,狼子野心!”孙昭扬手指着他痛骂。
他买官这事朝野上下谁都知道,不过是大家都默契的当没有这事,一个员外郎也不算什么大的官,父皇没管,我便也随他去,但他却标榜自己忠义为国,我听着泛恶心。
我父皇当初也不知怎么想的,孙家是有点钱,但他们的钱也没给他花,他娶了孙太妃也没见孙家人顺从,反倒助长了他们气焰,要我是父皇,铁定不会容孙桓宇在朝政中放肆,我就是杀了他们谁还敢说我一句不是,我是天子,他们这些人再嚣张也是我的臣民,就得听我的,不听我还要他干嘛?
我撸起袖子想骂他,秦宿瑜给了我一个眼神让我安静。
我只得揣着袖子站一边。
秦宿瑜说,“正德三年那场科考你的试卷孤给你备份了,回头孤分别送到御史台和大理寺,让他们评评理,瞧瞧你能不能就凭着这张试卷夺得当年探花?你父亲送的那个瘦马现在被傅瑾养在桐花巷,孤的人一直守着,你们忠肝义胆,孤也不能冤枉你们,等晚上孤拿了人来再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有罪。”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我真真要佩服他,证据全在他手里,孙昭如果还敢跟他争,可能就得挨官司了。
这未雨绸缪的决断力,我也想要。
他还会武功,画画写书也不差,他就没不会的。
他这么有本事,怎么就非要跟我断袖呢?
我敲一下自己,我也不差,我地位超然,相貌堂堂,就这两样足以让他倾心,他喜欢我那是他眼光好,我勉为其难陪他断袖,那也是我善良,这年头像我这般乐善好施的皇帝打着灯笼都不定能找到。
孙昭瘫坐到地上,捂着袖子痛哭,“你为何要将我孙家逼迫至此?”
秦宿瑜蹲身下来,从袖子里掏出汗巾子给他,道,“擦擦。”
那汗巾子先前我也擦过,他就一点不避嫌的拿给孙昭,我不太开心,我张手要抓。
秦宿瑜撇开我的爪子,凝眉道,“不是一条。”
算他周到,我扭过身怕他看到我的表情,我有点控制不住想笑,这种暗戳戳的顾全太让我得味了。
真不是我自恋,他怕是没我不能了,还花心思讨我欢心,这人真心机。
……不过我喜欢。
孙昭握着汗巾子擦眼泪,哭相又憋屈又好笑。
秦宿瑜等他哭好了,道,“要孤不逼你们也成,不过……”
孙昭猛地抬头,喜道,“不过什么?”
秦宿瑜拍拍他的肩膀,温笑道,“给五万两白银封口费。”
五万两!!!
孙昭和我都大吃一惊,不过我是喜惊,他该是丧惊了。
五万两到手那也是我的,秦宿瑜这算在给我要钱,干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