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佯装失落,一边偷眼敲着寺玉的反应。
寺玉闻言,探查了一番司予的灵力,奇道:“我生前,魔修与佛修的功法境界都到了顶,道修功法亦不差,你如今得了我的一息,合该修行事半功倍才是。怎么如今你却只有佛修功法还算看得过眼?”
司予:……
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学神的鄙夷。
寺玉细细感知后,又道:“你天生丹田有缺,幼时又被夺了根骨、气运,虽说已重新装上根骨、气运,但到底不如从前了。看你如今模样,也看不出幼时坎坷。”
司予可怜兮兮地将寺玉望着:“前辈,那你便可怜可怜我,将那一息给拿回去吧,呜呜呜我这只小弱鸡吃不消啊呜呜呜……”
寺玉笑道:“你这丫头,虽说知道你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却也意外地觉得很是可爱。你便是这般蛊着祖提那傻子,将般若心法、伽蓝卷和落尘剑都送与你的吧?”
司予:……
前辈,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寺玉嗤笑:“你莫要嫌弃我这一息,你小小年纪便已修至般若心法顶级,便是这一息之故了。也罢既然它终究与你相克,你便去寻到那全息之灯,将我这一息剥离出你体内吧,”
司予失望道:“啊?还需要全息之灯啊?前辈,你能直接收回去吗?”
“要我出手?”寺玉挑眉道,“也行,但你的三修功法便皆要归零了。”
吓得司予忙道:“不不不劳烦前辈了。我去寻那什么灯就行。”她干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寺玉吓唬了司予,又叮嘱道:“你务必设一结界,并于结界之中点燃全息之灯,这样才能将我那一息从你体内剥离。切记,一定是在结界之内。”
她想了想,又道:“祖提已如此大方,我既与你投缘,若什么都不送,倒显得我这人很小气似的。”她道,“你那丹田我补不得,他们牛鼻子老道的修行方式死活都需用上丹田,道修功法我便无法渡给你了,而你佛修功法又到了顶,那我便将残存的魔修功法全部渡给你吧。”顿了顿,“功法境界虽大不如生前,但打一打如今这些小辈,倒也不在话下。”
司予一愣。她从未听闻功法也能渡?
寺玉看出了司予的疑惑,道:“你莫生疑,我说能渡,便能渡。”她嫌弃道,“如今这修真界未免太不入流,竟连这等术法都失传了。”
说着,她双手结印,从肺腑处逼出一颗蕴着紫光的丹状物,打入司予体内。
司予只觉得腹部一痛,接着,便像是有一股无穷大力,在她体内疯狂搅动,痛得她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冷汗瞬间湿了好不容易才晾干的衣衫。
见司予只是闷哼,并未哭叫,寺玉赞赏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便如此能忍,是个能做大事的。”
司予哪还顾得上做不做大事,她痛得神志都有些模糊了,只觉得过了足有天荒地久那么长,疼痛才终于消失。
她缓了片刻,从地上爬起,盘腿而坐,细细感知身体的变化,克化寺玉渡过来的魔修功法。
寺玉便在一旁等着,见司予脸色重新红润后,她才道:“好了,我们该出去了。否则你那位小哥哥,怕是要将整座后山给炸了。”
她袖子一挥,顾尘光与空见重新出现在身边。
顾尘光右手持剑,左手捏诀,双目赤红,状若疯癫,浑身散发着冷血嗜杀的气场。若非有道门的青色八卦阵在他周遭游走,司予险些以为他提前堕魔了。
这是放大招的前奏啊。
吓得司予一把拉下他的左手:“顾哥哥,我在这呢,我在这呢,你、你要控制你自己啊。”
若是他急了眼,炸了这后山,身在湖底的他们怕是都要跟着陪葬。
司予眼角余光瞥见了空见。
空见也没好到哪去,整个灵从头到尾炸了毛,蓬松的大尾巴直挺挺地竖着老高。
看见她,一人一灵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空见“嗷呜”一声扑了过来,肥肥短短的小胳膊紧紧将司予的脖子搂住,毛茸茸的脑袋在她下巴上蹭来蹭:“小孩儿,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离开都不知道打个招呼的!可吓死老子了你!”
司予知道空见胆子奇小,又爱一惊一乍,却没想到顾尘光的神经也是如此脆弱。他此时虽面色稍霁,却如空见一般,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仿佛生怕她再从眼前骤然消失一般。
空见没来得及飞出去,被夹在顾尘光与司予二人中间,挤得它吱哇乱叫:“臭小子你给老子松开!放老子出去!听见没有!”
司予安慰地拍了拍顾尘光的胳膊:“顾哥哥,你不要害怕,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吗?我没事啊。”
见他这副模样,寺玉也道:“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我说对她无恶意,便是对她无恶意。此处并无旁人,也只这一个法阵,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司予好一番安慰,才叫顾尘光平静下来。
她这才眼巴巴地望向寺玉:“前辈,还要劳烦你,为我们指一条出路。”
寺玉道:“怎么,我方才是说得不明白吗?此处被人封印,只进不出。”
司予笑道:“前辈,你又哄骗我了。你不是说,多年前,曾在此处遇见一名紫衣女子和一名华阳弟子,他二人既然能出去,便足矣见得这封印并非是只进不出。”
再说,寺玉方才花了大功夫,将自己仅存的魔修功法全部传给她,可并不是想让她困死在湖底,变成一滩枯骨的。
寺玉道:“你倒机灵。那你也当记得,我方才说了,前些日子有人打通了湖底通道。”她将寻找湖底通道的法子细细说了,又道,“那紫衣女子与华阳弟子便是打通了这湖底通道,才得以逃出。他们出去之后的第二日,那名华阳弟子去而复返,又将通道堵住了。因而,你若想出去,须得走他们的老路,绕去外峰方向,会一会封印在那里的畜生。”
司予心道,寺玉所说的畜生,恐怕便是她初上华阳之时,从地底逃逸出来的那头蠪侄。与那种魔兽面对面,她还要不要性命了?
寺玉看出司予的犹豫,道:“九死一生,到底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止步于此,你们便只能陪我这个作古千年的幽魂了。”
司予细细一琢磨,问道:“前辈,前些日子是谁将通道打通的?他可是也撞见了那头凶兽?”
寺玉道:“华阳门小畜生如此多,我岂会知道他是谁?他撞不撞见那大畜生,我亦不知,但想来,应该是躲不开的。”
司予心道,夜姬与松虚真人能从蠪侄嘴里逃生,松虚真人甚至来来回回从它身边过了三次,而不久前那名弟子也需得过两次才能将通道疏通。既然他们都无事,那她不如便去撞撞运气好了,反正她气运好得很。
“前辈说得是。”司予牵起顾尘光的手,“那我们走啦。”
想了想,她又松开顾尘光的手,向着司予前进三步,跪下来冲她磕了三个头。
寺玉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丫头,何必行如此大礼?”
司予道:“前辈对我有恩,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遇之期了。”
“不过是与你投缘,随手之劳,你倒无需放在心上。再者,我们未必不会再见。”寺玉看着司予,“小丫头,只盼你能完成我当年梦想吧。”
她话音刚落,人便消失不见了,眼前场景也变成了最初的那条甬道。
空见趴在司予头顶,举着肥爪子擦了擦流出眼眶的泪水,奇道:“老子为啥突然哭了?”也不等司予答话,它又道,“大概是因为老子心里闷疼闷疼?可老子为啥心里闷疼?”
它一个灵嘀嘀咕咕喋喋不休。
顾尘光一手持剑,一手牵着司予,将她牢牢护住。
待这条甬道快至尽头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七步。也不见周遭如何变化,但忽有潺潺水声响起。再向前走时,眼前便豁然开朗了。
借着落尘剑的白光,可以看见眼前是一条一丈宽的地底湖,二人走至湖边,而后按照寺玉所说,转头沿着左手方向逆流而上。
因路程遥远,顾尘光便带着司予御剑而行。许久之后,空间逐渐变得狭小低矮,二人不得不放弃御剑,徒步而行。又行了许久,湖水加宽,已无河岸,二人只得涉水而行。直行到司予快要走不动了,二人才听见蠪侄的吼声。
那声音尖利诡谲,似婴儿啼哭一般,直叫得人头皮发麻。
司予不由得担忧道:“顾哥哥,上回你们封印蠪侄,封印得牢稳吗?不会又像上回那般,挣脱锁链跑出来吧?”
顾尘光摇头道:“四十九道禁制,十二根玄铁链,应当不……”
他突然停住话头。
“顾哥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也想到了对吗?”司予沉声道,“寺玉说,前些日子湖底通道被打通,那‘前些日子’会不会就是指华阳山门打开的那一日?上回蠪侄被放出,会不会便是那打通湖底通道之人做的?”
顾尘光的眉头越皱越深,尚未等他细细思量,二人忽觉脚下河水开始升温。
不过片刻,原本冰凉的湖水已如滚水一般,“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水蒸气源源不绝地升腾起来,蒸烤得人胸闷气短头昏眼花。
第66章
幸得顾尘光眼疾手快, 将司予抱上了落尘剑。
只是此处空间低矮,落尘剑只能浮于湖面上方不过三寸。
湖水越来越烫,水蒸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直蒸得司予汗流浃背,整个人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蒸熟了。
空见裹着一身皮毛, 更是热得要死不活,趴在司予肩头直嚷嚷:“这啥情况?热死老子了!哦哟老子心口好痛!”
那日在赤阳峰的山洞中,空见为了救她,流了不少心头血, 已大伤元气。它重伤初愈,此时叫嚷心口痛,司予不免颇为担心, 干脆将它收回风回铃中, 又注入不少灵气,供它修养。
顾尘光皱眉道:“有人动了蠪侄的封印。”
司予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试图强解蠪侄的封印,这才触发了封印禁制,释放出如此巨大的热量来。
再逆流而上, 别说河岸了,就连河上空间也没有了, 只能潜水通行。可如今河水的温度足以煮出一锅肉汤来,根本无法达到封印蠪侄的地点。可若是不去,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只怕皮糙肉厚的蠪侄无事, 她与顾尘光倒要蒸熟了。即便是后退回寺玉所在洞穴也无用,如此巨大的热能积蓄在地底,地底又水路相痛, 怕是要引发整座山脉的崩塌,届时二人便要被压成肉饼了。
这题看似无解。
顾尘光眉头紧皱,面色阴郁,握着司予的手汗津津的,透露出他心中焦虑。
其实司予倒是有个主意。
若是有知道这封印解法之人,主动将封印拆除,不就好了?
原书中,对于顾尘光堕魔时,解开封印,释放蠪侄,有足够详细的描写。所以司予虽然不知道如何封印蠪侄,却知道如何解封蠪侄。
封印解除,蠪侄必会掀翻这座外峰,届时只要他二人快速退至后山湖底那处洞穴处便是了。外峰距离后山路途遥远,必不会受此处山崩的波及。至于外峰么,自会有华阳门来收拾残局,干不着她什么事。
司予向来不是什么大善人,危机来临时,自会优先顾及自己。华阳门会遭受怎样的创伤,宗门弟子会死伤多少,这些事情都不在她考虑之内。
可顾尘光不是。
司予知道,此时的顾尘光,依旧是那个心有大义的少侠,是甘愿为了天下苍生,毫不犹豫舍弃掉自己生命的那种人。
解开封印阵仗极大,完全无法避着顾尘光进行。
这才是此题真正的无解之处。
司予将额头抵在顾尘光背脊,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口气。再忍忍,若顾尘光还未想到方法,便将他敲晕,再解封印。
犹豫片刻,顾尘光直接带着司予御剑折返,退回至河岸处。
“予儿,你在此处等候,我去将蠪侄的封印加固。”
司予惊道:“顾哥哥,你疯了?”她指着身边咕嘟嘟冒泡的滚烫河水,“这种滚水能把一头牛瞬间煮熟,要死人的。”她拉着顾尘光的手,咬唇迟疑道,“不如,不如我们直接将蠪侄的封印解……”
“不可。”顾尘光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蠪侄嗜血好杀,若是将它放出来,必会令生灵涂炭。”
司予:……
行吧,她就知道,正直赤城的少年是绝不会答应的。
可她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司予抬起双手,正要结印,顾尘光已先她一步织起一张法阵来。
那法阵呈淡淡青色,有八卦符流转不息。
又是两仪微尘阵。
司予被牢牢笼罩在两仪微尘阵的结界中。与上次不同,这次司予无法自主走出结界。
她拍打着结界之壁,又急又气:“顾哥哥,不许去!”
情况危急,顾尘光没有太多时间与司予解释,只道:“予儿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而后,他还是像幼时那般,伸手在落尘剑上一撑,身姿轻盈地立于剑上,直冲前方黑暗而去,任由司予再如何呼唤,都未再停留。
没了落尘剑的莹白柔光照亮,四周又重新黑暗下来。
司予催动风回铃发出光亮,一个人在结界中坐立不安。
湖水的咕嘟声与蠪侄的嘶吼声萦绕耳边,而除此之外,再听不见其它声响。
司予不停地安慰自己,原书中的顾尘光一直活到二十八岁,活到全书大结局之前。如今他还不到十七岁,一定会没事的。
自我安慰了半晌,忽然又泄气地想,可原书中也没有这么一出剧情啊。
闯祸精的陆缇,探个病都能误触机关,将她与顾尘光送到这种鬼地方来,烦死个人。
杀千刀的强解封印之人,好端端地跑来动蠪侄做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烦死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司予突然发觉,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降了下去,身旁的河水也停止了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