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喉结缓慢滚动:“梨梨,你睡觉怎么不把睡衣扣子扣好?”
江梨低头看看领口,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如果把最上面这两颗也扣上,不是会很闷吗……”
骆亦卿放下咖啡,大步走过去,亲手帮她扣:“可你现在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你不是说在你眼里,没有男女之分。”
“……”
两个人距离拉近,骆亦卿更清晰地嗅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
少女的衣物总透出微妙的私密感,她的睡衣毛茸茸的,让他情不自禁地幻想女孩子在阳光下打滚的样子。
“那也要注意一点。”触电一样,骆亦卿松开手,“不是谁都像哥哥一样……一样正直的。”
江梨抬起眼,慢吞吞地舔掉唇角的牛奶,许久许久,有些困惑地道:“你正直吗?”
骆亦卿感觉自己的膝盖嗖嗖中了两箭。
正想开口,又见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自言自语道:“可能是挺正直的吧。”
——不然为什么连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都能,坐怀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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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亦卿没有底气搭她最后这个话茬。
江梨毫无所觉,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在逃跑。
八点整有个扫黑会议,江梨匆匆吃完早饭,赶往会议中心。
这场会议时间并不长,中午之前,她搭电视台的车慢悠悠赶回报社。
吃午饭时才听说,童慕诗离职了。
“特别突然,手上稿子没做完就走了。”
“她是自己离职的吗?我怎么听说是贺佑不想让她在这儿干了。”
“啊?贺佑不是一直很照顾她吗,她爸还没下台呢,怎么就……”
“我听到一个版本说有别人给她施压,报社有钱有势的又不止她童慕诗一个,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拽什么……”
“谁啊谁啊,打听到了吗?”
“那就不知道了,这不是谁都有可能吗,说不定我们身边就有隐藏的大佬……”
……
江梨从茶水间出来,撑着下巴思索一阵,发消息给纪向晚:【你最近有在学校里看到童慕诗吗?】
纪向晚大概也在吃午饭,秒回:【遇见过几次,但都隔得挺远的,每次我一走近,她人就消失了……怎么,她又找你麻烦了?】
江梨:【没,我听报社妹子说,她离职了。】
纪向晚:【为什么?他爸倒台了?】
江梨:【……不是。】
江梨想了想,不太确定:【不知道跟渣男有没有关系。】
纪向晚:【看不出来啊您背后骂人骂得挺溜,嘴上叫哥哥,心里喊渣男?】
江梨:【……】
纪向晚:【我不打岔,你说你说。】
江梨:【之前……就是他在背地里说要让我搬出去那次,我没忍住,在他面前哭了一场。他误以为有人欺负我,说要去收拾那个欺负我的人,所以……】
纪向晚嗷嗷叫:【所以他就偷偷帮你解决了麻烦!还很可能警告过童慕诗,让她在学校里看到你就躲着走!天呐!这哥哥跟你没血缘关系还对你这么好,肯定是不怀好意!肯定是别有企图!梨梨你一定不能原谅他,不让他在火葬场里溜一圈,怎么对得起他这么煞费苦心地勾引你!你必须得让他明白,头可断血可流,江梨可遇不可求!】
江梨:【……】
江梨张了张嘴,感到失语:【也没说一定是他,万一童慕诗自己不想干了呢。】
纪向晚:【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江梨:【万一不是,岂不是显得我自作多情。】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已经够惨了。
她不想比现在更惨了。
江梨蜷在椅子上,无辜地缩成一只无尾熊。
下一秒,手机一震。
她差点儿以为是骆亦卿心有灵犀地给她发消息过来,眼睛一亮拿起手机,看到的却是裴之哲的名字:【下午约个地方先碰头,再一起去苏教授家?】
江梨心头浮起一丢丢小失望,但还是点头:【好。】
苏教授,就是之前给江梨上深度报道课,但这学期没来的那位老师。
裴之哲听纪向晚提了教授的事,于是主动问,要不要先去拜访一下教授,再看这个选题能不能做稿子。
江梨有些纠结,但还是答应下来。
这顿午饭吃得尤其缓慢,她咬着勺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咬牙发消息给骆亦卿:【哥哥。】
骆驼哥哥的午饭时间显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她等了很久,才等到回复:【怎么?】
江梨:【我今天要去采访一位老教授,她住得离市区有点远……你今天下班早吗,能不能来接我?】
骆亦卿:【不太确定,下午有个小手术要做,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江梨的小心心瞬间碎了。
自从他起了把她赶出家门的念头,就连下班都不来接她了。
江梨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跟师兄一起回来也可以。】
骆亦卿手指微顿:【哪个师兄?叫什么,几年级,你们认识多久了,他现在在哪工作?】
这语气真的好冷酷喔。
江梨打字回他:【就是裴之哲,上次在人民大会堂,你见过他的。】
骆亦卿看到这个名字,立马就想起来了。
他让家里人查过这个家伙,结果对方家底格外清白,父母一个是政界要员一个是传媒圈大佬,从小到大长在玻璃罐子里,顺风顺水,由于家庭条件优渥,养出天真又热情的性格。
还真是挑不出错。
——如果这人老老实实,不觊觎他家的梨的话。
骆亦卿眼睛微眯,只思考了一秒钟:【一分钟内。】
江梨:【?】
骆亦卿:【我要你采访对象的全部资料。】
江梨:“……”
-
苏教授住在东城区。
这套房子还是搬校区之前学校给分配的,靠近市中心,地段好,环境也好,就是整体有点老。
“人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连房子也有感情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还很精神,头发有些白了,仍然穿针织衫戴珍珠耳坠,显出知性优雅的漂亮。
家里这会儿没别人,她将里里外外拾掇得很干净,倒茶给两个学生:“再住一段时间吧,等我跟爱人搬了家,就把这房子给卖了,不住这儿了。”
江梨看不出她哪里有生病的样子,人虽然不年轻了,可说话和腿脚都还利落。
她接过茶杯道了谢,环顾四周,简简单单的三室一厅明显有一间次卧是留给女儿的,可被子叠得工工整整,防尘罩也盖上了一半,像是有阵子没人在这儿住。
她眨眨眼:“老师搬走之后,想住哪儿?”
“住学校附近吧。”苏教授给他们端上茶点,坐下来,说话还是温温柔柔的,“我们都在那边上课,还是住新校区方便。”
“我最近也一直想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呢。”江梨是真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道哪个小区性价比高一点儿。”
苏教授轻笑:“我和爱人之前看房子,加了不少中介。我推给你,你也可以去问问他们。”
“好啊好啊,谢谢老师。”江梨笑吟吟地打开手机,跟教授互相加了好友。
教授给她推中介名片的时候,她手肘轻轻碰碰裴之哲,后者立即会意:“苏老师这些年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换房子?是在这儿住得不习惯吗?”
“不习惯……那倒也没有。”苏教授停顿一下,唇畔本就虚浮的笑意更淡了几分,“只是住在这里,睹物思人。”
她说,“日子太难捱了,还是看不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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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教授家里走出来时,楼下已经亮起了路灯。
天边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散去,江梨有点儿回不过神,住宅区内绿化很好,秋天一到,梧桐树叶子全黄了,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个人之间沉默一阵,裴之哲低咳:“基本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我们今天算是来踩点儿的,你觉得苏教授她的事情……能作为一个深度报道的选题来做吗?”
江梨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裴之哲想了想,又补充:“如果你觉得能做,我们可以再联络教授,看她愿不愿意。”
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气,也有家庭已经结束晚饭,推着婴儿车在林间小道上散步。
江梨恍惚了一下,张张嘴,还是说:“能不做这个吗?”
她停下脚步,转过去,抬头认真地看裴之哲:“我觉得我们不写这个,换个平和点儿的选题也挺好的。你不是说你还联系了一位非遗传承人……他呢,他能接受采访吗?如果他愿意,我们也可以去做他的稿子……”
“梨梨。”裴之哲低声,温和地打断她,“我们可以不做这个选题,可以换采访对象,可以写love&peace,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做?”
“苏教授是我们的任课老师,她女儿去世了,我们还把镜头怼在她脸上,你不觉得……你不觉得……”如果本人同意的话,明明也不是不能写的事情。可江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哪里不好?我们会征求她的意见,会斟酌提问的用词,写完稿子之后,也会给她看。”裴之哲平静地问,“何况,你在很早之前就写过这样的稿子,你有能力权衡好,不是吗?”
江梨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裴之哲,你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吗?”
裴之哲哭笑不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为了一次意外,就完全放弃……”
他话没说完,一道明亮的车灯从正前方猛地扫过来。
裴之哲被刺眼的灯光激得下意识皱眉抬小臂,下一秒,就见一辆车牌极其招摇的SUV缓慢地停在面前。
前灯灯光渐渐弱下去,一地飘扬的落叶里,江梨逆着光,看到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的男人。
她心头一跳,下一秒,就看到骆亦卿缓慢地朝她比口型。
也不知道今天谁惹他了,他连比口型都没表情。
江梨艰难地分辨了半天,才看懂他在说什么。
——“过来,我的梨。”
作者有话要说: 骆骆:过来,我的梨。
梨:……………………【陷入漫长的无语,找不到话来形容这种愚蠢行为】
骆骆:她长着张给颗糖就能骗走的脸。
梨梨:你马上就会知道了,你的糖不行,你的人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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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离家出走(小修)
骆亦卿今天心情不好。
江梨察觉到了,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其实很少见他摆出这种表情,这人大多数时候漫不经心的,就算生了气,嘴边也挂着三分笑意, 不会这样直白地表现出来。
她停顿一下, 朝裴之哲打招呼:“是我哥哥, 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是上次在大会堂见过的那位吗?我也去打个招呼吧。”裴之哲跟上来,“他这么关心你, 亲自来接你啊?”
江梨眨眨眼, 含糊道:“嗯。”
心里却在想,你还是别来打招呼的好……他好像一直不太喜欢你的样子。
磨磨蹭蹭走到驾驶座那一侧,她听到车门“啪嗒”一声轻响。
江梨以为他要下车,就没有靠近, 隔着一段距离, 朝他颔首:“哥哥。”
小姑娘还是毛茸茸的, 声音清澈悦耳,裴之哲站在她旁边,笑得像条大傻狗。
两个人拥有最萌身高差, 站在一片纷飞的落叶里, 宛如一对学生恋人。
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骆亦卿心里的小火苗莫名又蹿上去一小截。
他揉揉太阳穴,低声:“上车。”
“那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江梨没忘记,刚刚选题的事情只讨论了一半,“我跟师兄还有一点事情要说。”
突然被cue,裴之哲也笑着朝他挥挥手:“骆叔叔好。”
骆叔叔。
骆叔叔非常不高兴,但眼尾扫扫这一小只无尾熊,又很坚定地觉得, 不能把气撒在她身上:“嗯。”
停顿一下,他淡淡地移开目光:“背包给我。”
江梨没有推辞,把背包和相机都放到他车上,才转身去跟裴之哲说话。
她直奔主题:“联系一下那位非遗传承人好吗?如果对方不愿意接受采访,我们再来考虑苏教授。”
“好,我今天就去联系他。”裴之哲思考了一下,“但是梨梨,我知道你以前曾经跟童慕诗一起做过一个失独的调查稿,也知道你后来跟被采访者闹得不太愉快,但是如果只是因为童慕诗就不想再做类似的人物稿,那未免得不偿失。”
“不是……不止是因为童慕诗。”江梨揪揪头发,打断他,“师兄,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我们晚一些再联系。”
裴之哲张张嘴,不再多劝:“好,你路上小心。”
江梨礼貌地笑笑,三两步蹦回骆亦卿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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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车,江梨鼻尖嗅到男人身上清淡的气息。
骆亦卿不抽烟,这种味道离烟草的深沉感很遥远,更像仔细清洗过的衣物,在衣角沾上一点点薄荷的味道,清澈且无声无息。